渡了几口气后,小蛮蓦地睁开眼睛,扬手往他脖子上抽了一巴掌,段和一惊,嘴巴离开小蛮的嘴巴,神情是委屈又喜悦的:「你没死啊!」
「你妈的,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小蛮呸了一声,吐出一口吐沫,竖中指,「爷的初吻交给你了,你自宫谢罪吧!」
段和正欲申辩,又是一阵轰隆声,墓室剧烈地摇晃起来,小蛮大惊,瞎抓一气,一手抓住段和的手臂,一手扶墙稳住身子,瞪圆眼睛问段和:「那是什么声音?」
段和苦笑:「八成是我哥炸墙了。」
小蛮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白痴。」话音落下,墓室的一角坍塌下来,壁上的裂缝从顶裂到底,一盏鲛人油灯盏被砸翻在地上,灯油四渐,油面上轰地燃起一层幽蓝的火,随着油的扩散向四面缓缓溢开。
两个人屏息凝神地瞪着那片移动的火,心脏砰砰狂跳,小蛮手心汗津津的,「你说,油流到那个凹槽里去,是不是会把木棺烧了?」
段和也是大气都不敢出,惴惴道:「看这形势有可能,烧着木棺恐怕会触及什么机关!」
小蛮抓住段和的手,目光炯炯,「趁火还没有烧到那,我们先过去把棺材里的宝贝挖出来。」
段和吐血三分,「我拜托你,省省吧!什么时候了还财迷心窍!」
小蛮见怂恿无效,撒下段和就往白玉台爬去,段和哪会让他为所欲为,拉住他的腿往回拖,两个人在地上扭打得难解难分,段和拦腰抱着小蛮哑声劝道:「哥们,你血都快流光了,算我求你,别再用力了!」
小蛮艰难地伸手往前抓,痛不欲生地呻吟道:「战国墓啊,这么气派的主墓室,你就让我看一眼棺里有什么吧,我什么都不拿还不行吗……」
「你什么都不拿还看什么看啊……」段和抱着他滚出一身热汗来。
炸药爆破声接二连三传来,墓室墙上的裂缝越震越大,拉扯着半片墙全倒塌下来,这一回油灯被带下来足有七、八盏,腥臭味随着灯油满地横溢,白玉凹槽里很快灌进了油,木棺整个儿笼罩在一团蓝火之中,却没有半点烧着的迹象,在火中纹丝不变。
小蛮煞有其事道:「那棺材有玄机,火烧都没事!」
段和:「还用你说?我有长眼睛。」
小蛮:「里面一定有宝贝。」
段和:「还用你说?我有长脑子。」
小蛮赔笑:「我们过去撬开棺材,就看一眼。」
「没到那棺材你就被烧死了!」段和咬牙切齿地将小蛮拖到到墓室出口,前往那个棺材的路全被油火堵住了,除了神,没有谁能和那棺材一样不怕火烧!
轻轻的笑声,从墓室的一角传来。
段和听到这诡异的笑声,陡然停止打斗,噤若寒蝉地僵成一根木头,转头看去,塌毁的墙角那一处,有什么东西靠近过来,脚步声一高一低,黑暗里,出现一个白色人影,立在裂缝后。
段和毛骨悚然,全然不敢再发出声音,眼睛瞪着那个人影,同时收紧手臂将小蛮抱得更紧了,哆哆嗦嗦的发起抖来,小蛮被压得得喘不过气,视线全被他挡住了,又好不容易才从他怀里抽出手:「你他妈的放开我,怎么胆小到这地步!」
裂缝后探出一张雪白的脸,笑声止了……
「我是不是打搅你们了?」
小蛮费劲千辛万苦从段和的怀里抬起脑袋,待看清楚来人,委屈万分地嚎哭道:「七仔……」
「小蛮哥,你真是扫把星啊!我爸从小教育我,不怕虎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战友,说的就是你了!」乐正七一脚踏入油火里,火苗子窜上他的小腿,依旧默默地燃烧着,而乐正七毫不顾忌地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淌过油火往小蛮这儿走过来,两条腿带着火呼呼生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咤转世。
小蛮和段和大眼瞪小眼,段和声音打颤:「他是死人还是活人?」
小蛮头皮发麻:「我也不知道,不过他就算是死人应该也不会害我。」
乐正七走到那两人面前,用力顿顿脚,残留的火苗灭了,他蹲下来看了段和一眼,「想亲热,等出去给你们开个房间再继续,行不行?」
小蛮挣开段和,四爪并用爬过去抱住乐正七的腿,「小七,想死哥哥了,人家好怕!」段和瞪着他,喂喂,别睁眼说瞎话,你什么时候怕过了?
乐正七实岁才十七,看过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故而在生人眼里完全是个小孩子,段和冷眼看着原本相当爷们的夏威此时居然摇着尾巴向小孩子撒娇,心下很是纳闷。
但那个小孩子居然一脸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这番撒娇,抬手摸摸小蛮乱糟槽的脑袋,「别怕,乖,我马上带你出去,为屿呢?」
小蛮一颗眼泪都没掉地作抽泣状:「不知道,我和他走散了。」拉开衣领露出肩头的枪伤,「你看,我都受伤了!」
乐正七一皱眉,「怎么回事?」
「这帮亡命之徒,盗国宝也就罢了,看到我长得有点姿色,就起了歹心……」小蛮兰花指指向段和,「你也看到了,他企图非礼神职人员,贫道当然拼死反抗啦,他就使用暴力强迫贫道就范……」段和抽抽嘴角,懒得解释,任由那个脑残去信口雌黄。
乐正七敷衍地拍拍他的肩,「没事就好,等出去了朕替你作主,把他赏给你作妾。」段和背对那两人,脸贴着墙无声地哭泣,我应该继续学医拯救这些精神病的……
小蛮胡言乱语完,一本正经问:「小七,我们现在怎么办?」
乐正七口气轻松:「我走了一圈,路线大概都摸清楚了,这个墓的风水都被后来修建的西汉墓挡住了,是会显得更加隐蔽;墓穴里没什么机关,构造又简单,出入也方便;我有好几年没有遇到这么干净安全的墓了,要不是你们把这里炸得乱七八糟,还真的挺适合住人。」
段和头有点发晕,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
乐正七弯腰拉小蛮,「唉,我们先找到为屿再说。」
小蛮一扫恹恹之色,「现在去找为屿?你刚才有没有听到炸药爆炸的声音,估计是他在那炸墙。」
乐正七一脸了然,「哦,这样啊,那让他先去炸吧,那里没什么危险。」把头转向棺材,「既然来了,我们过去看看那里面有没有什么好玩的,这种火温度很低,不会烧伤人的,走吧……」
小蛮跃跃欲试:「走!」刚支起身子,又软下去,「不行了,爷流了太多血,没力气。」
乐正七朝段和一扬下巴,「那你少用点劲,叫你的妾背你。」
「人家不和你们这些疯子玩了!」段和爬起来转身朝墓道走,乐正七三步并两步追过去,亮出一把青铜匕首架在他脖子上,杀气逼人地恐吓道:「给我老实点!」段和真想大哭一场,大哥,救命啊……
段和背着小蛮跟乐正七靠近白玉凹槽,乐正七跳到凹槽里,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在后脑勺后打个结捂住口鼻,将匕首插到棺盖下的缝隙间,绕着棺材划一圈,用力撬起一点,扬手对段和道:「你,下来帮忙。」
段和大力摇头,「我不要!」
小蛮往他脑袋上就是一掌,「下去帮忙,你这个孬种!」
「喂!小屁孩,别乱来!我们前几天刚下来的时候也打开过一个棺材,里面的干尸醒了,杀伤力巨大,我们就牺牲了一个弟兄!」段和战战兢兢的蹲在凹槽壁边,企图劝服这两个亡命之徒悬崖勒马。
小蛮嗤之以鼻:「你说的干尸本来死得好好的,要不是有那只古怪的猫,它也不会醒,放心,这里有火,猫不会靠近的。」
乐正七歪歪脑袋,「猫?」
段和肃然道:「一只特别可怕的猫,全身漆黑,面目狰狞!」
「乱讲!」乐正七哼了声,卸下背上的包,伸手进去拎出一只黑猫,「你看,人家多可爱!」
段和指着那猫跌坐在油火里,连滚带爬地后退几步,惨叫连连:「啊、啊……就是那只猫……」
那只黑猫四蹄踏雪,尾巴尖和眉间各有一撮白毛,碧绿的大眼睛滴溜溜望着段和,无辜地叫声:「喵……」
小蛮语重心长地说教:「七啊,我都和你说了,流浪小动物虽然可爱,但没有打过疫苗,不要随便乱捡。」
乐正七把猫咪抱在怀里,「我们回去就给它打疫苗。」
小蛮:「还要打驱虫针。」
乐正七:「驱虫针多少钱?」
「那些不是重点!」段和截断那两人的话头,由于受刺激过于频繁,口齿不清地喊:「猫!这么恐怖的东西,要命的,你从哪弄来的?」
乐正七答道:「我下墓后经过一个陪葬坑,看到它在吃尸蚕……」
段和怪叫:「胡说!尸蚕早就灭绝了……」
「这不是?」乐正七又从包里掏出一把像蟑螂一样的烤虫子,「我烤熟了,小蛮,要吃吗?挺脆的。」
「要……」小蛮欢天喜地的伸手。
段和终于受不了,崩溃般失声大喊:「啊、啊……那东西不能吃……」
乐正七疑惑的望向小蛮:「你的妾好像精神不太正常,大惊小怪什么?」
小蛮嘎嘣嘎嘣地嚼着尸蚕,津津有味的道:「别理他,胆子太小,喊一喊就没事了。」
乐正七:「爱卿,你得好好调教。」
小蛮:「谨遵圣意。」
第九章
段杀侧耳听了一阵,脸色发白,「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段和喊得很惨……」柏为屿一脸悲壮,「他们一定遇到危险了。」
段杀眼圈儿一红,咬牙道:「段和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把这整个墓炸毁了给他陪葬!」
柏为屿丧眉耷眼的道:「你想殉情,我还不想呢……」话没说完,段杀点燃引线,火花滋滋往雷管奔去,柏为屿「哎呦」一声俯身抱住头,随着轰隆隆巨响在心里腹诽,他妈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不小心段和死翘翘了,他这个疯子哥哥会不会拉着我们一起陪葬?
这一回不仅把不远处的墙炸塌了,连头顶上的的砖块也往下掉,柏为屿苦笑道:「段杀,我看这个办法不行,再炸下去,段和找不到,我们自己先给埋进去了。」
段杀一瞪眼,「那你说用什么法子?」
柏为屿没辙,一摊手,「你炸吧,爷舍命陪君子了!」
段和扎上块破布,被迫帮乐正七推开棺盖,棺材里躺着一具干尸,衣服早已腐烂,配饰不多,右侧摆放一把玛瑙剑柄的青铜短剑,干尸面上带着副黄金面具,面具之下是黑沉沉的眼窝。段和打个哆嗦,赶紧移开目光,黑猫在棺沿上竖着尾巴溜达,不时发出喵的声音;小蛮虚弱地一笑:「七仔,短剑归你,面具归我。」
段和:「你不是说就看一眼,不拿吗?」
小蛮:「我是说了,说话不算话是茅山派的传统美德。」
段和眼里含着一泡大大的眼泪,这些人好坏哦……
乐正七骤然举起手里的青纲匕首,快如闪电般直捅捅地往干尸的心口处扎去,段和大惊失色,「你干什么?」
乐正七将干尸整个钉在了棺材里,这才镇定自若地将它身边的短剑捡起来,用指腹抚过依然锋利如新的剑刃,喜上眉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如此好整以暇的盗墓,段和真是见所未见!只见乐正七揭开干尸面上的黄金面具,抛给小蛮,「接着!别往自己脸上戴。」随之扣住干尸的下巴一拗,从它嘴里挖出一块白玉,转身塞给段和,「见者有份,这个归你,谢恩吧。」
段和冷汗淋漓地接过,「谢……谢主隆恩。」小蛮笑微微的点头表示赞许,呦,这小子适应能力挺强的。
黑猫叫了声:「喵!」一跃从棺沿跳到白玉台上,弓起背作攻击状。段和再一看棺材里的干尸,腿下一软,差点瘫倒……干尸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这几个不速之客。
乐正七无奈,作伤脑筋状,「怎么醒了呢?」
小蛮吓了半跳就恢复平静,「难不成他饿了?」
乐正七恍然大悟,调头在包里乱摸一阵。
墓穴里的干尸嗷嗷叫起来,由于被青铜匕首钉在棺材里不能动弹,只能挥舞着四肢凶猛地嘶叫,段和扶着白玉平台,差点昏厥,「你……你还在找什么?」
乐正七找出半个馒头,塞进干尸嘴里,哄道:「乖喔,我们也穷了很久,只剩半个馒头了,里面还夹了咸菜,你凑合着吃吧。」然后,面无表情的招呼段和,「来,盖棺。」
段和心惊肉跳地帮着把棺盖盖上去,眼泪往肚子里吞,你们比干尸还可怕!
干尸依然在棺材里叫啸挣扎,震得整个棺材都在摇晃,乐正七慢条斯理的说:「我们不能就这么把它丢下不管,是不是?」
小蛮也同意:「对啊,太不人道了。」
段和含泪望天,神啊……
乐正七看向段和,天真无暇的眨巴大眼睛:「大哥哥,你是童子吗?」
段和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激怒地跳起来,「问这个干什么?」
乐正七往棺材上一指:「是童子就上去撒泡尿,它就会乖乖死过去的。」
段和恼羞成怒地指着小蛮,「他也是处男!」
「谁说我是处男啊,笑话!」小蛮反驳。
「你刚刚不还说你的初吻交代给我了吗?」段和满面通红。
小蛮咳嗽一声:「呃,我就随便说说的,目的是激起你的愧疚感和责任心。」
懒得理你!段和回头瞪着乐正七,「我就不信你这小孩子不是处男!」
乐正七俊脸一红,清清嗓子道:「让你失望了,我也不是。」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道德沦丧!段和绝望地在四道火辣辣的目光下爬上棺材,作烈士状大义凛然地拉开了裤子拉链……
一行人满载而归出了主墓室,段和背着小蛮,小蛮背着那个黄金面具,兴奋过后就又昏迷了。乐正七领着那两人转过两条墓道,进入一间窄室,用力顿顿墙角的长条石阶,石阶往下一沉,同时右侧墙向上拉开一公尺,后面露出一条歪歪扭扭的土质斜坡。
段和张口结舌:「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条密道?」
乐正七把手电筒递给他,「以前的修墓工匠有机会的话就会在修墓的时候偷偷挖一条密道逃生,以免将来被活埋在墓穴里。」
段和:「我知道,我是问你怎么找到这条密道的?」
乐正七愕然:「很难找吗?」
段和:「不难找吗?」
乐正七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难吗?」
段和:「……」
乐正七把段和的脑袋按进小洞口里,低声道:「爬十多公尺斜坡,左转就是我挖的盗洞,再往上爬六、七公尺就出去了!出去马上给小蛮输血,要是他死了我让你陪他殉葬!」
段和挣扎着抬起头:「那我哥……」
「废话,为屿还在里面,我会不管他们吗?」乐正七往他屁股上踢一脚,「还不快滚!没本事就别学人盗墓,一个个都是猪脑,只会用炸药,要不是遇到我,你们全部都死了!」
段和比乐正七大了十岁,此时也没脸计较这个小孩子出言不逊,想了想,只好悻悻地拖着小蛮爬进斜坡里。
柏为屿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死在这里了,四面八方没有一块墙是稳的,脚下冒水,顶上滴油,左边一片废墟,右边摇摇欲坠,段杀已经用完了最后一根雷管。
关掉手电筒,幽蓝的光线微弱地从各个砖缝里透出来,刚开始两个人看到光线欣喜若狂,可炸得越深越是前后左右都在漏光,无形可循,不知道确切方位在哪。
段杀喊了一嗓子:「段和!」没有人应。
柏为屿也喊:「小蛮!喂……听到的话就应声!」换来一片死寂。
段杀被火药和砖渣轰得遍体都是皮外伤,全身血糊着黄土黑灰,看不出个人模样,只露出两只带着红血丝的眼睛,柏为屿知道自己八成也是这副德行,故而更加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