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嫔的表情悲喜不明，她只是微皱着眉看着自己的儿子。胤禩长高了，唇眼也越发的像她，身子也不似以往单薄，果然，她的隐忍和努力是有用的！

“胤……”

胤禩低着头绕过她，他不能和她讲话，哪怕是多看一眼，怕忍不住想扑上去的冲动。胤禩心里明白，不能跟良嫔有过多牵扯，如果把感情投入进去，可能他就是第二个可悲的儿子了！

“胤禩……”她又叫了几句，胤禩装听不见。良嫔见儿子就要到房间门口了，最终破口叫道：“儿子！”

胤禩脚步顿住，良嫔见状，忙追上来。她想摸摸儿子的脸，又局促地不敢出手，只有口头关心的问道：“过几天好像会转冷，你厚衣服带了么？”

“李平会照顾好的。”

“哦！”良嫔应了下，语气温柔，神色婉约：“李平照顾的好吗？如果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他就好！”

“他是我的奴才，我自然会吩咐。”

“额娘知道你有主张，额娘也只是想关心问一下。”她顿了下，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但又不想结束这次对话，柳眉间隐含的忧虑是那样明显。胤禩一直低着头，不曾看过她的表情。

“如果……没事的话，我就进去了。”

在称呼上，胤禩又一瞬间迟疑，那声‘额娘’怎么也叫不出口，总觉得叫了，就和前世的母亲重合了。良嫔神情失落，又简单关心了几句就离开了。

胤禩抬头的时候，只看到离开的背影，水红色绸缎子，在冷夜里有些单薄。她就穿成那样等在这里吗？突然间，胤禩觉得自己很混蛋。李平不知何时侯在一旁，胤禩拂了他的礼后，决定回房，结果却被李平叫住。

“主子可有时间听奴才说几句话，绝不耽误主子休息！”这是几个月来他第一次重新唤他主子，胤禩此刻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你想跟我说，我，母妃的事？”结巴了半天，最后找了母妃这个词。李平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回是。胤禩为了主仆间不再继续尴尬疏远，也为了刚才的无礼，让他说了。李平跪地，语气虔诚。

“奴才是娘娘做答应的时候就跟着了，深知娘娘的品性，主子疏远娘娘不就是因为娘娘生你不养你，甚至把你推倒了风浪口，受尽欺辱和嘲弄。但是这是皇宫，规矩就是规矩，只有把你送到惠妃那，只有巴结相爷，顺从惠妃，才能保障主子安稳成长。如果主子因为这样而执意不原谅娘娘，那么奴才侍候主子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李平话里不是威胁，他只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胤禩也没有怪罪他，毕竟他是个现代人，没有严重的主仆阶级。反而是因为李平的话，让他有所感悟。

他的确太偏激了，把过错全部怪在那个女人的身上，却不曾考虑到，她的出发点，她的目的性，只可惜，到最后，她一直想保护的儿子早已经消失不见。

李平说完话后直接离开，不给胤禩一句反驳的机会，即使他不会反驳。

站在门口良久，胤禩才推门进去，九弟十弟已经躺进了被子里，屋子里灯光昏暗，估计是奴才调了，以免打扰主子安睡。坐在床边，胤禩一时不想动弹。半响，对面的床上传来声音。

“我额娘是宫里公认的善良热情的妃子，但你可知道，她为了我和胤祺哥哥，杀过人，载过脏。你又可知道，我本来还有个哥哥，只是他还没看到这片天地，就已经消失了，那次，额娘哭了好久！我们生在皇宫，长在皇宫，明明知道有些事不能为之，却不得不去为之！”

九弟的声音很冷静，几乎在讲述其他人的事，与自己毫无关系！被子动了下，便没了任何声音。没过一会，胤禛回来了，在奴才们是服侍下，两人洗漱后缩进被子。

胤禛握着他的手，温暖传来，胤禩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次日，胤禩正准备和胤禛一同上马车，谁知康熙突然心血来潮让胤镇跟着胤禟小十坐，而胤禩另有安排。

胤禩站在马车旁边，一时摸不着头脑。皇帝是老大，自然要听他的！只是为何要让他一个人一辆车呢？

突然车帘被掀开，良嫔笑颜如烟，温柔娴淑，她伸出纤纤玉手，细语婉转：“胤禩……”

第十六章：情殇

又连续赶了几天，众人在落霞时分到达了杭州城，住进探子早已准备好的，城里最大的客栈。紫气东来。

从三日前胤禩就没有再看到康熙了，似乎有什么很忙，不过见不到他，胤禩也乐得自在，拉着胤禛和九弟十弟花了几天时间，逛遍了全城。

本来几人还打算两日后去参加白娘娘的庙会，谁知半夜胤禩突然高烧，昏迷不醒，吓坏了一群人。连多日不见的康熙也惊动了。

天刚刚亮，胤禩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嘴唇发白。原本他只是感到些微乏力，以为是逛累了，睡一觉就好，谁知竟是病情恶化，半夜高烧失了意识，幸好胤禛机警，知道不对劲，见状立马叫来随行的太医。

太医刚拔下最后一根针，康熙就大踏步而来，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病情如何？”身后跟着宜妃和良嫔，良嫔见到儿子苍白的脸，吓得心都揪在了一起。但无奈皇上在一边，不敢妄意上前，身畔的宜妃拍拍她，示意不要担心，先听太医说。此刻太医声音缓缓而至。

“回皇上，已经稳定，只是八阿哥的病是压积而来，似乎从皇宫出发就已经病了，虽然吃了药打理，但潜伏在身体里的病根并没有拔除，加上最近体力透支过度，日积月累才……”

太医话还没有说完，康熙豁然站起，拉过一直沉默立于床边的胤禛就给了一巴掌。响亮的声音不仅打愣了担心不已的胤禛，也吓住了全屋子的人。胤禟眼神深沉，把发抖的小十搂进怀里。

一时鸦雀无声……

康熙眼含愤怒，宜妃想上前被良嫔拉住，良嫔皱起秀气的眉摇摇头，她们心知肚明，现在上去无疑火上浇油。

胤禛低头跪下，不作言语。

康熙哼了声，道：“朕当你兄弟情深，却不料你是狼子野心！胤禩在出宫前就病了你怎么不早说，甚至让他不加节制的玩耍导致病情加重，你昭心何为？”

胤禛依旧低头不作声，康熙怒，冷笑：“呵……你倒是掘起来了！来人。”康熙大手一挥，立马一大堆侍卫进来，领头的程己跪下受命，康熙冷眼看胤禛，说道。

“把四皇子送回去，幽禁起来，等朕回宫再作处置。”

此刻跪着的胤禛才有反应，他伏地恳求到：“请皇阿玛开恩！”

“你现在知道求恩了？可惜迟了！没听到朕的话吗？还不动手？”

程己迟疑一瞬，亲自去拿胤禛，胤禛自然不肯，挣扎着恳求康熙，康熙不理。对方是皇子，程己也不敢动真格，只公式化的说道。

“请四阿哥听圣上的话，随臣回去。”

胤禛哪肯走，跪着不动，口中连连请求，只是此刻康熙正在气头上，哪里听进去他的话，甚至催促着程己动手。程己无奈，正准备动用武力的时候，从床那边传来了咳嗽声。

所有人都心口一滞，胤禛更是第一时间冲了过去。

“胤禛！”

康熙的叫声让胤禛停下脚步，生生顿在离床的两步之外。那边，胤禩清秀的眉微皱着，口中咳嗽，蜷缩着的身子似乎得很难受。胤禛双手紧握，却没有再移动一步。康熙从他身边走过，坐到床边。其他人也陆续过去，渐渐的，胤禛的视线被遮住。

胤禟拉着小十站在外围并没有过去。

胤禩只觉得很难受，浑身说不出的难受。头疼，嗓子也疼，浑身都疼。胸口被憋着，喘不过气。连续咳嗽了几下，嗓子就更疼了。

“水……要水……”

康熙把胤禩扶起，托着他的身子，接过良嫔递过来的温水凑到胤禩的唇边。干渴的喉咙在经过清水湿润后，变得舒服。这时胤禩才发觉周围的异样，刚刚只一味的觉得渴，连是康熙给他端的水都不知道，现在头脑开始清醒，立马就感到不对！

“怎么都围在这？”

康熙见神色迷糊的儿子更是火冒三丈，当即呵斥道：“简直胡闹，生了病怎么都不说，甚至差点丢了小命！”

“咦？”胤禩还是有点不明白，转念一想，原本苍白的脸更加苍白。康熙离得近，看见胤禩突然变了脸色，以为是自己说话声吓到了他，缓和嗓音说道。

“你可知道你昨夜发了高烧？太医说你的病是拖出来了，不准备给朕一个解释？”

胤禩愣了半响，良嫔更是紧张的手心冒汗，一瞬间，房间里又是寂静一片。康熙伸手拍拍他，以为他害怕了，谁知手刚碰上去，胤禩突然翻开被子要下床，康熙被他吓到，制止住他，问：“怎么了？”

胤禩看他，眼睛慢慢泛红，原本就有些哑的嗓音此刻蒙上一层颤抖。“四哥……四哥呢？”

康熙没料到他睁开眼问得第一个人竟是有意要害他的人，本来已经因为胤禩转醒而平息的怒火再度升腾，他把儿子按回床上，朝着后面的程己吩咐道：“程己，你还愣着做什么！”

程己看了呆愣住的胤禛一眼，开口说道：“四阿哥，臣得罪了。”说完，押着胤禛向门口走去，而这次胤禛竟格外的听话，不做一丝抵抗。像个没有线的木偶，被随意支配。胤禩听到他们的话，心里的猜想证实了九分，更是不安起来。

“皇阿玛，不是四哥的错，是我让他不要说的，我想出宫玩，所以不想因为生病而错过了，所以才骗四哥我没事了，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真的，不是四哥的错！”

这时宜妃良嫔也适时的出来说好话。良嫔更是跪了下来：“这事胤禩也有错，皇上，您就当是孩子们的任性，饶了他们这一次吧！”

康熙皱眉，看着满脸眼泪的胤禩，眸子漆黑，顷刻，他叫住押着胤禛的程己，对着胤禩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说完，拂袖离开。宜妃看他们一眼，带着胤禟和小十也随后离开，临走时，胤禟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自己的四哥！

良嫔很担心，询问几遍胤禩的情况后，才带着惶惶不安的心不得不离开。整个房间忽然一下子就只有他们两个了，一个站在门口，一个坐在床边。久久不语。

丫鬟送上太医吩咐的汤药，胤禩摇头，让她放到旁边，就挥手让丫鬟下去了。房间里寂静的可怕，胤禩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里懊恼的快要死掉。阳光从门的缝隙撒了进来，铺了一道柔和的光。

胤禛动了，缓缓的脚步声，让胤禩心口更加压抑的疼。他走到床边，看了胤禩一会，才默不作声的把对方塞到了被子里，然后端起桌几上得汤药，一勺一勺的喂他。

瓷勺和瓷碗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四哥？”

胤禩伸手轻轻抚上对方发红的脸颊，那上面有明显的五根手指印。胤禛没有理他，依旧重复着喂药的动作。

啪嗒，一滴泪水滴到药碗里，胤禛停了动作，看着胤禩发红的眼眶，里面全是莹莹的泪水。仿佛时间静止，维持这个动作许久。突然胤禩拨开胤禛手上的药碗，药碗摔在地上，响声惊得心疼！

门外李平的手忍不住搭上门扉，被高进止住。

李平看他，最后放下手，有些事情他们帮不上任何的忙！

胤禩颤抖着肩膀，把脸埋在双手间，压抑在喉间的啜泣似乎是深夜里最听不得的声音，仿佛充满着说不出的凄凉和哀怨。然而这里面的是，无尽的懊悔和自责！

胤禛的睫毛覆盖着一层阴影，他握住对方捂着脸的手，轻声道：“别哭了。”语气里，没有压抑，没有愤怒，没有难堪，甚至连悲痛情绪都没有，唯一有的，只是那轻到不能再轻的颤音。

谁知，胤禛开了口，胤禩反而哭的更凶，原本的抽泣转为痛嚎，并且断断续续的道着谦：“对不起，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四哥，我不该任性的，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你打我吧，揍死我这个混蛋……”

“别哭了。”依旧是那句。

胤禩摇头，鼻涕眼泪一大把，胡乱的用袖子抹了一把，他抓着胤禛的手往自己身上打，软绵绵的拳头打到身上根本没有威慑力，然而胤禩锲而不舍的重复着。胤禛一用力，把手从对方手里抽出来。胤禩看他，四哥眼睛漆黑，看不出情绪，但抿紧的唇，紧绷的脸，似乎一触即发。

胤禩只要一看到他脸上的指印，红肿的眼便又落下眼泪，见哥哥不会惩罚自己，索性自己抡起拳头，狠狠地打在自己身上。在第二拳落下的时候，胤禩整个身子被瞬间掀倒在床上，上方胤禛的脸阴沉的可怕。

“四哥？”

天知道他胤禛现在什么心情，不是恨康熙误会他，更不是打的那一巴掌，而是眼前这个人，这个苍白着脸躺在床上的人。再也，再也不要看见他这个样子，再也不要看到他生病，甚至，可能就这样消失！其实该被揍的应该是他，是他太大意，是他考虑不周到。抵在胤禩脑袋边的手掌渐渐握拳，被单在手里变皱变烂。

“不要逼我用不该用的方式堵住你的嘴。”

“四哥……”

胤禩害怕了，隐约知道什么又抓不真切，他只觉得此时的四哥双眼很可怕，那里面燃烧着说不清的火焰。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猜不透他。但是眼泪真的止住了，最后一滴顺着眼角，滑进发里。

胤禛缓缓低头，额对额低着，鼻尖贴着鼻尖，连彼此吐出的温热气息都是那般灼热。

胤禩不敢动，他不明白四哥在做什么，恐怕连胤禛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想了，便做了。他把脸埋在胤禩的颈间，深深的吸着气，萦绕在鼻尖的味道，全是胤禩的。

熟悉的，温暖的。

“还在……还在……”

呢喃的低语，热气喷在耳侧，微微发痒，胤禩静候着，心口竟微微发涩，没由来的苦涩。比未熟的柿子还要苦涩。

那天，胤禛搂着他，闻着他的味道，入了梦乡！

第十七章：番外

这几天胤禩的行为很古怪？不仅跟刘尚书的小女儿来往密切，而且每天去他府上甚至连人都见不到，有时一等就是一天，到天黑了他才珊珊而归。这日，胤禛一等就又等到戌时。

西苑里的石桌上煮着一壶酒，升腾热气在黑夜里极为显着。胤禛自斟自饮，轮廓坚毅，眉目深沉，高大挺拔的身姿更是让人无法忽视。

高进缓缓而至：“爷，该回去了。”

李平这时也走了过来，恭敬道：“四爷，八爷似乎又得晚归了。”

胤禛稳坐不动，有山雨欲来的趋势。李平高进对视一眼，一时也不敢说话。气氛死一样的寂静。突然苑门口有一下人对他招手，李平觉得应该是自家爷回来了，立马举步过去。

胤禛轻抿口热酒，不作任何反应。其实高进知道自家爷现在心里一定不淡定，只是硬忍着罢了。

果然是胤禩回来了，李平一接近就看到他家八爷满脸傻笑，完全不知院子里面的危机。他身边站了好几个婢女，都彼此干望，不知如何下手。

胤禩似乎喝了点酒，脸颊微红，媚眼如丝，正拉着门口的守卫天南地北的乱楷，好不快活。李平见状，心跳差点停了，心念叨，爷啊，你怎么能这般失礼呢！

随着年纪增长，胤禩的眉眼越发的像良妃，身材也较为纤细，因此常常遭到兄弟们的玩笑，为了这事，他刻意去锻炼，即使衣服底下有货，外表依旧柔弱。好在虽然纤细，个子倒还不矮，这也让原本的不甘心得到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