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怀念吗?也许吧。
一顿饭就这么不大有滋味地吃着,几个当年话就不少的搭在一起把一些旧事拿出来寻开心,其中不少
次玩笑都开到木楚身上。木楚笑着不以为意,当时年少轻狂,做下的糗事也确实不少。大家说着说着
感慨起现状,互相交换名片留联系方式,说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联系我之类的话,竟也有那么几分
真心。
席间顾深去洗手间,聂如随口对木楚说:“顾深这么多年还是没变,话这么少,又认真,说什么都正
正经经的。”
“是吗?我怎么觉得他变化很大。”也许是聂如随便的语气令他自己也没有多想,就这么干脆地把实
话吐露了出来。话才出口就悚然一惊,心想自己居然是用这样有点埋怨的语气,难道还贪图奢望他对
自己的那份好不成。
“怎么会,他原来高中就是这个样子的,现在虽然成熟了一些,但是性格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啊,”聂
如是个没心眼的,夹了一筷子鱼含含糊糊地继续出声:“你觉得他变化大,不过是因为他原来待你不
同罢了。”
木楚手一颤,筷子差点没拿稳,就觉得初时那一点点的不自在,后知后觉地漫了起来,直教他心里发
疼,又说不出怎么个疼法。
其实不需聂如来说穿,这次看到顾深时,他便觉得离得远了。顾深待他不同往日,再不那么亲近。虽
然不说更疏离,但也把距离掐得准准的,不肯再近一点。想来这么多年了他最终也是知道进退了,不
再像很久以前那样,不给人留后路地一径待人好,直好得让人挑不出错处。
说起顾深这个人的好,于木楚而言,就像是雨后初晴的天空,偶然抬起头才会发现如此的清澄美丽。
之前一直在心底知道这一点,却也一直未曾真的去在意,因为那片天空一直都在,只等着他愿意抬头
看上一眼,感叹一句的那一天。
好奇怪,四年后,他才切切实实地有了失去的感觉。
这些年间,他虽偶有感慨,但从未这么切实地深思过。他知道顾深的好:真正千帆过尽了,日日与各
种各样的人说些这样那样的话,真心或者假意,已经那么清晰却又那么不值得在意,他也就自然而然
地明白了很多事。他天生通透于人情,看得太清楚也就不在乎,只把人情拿来把玩,混迹于此处正是
再合适不过。可是每每入了夜睡不着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少点什么,可能永远都补不上了。
他不愿意再想下去,捏紧了筷子低头吃菜,一筷子夹在了辣椒上也没注意,直接咽了下去。他倒还没
反应出什么,回到座位上的顾深却已经递了一张纸巾过来。
原来他还记得他吃不得辣,也记得他一吃辣就会流眼泪。
“谢谢。”木楚低着头接了纸巾来擦眼,不忘笑着对顾深道谢。
事实上他如今已经可以吃辣了,参加某些私宴时难免遇上偏好川菜的主人,早已把这个弱处改掉。但
也幸好他原本有这样一个弱处,让他能借来掩藏忽然落泪的真相。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艰难痛苦都能熬过来,委屈伤感的机会已不大有,却不知怎么,想着某些事就
这样地不由自主,控制不住。
其实他早不妄想什么了,真的。
在这些偶然会想起顾深的年月中,他虽渐渐懂得了顾深的好,但也不会抱着如何的希望来期待什么。
只因为时日已久,顾深定然有所成长,和原来再不一样。而且……在他懂得顾深好的同时,顾深也早
该理出他木楚的不好之处了吧。
之前这种心绪尽数被他压抑了下来,然而今时今日,凡事种种尽在眼前了,又让他如何面对。
这个递给他纸巾的男人依然和以前一样有着自己的温柔,却也另有不同。时间果然最是无情,把一切
都洗刷尽了,什么都不肯给留下。
不过纵然时间肯,木楚心中也明白,自己怕也是不肯的。
他只是有点感慨于自己失去了这样一份感情,木楚想,反正对顾深无心,感慨一番也就算了,何必与
自己这样过不去。
这四年来,自己也未必说得上过得不好。
偶尔空虚,也不过是偶尔。
第11章
聚会结束,吃了一顿饭,交换了几张名片,收获更多的却是感慨。顾深回到这座理应感到熟悉的城市
已有月余,物是人非,寻不到去处也找不回归途,直至今日才算有了些切实的感觉。
开车回到公寓,换了衣服简单地收拾一下房间后,顾深就开始忙工作上的事。却不知怎地静不下心来
,便也任由思绪乱成一片,慢慢来拾。
这次回来是因为在那边的学业已经完成,兄长和他一番长谈后,几经思索最终还是要他返回C城负责这
边的生意。
他记得机场送别时大哥的叮嘱,说是要他成熟一些,但也不必过于勉强,一切还有大哥。这话说得他
心酸,长兄如父,这些年来他这个做弟弟的一切都被大哥仔细看在眼里。或许旁人觉得他年少有成,
做兄长的应该很是安慰了,但他心里清楚,大哥从来没有真正地对他放心过。
“小深,我了解你。这几年来你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心里还是有牵绊。父母早就去了,我不愿意
看到你和小涟不开心,你们想走什么样的路做什么样的选择,身为大哥我都会支持。如果只有回到C城
才能安心的话,这里交给我,你去吧。”
父母早逝,这个家全靠长他七岁的大哥一人支撑。他年少的岁月几乎全部掷在了那段得不到回应的感
情上,偏偏他的妹妹也如同被诅咒般在感情的事情上令人不能安心。他们的大哥不但忙得没有自己的
感情生活,还要一天到晚为这两个不够懂事的弟妹着急歉疚,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他们。
记忆中为了他们兄妹不断打拼着的大哥压力最大的时候一度话少得近乎于失语,这次却对他说了这么
多。顾深知道大哥的意思,他自小的那点心事,大哥看在眼底却从未介入过。四年前,也是再也看不
过去了。
“小深,到大哥身边来吧。累了就歇一歇,成熟之后你才会知道自己到底是一时情迷或是如何。”
一歇就是四年,他还记得那个第一眼就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少年,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笑容最深处却
是一种看透了人情世故般的不在乎。
他回来了,因为他与木楚相反,太过于在乎。
就这样回到自小成长的城市,开始接手公司的事务,熟悉着这边的情况,调整着自己的状态,然后就
这样突如其来地遇到他。
出乎意料,木楚显得有些不自然,他反而自然很多。对这个人好几乎已经成为一种本能,以至于并没
有什么尴尬之处。然而看着木楚比记忆中更为出挑的外表和沉得更深的内心,却已没有办法再去执念
什么。
年少时的往事或许正如有些歌词一般唱的,都随风去了,只留下些模糊的什么,也失去了意义。
一切随缘,若遇得到,仍是止不住要对他好;若遇不到,也不必再天涯海角地寻找。
顾深换了一份材料打起精神继续看,过几天正式接手公司之后就要开始出席酒宴,结交权贵,还是提
前做些功课了解了解,以免到时候出现问题。
那人倒还是那么怕辣,也不知这么多年怎么过的。脑海中又浮起什么再沉没,顾深扶了扶眼镜,默默
笑自己,工作的时候还是要专心致志才好。
灯明灯灭,几天后,LR公司新调上任的董事总经理顾深受邀参加某一名流举办的晚宴,才一入内,便
受到广泛关注。
宴会主人是当地房产大鳄的二儿子,历来只邀请年轻的成功人士一同玩乐,这次不忘邀请顾深,看来
这条路至少在明面上算是铺出来了。
“这不是青年才俊顾少嘛,来来来,我给你引个道儿,介绍几个非认识不可的大人物。”韩二公子一
看到顾深直接上来勾肩搭背往里拖,“不要太正经,大家以后都是要一起玩儿的,总板着个脸有什么
意思。”
幸好顾深前几天上门拜访时就见识过这韩二公子韩扬的夸张,也听人介绍过着宴会的性质,才没有穿
得太刻板以至于格格不入。这时被这急性子的宴会主人硬拽着四处结识人,也没显出不耐烦的意思来
。
事实上与韩扬这样的人说上一会儿话反而轻松,这人没什么顾忌,活得有点醉生梦死的意思,但也正
因此,显出一种强抑着的郁郁寡欢来,更让顾深这样心软的不好意思说硬话,一来二去真真假假的话
说上几句,居然算得上朋友了。
“来,这位,叫肖强,哈哈哈哈,小强。小强小强,这位是顾深,海归啊,平时喜欢扮酷哥,倒是和
你一个类型的。”出现在眼前的是个冷着脸的年轻人,身形高大,看着韩二少爷的表情有点不耐,听
到“小强”这个外号时脸色更是难看起来。
“你好。”肖家……好像是官家那边的。顾深和他一握手,打了个招呼。
“你好,早听说顾家的公子回来了,正打算前去拜访。”很是正经地打了两句官腔,这个叫肖强的面
色不悦地看了韩扬两眼,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不要理他,就是这么个臭脾气。”韩扬一脸笑容,直到那人走得远了,才沉下脸来冷冰冰地骂了一
句。
顾深暗暗称奇,心想这两人不知有什么纠葛,相看两厌的样子,为什么韩扬还是要嬉皮笑脸地和肖强
说话?
“走了走了,刚才那个肖强是咱这块儿地方必须摆平的一个人物,摆不平他在哪儿都受限制,人家可
是官面上的正经世家公子,财大势大,”韩扬越说越酸,念了一阵却像是把自己气到了,干脆一翻白
眼从服务生手上取了两杯鸡尾酒,一一灌下去之后换了个话题,这次倒是笑了,还笑得有点暧昧,“
下面这个就不一样了。肖强是不摆平就没好日子过,这个可是摆平了就四通八达的——只怕你摆不平
他反而被他摆平了。”
“哦?”
“知道Shine吗?”
“Shine?听过。”好像是个社交名流,人脉广手腕活,但一直没见到。
“Shine可是个美人,不但是个美人,还是个花心的美人。长得好、气质足,看了就让人觉得舒服。C
城很多人和他都有点人情往来,有什么事找不出关键的人来,求他帮忙,一定能解决。”韩扬越说越
神秘。
“如此说来,倒是非认识不可。”人脉关系可是极重要的一项,顾深提起精神,争取给对方留下个相
对深刻一些的印象来。
“哈哈,虽说如此,你可别太上心,小心沉下去,”有些警告意味地调笑他一句,韩扬继续说,“这
个Shine很能勾人,看上他的不少,他看上的不多。但别看他这样子就以为能随便勾搭上手。无论对方
是多优秀多有能耐的人物,他也没和谁长久过。这个人没有心的,我们出来玩的早就知道这点,还是
有人掉进去就爬不出来。最主要的是他男女不忌,刚才那个冷着脸的肖强记得吧?Shine和他好过一阵
,还不是没两个月就和平分手。最奇怪的是他这么折腾也没见谁分手之后要将他如何如何,照样是谈
天说地,照样是有困难就帮忙。一个男人能混成这样,你说他是不是个人物?”
韩扬说着说着不知道是不是那两杯鸡尾酒起了作用,话越说越乱,到后半的时候几乎把眉挑到天上去
。
“确实。”顾深微微一笑,知道要提高警惕注意一下,心中却不大以为意。毕竟不是随便一个谁就能
轻易动摇他的。
韩扬看出他不以为意,撇了撇嘴哼了一声,正打算再说点什么,突然一扯他的袖子:“诶,这不了么
,就在那呢。”
说着就拖着他往香槟台那跑。顾深还没看清什么,就被拉扯着通过了那重重人影,来到香槟台前。
不知多少枝白百合被香槟色丝带捆在一处形成一个层叠的阶梯状L型,L型中勾着香槟塔,有一只手正
在取那置于顶端的一杯香槟,杯身漾着的色泽被那只手完全夺去了光彩,沦为陪饰。
“Shine。”韩扬笑着叫他,顺便也取下两杯,将其中之一递给了略有些发怔的顾深。
“你今夜依然如此夺目,看来我才结识不久的朋友也要顺从于命运倾心于你了。”见顾深的反应,他
还以为又一个男人为Shine魅力所迷,直接做作地朗诵状调侃。
“嗯?”Shine饶是听到宴会主人叫他也没有急于回过身来,慢条斯理地品了口酒,才一侧身看了过来
,这一看,不由得也是一怔。不过他倒是不介意尴尬,对韩扬举了举酒杯道:“怎么会,我们原是故
人。”
若说顺从于命运,也该从十年前算起。
“你们认识?对,我忘了顾少原来也是在这长大的,一时糊涂了。”韩扬这才算是明白点什么,耸了
耸肩自觉退避,“那好吧,你们叙旧,我去招呼其他客人。”
一边嘟囔着什么“小强那个混蛋死哪儿去了”一边快步离开,一时间角落里只剩下这两个又一次遇到
彼此的人。
上一次是同学会,身边很多旧时朋友在,话没说几句尚算不得尴尬,今天可却不一样了。
最为纠结的是,看这架势,只怕以后也不会少见。
第12章
顾深也不得不承认,木楚像是天生为这样的场景所生的,于万千人之中,谁都免不得第一眼看到他这
处来。
白绸堆叠、略带中世纪意味的一身衣装,令他在衣着已比平时略为夸张的人群中,仍是较旁人显眼几
分。此刻他精致的面容完全被气氛衬托出一种气色感来,微微晃着酒杯的手骨节突显,是男性化的诱
惑感。
“前一阵聚会都没能好好说上几句话,今天正巧遇到了,还是想问你一句过得如何。”木楚静了静,
这样说。他虽不急不躁、不惊不疑,却也难在这几秒间想清应当如何对待这位故人。若客客气气未免
生疏,若太过亲昵,只怕又惹人生厌。
看韩扬刚才那个样子,想必之前已经对顾深说了什么。料想也不是什么好话,不追问也罢。木楚向来
是不觉自己生活方式有什么问题的,然后面对这个总是有些正经沉稳的人,竟也不好意思去打趣调侃
。
“我很好,毕业之后就回来接手公司,还在适应阶段。”
顾深似是不愿他尴尬,没有问他现在从事什么,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意味不明地说上两句暧昧的话来
试探他的心意。然而木楚却心中明白,自己纵是与谁随便了些,也从未对这个珍视的男人下过手。当
初还是少年便已经知道不去沾染,更何况如今更是清楚这点尴尬,怎么也不会再去做让彼此出丑的事
。
“当年就不知道你家的背景,说起来还是这几年入了社会才了解个大概。”顾深的父母似是私奔到C城
起家,略有发展之后便匆忙带着累积起来的资金去了欧洲发展。后来不知有何羁绊又带着两个年纪较
小的孩子回了C城来见谁,却在外出时因车祸双双死亡。剩下一个在欧洲的长子、顾深,还有顾深的妹
妹。据说妹妹被长子接走,顾深留在C城守着故宅,住了六年多才去欧洲,C城的生意也就搁置着,直
到他这次回来才重新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