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令人着迷。
“Shine……你的人和名字真是合适呢。”有一次顾深正自他身旁而过,恰听到女子埋怨似的声音,便
不由自主地想笑了。
唇角才一扬起,就听见那人的回答:“我怎么算得上合适,你看他呢?”
那女子顺着目光看去,正看见顾深的笑容,不自觉入了迷,直待他走远才考虑了一下措辞,这样说:
“他这样的人,风度翩翩气质柔和,太内敛了,更不适合。”
木楚没料到自己竟有一天和人一起探讨顾深的性格:“那像什么?”
“像水。”女子并非是个转不过弯的傻瓜,轻易便察觉到那语气不对,心中便有些叹息,好一点的男
人心都不知道落到哪儿处去了,看来这个Shine果然还是无法安定下来的,玩玩可以,切不可认真了,
“被他喜欢的话一定会很幸福吧,你认识他吗?”
木楚这几句话出口就知道自己失了态,做人情这一脉的,最怕便是暴露情绪,显示出内心的偏向来,
不过也没所谓,反正已经谈到这里——“是啊,认识的。”
随意地换了一个话题说上两句,远远看到个必须招呼两句的,连忙又取了杯酒迎上去,熟稔地说起话
来。
他还是Shine,在这世间的灯与酒中来来去去,过随性甚至是随便的生活,感情随时可以抛却也随时可
以利用,维持着自己的生活状态,适应并且从中得到乐趣。
什么都不会改变,即便是遇到顾深的时候。
时光就这样在频繁的见面与偶尔的交流中度过,顾深的公司步入轨道已经是半年后的事了。现在终于
得了空,选定一天来请这些已经混成狐朋狗友的家伙们彻底玩乐一天,说是谢他们一直以来的帮忙。
跑到乔少自己开的酒吧胡混了一天,顾深不怎么沾酒,木楚千杯不醉,乔冬又是酒里面泡大的,精神
都还不错,剩下两个人却明显有点异样。
很明显又在冷战期。
这半年相处下来,顾深早就彻底清楚了韩扬和肖强的那点事:两人一起长大,谁都看谁不顺眼,却偏
偏绕不开彼此,只能在相对狭小的交际圈里互相碍眼。后来肖强和木楚不知怎么到了一处去,算是很
正式的交往。一向有些冷的肖强就那么陷进去了,遇到韩扬也懒得再多出恶语,两人关系竟慢慢好了
些。
后来木楚对肖强提出了分手,肖强虽然表面没什么,也依然待木楚很好,暗地里却很是痛苦。或许就
是这个被爱情操纵得软弱过痛苦过的肖强,吸引了一直在旁观这段感情的韩扬,从此万劫不复。
韩扬开始待肖强不同,起特殊的外号,用奚落和嘲笑来转移他的注意力,一心要把肖强往木楚造成的
漩涡之外拖。偏偏肖强对此很是反感的样子,对于韩扬这种像是出于同情的行为极为不屑,经常恶语
相向甚至转身就走。
两人拉扯多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擦枪走火就有了身体上的关系,时日长久也自然多了一份似是而非的
感情。然而肖强仍然对木楚念念不忘,对韩扬少有好脸色;韩扬一边待肖强好,事事关心又敲打,一
边又忍不住对遭受的冷遇抱怨。
任是谁,但凡付出真心,失了平衡总难免计较。
韩扬待肖强好,肖强待木楚好,韩扬冷言冷语讥诮,肖强懒于应对,韩扬发怒开始冷战,肖强继续懒
于回应,韩扬主动和好。
大致上就是这样的流程,半年里闹了七八次,就连顾深都懒得再劝些什么了。
这次聚会大概是时机选得不好,正巧赶上两人在冷战阶段。不过这两人冷战也就互相影响,倒不迁怒
旁人,算是一大幸事了。
这不,肖强待了一会儿烦了,出去透气抽烟。韩扬喝得有点多已经不大清醒,又坐到顾深和木楚中间
开他们玩笑,很是得意地晃着脑袋,话越说越不靠谱,稍不注意玩笑开过了头正踩在两人的那点旧事
上,木楚扫了眼顾深的脸色,狠狠敲了韩扬一下。
“还不出去哄你的‘小强’?在这拿我们找什么乐趣。”
“不去,他不是我的,一天到晚惦记着你,活该他一副死样子。”韩扬唇角弯得很夸张,眼神冷冰冰
的,透着股发狠的劲儿。
顾深与木楚对视一眼,心下明白这次可能闹得有些严重。韩扬是个爱笑爱闹的,虽然心中有自己的主
意,却从来不随便显露出来,在外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内心那点深沉或脆弱可能只给极有限极
信任的人看过,现在竟收不住眼神里的凌厉,显然这次是有些硬了心肠的。
“韩少,闹什么脾气啊,肖强给你机会让你出去哄他,两句软话就哄回来了,快去吧,外面挺冷的了
。”木楚推推他。
“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去求他,我就爱他爱得这么贱?”韩扬抹了把脸站起来,自嘲一句还是推门出去
了。
木楚听得怔了也没来得及多劝慰他两句,只是愣着。他没想过韩扬那么简单就把爱字说出来,很多暧
昧只是暧昧,可能他们旁观者看得始终都不够清楚,以至于把这份感情看得过于浅薄了。那么肖强呢
……肖强知道韩扬有多痛苦吗?
还是说,因为自己痛苦过,再回头看时觉得不过如此了,也就不再在乎其他人的痛苦?
木楚想了一阵,下意识地捏了罐啤酒来喝,不知怎么想着想着绕到了自己身上。突然就疼得厉害,虽
不是为自己,却反而因此而更疼了。
他垂下头来把手叠在桌上,发梢遮了脸,他从缝隙中看到顾深静静坐着,并没有什么感同身受的痛苦
样子。
但木楚也并没有因为这个而觉得安慰些,因为有些人的痛苦,是从来不外露的。从初中到高中到大学
到再次相遇,记忆中的所有顾深好像都是这样坐着的,笔直却不具有攻击性,有些忍耐和含蓄意味的
姿势,始终这样,多么应该痛苦应该难受的情况下,都不曾变过。
包厢内的气氛让可怜的乔冬同学再次觉得自己很多余,干脆去酒吧外围转一圈好了——这样想着站起
身来想去开门,却没想门正好被踢开了。
他们中很少有人会做这样粗暴的事,除了韩扬很兴奋的情况下。所以门响的时候大家都抬起头来等着
他仰着头拖着肖强进来,然后无视掉某人嫌弃的眼神宣布类似于“小强又被少爷我的魅力折服了”这
样的傻话。
进来的只有一个韩扬。
而且他随便选了个人影直接扑了上来,这个不幸被选中的人影正是顾深。
顾深没动,他知道韩扬不是被逼到极限了也不会这样,于是放松了身体拍拍他的背,甚至没问他一句
怎么了。
木楚瞪着那个将脸埋在顾深胸前的家伙,却骂不出来——那个家伙,是在哭吧。虽然没有声音,但是
肩膀还是克制不住地在颤动,这也可以解释他为什么直接扑到了人身上,算是遮脸来的吧,毕竟慢条
斯理地抽着纸巾擦之后显得更加的……滑稽。
男人要是哭,很难不滑稽。
他要是身体上的损伤被刺激出了眼泪,几个损友肯定毫不犹豫地大加嘲讽,可是此时此刻,没有一个
人说话。
那种沉痛的气氛重重地压下来,他们等着他发泄完,心里都清楚,这次只怕要闹大,虽说韩扬每次都
哄着肖强各种软语相求,但肖强若是一点心也没有,两人不会耗这么久。
韩扬并不是一头热着就能耗尽自己的人。
这次难道是沟通上出了什么大问题?
“看来我还真就那么贱。”渐渐不动了,沉寂一阵之后,韩扬这样说。
“你并没有……”
“不止我,还有别人这么觉得。”这个人很明显指的是肖强了。
“你……”顾深不知道应该怎么劝,只能拍拍他的背,聊作安慰。
“两年多,追着一个同性死缠烂打,真的是太累了。”音乐声还在响,有些耳鸣且仍然靠在顾深身前
的人没听到门被极轻地打开的声音。
站在门内的肖强表情看不清晰,倒是木楚的面上也浮出一个似愧似疚的表情来。
两年尚且痛苦如斯……那么十年呢?
第15章
韩扬静了一静,抬起头来拍了两下自己的脸,满不在乎地对顾深笑笑,道了一声谢。
顾深是个温柔细致的,这个时候也没有点破他那副故作无事的表情下与往日大有不同的激烈情绪,只
是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放轻松些。
韩扬站起身来晃了一晃,稳住身形之后往沙发上一坐,正看见肖强往自己这看,也没问他听没听见什
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招呼他:“傻愣着干什么,坐啊。”
肖强冷哼了一声坐过去,像是有点放心了。
翻了一眼歌单,韩扬又开始没话找话:“乔少怎么不点首歌啊,我想听特sexy的那种。”
乔冬斜他一眼,毫不犹豫地:“想听sexy的脱衣服自己摸自己。”
两个平时就喜欢废话的人又开始互相调侃,说着说着连打赌带耍赖,一打一打地叫酒,罐子丢在桌上
,木楚一边和顾深搭两句话,一边把罐子一个个地垒起来,罐子高高地成了一纵,每个新的放上去,
就要轻轻地晃上一晃。
“顾深。”木楚叫他。
“嗯。”他也看着那罐子,心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夜晚啊,或者这是什么样的生活。
从学生生活到酒醉金迷,也不过就这么半年多。
“我总觉得每多放个罐子就多一分危险,稍不注意就会倒了。”木楚说着,低头又捡了个被丢在地上
的,轻声问,“你说是不是应该保持原状,这样就不会倒了。”
顾深看了木楚一眼,没说话。
木楚用的都是空罐子,竖起的是窄窄的一条线。
顾深想,如果用装满酒的罐子,最底下放上很多个,然后一层层小心摆放的话,会倒下吗?
也许有的还是倒了吧。
这种事本来就是谁也无法说服谁的。
那天最后,顾深送韩扬回家,木楚送肖强回家,乔冬直接在自家酒吧里睡一夜。
顾深与韩扬什么都没说,他知道这种时刻的安慰是恶毒而无用的;木楚与肖强谈了一路,他说,你不
要后悔,不然一定很痛苦。
算得上不欢而散。
那之后,韩扬还和原来一个死样子,喜欢胡言乱语地调侃别人,三句话里两句半不正经,开个宴会也
神出鬼没,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什么都和原来一样。只不过不再喊那个让人听到就想笑的昵称,
也不再在对方的冷言冷语下硬拖着人家去喝酒。
他没有什么太直接的变化,只是像那盛满了香槟的酒杯,慢慢地调整着倾斜的角度,将酒一滴一滴地
倒出去。
后来肖强与木楚亲近些也不见他生气,只是把视线移开不知道在想什么。
再后来他越来越忙,只在大家齐聚的时候出现,很少再单独见谁了。听说是自家的老爷子施压,不许
他再这么天天胡作非为,要他塌下心来给家族企业帮忙。
这天顾深刚开完会回了办公室,叫来秘书递上刚才的会议总结打算再仔细看看,电话就响了。转接之
后就听到木楚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在做什么?”
“在工作。”把文件夹打开,钢笔握在手中,顾深回答。
“我今天有些心绪不宁,你出来陪我说说话吧。”权作是邀请了。
“恐怕不行,现在是工作时间,”顾深看了眼表,商量道:“晚上一起用餐好吗,地方你定。”
“现在出不来?”什么时候开始,他在他的心里已经不是第一优先?事实上他一直有些盲目地相信着
,在任何情况下,他都是顾深的重心,毫无理由的偏袒对象。他还记得顾深曾为他做过的事,其中许
多,严重程度都远远超过延后工作陪他说话。
“会议讨论的结果需要一个及时的总结,这样才可以顺利进行下一个步骤。延迟的话全公司的运行都
会有所停滞。”很耐心地解释着,顾深在记录上留下简单的标记和详细的人事指派,示意秘书把资料
给专人送过去。
“我知道,算了,我晚点再打电话给你。”听他在电话那边细细地解释,木楚也很难不讲道理地说些
什么。虽然时常用闹点脾气来控制人心,但是一来顾深不是他想用什么心机和社交技巧去应对的人,
二来也有些心虚,觉得为难他总是不好。
挂掉电话他想起自己那时经常把还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写文件的顾深硬拉出来陪自己说话,到树下休息
。顾深总是很好脾气地在电脑上贴一张便签,算是请假的留言,然后便任由他拽着虚度时间。后来有
一次他随便看了一眼顾深留下的便签,上面写着的是未完成的工作会在自习时间或者下课后赶过来完
成,请求谅解之类的话。
他去和女朋友约会,去打球,去唱K,去做各种乱七八糟事情的时候,顾深是一个人回到了没有别人在
的办公室去做之前未完成的工作吧。做了这样的猜测之后,木楚偶尔也会坐在办公室里、顾深的旁边
和他说话,只是气氛大多沉闷,他说着说着也就说不下去,或者找理由离开,或者顾深主动说陪他出
去走走。
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木楚想了一阵,翻翻电话簿订了一家味道不错的西餐厅,打算过一两个小时
再给顾深打一个电话。
至于顾深,放下电话之后才发现秘书笑着站在一边还没离开。
“怎么?”顾深低头重新核对了一下,没有什么问题啊。
“您已经结婚了吗?”秘书十分好奇又有些小心翼翼地这样问道。
“还没有。”顾深一笑。
“啊,失礼了,刚才听到您那样的语气,还以为是在对妻子说话。”又耐心又认真,一定是个好丈夫
!秘书抱着文件夸张地叹了口气,“可惜我已经嫁出去啦,不然一定会努力把握机会的。”
“多谢夸奖。”顾深想象了一下木楚知道自己被误认为是“妻子”之后的反应,决定还是不要拿这件
事来逗弄他了。
晚餐时间。
顾深驾车到了预定的餐厅,报上姓名之后被引入一处带着帘幕的小型半包围包间中,看到木楚正表情
诡异地看着自己。
“怎么?”坐到对面,顾深接过菜单随手翻着。
“我刚才看到肖强了,”木楚托着腮没接服务生递上来的菜单,直接点了几样,继续颇有兴致地说:
“看样子像是在等人,那副又暴躁又忍耐的样子,我觉得……”
“嗯?”
“像是在等韩扬。”木楚说出了结论。
顾深点了菜微微挑起眉来看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肖强就在隔壁。”
“所以?”
“我们去看看吧,就当打个招呼。”木楚叹了口气,还是只能自己把想法说出来。
顾深拿他没有办法,微微一笑点了头,说了声“那就去吧”。
到了包厢前还未来得及出声示意,就听帘幕内的声音越来越大,隐然已有要争吵的趋势。
“你这次还没闹够?”
“很麻烦,喜欢你真的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你知道我不喜欢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