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打算混迹上流社会和时尚界做点闲事?多和美人聊聊天说说话,也不会有太多人约束你。更
何况你这样的人简直是得天独厚……”程耀也不避讳,虽然没说得太明确,但还是透露出来了一些。
相信对方如果真的不是一个青涩的大学生,必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木楚确实知道,相应的他也很认真地考虑了起来。
眼前这个人的意思很明确,说得难听且现实一点,就是要他负责与大人物的交际和关系调解,做高级
公关。至于能做得如何,就要看他自己的手段和能力了。
“我有条件。”
“你说。”
“你能把我捧多高?”木楚的意思很明确,你一开始能将我推到多高的位置上去?如果要靠被人睡才
能熬上去,最后也定然不会升得太高——曾经被人玩过的,日后光鲜也逃不开指指点点,更是没资格
真正接触到顶尖的人,说话尤其没有分量,还不如不做。
“如果你肯做,我会找人为你量身定做一套身份,再专人花心思培养你。你放心,我要提携人上去,
就是为了以后打得通人脉、说得上话,自毁前程的事我不做,你可以放心。”
“有名片么?”手肘撑着桌面,纤长的手指递到人眼前轻佻地一晃。
自怀中取出名片夹,递了一张给他,正式自我介绍道:“Z大型传媒公司与娱乐公司的人事主管程耀。
”
“您好,我叫木楚,以后可以叫我Shine,请多指教。”拿着名片仔细看了看,木楚相当随便地就这么
决定了自己的未来。反正……也不在乎,那就这样吧,怎样活得舒服点,就怎么样活了。不过,想起
来为了让自己留在学校而……“我还有一个要求。”
“你说。”
“我要你想办法保留我在N大的学籍并保证我顺利毕业。至于工作上的具体协定,改天再谈,我想你也
需要再认真计较一下不是么?”
“这个没有问题,至少要把你的学历包装得好看一些。能考上N大,很不错嘛。”程耀想了想算是答应
了,和他一握手,说要回去拟定一下协议便离开了。
木楚随便看了一眼那人离去的身影,连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居然就这样把自己的未来决定了。没有
办法,这个世界上,他在乎的不多,就连他自己,可能都不被重视。他性格中有一种极其放荡的特质
,而他也越来越不在乎那种特质去影响自己的生活方向。
至于会被人鄙夷或引起其他人的惊异,他更是从来没有介意过。唯一一个需要他稍微顾及到的人,也
离开他到了极远的地方,他终于彻底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住自己的东西了,未尝不好。
这样想着,他向酒保又要了杯酒,放任自己就这样独自蛰伏在暗夜里。
之后没过多久果然接到了程耀的电话,约过去谈了谈秘密协定,被少数几个知情的人打量了一番就开
始着手做更深层的改造。染发、烫发、做衣服,不过幸好,除了外在,Z公司几乎没有强制要求他做任
何性格与习惯性动作上的改变。
——这小家伙别看年纪不大,已经是个人精了。
程耀这么说着,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计划修正他的性格和外在表现,而是培养他其他方面的特长,力
求一鸣惊人。
而木楚这次抽空回来学校,其实只是来与校方交流一下不上课但按时毕业的事,顺便看看室友们。
现在站在依然有些挤的寝室里,看看顾深空得人心中发怯的书桌和自己沾了灰的生活用品,木楚知道
自己即将从各种形式上离开学校,也与时日长久的校园生活彻底告了别。
说不上伤心与否,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他只是疼,想到这段与顾深相关的日子就要成为过去,如何不疼。
可是这正是他自己的选择,即使当时来找自己的不是程耀,即使当时要自己做的不是这项工作,他也
有可能接受。
他不想再在这个没有顾深的生活状态中沉溺于什么了,思念着谁这样的生活从不是他该过的,他向来
自由向来洒脱,那种会影响心情的人,彻底忘掉吧。他需要的,是新的生活状态。
而把过去完全丢掉的办法,就是用新的去替换。
木楚请寝室的朋友吃了顿饭,然后头也没回地离开了N大。
果然,即便是那个人,也没有办法多牵绊自己一阵,真是悲哀。乘车离开的路上木楚有点遗憾地想着
,习惯性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可是谁又能提醒他一句呢,离开了N校,他不是依然记挂着顾深这个名字吗?
第9章
四年后,某大型娱乐场所豪华包厢内。
完全褪去了稚气的男子坐在沙发的扶手上抽烟,额前的发遮着眼割出大片的阴影来,白得过于醒目的
下颔线条精致,在呼出的烟气映照下有些虚幻感。
低头偷了没有两分钟闲,一束光直接追到了他身上,眯了眼顺着光线看回去,原来是乔冬这个不肯让
他安静一会儿的混球在吸引他注意力。
“Shine,唱首歌吧,一晚上也没见你露个笑脸,今天可是我生日啊。”乔冬笑着邀他。
Shine爱答不理地扯了扯唇角,又是一串烟气化在了空气中。乔冬是偶尔一起和他一起到处作乐的乔家
大少爷,两人年纪差不多,又是玩得到一起的性格,关系也便近了起来。今天正好是乔少生日,请了
不少好友和小明星来给自己庆生,其中当然少不了Shine这个相交已久,偶尔也可以说上两句交心话的
。
Shine是个长得极出挑的,最难得的是还很会说话很会办事,更更难得的是还有点自己的小个性,几年
前被N公司的程耀一手送入了这个圈子,便很快融入其中,丝毫不见青涩。后来几经变迁,N公司早已
不如当初的得势,程耀也跳槽到了其他娱乐公司,Shine却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依旧混得相当不错。
这就是魅力和能力所成就的了。Shine男女不忌,交游甚广,却很少真的和谁发生关系,被权势所迫依
附于谁这种事更是从来没发生过,这种自发的风流与被迫的周旋也大不一样,至少谁见了他都不会表
现出什么鄙夷之意来。甚至他那么一点小小的挑剔和倦怠的样子,引来了更多人的觊觎。
也许人就是逃不过这个圈子吧,自觉卑微的人难免被轻看,这种毫无自觉的人反而被看重,也正是畸
形的所在。
麦克风被递到手上,Shine没有示意点什么曲目,正好排到的是一首曲调极其轻柔缱绻的,干脆也不顾
及歌词随意地低声哼唱起来。断断续续的词句大多是片段,随着调子沉沉浮浮地荡在空气里,极其温
柔,像是要把人包容进水里的感觉,就这么融化成一片又飘散了。
尾音高高扬起又直转而下,最后变成呵气似的一声轻笑。听歌的人尚未回过神来,唱歌的人已毫不惋
惜地将之前营造出的气氛破坏殆尽,曲子才停,就敛了方才那一脸的温柔继续垂着眼抽烟,麦克风更
是直接丢到了某人怀里去。
乔少笑着凑了过来打趣他,推推他肩膀:“唱得挺动情,这么温柔,是不是暗恋我啊。”
“暗恋你?”Shine斜他一眼,毫不留情地嗤笑出声。
“不要这么打击我啊,谁让你刚才那么幽怨地唱那歌,就和暗恋谁而不得似的,一副要死的样子。”
乔少摸摸鼻子,觉得自己果然不该开这人的玩笑,从来没讨到好过。
“会么?”叼着烟晃晃脑袋,声音都是模糊的。
“你自己的事你问谁啊?懒得说你,我和他们玩骰子去。”看得出来他今天晚上没什么兴致,乔少干
脆地奔向另一群狐朋狗友。
你自己的事你问谁啊,听着这话Shine自己也笑了,是啊,自己的事怎么能找别人要答案。说来也奇怪
,这么许久都没再想起那个人了,不知怎么的,刚才那曲子一响起来,就觉得感觉像是那个人给自己
的,低低的柔柔的,不由自主就软了语气。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那个人留给自己的感触虽浅,却已比所有人的都深。
也许他就是一层很薄很薄的沙子,最深也不过留下那么一点印迹,风一吹,也就什么都没了。
这些事,不想也罢。掐灭了烟,他打算出去透透气。
出门随便转了两个弯,正看到另一个包厢里也有人开门走出来。Shine没多注意,打算绕开的同时,耳
边猛然炸起了一句话。
“木楚!”
Shine回身,那个叫自己名字的人……叫什么来的?好像是高中的同学,还是生活委员吧,但是已经记
不大清楚了。
“我是聂如!咱们高中同一班的啊。”那男的很是热情,上前两步赶到Shine——也便是木楚身边,紧
接着说:“这么多年没见了,还真是不敢认你。不过你虽然外表变化有点大,表情还永远是那个样子
,都不用担心认错人的。”
“好久不见。”木楚打起精神来应付他。不要轻视和敷衍任何人,哪怕他看起来对你没什么用,也要
让对方觉得你十分重视他。这是交际原则,木楚从来贯彻得很好。
“确实好久不见,本来几年前就说要聚的,却不知怎么找不到你,明明往N校发了信息打了电话,却都
没有回应,怎么,毕业之前就已经不在学校里住了吗?”聂如还和高中时一样啰嗦,话很多但幸好语
速很快,不至于让人烦闷。
“嗯,之前就已经搬出来了。”木楚点点头,乍见昔时的同学还是令他有点不自在。天知道当年高中
时他和顾深两个绑得死死的,提到校园生活,他的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顾深顾深顾深,某种意义上来
说,他的青春就是由顾深和各种暧昧的感情组成的。好吧,这个各种暧昧的感情包括对很多人的,至
于其中有没有顾深,一直到现在也没有结论。当然,也不需要结论,因为早已失去了意义。
“啊,难怪联络不上你。现在能遇到你太好了,我们下个月还有一次聚会,是在华景酒楼,不要不要
来?”聂如很是期待地看着他。
“这……”他的时间很少能自由控制,一般来说都要时日近了才知道有没有空,这样贸然地决定了去
,到时候若与重要活动有冲突的话就要失礼了。
“有事情忙吗?那真是太可惜了……听说这次班长也从国外回来了,孙晴上次在英国意外碰到他时恢
复了联系,正好这次大家好好聚一聚,不过你和班长关系这么好,想必早就见过了。可是我们还是挺
想大团圆一下的,大家变化都很大啊……”聂如继续滔滔不绝,没注意眼前的人神色已经有点微妙。
班长……?高中时的班长,不正是顾深吗?!
他回来了。
他回来了,木楚的脑海里不断地重复这句话,这句话就像有生命一样在他的思维中跳动,剧烈的程度
像是要把他的大脑完全炸掉,疯狂地不停歇地跃起,像病毒一样形成字串反复地出现。
顾深。
那个他以为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于是便安心埋葬了的。
“我会去的,我留一下联系方式,定好时间之后通知我吧。”从裤子口袋中摸出一张黑色为底边角上
浮着花纹的名片递到聂如手上,木楚这样说。
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那个名字,不知道是否还能十分自然地念出来。“深”这个字,他一直觉得有种
奇怪的韵律,怎样读都不自然,声音从牙齿中间飘荡出去,那么轻那么重。
木楚和聂如又叙了一会儿旧,便插着口袋回去了乔少生日的聚会上。
他又是Shine了。
不过不管是木楚还是Shine,他的心都还是那一片薄薄的沙,不会产生大范围的震动与影响,他这样坚
信着。
第10章
和高中时聊得上来却已不再熟悉的同学们坐在餐桌前说着话,如今的木楚只需十分之一的心思就可以
将这些人都安抚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耐已经没什么人能比过他,所以他一边谈笑着附和他
们关于高中时记忆的回顾,一边用剩下的全部心思在犹豫另一件事情。
——顾深到了之后,自己第一句话应该对他说些什么?
好久不见、你回来了、过得怎样、还记得好兄弟吗?第一个选择太公式化,第二个选择太亲近,第三
个选择不合适,第四个选择……简直是给自己讨打。
渐渐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就连唤不唤名字都显得不自然起来。衣着打扮在席间显得有些扎眼的木楚抬
眼又扫了扫包间的门,暗忖着不知道那个人影什么时候会出现。
一米六几的个子,白白净净的脸,有点忧郁的神情,一双眼总是暗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声音很温柔
,动作很利落,永远一副好孩子的样子,还有那么点学生代表的气势。
木楚记忆中的那个人,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叫他的名字,有点无奈有点哀伤,
总之就是充满了那个年纪的文艺感和矫情,夹在时间的缝隙里纯情得更加难得。
也许这些回忆都只是美化过的,只因现在接触的一切都已经过于虚伪,包括自己。
叩门声响了两下,顾深推门进来。
他刚回C市不久,就收到了原来同学的邀请参加同学聚会。听说那人这次也要来的时候,难免怔忪了一
瞬,也就是这样的一瞬了。
路上堵车来得便有些迟了,赶到酒楼问清了包间,两下门敲下去一推开,第一眼就看到了木楚。是啊
,怎么会看得到旁人,木楚那种有些奇怪的惑人气质又比以往更强势几分,染了发,衣着入时而独特
,只令人这一眼扫来便把视线留在了他身上。
就算不是如此,一向眼里只能看到他一个人的自己又怎么会注意不到他。四年了,还不是这个样子。
习惯或者其他,都一样。
这两个人乍见,视线系在了一处,气氛顿时不同。大家都安静下来——这些年来人来人往见得多了,
隐隐地也都猜得出,学生年代的这两人之间必定有些什么。
木楚没说话,之前想了不少,现下竟一句也不想说了,全都咽在了心底,说什么都是惘然。
于是一别经年,木楚对顾深也不过微微一笑,其中风流,正如当年。
顾深变了,木楚看得出。他身形已然长高,虽然仍是偏瘦了些,却无半点柔弱的样子。眼镜架在鼻梁
上,看来早已习惯,不会再和当年一样多戴一阵便双眼发红。变化最大的是他的眼神,依然温和,内
在却已经不再虚软,看得出已被时间打磨成了一个如同之前一样坚强,却远比之前坚硬的男人。
不一样了,木楚这样想,面上却笑笑,指指身边的座椅示意这是为他留的。
顾深没有多说话,坐了过去一边听他们絮絮地说话,一边接过递来的菜单点了两个菜。
他的口味倒没变,木楚听他对服务员说菜名时这样想,然而又顿了许久,苦笑起来。果然只点了两个
。之前他们二人一起出来,顾深总是顾及他的口味和身体替他点好,想来这个待遇,如今也是没了。
想着想着,便见他相当自然地将菜单递到了自己手上,当下示意自己已经点过了,将菜单又交给了坐
在左边的聂如。从他手中接过菜单的那一瞬间,虽没有真正的接触,却令他有一种被灼伤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