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思远苦笑着摇了摇头，「要是我知道为什么就好了。」

知道为什么的话，或许还可以挽留一下，但寒渺根本就是不告而别，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狄杰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下他就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人家既然连机会都不给，那真的没有希望了吧。

把手上的三明治吃完，狄杰腾出一只手，勾上晏思远的肩，边走边说：「算啦，小远，不用在一棵树上吊死，天涯何处无芳草嘛。」

晏思远没好气地朝他翻了个白眼，「我可不是你，大情圣。」

他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完才低头凑近晏思远，「不是我，但你可以向我学习一下。」

「我为什么要向你学？」

「这样比较不会痛苦，能得到的就得到、得不到的就放弃，小远，这样人生才会比较快乐。」

说着这句话的狄杰，嘴角还挂着不正经的微笑，但是晏思远在他眼中却看到一份认真。这家伙，似乎是真的这样想的。

可是他做不到，就算知道小杰说的没错，他也没办法这么轻易就忘记一段感情，尤其是那么深刻的感情。

「好啦，为了安慰失恋的你，新年的时候带你弟弟妹妹到我们家来吧，我们一起过年。」过了会，狄杰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又不是第一次。去年你做的春卷超好吃的，我爸念了一年，要我今年一定要再请你们一起过节。」

「那好吧，我到时候会做春卷过去的。」

「嘿嘿，那太好啦，一言为定。」

「嗯。」

看着狄杰激动的表情，晏思远总算又露出真心的笑容。他知道好友是担心自己在家过年会触景伤情。毕竟，之前才说好他们会和寒渺一起过年的。

狄杰虽然表面上大而化之，其实对朋友非常细心。

身边有这样的好朋友，他也不能老是沉浸在失落中，他还有日子要过、有家要养，不打起精神来不行。

「好！我们回去吧，下午也要打起精神卖力打工。」晏思远突然双手握拳，大叫了一声。

街道上的行人都诧异地看向他，他却完全不在乎，大口大口吃掉手上的三明治，把包装袋丢进路旁的垃圾桶里。

狄杰看着他，哈哈大笑，「对嘛，这才是我认识的小远啊。」

而在离两人所在街道数十公尺远的一栋高楼屋顶，一身黑袍的寒渺站在天台的护栏上，正看着晏思远。

风吹起他的黑袍，猎猎作响，好像下一秒就会把他的人也吹走一般。

但他却感觉不到那股寒风，淡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向下俯视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柔情。

虽然离开了，却还是忍不住回来看他，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自己也跟着心痛起来。

明知道离开是唯一可以解决问题的方法，他却忍不住会想，如果不离开就好了。那样，在晏思远如此落寞沮丧的时候，自己就可以安慰他、鼓励他、陪伴他。

寒渺直到现在才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朝他们谁也无法掌控的方向……

第七章

「你不是说他的神力在人界会受限制吗？为什么他还是那么强！」一个废弃仓库中，一道气急败坏的嗓音吼道。

怒吼的人有一头灰色的长发，在这样寒冷的冬天，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背心，手臂和肩头的肌肉因为生气而微微颤动着，仿佛下一秒就会爆发。

在他的对面，穿着雪白长衫的人神态悠闲，俊美非凡的脸孔上挂着一丝讥笑，「那是你没见过他真正的实力，才会说出如此可笑的话。」

灰发男人听了这话，神色更加凶恶，一掌拍在仓库墙上，立刻砸出一个洞来。

白衣人神色轻蔑地朝那个洞看了一眼，冷笑着说：「你有种对我大呼小叫，不如想些实际点的方法去对付他。」

「哼，你还好意思说，不是你说只要我照你说的做就能杀掉他吗？你说的方法根本行不通！」

「我可没叫你劳师动众的召唤来一堆没用的妖，还破坏人界。」

「你！」灰发男人暴跳如雷，却拿眼前的人没办法。他心里很清楚，他连那个人都杀不了，想动眼前的人，根本就是不自量力。

白衣人转过头，微微眯起了眼睛，「和你这样智力低下的妖合作真是累，想要用力量打倒寒渺，根本就不可能。」

「那你说，要怎么做！」男人双手紧紧握成拳，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恨不得把白衣人撕成碎片。

白衣人没答话，抬手往身边的墙上一挥，灰色的墙面上立刻出现一片影像。

影像上，一个冷峻的男人正陪着一名年轻人一起挑选衣物，男人脸上虽然没有表情，望着年轻人的眼中却明显带着关切。

白衣人看着影像，嘴角微微勾起，「这个人就是他的弱点，如果你能善加利用的话，就能打倒他。」

灰发男人盯着影像看了好一会，突然仰头发出一阵大笑，他的笑声很刺耳，如针刺一般令人发毛。

「原来如此，我还在想为什么他会一直待在那个地方，寒渺，你的死期就要到了！」

听着他的话，白衣人嘴角勾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手一扬，墙上的影像就消失了。

「这一次如果你再做不好的话，我们的合作就取消吧，我不想继续浪费时间了。」冷笑着留下这句话，白衣人没等灰发男人回答，便消失在空中。

灰发男人紧紧握着拳，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角挂着残忍的笑容，恶狠狠地盯着白衣人消失的方向，「哼，现在你神气，等我拿到了寒渺的护体神珠，吞掉他的所有神力，我会让你同样死无葬身之地！」

「大哥，我好怕！」晏家的床上，小柔浑身颤抖，脸色惨白，整个人趴在晏思远身上，紧闭着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小哲和小南也一反常态，蜷缩着身子，紧紧挨着他。

晏思远坐在床上，怀里抱着妹妹、身边挨着两个弟弟，脸色也有些苍白。

事情要从上午说起，因为今天已经是小年夜，他不用去打工，便准备去市场买做春卷的材料。

早上弟妹都起来后，本来是想四个人一起去买的，结果一开门，就迎面吹来一股阴风，三个孩子顿时浑身发抖起来。

他也觉得不大对劲，连忙把门关上。

越想越觉得古怪，他就凑到猫眼上去看，谁知道不看还好，一看，竟发现门外站着一个怪物！

那怪物有张非常巨大的嘴巴，刚才那股阴风，正是从他的嘴里吹出来的。

晏思远是不信鬼神的，所以他直觉是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那头怪物还在门口。

如果今天不是小年夜，而是愚人节或万圣节的话，他一定会以为是有人在和他们开玩笑。

但那个怪物的嘴巴里不断淌下大滴大滴的口水，臭气熏天，肥胖的身子不断扭动，实在不像人扮的。

就在他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小柔突然尖叫起来。

他转头一看，只见窗户上爬着一只巨大的蜘蛛，它的头部是一张女人的脸，正冷笑地看着他们。那蜘蛛似乎想冲进他们家，却在窗户前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挡住了。

小柔被这可怕的景象吓得当场大哭，小哲和小南也吓呆了，两个人沿着墙滑坐在地，瑟瑟发抖。

晏思远僵直了身体，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就算什么家事都一把罩，没有不会做的，可对付怪物，真的一点经验也没有啊！

那只蜘蛛还在努力地往窗上撞，巨大的身体撞了几下，也没把挡着它的东西撞开。

晏思远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保护弟妹们，他意识到蜘蛛似乎没有办法进入家里，便大着胆子朝窗户走过去。

「哥，你别过去啊！」小哲颤抖地叫了一声。

晏思远没有回答，他的双腿在发抖，心里怕得要命，但出了这样的事，他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害怕的样子。

如果他也退却了，那小柔他们会更害怕的。

想到这里，他一咬牙，快步冲到窗边，一把将窗户关上。

窗户卡到了蜘蛛的脑袋，竟把那张女人的脸撞出血。

女人尖叫一声，巨大的身体突然缩小，转眼就不见了。

晏思远来不及去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立刻跑回来抱起小柔，拍着她的背安慰，「小柔，别怕、别怕，哥哥们都在。」

小丫头还在哭，显然被吓坏了。

「我们去房间里，怪物好像不能进来。」

虽然觉得毛骨悚然，但他还是看出，那些怪物无法进入他的家，否则的话，门外的怪物不会只是堵在那里，那只蜘蛛也早就闯进来了。

四人用最快的速度奔进房间，晏思远见房间的窗户也开着，急忙过去把它给关上。

随后，四兄妹就一起缩在床上，窗外几次传来诡异的响声，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怪物出现，小柔睁开眼睛两次都看到了怪物，吓得再也不敢睁眼。

小哲和小南也都吓坏了，一开始他们还能假装镇定，可到后来，也只能紧挨着兄长，瑟瑟发抖。

晏思远心里焦急，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做。

没有人来救他们，他可以听到楼下传来汽车经过和人的说话声，但那些声音都和平时一模一样，好像除了他们，谁都看不到那些怪物一样。

突然想起之前那次已经记不清的危险，他隐约觉得，那次的危机和现在的有点像。

是不是那次，他们就已经遇过怪物了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寒渺应该也能看到这些怪物吧？

一想到寒渺，晏思远发抖的身体渐渐镇定下来，他皱紧了眉，但懊恼的想起自己现在根本无法联络上寒渺。

「咚咚」两声，趴在窗外的怪物正用粗大的爪子敲着他家的窗户。

眼看窗户就要被敲碎，晏思远紧紧闭起眼睛，在心里大喊：寒渺，你在哪里，快来救救我们！

「啪」的一声，窗户被砸碎了，晏思远震惊地睁大眼睛，只见怪物的爪子猛的探了进来，就要朝自己抓来。

「啊啊啊！」正好睁开眼睛的小柔放声尖叫。

可就在怪物要钻进窗户时，一道锐利冰棱突然从它的斜后方飞来，「噗」的一声，笔直地刺入它的背部。

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体挣扎了几下，随即便化成一堆灰烬。

在它后方空中，一脸寒意的寒渺正凌空漂浮，周身弥漫着森冷的杀气。

他没想到，自己已经离开晏家，这群混帐妖族还会来找晏家人的麻烦。

在房子周围的妖一看到他，都大叫着扑上来，寒渺两手快速结印，一道结界从他的掌心中飞出，把四周包围起来。

冰剑立即出现在他的手中，他握紧冰剑，强压下胸腔内翻腾的怒气，笔直朝妖族们冲去。

怒火焚烧了理智，他脑中除了斩杀了这些作孽的妖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念头。

冰剑化成最凶恶的利器，所有妖在一接近他时便感觉到胸口传来剧痛，下一秒，全身都要撕裂般的剧烈疼痛让它们尖叫起来。

寒渺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修罗，剑尖所到之处，鲜血漫天洒下。

他杀红了跟，甚至忘记之前殿君叫他要留活口问出幕后黑手的事，回过神时，所有妖族都已经倒在他脚下，到处都是腥臭的妖血。

那些血也沾在他的剑上和身上，将他身上的黑袍染成妖异的暗红色。

随后赶到的殿君看着那满地的尸体和鲜血，震惊地瞪大眼睛。

他们刚才正在调查那颗妖气凝结成的珠子，寒渺突然感应到什么似的，施展遁身法匆匆离去，他随后也察觉到这边出现不寻常的妖气。

知道寒渺赶过来就不会有事，所以他索性继续调查，可他哪知道，等他调查完过来，寒渺居然已经大开过杀戒了。

就算这些妖族全都是非法潜入人界的，可如此血腥的杀戮行为，仍不该是个神族所为。

按照混沌之地的规定，非法潜入人界的妖族会被遣送回妖界，虽然对于有过份行为的妖族可以就地格杀，但眼前这样的状况，就有些过头了。

「寒渺，你……」殿君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知道这一家人对寒渺而言相当重要，对他的震怒也可以理解，只是这般作为，实在不像那位向来冷静的三水神君。

寒渺许久都没有说话。

殿君有些为难地皱起眉。如果现在直接收起寒渺的结界的话，不知道要不要紧？想必这次妖族的目标一定是晏思远他们，这群人类一定又看到妖族了，他职责在身，一定要抹去他们的记忆，但寒渺……

寒渺挺拔的身子动了一下，手一扬收起冰剑，转头看向殿君，「麻烦你，抹去他们的记忆。」

他刚刚到这里就听到了小柔的尖叫，那个总是甜甜笑着的小女孩竟被吓成这样，只要想到这一点，他就有往脚边的尸体再砍几剑的冲动。

殿君闻言微微颔首，向下一跃，从窗户进了晏家。

寒渺还在半空中，他冷冷瞥了眼那些妖族的尸体，左手一扬，一团银蓝色火焰出现在他的手上。

将火焰往下一甩，火焰一碰到妖族的尸体，立刻烧了起来。

那火烧得很快，没多久，就把现场所有尸体烧干净，连血液都没留下一滴。

寒渺转头朝晏家的窗户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殿君在抹去晏思远的记忆。

如果他之前没有在房子上布下结界的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看着晏思远，他突然想起之前隐约听到的一声呼唤。

本来他并没有察觉到这里出了事，这些妖族都隐藏了妖气，他是隐约听到晏思远在呼唤自己，才会赶过来的。

虽然这样的想法很荒谬，但他仍然相信晏思远当时真的向他求救了。那在脑海中突然响起的声音，透着深深的害怕，还有满满的期望。

殿君在五分钟后回到半空中，「已经处理好了，收起结界吧。」

寒渺点了点头，右手一挥，收回结界。

方才因为结界的关系，这片区域内的人类仍在沉睡中，因此殿君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看着寒渺说：「我已经查到幕后黑手是谁了。」

寒渺双眸一眯，咬着牙，声音从牙缝中挤了出来，「是谁？」

「是灰蛇。」

「是他！」寒渺倏然握紧拳。

灰蛇，妖界四大妖王之一，掌管北方的蛇妖！

据说这只蛇妖非常有野心，不只想掌管整个妖界，还想向天界挑战，若是他，确实很可能做出这种事。

如果灰蛇真想挑衅天界，他需要很大的力量，而吸取人类的生气是提升妖力最快的方法。

但妖族要离开妖界，都要通过混沌之地，所以他这掌管混沌之地的神，便成了灰蛇亟欲拔除的绊脚石，一旦杀了他，妖族以后就可以自由出入人界。

殿君点了点头，「嗯，是他，而且他还留在人界，寒渺，我们必须尽快把他找出来，否则他很可能对人类不利。」

「放心，没杀了我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要隐藏气息已经很费力，一旦对人类下手，他就藏不住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我担心他还会找晏思远他们的麻烦。」

提起这件事，寒渺的神色又冷了几分。敢动他一心想保护的人，灰蛇，看样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走吧，人类要醒了。」眼角余光瞄到底下有人类开始活动，寒渺淡淡说了一句，但自己却跃到晏家的窗台上。

寒渺摇了摇头，「我要吩咐晏思远一些事，晚点再去找你。」

「那好吧。」殿君没有反对，答话之后便先走了。

寒渺进入屋内，朝窗子张开手掌，被怪物砸碎的玻璃纷纷从地上浮起飞回原位，不一会，窗户就恢复原样。淡淡的银光自他掌心中冒出来，以窗户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很快把整栋房子都包围起来。

他布了一道更强的结界，这样一来，只要晏思远他们不离开这个家，他们就是安全的。

随后，他走到床边，神色凝重地看着晏家兄妹，三个孩子的脸上都还挂着泪痕，晏思远虽然没有被吓哭，可惨白的脸色显示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样的场面对普通人类来说，确实难以接受。

他伸出手悬在四人头上，暖暖的气息将他们包围住，也将缠着他们的恶梦彻底驱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