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挺有趣的,不是吗?
05.
卫以决解开西装时,在内侧摸到一个坚硬的物体,脑中一闪,他想起从安司贵那里「借」来的手机。
点开萤幕,他大方的浏览起来,越看他的眉头越加深锁,那一则则流言秽语像是世上最恶毒的诅咒,咒骂着安司贵的祖宗八代,人身攻击之外,还有恶心污秽的欲望,简而言之,像是被有着妄想症的变态缠上,指责安司贵明明就是他的所有物,却还跟个女人瞎搞。看也看不完,卫以决暂时将手机搁下,决定先沐浴过后,再把这些物证留存下来。温热的水流从头洒下,卫以决不明白,看对方的言词,应该是男性,先撇去同为男性这点不论,毕竟现在的社会对于同性恋接受度逐渐提高,而安司贵长相虽好,但个性实在是糟糕透顶,他实在不懂会有人喜欢上这种人?不,他遇到的情况是骚扰。那么安司贵到底是哪里惹到他了?
他想以他的能耐,到处都能够招惹到讨厌他的人吧!?卫以决知道自己的想法恶劣,但还是免不了这么想着。
步出浴室后,卫以决先到工作室把手机里所有的资讯全部存入电脑里,说起来要能够在社长的公司当员工是十分不容易的事,除了身手矫健,需要具备国际级比赛的证照或冠亚军奖牌之外,以现在科技当道的时代,拥有优秀的电脑技能也是条件之一。
因此在破解智慧型手机防盗拷后,卫以决将安司贵手机里所有的资讯,通讯录、通话纪录、简讯等,全部存取进电脑内。
等他完成所有的动作回到卧室后,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他看见安司贵的行李依旧被扔在墙边,他维持着像是之前在客厅看电视的姿势,双手环抱着膝盖,将下巴放在膝盖上。那瞬间,精致的脸庞望向他,棕褐色的发丝微微凌乱,卫以决突然间觉得自己像是养了一只猫。
「这里只有一间卧房,今晚一起睡。」这栋大楼的住户都是保镳公司的同事,提供住宿算是员工福利中的一项,因为担任保镖工作的人体格都是人高马大,床铺也是双人床的尺寸。
原本以为会遭到拒绝和反抗,没想到安司贵却是默不作声,只是将头撇向了一旁不看他。卫以决掀起棉被,安司贵姿势不变的环抱着自己,缓缓向内侧移动。
此时卫以决才看见他的右手一直摩娑着左下手臂的伤,不知不觉的脱口而出:「痛吗?」安司贵茫然的抬起眼,将眼神聚焦到卫以决脸上,「什么?」「你的手臂受伤了吧?现在在痛?」可能因为对方突然的乖巧,卫以决口气好了不少,沁着一丝不明显的温柔。
似乎在思考着要不要诚实回答,安司贵沉默一阵子后才说:「不知道,有可能是幻觉,但……夜深人静时,它总是嚣闹着疼……也可能是我多想了。」乱七八糟的回答,也不管卫以决是否听的懂,安司贵的身体和脑袋累到极点,但他根本无法入眠,他知道自己不是演戏天才,他是靠努力再努力才有现在的位置,他也明了自己有很多的缺点,可是一旦在演戏上拼上全力,结束后的他就像是一头劳动过度的牲畜般倒地不起,从外在身体到内在心灵,都是。
他知道他不是王子,可是对外的形象,他扮演的就是王子,从原本的跑龙套角色演到男配角,再变成男主角,偶像剧帮很多少男少女圆了心中的梦,当然,也包括了他。
他进入演艺圈,是为了要见一个人,说起来可笑,可是就是因为这种执着,让他一路的撑到了现在。
所以他不能让任何人毁了自己的梦想,不能。
他的双手被人拉了开来,不知何时,那个总是冷冰冰的保镖坐到了自己的身边,将自己左手的袖子往上挽,接着解开一层又一层的绷带,露出那裹着纱布的伤口,上午的劳动让伤口微微的渗出血水和体液。
「看来你聘请的家庭医师,包扎技术不怎么样。」启唇想反驳些什么,最后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反正再忍忍,之后伤口总会好的。出乎意料的,那人开始动手帮自己清理伤口,动作迅速干脆却不失温柔。
安司贵忍不住开口攀谈了几句,带点别扭:「你技术很好。」「以前在警官学校上课时,受伤是家常便饭。久病成良医,次数一多,自然熟练。」卫以决俯视着伤口,因此用仰视的角度看着低头的安司贵,内心意外对方竟然是称赞,还以为安司贵嘴里吐不出象牙,仅仅是不配合或挑东捡西,但卫以决表面平静,没泄漏出情绪。警官学校?虽然将话听进去了,不过安司贵的个性天生就不是过度好奇的那种,因此也没有多问。
在为伤口上药的时候,他瞧见安司贵细细颤抖的手指,「怎么弄伤的?」虽然资料上都有详细注明,卫以决是知晓意外发生的时机点,但跟受保护者建立信赖关系也是保镳工作的一环,毕竟得到细节越多,越能尽快将这个案件结案。
「意外。」简单两字带过,安司贵不想多讲。
没被打击到,卫以决虽然接触安司贵不到一天的时间,但也大致上摸透这人的脾性,就像他帮前女友眷养过的那只公的虎斑猫一样,出身名贵的血统,每当要碰碰摸摸它,非得张牙舞爪一阵子,被抓伤个几爪子才肯给摸。
「好了,睡吧!」卫以决将所有的器具都陆续收入医药箱中,收妥后不管那个兀自靠在墙边的大少爷,关灯就寝。要做好保镖这个高风险的工作,最重要的就是「自律」,所以卫以决的生活作息一直都很正常,因为正常的吃喝拉撒睡,身体健康精神饱满,才能让他保有高度的专注力。心想反正对方也跑不掉,而在睡眠中的自己依旧拥有很高的敏锐度,只要安司贵稍微有个动静,他有信心能够第一时间发觉,因此卫以决决定不管他,迅速的跌入梦乡中。清晨五点半,卫以决固定的生理时钟唤醒了他,睁开眼时,他意识到身旁有着另一人浅浅的呼吸,翻身下床,他走进洗手间开始盥洗。
等他走回卧室时,内心惊讶,但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从床铺上东倒西歪爬起来的人。
安司贵低垂着头颅,行动迟缓的从行李袋中拿出洗漱用具,后脚也进了洗手间。
卫以决真的被这个情况惊讶到,不是说有低血压,大清晨的叫不起来吗?虽然他是早已想好了备案,但事到临头,却看见原本要对付的人,竟然异常乖巧的起身,让他觉得是不是之前对安司贵的刻板印象太重,该不该修正一下?
但等到那个人脚步虚浮的走出来,脸上挂着两个巨大的黑轮,就像是硬生生的被人揍过两拳一样,卫以决有点明白的说了:「你都没睡?」连衣服都没换,安司贵拎起行李:「我要回家。」卫以决突然有点动怒,就这样强撑着,说不睡就不睡,用冷战的方式还是想要回到那个根本就是拿命在开玩笑的住所?他倒想看看这个倔强的大少爷可以撑多久!
「不可能。」短短一句磨灭掉安司贵的希望,卫以决接手的资料中指出,安司贵每次接到恐吓信的地点都是自宅,甚至连那个爆裂物都是快递亲手送到他的手中的,早就被人盯上的地方,还执意要回!
「我先出门帮你买早餐,想吃什么?」卫以决冷冷的询问,毕竟社长有交代把大少爷带回家里住后,饮食方面也多少照看着。
「不吃。」很明显的在闹脾气,卫以决也不花时间安抚他,直接就出门了。
等卫以决大门一关,安司贵立刻跌坐在床铺上,他知道自己惹人生厌,但那时走的太快,他根本来不及拿……
不过就算来得及,在那个脸皮冻的像八风吹不动的面具人面前,他也不想示弱。
如果被知道……安司贵烦躁的扒乱自己刚起床的头发,让它变的更加不受控制的乱糟糟,反正他就是不想被知道跟自己有关的那件事。
感觉没过很久,卫以决就回来了,已经在外用完餐的他,明明可以顺手帮他带回那天经纪人诱哄他起床的美味早餐,但他偏偏刻意的绕去便利商店买了随处可见的面包和果汁,放在桌上后,就不再搭理他。
当他从工作室步出后,已经接近中午了,果不其然,搁在客厅桌上的面包和果汁,安司贵硬颈的不吃就是不吃,退冰的果汁瓶子底部还绕着一滩水。
「怎么不吃?」卫以决明知故问,他知道安司贵有多挑嘴。
安司贵不理他,只专注的看着电视,站定在安司贵面前,挡住他的视线,卫以决高大的身影压迫下来,「 挑剔?」卫以决还记得那只虎斑毛刚到时,也是死都不肯吃他准备的猫食,一直用着怨恨厌烦的眼神瞪着他,当前女友带着昂贵的猫罐头来时,却吃的不亦乐乎。后来他在网路上查了资料,决定饿它个几天,结果之后什么挑嘴的毛病通通改光了。注意到安司贵原本粉色的嘴唇已经开始脱皮裂开,显示出严重缺水的状况,搭配上那惨白的脸色和小碟子般大的黑眼圈,活像是丧尸。
用着涣散的焦距,安司贵缓缓慢慢的开口:「我要去医院。」「做什么?」是想逃跑吗?
「拿药,」在那男人追问之前,安司贵自己开口讲了;「安眠药。」
06.
「你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卫以决深沉的望进安司贵瞳眸深处,想探究出话中真假,在他拿到的资料中,并没有记录到这一项。
「嗯,偶尔会用。」虽然他每次使用安眠药助眠都是在某个特殊情况下,但也不算有错,因此安司贵自然的点头回应。
「收拾行李的时候,忘记带?」乍看乍听之下,似乎无异,但卫以决就是觉得安司贵似乎隐瞒了什么。他在问话中布下陷阱,如果安司贵说是忘记拿药,那么他就立刻带他回原本的住所去见证是否真有此事。
「药刚好吃完。」没中计。卫以决盯着对方惨白憔悴的脸色和乾裂脱皮的嘴唇,突然转身往厨房走去。几分钟后,他端着两个透明玻璃杯走出。
「把它喝掉,我们就出发。」盯着杯内透明的液体,安司贵用泛出血丝的眼睛询问,并未开口。
僵持几秒,卫以决主动开口:「这是白开水加盐,对你现在的脱水现象有帮助。」「我不喝没味道的东西,我要喝咖啡或茶。」当然更不可能接受加了盐巴的水,安司贵摇摇晃晃的起身,「就直接去医院。」释出的好意被抹煞,卫以决一把将人压回沙发上,语气寒冷:「喝了才去。」将其中一杯水直接递到安司贵唇边,但对方咬紧牙关,在威逼一阵后,安司贵错手打翻了那杯水,溅起的水花湿了卫以决的白衬衫和安司贵的上衣。
神色一冷,卫以决左手扯掉原本端正的领带,右手将玻璃杯往客厅茶几上一搁,空出的右手在瞬间抓住安司贵比自己纤细许多的双手手腕,用力拉扯造成他的疼痛感后,再将领带当成道具狠狠牢固的绑缚住双腕到身后。
「啊!」明明痛到都在喘息了,但安司贵还是挣扎着要起身。
卫以决冷眼看他,用单膝压制住安司贵下半身,强迫他跌坐回沙发里,接着强硬的敲开下巴,另一杯食盐水就这样大口灌进去。
部分的水冲进气管中,安司贵被卫以决粗鲁的举动弄得呛咳了起来,原先苍白的脸色也咳到满脸通红,唇办染上艳色,剧烈起伏的胸膛无意识的紧贴在卫以决的上半身,将身体的重量分散到他的身上。
注视着这种模样的安司贵,卫以决心底闪过异样的情绪,想紧抱他,又想揉碎他。趁他暂时无力动弹,卫以决起身去厨房重新装了两杯食盐水,回来后发现安司贵依旧在大口喘气,解开缠绕住双腕的领带后,将皱巴巴的领带丢到一旁,卫以决掘住安司贵单手手腕,略微施力,逼得他不得不看向他。
美丽浑圆的双眼中布满泪雾,倒映出卫以决俊逸冷酷的面容,但始终没有眼泪低落。「喝完才去。」就这样控制着安司贵的单手,卫以决将水杯塞进他手中,盯着他一口一口的将水喝完,再换下一杯。
当安司贵咽下最后一口时,卫以决将大掌扶在他的脸侧,拇指轻轻摩娑过他恢复血色的下唇。
「这样好多了。」虽然触感还是有点粗糙,卫以决想。
安司贵惊愕到无法回神,浑身僵直。
「安司贵先生、安司贵先生。」小护士开门连叫了两声病患的名字,这是例行性作业,但是此次却有点不同,声音中有藏不住的兴奋。
当目光捕捉到坐在斜前方,浅棕色头发的人时,小护士掩不住低呼:「真的是他!」将诊疗室的门无意识的从小缝隙变成全部大敞,小护士笑颜逐开的看着心目中的偶像往自己的方向走来,她把握擦身而过那短短几秒钟的接触机会,害羞的说出:「司贵,我好喜欢你演的『变身王子』。」安司贵抬起头来,虚弱,但浅浅的笑了:「谢谢,请你继续支持。」小护士在与安司贵视线相交时,双眸在他脸上转了一圈,结结巴巴的说:「你……你怎么……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不等他回话,安司贵就被推着往前走,小护士此时才注意到,安司贵的身后有位高大俊挺的男人,浑身笼罩着气场强大的凛烈气息,才刚对上眼,小护士就抖了一下。
「请问先生你是?」看看身前身后的两人,小护士觉得他们的气氛不太对劲。
「他的保镖。」卫以决轻轻扬眉,细微的动作却引来小护士迅速转移视线。
「护士小姐,我不需要有人陪诊。」 安司贵回身,对着小护士绽放微笑,刚才在外面候诊时,他已经跟卫以决再三保证过他绝对不会逃跑,更何况只有单个出入口的诊疗室想跑也跑不掉,但那男人就是态度强硬的要跟进来,所以他只好跟护理人员求救,希望藉由专业的护理人员,能先让卫以决回避一下。
「这个……」小护士提起一股勇气,想帮偶像出头,但一对上卫以决冰冷又绝对的眼眸,她也只能鬼使神差的在对方压力之下,默默的把问诊室的门关上,当然是在卫以决进来之后。
坐在电脑后面的医师周禕升,视线在安司贵和保镖先生两人间兜转几圈,「基于保护病患隐私,可以请你先出去吗?」周禕升笑着询问,镜片后的眼神却很锐利。
周禕升外表虽然看起来年轻,实际上已经三十五岁了,是安司贵每当身体不舒服,撑到不能撑时,就会自动到他面前报到的人,因为他是唯一一个不对他的演艺人员身分有太多好奇的医师,把安司贵当作普通病患去对待。
「基于保卫委托者安全,恕难从命。」冰冷的声线,卫以决眯起眼睛。
安司贵投射出求救的眼神,周禕升对他安抚的笑笑,温暖的手拍拍安司贵放在桌上的手背,注意到袖子边缘手腕上有浅色瘀痕,瞧来就是刚留下没多久的痕迹。
周禕升开口道:「司贵,身体怎么了?」视线却分毫不差的凝视着那位在身后散发出冰冷气息的男人。
安司贵误会是问他今天来看什么病,「我睡不着,药就跟之前一样的就可以了。」压低音量,以只有周禕升听的到的气音说着,安司贵用自己的方法反击,反正他就是不想让卫以决知道自己的状况。
先搁着前个问题不管,周禕升配合着悄声继续问:「这次要出外景多少天?」之前安司贵每当要到外地过夜拍戏时,总会先来这里拿安眠药。
「这……」停顿了几拍,安司贵又开始无意识的摸着左手下手臂的伤口,接着扯了扯嘴角:「先拿个一个月,成吗?」周禕升眼神闪过一丝凌厉,脸上却依旧挂着微笑,司贵的症状其实不是很严重,以前他出外景赶拍戏时也尽量压缩在一周内,因为长期服用安眠药有记忆力退化、精神恍惚等副作用,这对演员的生命力杀伤很大,而安司贵明白这点,因此也极力避免。
那为何现在改变了他的原则?周禕升直觉觉得这跟他身后那浑身散发寒气的男人有关。「我先诊察。」周禕升温和的笑着,出口的这句话只有嘴型,没发出声音,他刻意缓缓的张口将字的嘴型做清楚,视线飘移到保镖身上,果不其然,这种更高层次的挑衅,让卫以决拧紧了眉头。
把脉、听诊、量血压、观察体表特征,周禕升把这一连串的动作都做足后,附耳在安司贵耳旁,依着一两公分的距离:「低血压依旧严重,伴随着贫血和睡眠不足的情况,安眠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你的肠胃也要……」话尚未说完,安司贵的额头就被冰冷的大手从后按上,往后直接倒入卫以决的怀中,后者面色不悦的说:「安先生最近遇见一些麻烦事,为了过滤他周遭的可疑份子,请医师你不要窃窃私语,以清自身。」「保镖先生,我头一遭看见有人保护到这个程度,真是有趣。」周禕升嘴角笑弯,推了推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