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恼了的时候，胤禛看胤祥的目光极温柔，兼具宠溺，不时会伸手抚抚胤祥光洁的额头，小声给予鼓励和安慰。每次胤祥都会把头深深低下，不敢让四哥看到自己通红的小脸，然又有哪次逃得过胤禛的眼呢？

那会胤禛亲自指导胤祥的课业与弓马骑射，他是胤祥的兄长，又兼是他的良师益友……

尹政的思绪被自己强行拉回，一想到呐呐的时衫，扑哧，竟然笑出声来。真是爱极了他这幅样子，旧日如此，如今还是如此。尽管那笑声很轻，心情却极好。

转念一想又不对，他干了近3年的商场客服，每天面对顾客无数，嘴头功夫没练出来，那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尹政深吸口气，十三，你搞什么？

大脑有根筋似乎突然的一绷，难道被老十三的表象耍了不成？

时衫无所事事的晒了一个多小时的太阳，几乎快睡着的时候，尹政过来叫醒了他。悄悄感叹了下，如果这个古怪的雇主不过来的话，说不定真能补一个好觉。刚刚觉得不那么紧绷的神经，再次绷了起来。

尹政有点无奈，扪心自问，他还没提出苛刻的要求呢，怎么把人吓成这个样子？他过来，无非是叫他吃饭而已。就算是兼职，非正式在编人员，也有享受工作餐和午休的权利。

然而，事情往往会出现一定的偏差。你不想什么，就会来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尹政的家里雇佣着一个在北京非常有名的家政单位的阿姨，平时负责简单的房间打扫和尹政的用餐。其实尹政并不常在家吃饭，而房子定期的大扫除，尹政会另雇几名小时工过来。这个阿姨基本属于留守打理房子，工作还是蛮轻松的。干了近一年，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尹政对她的工作还是很满意。

但是今天，这位阿姨似乎不在状态。

尹政平时家里留客人吃饭，菜上桌的时候，都是一式两份或者多份分开盛的，这和尹政多年生活在国外养成的习惯分不开。今天时衫来了，亦是如此，和平时看不出两样。

状况就出现在时衫用餐五分钟后，尹政眼瞅他抿了抿嘴，似乎口中食物难以下咽。继而强行吸气，做了几个吞咽。可能是为了让自己舒服一点，他紧跟着大口喝起果汁。没喝几口，实在忍不住，起身冲进一楼卫生间。

尹政冷眼看着卫生间的方向，半晌目光移向时衫面前的餐盘，眉梢动了动。

06.另面尹政

时衫没想到第一次在尹政家里吃饭，就发生了一点不愉快。他甚至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却见识了尹政冷漠无情、遇事毫不通融的另一面。

吃饭不到五分钟，因突然而来的反胃感觉，让他丢下同桌用餐的尹政，冲进卫生间大吐特吐起来。

等坐回来时，时衫神色尴尬，瞪了瞪面前的食物，似乎有口难言。很艰难的，说：“对不起，刚才失态了。”

尹政默默摇头，把自己面前的餐盘推过去，示意他先吃。时衫犹豫着没动，尹政淡淡的说：“放心吃，不会有下次了。”目光一转，玄关后，那位阿姨被尹政那道寒冰箭直射过去，不禁打个寒颤。

“晚上六点。”尹政抽出随身携带的签字笔，又在身上搜摸出一张类似收费单据样的纸，在背面写了一串数字。他甚至头都不抬，说出的话，却让人从头冷到脚，“打这个电话，有人会给你结算这个月的劳务费。”

“什么？”时衫抬头，目光惊疑不定。

那阿姨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半晌反应过来，小碎步跑过来，按住尹政推到桌边的那张纸，摇头。

“尹先生，给我次机会，我会注意，下次会注意。”

“现在是用餐时间，跑步会带起灰尘，影响用餐人的健康和心情。”尹政不带一丝温度的说，目光深邃而危险。那阿姨下意识的倒退两步。

“尹先生，我求求你。”那阿姨吓坏了，几乎要给尹政跪下来，“我家里要供着孩子读高中，我需要这里的工作，给我个机会，求你了。”

尹政毫无同情心的耸耸肩，一脸遗憾，“抱歉，我做不到。”

时衫莫名其妙，放下筷子，想说句什么，被尹政用眼神及时制止。

“郝阿姨，我知道你需要这里的工作。轻松，自由，每个月除了我支付的劳务费，你还有一笔额外的小费收入，数目可观。”见郝阿姨听到这里面如死灰，尹政继续说，神情自若，“快一年了，总的来说，你干的不错。不过，我要告诉你——”

尹政突然的语气一顿，让人有种不祥的预感，“我去年回国前，就在临行前，在加州辞退了一名老员工。我们都称呼他为亲爱的老迈克，他为我父亲服务了将近20年，当我接手家族生意，他又为我服务了10年。遗憾的是，他只做错了一件事，仅仅做错了一件事。”

尹政神色如常，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好像在给两个听众说家常故事。故事已经到了尾声，讲故事的人也该宣布结果了，“他也和你一样，希望争取得到一次机会。但是，我尹政的词典里，从没有‘下一次’这个词语。所以，他必须收拾东西走人。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他走后，可以领取到退休金。”

“尹先生……”郝阿姨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声音已经很低，而尹政也不想听，直接挥手制止了。

尹政淡淡的说道：“收拾下自己的东西。嗯，对了，我不会向你所在的家政公司投诉你，你可以放心的走了。”

郝阿姨闭了闭眼，悔不当初。知道挽回不了，给尹政鞠个躬，转身就走。

尹政看了眼已经放下筷子的时衫，目光柔和下来，“吃好了吗？”

时衫早没了心情吃饭，被突然的一问，顺口说出来，“好了。”犹豫了下，试探问他，“我来收拾餐具吧。”

尹政叹口气，这次没说什么，起身把椅子推回餐桌下面，大步走向客厅，算是没有反对。

时衫低头，默默收拾餐具。这种活对于他来说再简单不过，仅用了十几分钟，餐具各归各位，连厨房都用百洁布擦拭干净。

“你经常做这些？”没注意什么时候，尹政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问完问题后，自己也笑了，这还用问吗？

时衫仿佛没听到他的问题，最后涤干净百洁布，挂在水龙头旁边的杂物架后面。

“收拾好了。”

“过来这边休息，我们继续上午的话题。”尹政让出门。

时衫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问题？”

尹政语调平缓的说：“关于合同，还有，你需要了解下我的公司状况。”

客厅的南面，是整扇的落地玻璃，午后阳光充足，照进室内，一片旖旎的金色光芒。

尹政似乎很喜欢阳光，宁可将空调温度再度调低，也不愿拉上纱帘遮阳。

茶几两边各有一只元宝藤椅，尹政和时衫就坐在那里。

尹政耐心而详细的介绍他投资企业的经营状况，时衫很认真的听。他绞着两只手，手心早就浸满汗水。他不了解尹政，不知道他的生意做的有多成功。如果他早点上网用度娘搜一下，就知道尹政的名气有多大了。这个时候，他依旧把他当做一个单纯的成功投资人。至于其他的，仍然一无所知。

“……很抱歉。”尹政歉意的说：“只能先笼统的介绍一下。我对你有信心，你会很快适应这个工作。”

这一刻，时衫是放松的，他信心倍增，频频点头，“我会努力做好。”

尹政却笑了，笑容里看不出任何异色，“其实很简单。你只需要服从就可以了。我是指——”尹政语气一停，目光炯炯盯着时衫的眼睛，不容置疑的说：“绝对的服从。”

“我……尽量。”时衫就觉心脏忽然漏跳一拍，喝下那口滚茶的时候，居然忘记了温度。直到灼痛感遍布整个口腔，才惊觉被烫到了。

尹政闭了闭眼，快速为他取来冰镇的白开水，“慢点喝。你刚喝的是沸水煮的茶，喝太多冰水，胃受不了。”

时衫顾不上道谢，一小口一小口喝冰水。

好一会儿，尹政看他似乎缓过来些，带着一丝玩味说：“合同上写明了，如果一方违约，另一方有权提出……”

时衫放下水杯，点下头，“我明白。”

“……”尹政看他似乎对关于违约赔偿细则这个话题很敏感，心里笑了笑，不再往下说。继而换个话题，“能简单介绍下你自己吗？”

“我……”时衫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犹豫再三后，缓缓说道：“我是四川人，一个很普通的山里的孩子。南大毕业，在上海实习了半年多，没有找到合适的接收单位，就来了北京。”说道这里，时衫扭过头，目光移到窗外的两株海棠树上。

尹政心里明白，他初来北京，一定是诸事不顺，否则不会用这种逃避的态度，不愿再说。当下开导他，“刚来北京，很不适应吧？没关系，说出来，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告诉我。”

时衫愣了愣，继而露出一抹淡笑，笑容很浅，衬得清澈的眼底一阵发空。

“刚来北京，一切都很陌生。找不到地方住，就在地下通道里睡了两夜。后来回想起来，那日子……”时衫没有往下说，只是笑意更明显了。

尹政呼吸一滞。

时衫的无谓反而有种惬意的洒脱，这让尹政忍不住着迷，目光一刻不停追着他移动。

“其实，后来还好。给一个警官的儿子辅导英语，还找到个便宜的住的地方。又给一个私人的公司做了半年翻译，嗯，这个不算理想。再后来，电器城招客服，我就去了，到现在快三年了。挣的不多，平淡的生活，就这样。”

尹政明白，真实的情况远没有他说的轻松，为了活跃下气氛，就说：“还找个女朋友对不对？”

时衫当时就怔住了，半天没接上话。这是很私密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不过话说回来，他这个年龄段的，怎么也该交个女友，猜也能猜到吧。所以，他不置可否的发出一个单音，嗯。

接下来，尹政不再问他个人的问题。后面的话题，则变得五花八门。

整个下午的谈话轻松且愉快。

尹政敛起他那种迫人的气势，和颜悦色，就好像和相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久别重逢一样，没有任何顾及的谈天说地。

时衫彻底放下戒备。他不算健谈，但是今天，他的话明显比平时多。甚至，超过了他解决客诉时的现场发挥，这和他心理不设防有很大的关系。这是绝对称得上放松的聊天，以至很多年后，时衫都觉得奇怪，他那天怎么会那么多话。好像，就没有终结的话题，没有枯竭的解释。如泄闸的洪水，源源不断的涌出……

太阳按照固定的轨迹一点点西移，尹政和时衫的闲聊终告一段落。

沉默占去大部分时间，这让时衫如坐针毡，偶尔和尹政有句搭讪，也在简短的对话后再次陷入沉寂。

最后连无聊打发时间的话题也没有了，看不出尹政还有安排别的工作的意思，时衫打算撤退。窗外太阳已经彻底沉入地平线，天完全黑了。

“尹先生，我想，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该回去了。”

“等一下。”黑暗中，尹政站在来，去找客厅吊灯的开关。他就像一只蛰伏在黑暗中，时刻将危险带给对方的大型猫科动物，再次启唇，即恢复那种毫无温度的语调，“我有东西给你看。”

“……”时衫的心脏瞬间有种被什么捏住的感觉，甚至让他不能正常呼吸。

07.傻婆等汉

空气仿佛一下凝滞，黑暗中，只有彼此呼吸的声音清晰可闻。

时衫的心咚咚跳着，毫无节律，让他有种说不出的窒息感。

随着尹政一声好了，眼前豁然明亮。他在招手，示意时衫过去。

时衫在犹豫，却发现尹政似笑非笑的看他，心一横，迈步过去。他总是搞不明白，心里那种匪夷所思的恐惧从何而来？

尹政叫他在客厅的沙发坐下等自己，他自己则小跑上楼。

“一定要等我下来，2分钟就好。OK？”尹政倒退着往上楼跑，两只手连连比划，生怕自己下来时，楼下已是人去楼空。

时衫噗嗤笑出声来，突然觉得很滑稽，刚才的恐惧一扫而光。耸耸肩，他暗暗腹诽，不知道有钱人是不是都这么神经质。

尹政果然在2分钟之内跑下楼，当然，如果你给他卡了秒表的话，会觉得他的行动非常迅速。独自面对时衫，他没有必要刻意掩饰真实的自己。

时衫愣愣的看着手里多个镌刻漆雕的小木盒，抬起头看尹政，尹政冲他点头。小心开启盒盖，里面东西露了出来，时衫面上掠过一丝异色。

“以前，见过这东西吗？”尹政问的很谨慎，并侧过脸来，悄悄观察着他的反应，不放过任何微小细节。

时衫知道那东西是什么，电视里常能看到。各种清朝影视剧里，满清贵族男子身份的象征。

“见过。”时衫笑着说，把东西塞回尹政手里。

尹政一喜，“太好了。”

时衫觉得莫名其妙，用一种少见多怪的眼神回敬回去。

“在哪里见过？”尹政忽略了来自对方略带不屑的目光，继续问。

“很多影视剧里，不是经常出现这个道具吗？我知道这是什么，扳指，对吧？”

“影视剧……”尹政突然萌生想掐他的冲动。

我把半个大清江山拱手送给了你，你居然只告诉我，这东西只是影视剧里常见的道具，岂有此理！

为了找你，我跑遍了大半个中国，你记不起来我就算了，居然连我们最珍爱的东西都忘了，岂有此理！

尹政在心里咆哮，就差没当面捶胸顿足。否则，他堂堂的尹氏家族企业掌门人颜面何在？

不过话说回来，尹政如今这种心理，也正好印证了北方的一句话：傻老婆等粘汉，年年盼。

时衫就是不明白尹政眼底那丝气急败坏所为何来，觉得这事和自己没关系，也不打算深问。这时尹政一步跨过来，抬起他的右手。

“尹先生？”时衫当场怔住，想抽手，发觉自己的力量和尹政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放、放手，尹先生，你要干什么？”时衫突然的，有点害怕。

尹政一声不吭，小木盒被他随意扔上沙发。时衫大惊，瞪着眼睛去找那枚扳指，忽然一抹翠绿晃在眼前。

“别找了，在这儿呢。”尹政没好气的说，

“你要干什么？”时衫没有发觉，他问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在打颤。

尹政吸了吸气，安慰他，“别担心。”把扳指轻轻的套上他右手拇指，尹政细细观察他皮肤并不细腻的手，手掌没有长期干粗活的硬茧，只生出一层薄茧，看起来有点突兀。

……冷。时衫只觉的全身上下无处不冷。

明明秋老虎没过的季节，就算开了中央空调，也不应冷成这样。

为什么？

时衫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也动不了。

丝丝的寒气，从脚底板冒出来，冻的他浑身打颤。

目光在游移间，穿透重重厚墙，一道灰色的影像映入眼底。

是谁，跪在堂前，双手颤抖捧着红木盘中那卷明黄？

精致的漆雕木匣被人小心放入那人手中，只见他肩膀耸动，似在哭泣。他哭的很伤心，以至身边的人不忍目睹，纷纷过来相劝，却没能让他的情绪平复下来。他这时大喊句什么，前额杵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久久不肯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