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杉抓抓头，觉得女友说的有道理。转念又一想，合同都签好了，先将就干着看看吧。把想法和小静一说，小静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于是点头。

“不早了，你把钱收好了，一会路上注点意，现在的扒手可没有休假。”小静提醒着。

时杉收好信封，拉起小静，出了公园。等车的时候，问：“我对逛街买衣服没兴趣，你给我出个主意。”

小静这回犯难，想了想，说：“这件事不太好办。人家是大老板，你买便宜了，人家笑话；买贵了，你又剩不下多少钱。还有，你的手机也快坏了，我经常给你打电话打不通，我觉得买个新手机，也很重要咯。”

时杉发起愁来，掰手指头算花销，摇起头，“手机先不买了，还能凑合用。后天上班，让手机组维修的小严给看看，他技术还可以。”

小静撅了撅嘴，指着站牌方向，“车来了，先上车。”

第二天，时杉被勤劳的秋蝉吵醒了。身上汗哒哒的，衣服湿的可以拧出水来。拉开窗帘看了看，阴天，闷得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

“北京的桑拿天，真要人命！”嘀咕着进了卫生间，冲个凉，换好衣服，拿过手机，拨通了小静的电话。

“喂，是我……嗯，阿姨既然没起床，你小声点。对了，一会，要不去你上班的商场吧……你不知道，今天太闷，在家里呆着光出汗，干脆去你们商场，说不定有打折的衣服。”

“哇！”小静声音很小的欢呼，“是个好主意。对了，楼上男装部的大姐我认识，说不定能给你走个员工价，可以便宜好多。喂，帮你省了钱，请我吃好吃的。嗯哼？”

“好，一会见。拜！”

小静带着时杉去了自己工作的商场，帮男友选了几套衣服。时杉一头扎进试衣间，却不敢看一眼标价。

男装组的王大姐别有深意笑问：“这是要结婚了吧？”

小静脸唰的红了，扭过头去，看向试衣间方向，“没有哩。他才追了我两年多，我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谈结婚。”

王大姐笑而不语，却是摆明了在说，蒙谁呢，不是要结婚，怎么跑这里来买衣服！

小静知她不信，也不解释，等着时杉换好衣服出来。

“哎呦，这是哪来的帅哥？”王大姐故意提高了声音，侧过脸来看小静的表情。

时杉很不习惯，浑身哪里都别扭，抻抻袖子，才转过来问女友，“合身吗？”自己，竟然不敢去看试衣镜。

话说人要衣装马要鞍，这话一点不假。时杉一米七六的身高，说不上身材高大，算是中等吧。虽然有点瘦，不过肩扇略宽，腰梁却细，双腿修长，该撑起来的都能撑起来，也算得上是合格的衣服架子。那衣服身上一穿，加上有点冷漠的神情，气势一下就出来了。

小静看呆了，听到时杉又问了一遍是否合身，这时不迭点头，“非常合身。”

时杉指了指另外两套，“还试吗？”忽然又无奈的说：“穿西装真是受罪。”

王大姐：“……受罪？”

小静叹口气，鼓励他，“试试吧，反正来都来了。”

时杉提起另一套西装，转身进了试衣间。

经过一番比较，时杉觉得买第一次试穿的那套。终于看了眼价签，结果吓了一跳。小静凑过来，跟着他是咋舌。好在，王大姐体谅如今大家挣钱都不容易，小年轻的还要自己打拼将来的婚后生活，于是在打八折的基础上，又给打了一个八折，算是走了员工内部价。果然，内部有人是有好处的。

省了一部分开销，时杉决定为女友也买件衣服。小静再三推辞不过，挑了条换季打折的裙子。尽管，她觉得低至三折还是很贵，但时杉很痛快地去收银台付了钱。

所以，中午他们吃饭时，本来说好要时杉请客的，小静说什么也不肯再让男友破费了。大鲨鱼的自助不算很贵，不过在他们看来，已经很奢侈了。时杉为女友选了很多海味，小静则拿了两盒酸奶，又盛了两碟冰激凌和一大盘水果沙拉。

“祝你工作愉快！”小静拿起酸奶，却做个喝酒时干杯的手势。

时杉笑了笑，“谢谢。嗯，蛏子熟了，先吃。”

小静夹起蛏子，蘸了酱料，一边点头，一边嗯嗯的，等咽了下去，这才出声，“好吃，你也来。”

“好……”时杉也夹了一只放自己的料碗里。

同一时间，张丽与他的男友尹政在国贸一家高档西餐厅，正在为午餐吃什么而发愁。啪的一声，张丽合上菜单，礼貌的对身边的侍者说：“不好意思，需要等一会。”

侍者保持一成不变的招牌微笑，颔首，“好的。”

张丽等侍者离开，才带着点点抱怨，问：“艾瑞克，你到底想吃什么，我们已经换了三家餐厅了。”

03.翡翠扳指

很晚的时候，尹政与张丽电话里互道晚安后，并没有马上睡觉。事实上，他对着床头台灯发呆已经有好一阵子。

现代与田园风的完美结合，让这盏造型简约的台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那么赏心悦目。灯光，已经被调到一个非常柔和的亮度，尹政这时有了点反应。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拉开床头柜的小抽屉，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明艳的黄绫上，一枚满绿、通体清澈如水的翡翠扳指静静躺在那里。应该是很久没有动过这东西了，尹政小心将扳指拿起，用手轻轻磋磨起来。

他闭了眼睛，只有骨节纤长，指甲修剪整齐的十指，小心翼翼的动着。这是保养扳指的方法，然而在尹政心中，也是重温记忆的另一道蹊径。

说起来，这个扳指颇有番来历。据说，这是当年清太祖，那时尊称昆都仑汗，最中意的一枚扳指。那年的秋季，大福晋阿巴亥的生辰日到了，多尔衮回来为母亲贺寿，大汗欣喜，将这枚扳指赐予自己最疼爱的十四子。此举引来四座皆惊。渐渐的，就有流言传出来，老汗王为了讨好大福晋，居然把当初放话，只有大汗才可以拥有的扳指，轻而易举的给了毛头小子多尔衮，看来风向转了。

只是历史的走向，不会因为一枚小小的翡翠扳指而改变。多尔衮没有当上大汗。

无论多尔衮多么不甘，但是在太宗皇太极驾崩后，他把扳指戴在了即位的皇九子福临的手上，从此开始了他的摄政王生涯。而福临殡天时，扳指传到了皇三子玄烨手中，他是后来的康熙大帝。当康熙再驾崩时，扳指落在嗣君雍正手中。

雍正登基第一件事，是把被囚于宗人府的十三弟胤祥赦了回来，加封和硕怡亲王。册封的圣旨和那枚扳指，被专人一同护送到胤祥的王府。这件事，轰动整个京城。从此，这枚扳指告别了传与嗣君的命运。

胤祥过世后，就其身后事，雍正辍朝三日亲自参与。扳指，没有勒令收回，也没有命胤祥的长子继承。

胤祥封棺时，雍正就在现场，最后看了一眼棺内，恰如生时的人。

……尹政的记忆，停留在胤祥棺内，那只苍白的手上。右手的拇指，带着有清以来，那枚曾经象征着立嫡的翡翠扳指。

第一次，尹政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藏青色的丝制睡袍下，反衬白皙的皮肤犹如上等的羊脂玉。柔软的质地，摩擦着如玉的肌理，令人莫名的血流加速，产生亢奋。

“真是该死。”尹政闭上眼睛，就会看到胤祥那张终年都带有一丝苍白和忧郁的面孔。他想念他，但是现在，他更需要睡眠。因为，第二天，他打算先去见见他。

他——再也忍受不住相思之苦。

今天的门店相比往常要热闹，时杉却是一副活见鬼的神情，今天什么‘好’日子，一个上午，居然赶上三起门店投诉。

那些气势汹汹，说话咄咄逼人的顾客，丝毫不给营业员留有任何余地，稍有不顺，即爆粗口。曾有一个顾客，口沫横飞的指责了冰洗营业员长达20分钟，每句不离草尼玛，听得时杉不停揉耳朵，脑仁绞着痛。再看那个营业员，用一种近乎崩溃的眼神向他求救。

“喂，大哥，我是小时。”时杉抄起电话，艰难的、压低声音对着话筒，“您再下来一趟，又来一位顾客，把咱们家冰洗给投诉了。我已经安抚过了，但是顾客要求必须见到您。”

撂了电话，时杉讪笑着，给营业员递个眼色，“请这位顾客，到休息区稍坐，经理马上就到。去，别愣着，给这位大哥买瓶水，没看到大哥都出汗了吗？”

时杉这样一说，那人倒没词了，反而不好意思的呼呼后脑勺，“嘿，不用了。就是咱们这个事，整得闹心，嗯，闹心。”

“我也闹心。”好不容易送走那尊大神，时杉噗通倒在椅子上，拍起胸脯，“我是不是该买张彩票？”

“呦，小时什么时候也对彩票上心了。你没瞧见咱老大，期期买，期期捶胸顿足，抱怨支持国家福利事业了吗？”李主任和小胡一前一后进了服务台。

时杉人一下弹起来，忙于解释，“不是那个，大姐，你误会了。别提了，刚才要多郁闷有多郁闷。”

小胡水灵灵的眼睛一翻，问他，“怎么了，难道你订饭，那家成都小吃地沟油又倒多了？”

“不是。”时杉摇头说，“一个上午三拨投诉的，不郁闷才怪。听他们骂人，我一个脑袋有两个大。”

主任拉好拉锁，翻看了一遍电脑客服记录，奇怪道：“没有啊。”

时杉咧嘴，“大姐，人家是登门投诉啊。”

“我草得嘞，咱门店创历史记录啦！”小胡没轻没重的来了一嗓子，被主任狠狠一瞪，立即噤声。

“怎么回事？”主任没理小胡，问道。

时杉深吸口气，“第一个投诉XX彩电，说他骂人。事后一问，才知道促销员是在帮顾客催促物流那边送货时，骂司机来着。顾客不认可，一口咬定促销员骂的是自己，不依不饶。把老大请下来了，最后答应，把促销员除名，再赠送个北欧七件套，顾客就走了。”

“我草得嘞，说白了，就是讹赠品呗。”小胡又炸毛。

主任没表示什么，又问：“后面2拨呢？”

时杉又把后面2拨难缠的顾客情况说了，末了，撇眼休息区，“大哥那边还在处理，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行了，你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这年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想那么多没用。”主任刚坐下来，忽然发现新大陆一样的，咦了声。

时杉看过去，才想起来，憨憨笑着说：“大姐，小静让我给你带的。她说入秋了，天气慢慢转干燥，补水保湿很重要。”

主任端详了一阵小纸袋，东西自己没拿出来，小胡抢先一股脑倒出来，瞪着眼睛嘿呦喂，“大姐，你赚了，这个牌子的护肤品我在商场见过，价格贵得吓死人。不过，听说效果很好，无刺激，很适合亚洲人肤质。”

“是吗？”主任随意拿起个小盒子，仔细看起说明，一旁小胡继续翻着那堆小样，啧啧称赞。

闹哄哄的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主任和小胡一来，时杉终于有时间去给自己打杯水。刚要动，电话又响了。没等小胡去接，时杉抓起电话，重复每天不知说过多少遍的礼仪用语，“喂，您好，XX电器XX店303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

“……”听筒里静默，反衬门店里更加嘈乱。

怎么又碰上个拨了电话不说话的。时杉不能挂电话，只好再次重复，“XX电器XX店303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

“怎么回事？”主任扭过头来。

时杉摇头，蹙紧眉。

“……请问，”几秒钟后，时杉听到一个略沙哑但富有磁性的声音，“你们门店还有中移动推出的充7000话费返苹果iPad的业务吗？”

时杉心里一动，马上回答还有，对方又问，“那么再请问，iPhone4不绑定的裸机有现货吗？”

“您稍等，我给您咨询下手机营业员。”时杉捂住话筒，喊了一声时光机，远处一个看起来二十不到的男孩自展柜探出头来。

“呦，哥，什么事？”

“iPhone4裸机有现货吗？”

男孩眼睛一亮，头点的赛捣蒜，“有，早上刚到的。单机和套装礼盒都有。”

时杉点头，松开话筒，告知对方有货，末了说：“欢迎您随时光顾门店。”撂下电话，又疑惑起来。他肯定，这只是个普通的顾客咨询电话，每天这样的电话，不知要接多少个。为什么，这个声音，会觉得异常耳熟呢？

时杉所在的门店，位置在西三环，左边紧挨着一所实验小学，右邻一所著名的师范大学，并不难找。尹政一路驱车，又赶上一路畅通，只用了40分钟，即赶到那家门店。他来过这里，但是没有在公交车站前停靠，而是很守规矩的开进停车场。在黄金地段，停车费没有涨价前，一个小时2元的泊车费还是很划算的。

尹政没有马上下车。他只是摆出一副很绅士的姿态，在车里点燃一支烟，对从车前经过的好奇人士视而不见。直到，那只烟灭了，尹政才有种呼吸渐渐平复的感觉。

多久，没有像今天这么激动了？尹政早已没了时间概念，明明想他想的要命，却在临门一脚的时候，莫名的紧张反倒令他止步不前。这可不是你一贯作风啊！尹政自嘲的笑了笑，推开车门。

时杉上班就是这样，有顾客来询的时候，站起来面对顾客，没有顾客过来，埋头盯着电脑的ERP，不时刷新客服记录。一天24小时，一年365天，天天如此。除了上午的3拨差点叫人崩溃的顾客，整个下午，服务台安安静静，仿佛一瞬成了杂乱卖场的一方净土。

快下班的时候，时杉准备换衣服打卡，被称作时光机的男孩扑向服务台。

小胡嘴角抽了抽，“时光机，你再来两次冲锋，就可以向总部申请，给我们服务台重装了。拜托，你再努把劲，我感激死你了，你看我们这一亩三分地，憋屈死了。”

时光机没理小胡，冲时杉竖起大手指，“哥，你厉害。你一个电话，兄弟这个月的任务完成了。”

“什么啊？”服务台里，两女一男同时把莫名其妙的目光投向男孩。

时光机嘿嘿一笑，眼神揉着几分狡黠，“刚才来个顾客，办理2个号码充值，又买了两部礼盒套装的iPhone4裸机。今天可就28号了，任务突然的一下就完成了。”

“那和我们小时有什么关系？”主任这回也产生了疑问，小胡和时杉表示同问。

时光机咧嘴傻乐，“刚才顾客说的，打电话过来咨询，说是咱家客服的服务让他非常满意，就决定买咯。”

时杉傻眼了，还有这种便宜事！

04.海棠思顾

长这么大第一次穿西装的时衫实在不习惯，一会抬抬胳膊，一会晃晃小腿，还要时不时躲避路上行人投来的好奇目光。

其实，路上真正关注他的人并不多。反倒是他因为各种不习惯，心虚的左瞧右看，总觉得自己变成了整个世界的焦点。

虽然整个人看起来很阳光，不过走在大街上，他的行为，无疑有着一种傻姑爷第一次上门的滑稽。以至于多年后，他一想起第一次穿西装时的窘态，便会偎在那人怀里，无声的笑。

今天是周日，他按照第一次约定的时间，要去雇主那里报到。

请主任调班的时候，主任仅仅是稍微迟疑了下，并没有问一个字，把他所有的正常休息全部改成双日连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