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个，小胡还小小的抱怨了下，说主任对时衫就像对亲弟弟，偏心。

主任秀眉一挑，我对谁偏心，别人不说，你自己心里还没数吗？

见主任真要蹿儿了，小胡赶忙举手投降，我错了还不行吗……

时衫笑了笑，一抬头，惊觉已经到了车站。德胜门和西面车站，有多条去北郊走高速的公交线路。选择了一条下高速就近有站的线路，他刷卡上了车，找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了。

可能是早上起的还是有点早，这时太阳升起来，暖洋洋的一照，时衫上下眼皮开始不争气的打起架来。当他一个激灵睁开眼，听到报站，居然到沙河了。

“真快！”他揉了揉眼睛，用力眨眼睛，使自己看起来显得精神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才发现其实车子才走了50分钟。

虽然只有50分钟，却跨了3个区，车子很快就要开至北六环。

时衫下车了，四顾茫然。他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没有任何标志性建筑，路旁没有行人，只有京藏高速公路车来车往。不好意思给那个叫尹政的雇主打电话，怕被笑话。没找着北之前，他愣是原地没动，直到过了一会，车站来了个等车的。问清了自己要去的地方怎么走，时衫千恩万谢的告别车站。

这一走，就走出40分钟。没找着地方，原来指路的那哥们方向感也不灵光，他信手一招仙人指路，时衫就岔道儿旁边正在动员拆迁的村子里去了。

等找到地址上说的那个地方，又走出20多分钟，简直是无比郁闷的单人竞走。时衫可怜兮兮的看了看自己的两条腿，他认定，肯定细了一圈。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他今天穿的是皮鞋，1个小时走下来，整个脚底板都在疼。

现在顾不了那么多，时衫在小区大门口停下脚步。一眼望去，红红的高墙，灰色的瓦，纯中式风格。正门正在做定期维护，搭着建筑用的架子，几个工裤蹭着各色颜料的工人提着漆桶正在仔细的粉刷。如果不细看，你一定会以为那大门是缩小版的天安门。

被门口的安保人员盘查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时衫各种解释后，并没有获得进入的机会。原因是，他的着装太正统，被误会成不是卖保险的，就是二手售楼处的经纪人。

“不好意思，我的确是来这里上班的。”

“对不起。”安保人员尽量客气的说：“这里是私人住宅区，商业单位在园内都有登记，显然你说的那家单位，不在这里，我不能让你进去。而且，就算你要去的单位做了登记，也必须有业主亲自过来接，我这里才可以放行。”

“好吧。我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时衫没招了，后退几步，掏手机，拨通了张丽给他留的尹先生的号码。

“喂。”对方接通了电话，浑厚的声音传过来，时衫心里一动。告知他自己被拒大门口，对方慢缓缓地说：“明白了，你稍等，我马上就到。不过，你迟到了。”

“……”时衫一僵。捎带着，又觉得无奈。这个地方，里面看似富丽，至于周围的环境，真不敢恭维。

尹政来的很快，开着他的奥迪A8，门口站岗的安保马上一个立正，姿势近乎完美的敬礼。时衫当时就有种重温电影《天下无贼》里某个镜头的感觉。

电动窗缓缓摇下，尹政和安保人员说着什么，用手比划了一阵，指了指时衫。安保全程微笑服务，用最快速度做好登记，向时衫招手，和蔼的说：“可以了，进去吧。”

时衫很想踩他两下，但很理智的打消了这个念头。算了，出门打工都不容易。

“上车吧。还有段距离。”尹政头一甩，顺手为他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谢、谢谢。”时衫就是不懂，为什么自己会突然紧张起来。甚至过了很多年，他也想不明白，当时自己是怎么了。

车子缓缓发动，时衫来不及看清门内两列古典喷泉旁的石雕像是希腊的还是罗马风格的，车子就开过去了。

“基本都是欧洲风格的雕像。”尹政微笑着说。

原来他看到我在观察石雕，时衫想。他同时发现，自从尹政出来，到现在，他都没有好好看一眼他的长相。想到这里，时衫侧过头。

尹政身姿挺拔，个头不矮。从侧面虽看不清五官，然而仅仅是看侧脸，却有着那种硬线条的粗犷美。那直视前方的眸子深邃得如同一汪不见底的深潭，清澈、幽冷而敏锐，好比夜间盯上猎物的丛林猎豹，蓄势待发，时刻准备扑向到嘴边的美餐。

明明天气还很热，然尹政与生俱来的那种迫人气势，令一边座位上的时衫体会到了丝丝寒气。这让时衫不得不想说，才刚刚见面，就已经被对方的气势压倒了。

显然时衫的心事被尹政猜到了，心里一动，没有急于开回自己的地方，而是绕着没有什么人散步的小路，开了一圈。顺便，给时衫介绍了小区的环境，和管理模式。包括，这里住着几个经常在电视上露面的人物。

他说，某个红透大江南北的相声演员，他的师傅就曾住在这里，不过几年前过世了。晚年生活原本算是宁静，结果女儿和伯父一场官司轰轰烈烈，反倒让已经过世的人不得安宁。

他又说，这里还住着某脑残娱乐节目的主持人，长得有多坑爹就不用细说了，但人家就是火的不得了。还有一个女邻居，明明已经近60岁了，整天在银幕上穿雷人装，露半球，愣是装18岁少女抖纯情。

据他说，这个小区占了风水之利，里面住的，非富即贵。

“……”时衫没敢搭话，事实上，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据尹政介绍，小区分三期，一期、二期开发合称为“五洲别墅”包括美国区、欧陆区、太空区、日本区，一期、二期分布于美丽的维多利亚四周；三期‘北美爵世别墅区’占地32万平方米，其中分为渥太华区、温哥华区、多伦多区、纽纷兰区，散落在3万平方米的劳伦逊湖四周，依劳伦逊湖与枫叶大道因势因景而建。3万平米劳伦逊湖，几乎蜿蜒贯穿整个加拿大区，再往里去，1.6万平米维多利亚中央公园豁然现于眼前，花园绿地阔而起伏，放眼望去，石群外巨瀑直泻而下，绿草中隐现出蜿蜒曲回的石桥小径。园内有60余株百年古树：龙柏、白皮松、银杏、白玉兰、西府海棠、锦带花、红瑞木、鸢尾、合欢……各种名贵花木。

尹政的家就坐落在这里，有别于多伦多区和纽芬兰区的水岸枫国大墅，这座独栋别墅处处洋溢着简约的美式田园风让人仿佛置身上个世纪，美国七、八时年代，浓郁的西部乡土风情中。

时衫下车后，就站在前院。院中种有两株峭立的西府海棠，在即将进入丰收的季节，叶子嫩绿可爱，叶下缀着一颗颗色鲜诱人的、还未成熟的小果实。

有那么一瞬间，时衫仿佛觉得光影重叠。还是两株西府海棠，满枝花开似锦，胭脂淬染。微风拂过，花枝摇曳，如亭亭少女明媚动人，楚楚有致。

海棠树后，看不到布局别致的独栋别墅，一道灰色的高墙阻绝了院外碧蓝的天空。

自己，就站在那海棠前，独自凝望如洗的碧空。

错落交织的场景，构成时空穿插的虚幻元素，在脑中久久萦绕不去。那是什么？

时衫闭眼的几秒钟，仿佛时间溯流，几个世纪悄然而过……

“……先进来休息一下。”尹政叫他，同时微微蹙眉，似乎已经叫了几遍。

猛然醒过神来，时衫忙着道歉，“对不起，走神了。”

尹政若有所思的看他，短暂的沉默后，旋即恢复如常，头一歪，“先里面坐，刚才走了那么久，我想你累了。”

“谢谢。”时衫很小声的说，跟在尹政身后，进了那道朴实的，看不出有什么特色的实木门。

尹政的家，装修的主题依然是简约为主，时衫不懂装修，映在眼中的一切，他只能用流畅和大气形容。但是，个别装饰细节上，看得出主人还是下了点心思的，保留了乡土风格的温馨。

“先随便坐吧，我……”尹政犹豫了下，又说：“看看先给你弄点什么喝的。天气还很热，你要不要来点加冰的果汁？”

时衫刚才走路时的一身汗早就被空调一吹干的透彻，这时也不觉得热，摇头看他，“没关系，不用麻烦。我想，还是先了解下，我可以为您做点什么？”这栋房子，看起来，不像是单位租用。这让时衫心里多少有些不安，具体的，他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那——好吧。既然，这是你的意思。随我上楼来。”

尹政在前面带路，时衫亦步亦趋跟着。

推开一间房间的门，尹政说：“我们在这里说。”

时间仿佛能带走人的一切，却带不走人心底最深处的记忆。时衫耳畔，还是那句，我们在这里说，然而那句话，却是来自遥远的时空。

05.私人助理

房间不算很大，但也不算小。布置中规中矩，没有什么特色。实木书架放着各类书，中文的、英文的，离得远，时衫看不清书名。书架前，真皮沙发上随意扔着几只靠垫，黑缎面绣着金丝团龙。北面桌子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旁边是一摞资料。

尹政指了指沙发，自己先在桌后坐了，拿起一份合同翻看，时衫一看，就知道那是自己那天和张丽签的合同。

“虽然这样不太礼貌，不过你既然想谈工作，那么只好先如此了。”尹政轻描淡写的说，甚至眼皮都没有抬。

时衫两手交握，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露出模式化的笑容，“没问题。”

尹政合上两页A4纸，轻轻在桌上放平，右手就放在合同上，食指有节奏的敲击桌面。清冽的目光注视着对面的人，并不急于谈工作。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时衫的感觉很奇怪，有那么一瞬，他觉得尹政的目光非常危险。就好像被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盯上了，气势压倒人，想跑，又没力气跑。

大概是觉得第一次登门就把人吓到太不厚道，尹政一声轻咳，声线平缓而柔和，“放轻松，我看起来很严厉吗？事实会证明，我不是很难相处的人。”适时提高了下声调，尹政说：“我们开始吧。张丽应该说过，你要服从我的一切安排，是吗？”

“是……合同上是这么写的。”时衫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莫名的，觉得窒息。

“很好。”尹政微笑着问，“那……她给你解释过一切服从的含义吗？”尹政问的时候，有意停顿了下，并抬起头，观察下时衫的反应。果然，时衫不自然的一僵。

没有等他回答，尹政放缓语调，“我会让你慢慢熟悉的。我想，你很快就可以适应，所以说，担心完全没有必要。当然，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

“嗯……”时衫犹豫了下，慢吞吞的开口，“这里，看起来完全不像办公的地方。我觉得，更像……”

尹政笑了起来，很愉快的笑，接着耐心给他解释，“这里就是我办公的地方，看起来更像书房对吗？事实上，就是书房。我的助理不只你一个，她们都是单身女性，很漂亮，在我投资的各个企业为我服务。而我，则不需要时时刻刻盯在办公室里。”

尹政迎着他不解的目光，继续说道：“我这个人有点懒惰，虽然这不是好习惯，但也侧面证明了我那些助理的业务能力。而在这里，我还需要一个私人助理，帮我打点个人的事物。当然，这里，是那些女士不能来的地方。”

时衫一头雾水，心想这里就这里吧。

“先到这里吧，其他的事情，放后面再解释。这里，”指了下旁边的电脑，霭笑，“刚收到国外发来的资料，还有各种材料的数据，文档就在桌面上，你来整理。整理好了，你叫我。我先去安排午餐，回来会在隔壁休息。”

时衫站起来送尹政出门，门关上那一刻，整个人一下靠了上去。

“真是的，腿软什么！”时衫小小的埋怨下自己，几个深呼吸后，已经调整好状态。

不就是碰到个古怪点儿的老板吗，有什么可怕的。平时嘎七马八的顾客不少见，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这次，照样拿下。

时衫给自己壮胆的功夫，已经坐到刚才尹政的位置，打开电脑。眼睛一瞪，文档里的文件全是英文的。考我？

书房隔壁是间休息室，尹政没有事情做的时候，喜欢在这里，喝上一杯茶或者其他什么可以解渴的东西。

但是今天，不知为了什么，他一直心不在焉。那杯溢着淡雅茶香的顶级碧螺春，不知不觉间，温度已经慢慢褪去。

听到敲门声，尹政叫请进的同时，看了下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尹先生，整理好了，你要不要先看看。哪里做的不好，请多指教。”时衫谦虚的说。

尹政嗯了声，端起杯，“要不要先喝点茶？你来了后，似乎还没喝过水。”

时衫微笑着摇头，侧身让开门。

“看得出来，你的英语水平不低，很专业。”尹政双眼盯着小电屏幕，没有错过文件的每一个字母。

时衫没回答，心里在考虑，面对尹政，需要不需要有问必答。

显然，尹政关注的重点并不在这里，但时衫还是老实的回答他，“我参加过雅思考试。”

“哦？”尹政一下来了兴趣，扭过头来看他，“结果怎么样？”

“还、还行吧，7.5分。”

“7.5？”尹政若有所思的噤声，双眼不再离开屏幕。

“总的来说，还不错。”很久以后，尹政退出文档。双臂抱在胸前，神情轻松，“你的能力毋庸置疑，这点我毫不怀疑。我很高兴，在聘你作私人助理后，不用再单聘一个英文翻译。当然，如果你能胜任很多工作，可以提出加薪。”

时衫绞着手，始终一言不发。

“为什么不说话？”尹政和颜悦色问他。

时衫搜肠刮肚的想了想措辞，没有直视尹政，把头略低，小声说：“我只是兼职，会努力做好安排给我的工作。”

“很好。”尹政大声说，努力忍着笑，“那么接下来，你的工作，就是休息，尽量让自己放松。隔壁，就是我刚才休息的地方，你可以先过去。很快要吃午饭，等下我会叫你。”

对话就此结束，时衫慢腾腾去了隔壁。

随意参观了下隔壁各类健身器材，最后在落地玻璃窗前的藤椅上坐了。

心仿佛悬了很久，直到这一刻才缓慢回落，过程漫长而难以自恃。

他不喜欢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没有思维的牵线木偶。

时衫用力揉起太阳穴，试图让自己真正放松。

书房里，尹政浅浅的叹息着，“不喜言辞，还是老样子啊！”

一对晶亮的眸子眯成一条缝，就着缝隙，目光似乎穿透对面实木书架，另一幅古色古香的画面毫无保留的切换进来。那是——康熙盛世时的畅春园。

瑞景轩的庭院前有株西府海棠，正是迎风怒放，妖艳欲滴的时景。当时满院馨香馥郁，沁人心脾。

那时还是皇四子的胤禛拿着书本，时不时扭头，看眼小脸涨红的十三弟胤祥，偶尔借机揶揄两句。胤祥那时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胤禛也才十几岁。

胤祥胆子小，脸皮又薄，兼之不喜言辞疏于辩驳，胤禛随口一说，马上便会面红耳赤。平日，其他兄弟皆喜逗他取乐。比起自幼凶悍的十四弟胤祯，胤祥明显弱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