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一说，时衫心里果然一动。然后又在下一秒，摇了摇头，把东西推回尹政面前。

“我会通过自己努力去争取。至于你的好意，谢了。”

尹政沉默了，“……”

吃过午饭后，尹政让时衫休息了一会，又把他叫进书房。

电脑已经打开，尹政双眼不离屏幕，只抬手招呼他，“到这里来，看看这张图。”

时衫松口气，走近一看，竟然是电路图。稍许惊讶一闪而过，试探着问：“是公司的产品。”

尹政嗯了声，却说：“这是研发部今年新改进的产品图。现在已经进行成品实验，不过不理想。”

时衫想也不想，就问：“实验没通过？”

尹政点头，“测试的时候，输出信号不稳。实验室静态老化还好，一旦野外测试，输出数据偏差就会增大。”

“那我能做点什么？”时衫若有所思的问出来，心里却想，这是公司内部机密吧，不怕我卖了你的成果？

尹政这才抬头，只是平静的看他一眼，再次盯起电脑屏幕，没有任何情绪的说：“你来看看，我知道你学这个出身。”

时衫这时很想踩尹政两下，非常想。但是在恶念胆边生的一瞬间又打消了这个想法，别为了图一时痛快，给自己惹来更大的麻烦。尹政很危险，最好能不惹他就不惹他。

他们交换了位置，时衫坐下来，点开电路图层。他看得很仔细，聚精会神，尹政在他眼底，看到的只有一层层的电路图。

“ARM系统。信号终端控制的核心部分。”

尹政眼底布满欣赏之色，微笑着冲他点头。

时衫蹙眉，一手托起下巴，又点开几个子电路图，似恍然一般的点头，问：“有铅笔吗？”

“有。”尹政马上递到他手里。听他又说：“给我张纸。我要确定，问题是不是真的出现在这个环节上。”

尹政：“……”把空白的A4纸递给他，心里却在笑，如春风拂过的美好。

沙沙沙……

书房里，除了时衫写写画画时，铅笔与纸张摩擦发出的声音，仿佛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空气仿佛凝滞，就连两个人的呼吸声也屏蔽了。

11.初次交心

窗外一暗，太阳躲进厚厚的浓云，阴天了。

尹政的书房，时衫仍在画着什么，尹政靠着桌子，看得分明。一个耦合电路，一个集成器，还有一个主CPU。尽管是手绘，画的却不比protel软件差到哪里。稍显潦草的，大概就是他拉出的几根引线，末端什么没连接，只写了一些数字。

“我想问题应该是出在这个环节。”时衫在纸上某个元器件上画个圈。

尹政歪头看，态度一下谦虚起来，“说说看。”

时衫铅笔往下一拉，说：“从图层分布看，是6层板。不过，你们改进了技术，原层数就不再适合。因为技术提高了，要想输出数据更精确，就要在某些小环节注意改动了。”

尹政若有所思，说：“再具体一些。”

“首先，我建议改8层PCB。其次，就是滤波器的问题。这个位置，”铅笔点着一个元件引脚，说：“无极电容已经无法满足电路需要，改成胆电容，电压选择范围是6.3伏-16伏之间均可，电容值我计算过了，10米优法即可。”

尹政怔怔看着手工图，时衫忽然不耐起来，“尹先生，你有在听吗？”

尹政回过神来，“在听。”

时衫心说，在听才怪。说来也神了，自从他和尹政提出不干了，虽然现在是被迫妥协了，却忽然觉得不那么惧怕他了。说话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底气也跟着足了。

“这个24M振荡器，不用这种贴片式的，改成分立直插型的。电路板覆大面积接地，焊接时，晶振壳体与接地，用焊锡熔在一起。还有，这个AM95144芯片，换个厂家，我建议选德州的，输出功率大。”

尹政似笑非笑，别有深意的说：“我替德州电路感谢你，不过Slinx估计要哭了，埋怨上帝，他们又少了一个客户。”

时衫侧过头，一本正经的说：“你也可以不换，反正两个厂家的价格，相差不多。”

“我可以考虑。事实上，Slinx的价格没有比德州优惠多少。”尹政实话实说。

时衫两手一摊，眼神很明确，这不就得了。

又指出几个细节后，时衫长长吐口气，转个话题，“不过我要提醒你，重新布线、制图，做板。开工费和丝印费，不是小数目。尤其，改成8层板，我估计制版前期就差不多1千多块钱，这还不算元器件。当然，批量生产了，成本会降下来。”

“没关系，如果把问题一次解决了，这点成本不算什么。”

时衫嘴角抽了抽，好意点他，“我可没有把握，一次可以成功。研发嘛，总是靠着一次次失败，堆积出来经验，最后取得成果。”

尹政转身出门，回来时，端来一杯咖啡，“看得出，你对AMR系统非常熟悉。”

时衫收拾桌子，并没有喝咖啡，只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过去参与过某个工程的ARM系统开发。这下引来尹政的兴趣，追着他刨根问底。

“没什么可说的。”

尹政好像觉悟，“是不是担心泄密问题。”

时衫摇头，没说话。

“喝点吧。”咖啡递到面前，尹政小心翼翼的问：“如果搞研发，月薪不菲，为什么去做那么辛苦，只能拿几乎和低保收入划等号的客服？”

时衫眉梢动了动，不说话。不过这小动作依然没逃过尹政的眼睛，遂问：“出了什么事吗？”

时衫猛喝一大口咖啡，没好气的说：“有谁整天被上司骚扰着，还有心思工作？换做是你，你能安下心来做事吗？”

尹政被横噎一句，顿时哑口无言。却在下一秒，双眼闪烁危险光芒，“是谁，哪个公司的？”

时衫懒得回答，继续喝咖啡。

“你……要不要考虑，进入我的公司。可以给你安排研发部经理做，年薪30万。或者，你可以开价更高。”尹政一步步试探，没想到时衫的拒绝毫不拖泥带水。

“您的好意心领，不过我现在在底层做的很开心。”时衫并没有被诱惑迷昏头脑。兼职已经这样了，难道以后成了正式员工，时刻防着老总吗？简单点生活最好，越简单越好，这是他给自己下的定义。

尹政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时衫猜想应该是他下属公司的研发部。原本担心尹政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多少，却没想到，那个电话里，对话的每个细节，都是他刚才说过的。甚至某些细节，尹政特意嘱咐，一定按照时衫改进过的思路去设计。

突然的，时衫有点欣赏起尹政雷厉风行的办事作风。

“真的不考虑换个工作？”尹政依然不死心的要挖墙脚，细说起他的公司优越性，“其实呢，除了固定的薪水，年终奖金数目可观。其他的，五险一金，带薪年假，节假日三薪，都是和国家的政策一致的。每年有公司组织的免费旅游，普通员工国内游，助工级别和评选的优秀员工，享受境外游。”

时衫就在沙发一坐，静静的，听他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稍晚点的时候，尹政收拾东西，送时衫回市区。时衫一百二十个不乐意，可惜天公不作美，下起小雨，小区离车站又确实远，说什么不肯让他就这么走。而且，送到车站都不行，执意送回市区。那架势，堪比护花使者了。不但护花，还把美人不打算收的东西也放上车。

算了，他愿意送就送吧，反正不浪费我的汽油。这时，他想，欧佩克，你们应该原油出口继续减产，这样有些人就不会拿汽油当自来水了。

下午4点多，京藏高速进京方向有点堵。

等候前车启动的时候，尹政点燃了烟，缓缓道：“看样子不是五环进口的问题，应该是有刮蹭事故。”

“是吗？”时衫把头探出车窗，喃喃说道：“看不到啊。”

尹政无奈，“事故应该是在西三旗桥南，我们在北面没上桥，自然看不到。唉，回来。”

“什么？”时衫一愣，跟着觉得车子猛的一动，吓得他赶紧缩回车内，“怎么了？”

尹政的面色不大好看，挂挡，踩油门。

时衫不知道发生什么，只看到前面车子速度开始快起来。正奇怪呢，一辆老式广本斜插过来，在并线时，副驾驶座的半大小子开骂：“草泥马，耳朵聋了，还是眼睛瞎了，前面车子动了不知道？”

时衫侧过脸来，不自然的蹙眉，“这人也太……”

“坐好。”尹政面无表情，方向盘向右一打，避开广本车头，瞬间踩油门提速。

时衫只觉身子一晃，就见车子一个瞬移，先向右，瞬间冲在前方，马上又向左回打轮，短短几秒，驶回原来车道，把那辆广本压在车后。就听后面一声刺耳急刹车，跟着有人大骂了句什么，时衫没听清，反正不是好听的。

这叫什么，现实版的头文字D？

时衫象征性的抹把没有一点汗的前额，惊魂未定，“尹先生，刚才，那个是——？”

尹政嘴角噙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惜了，市区交通状况不理想。如果在美国，上了沙漠高速，我倒是喜欢和他们玩玩，我可以给他们提供车子。”

时衫听得一头雾水。

“你喜欢车吗？如果喜欢，我家里还有车子，可以借你开。”

“我看，还是算了。”时衫毫无心机的回答。

进入市区，尹政没有马上送时衫回家，不过这倒正合他心意。他实在不想，让尹政知道他住在哪里。看车子又没有停泊的意思，心里又打起鼓来，想问没等开口，尹政停车了。

“先去吃点东西。这两天……你都没吃好。”尹政语气有短暂的一滞，说完，迈步进了路边那家从门外看起来，档次不算低的餐厅。时衫只好跟着，只看到大自然三个字。

“这里是绿色餐厅，所有食材都是无公害的绿色种植园提供。菜单自己看，喜欢什么点什么，别的不用考虑。”

时衫拿起菜单，翻开一页。各种美食的图片看起来很诱人，点菜的人这时如芒在背。再翻几页，时衫果断把菜单还给尹政。

尹政略微惊讶，“怎么，没有喜欢吃的？”

时衫摇头，无奈的说：“请不要问我这个问题，我每天都在为吃什么发愁。应该说，我是不知道吃什么？”吃什么，一道普通的凉菜廉价的二三十，贵的上百。吃什么，怎么不干脆把我吃进去算了？

时衫当时的想法很奇怪，也不知怎么的，脑袋里就冒出那么句话。不知这算不算一语成谶，反正，他最终没有逃掉被吃的命运。

世界，就是这么奇妙！

时衫也不知道尹政点了什么，服务员上菜的时候，随意扫了一眼，看着应该不错，闻着味道也不差，就是觉得差了点什么。细看过去，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一水清淡的菜色，没有一样是辣味的。要知道，这对于川人来说，是多么惨无人道。

“请问，有辣椒吗？”时衫冒着傻气问。

服务员一脸疑惑，点点头，“有，可以给您单拿过来。”

时衫眉开眼笑，“谢谢啊！”

尹政：“……”

12.找上门了

晚上快九点了，奥迪车缓缓开进小区。门口保安一见四个8的个性车牌，马上立正敬礼，连停车卡都没发就放行了。

时衫嘴角抽了抽，再次重温《天下无贼》里某个熟悉的镜头。

“这小区环境还不错。”尹政拐个弯，按照时衫指路，车子熄火，停在楼牌15的临时停车位。

时衫解安全带，尹政说：“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吗？”

“这……”时衫想了想，暗暗叹口气，“好吧，不怕乱就成。”

尹政莞尔，“这个小区位置临近三环，租金可是不小的开销。”

“还……行吧。进去就知道了，我不解释了。”时衫下车，尹政硬把平板电脑塞他手里。

进了时衫住的地方，尹政终于明白他所谓租金不贵的意思，他住的地方，是半地下室。不过这个小区的楼房在设计时，没有一门子走老模式，所以说是地下室，实际透气窗在地面还有一米二的距离。也就是说，采光完全没有问题，内室不会因不见光而阴暗潮湿。

尹政还发现，地下的房间结构，应该和上面那层差不多，卧室、厨房、卫生间各自独立。

时衫说房间乱，其实看着并不乱，而且还很干净。唯一给整洁度拉分的，就是几件换下的衣服，大概是休息都耗在他那里了，所以没有洗，胡乱堆在老式的波轮洗衣机上。

“这是杨警官的房子，他就住在楼上。”时衫解释，“我给他儿子辅导了一年的功课，警官和他爱人为了谢我，就让我住着，也没收什么钱，象征性的，每个月给他们300元水电费。”

尹政在旧式沙发上一坐，潇洒敲起二郎腿，笑问：“你做家教，他们怎么付你劳务费？”

时衫满眼迷惘，摇头，“我没要。这个房子，地下面积虽然没有上面大，但是如果真正出租的话，如你所说，租金很贵。我那会给私人公司翻译稿件，每天也就下班后，给他儿子辅导。当然，警官不差钱，就让我这么住着。后来，他儿子考上了他们期望的那所大学，他们也没提出让我搬离。我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家公司做了半年，最后不想给我奖金，还是杨警官出面帮我要了回来。”

尹政点点头。

时衫给尹政倒了水，尹政见他一脸倦色，问：“明天早班吗？”

时衫嗯了一声。

尹政顺手拿来时衫摆桌面的台历，看他把休息的日期都用笔打了勾，只有月底那周，还空白着。手指着月底那栏，“怎么不做标记。”

时衫喔了声，“因为大节假日前，基本停休。国庆节放假七天，我们会很忙。总的来说，前后加起来，大概忙半个月吧。我们门店现在客服少一个人，还有一个马上生小孩，能保证我们二线那八天休齐了，已经很不错了。所以月底那周的我没标，很难说，会不会让我加班。”

“好吧。”尹政起身告辞，“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谢天谢地，你总算要走了。时衫就像送尊大神，把尹政送出楼门口。

“你下次，”尹政忽然想起来什么，停下脚步，半侧着身，站在台阶下，仰视着他说：“不用穿那么正式。休闲的，随意就好了。毕竟，我们不是去开会。”

时衫笑了笑，并不说话，暗自腹诽，不正是你要求着装的嘛！

尹政知道那笑容有多假，摇了摇头，也不回头，挥挥手，走了。

锁好了门，时衫长长的吁口气，好累啊！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开始抓狂。这时，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机2天了，一点动静没有，赶紧掏出来，果然，没电了。接上电源，几分钟后，开开机，收件箱几乎满了，全是小静的短信。就着充电，时衫拨通了小静的电话。

“喂，是我。”时衫声音很低，他听得出女友正愤愤的。

女友不乐意了，“给你发那么多条短信，怎么这会把我想起来了？”

时衫咧嘴，小声道歉，才又说：“手机没电了，又忘带了。对了，给你个礼物，明天下班我给你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