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信他?攻城的时候不是杀了很多百姓吗?”白佑挑眉。
百姓旁边的同伴插话道:“那是查昆下的令,单景皇帝已经澄清了,还厚葬了死掉的百姓,带着那些兵给大家磕头认罪,有诚意那。”
俩百姓说完往城里走,一边走一边议论。“听说会发银子给大伙当补偿,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不知道,总之能回家我就满足了。”
白佑瞠目结舌,想不到扎尼沁还有些手段,会放下身份收买北阳百姓,不过稍有骨气的百姓便不会买他的帐,单景可是入侵者。
“南宫,我们还进城吗?”城里都是单景士兵,说不定会惹麻烦,白佑询问南宫的意思。
南宫对着城门发愣,喃喃道:“我要去找正清……”
白佑叹气:“好吧。”
二人进了城,到医馆里巡视了一圈,里面一片狼藉,压根连个人都没有。
白佑冲坐在椅子上的南宫道:“我们走吧。”
南宫来回晃着脑袋:“我要等正清。”
白佑恨不得一巴掌扇醒他,把人往外面拽:“他已经走散了,你想等到什么时候?!”
南宫死活不愿意离开,抓着门框道:“我不走,正清会回来。”
白佑见他不听话,只得一弯腰将人扛起,大跨两步把他放在马上:“我可不能跟你耗下去。”
“放我下来!”南宫推开他往下跳。
“别任性,小心我揍你!”白佑不耐烦了。
那边过来几个巡逻的士兵,见状走了过来,一个士兵喝道:“怎么回事?”
白佑立马挂上了笑:“没事没事,我俩逗着玩呢。”
士兵见他态度唯诺,就没有盘门,接着巡逻去了。
等士兵走远了,白佑拉下脸道:“这里成了单景的地盘,跟我走吧。”
“要走你自己走,不要管我。”南宫又要往医馆里钻。
白佑气得鼻孔直喷火:“脾气这么倔!你家人怎么忍受得了你?!”不管三七二十一,拦腰抱起他,上了马背就抖缰绳。
“放我下来!正清,正清,快来救我!”南宫扑腾手脚。
见成了百姓的焦点,白佑真想劈晕他,喝道:“你闭嘴,想被抓吗?!”
“不已经被你抓了吗?”
白佑被他堵得哑口无言。而且他运气着实不好,与拐过来的巡逻长官伊桑碰了个照面,被一眼认了出来。
白佑暗叫不好,对南宫道:“你抓稳了,别掉下去摔死。”猛地掉转马头,钻进了巷子里。
守城的官兵接到伊桑命令关闭城门,推动笨重的两扇大门,将试图进城的百姓堵在了外面。百姓们纷纷挤着往里闯,一时竟然无法关闭。
白佑绕出巷子,趁着这机会,高喝一声,紧紧拽绷缰绳,身下的马放开前蹄,从众人头顶跃了过去。
“哪里跑?!”伊桑在后面叫着,同样地跃出城门,势要将白佑捉住。
白佑的马连续奔波,等离了万州渐渐奔跑吃力,后面追赶的人越来越近,白佑拼命挥舞马鞭,只听那马一声长啸,前踢被绊住一样失去平衡,栽了下去。
二人滚了两圈,白佑被尘土呛得直咳嗽,心情糟透了。见南宫就落在不远处,拽起他向前奔。
“白佑,你跑不了了,还不束手就擒?”伊桑的声音近在咫尺,随后的单景兵也追了上来。
白佑咬紧牙,回头骂了一句:“单景蛮夷,想让小爷投降,做梦去吧!”
伊桑皱紧眉,见白佑被南宫拖累着,露出了破绽。他甩出手中钢刀,那刀打着旋向目标飞去,白佑往前拼逃,正被钢刀劈中大腿,他破口大骂,揽着南宫滚进了前方的密林。
伊桑在林子边停了下来,料想白佑跑不掉了,吩咐士兵包围密林,将人活捉。
士兵们得了命令,正要散开,突然枯叶哗哗作响,前方起了黄沙烟尘。
众人的马后退嘶叫,士兵们个个面露不安。
伊桑心里一沉:“刘老板?”
白佑扯着南宫在林子里穿梭,后来天完全黑了,白佑的腿一瘸一拐使不上力气,这才松开了南宫。
黑夜中看不到彼此的表情,白佑喘着气沮丧道:“你走吧,爱去哪去哪。”
南宫赶紧往回跑了两步,听后面一声吃痛,突然停了下来。
火苗燃起,一下子觉得温暖了。
南宫低着头,仔细地给白佑包扎伤口。
白佑坐在树底下,后依着树干,享受对方的照顾,心情变得好起来。
“喂。”
南宫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白佑打趣道:“别看你脾气臭,有时候还蛮温柔的。”
南宫手上一紧,不出所料听到对方的痛呼,他冷声道:“我天亮后去找正清,你自己回去吧。”
“你就忍心这样把我扔下?我可是因为你挨了一刀!”白佑抱怨,单景人没追来,看样子是撤了。但自己瘸着腿走回镇子,那是相当痛苦啊。
南宫不容许他讨价还价,费力地搬动他的腿,让人平躺在火堆边,自己背对着他躺在另一侧。
木枝被烧得噼啪直响,白佑睡不着觉,对着天幕道:“丁国舅吩咐过我,千万别把你放跑了。腿瘸了好,省得我回去没法交差。”
南宫不为所动,静静地不接话,白佑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管他呢,明天再施苦肉计,实在不行就把对方捆起来,别看自己腿不好使,对付南宫一点问题都没有,白佑笑着就睡着了。
南宫始终无法入睡,他的两个孩子一下子都没了,正清也找不到了,让他无法承受这个打击,尤其是在冰冷的寒夜,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事实,眼睛里的泪就停不下来。
寒风瑟瑟,吹动林间树枝摇晃,像一个个鬼魅的影子,南宫袖子上湿了一大片,他蜷起身子,感觉冷得厉害,不知道到了什么时辰。
火苗即将燃尽,南宫坐起来,朝火堆里扔了几块木头,对着新燃起来的火焰发呆。
对面的白佑咂咂嘴,吐出了个笑,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南宫突然回头,朝漆黑的密林深处望去,那里黑乎乎一片,像是阴森的黑洞。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步子,被吸引般朝那里探究。
脚底下是落了一地的枯叶,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漫无目的行走,恐怖的风声在耳际回旋,让冰冷席卷他单薄的身体。
“正清?”他殷切呼唤着,“正清……”
没有人回答,他也没有看到希望出现的影子,南宫不甘心,他觉得正清就在附近,在不远的地方守着他……南宫在林子里摸索了一阵,隐约发现前面有点点火光。
他眼睛一亮,冲那火光奔去,一直喊着那个名字:“正清!正清!”他兴奋地哭出来了。
火光离近了,他听到有人在唤着,唤着小将军。
为首的陈舜发现了奔来的南宫,他紧跑两步抓着南宫,关切地问道:“六……南宫,你没事吧?”
南宫甩开他,沙哑着嗓子四下找寻:“正清……我看到正清了,为什么躲着我?正清……”
陈舜吩咐手下去寻白佑,把南宫拉到僻静处,沉声道:“刘老板回南山派了,临行前让我好好照顾你。”
“不……不!!——”
南宫痛吼,感觉天都塌了。
第95章
陈舜急匆匆来到一家客栈门口,正赶上丁奎乐呵呵从里面出来。
“你怎么来了?找我的?买卖都谈好了,跟我回去。”丁奎示意他往回走。
陈舜急得脑袋上冒汗:“我找刘老板。”
“你找他干什么?”丁奎提高了嗓门,带着几分警惕。
“赵锦病了,我不找他找谁?”陈舜顶他。
丁奎“哦”了一声,又道:“不是发烧么?灌几碗药就没事了。”
陈舜瞪了他一眼:“说得简单,他若再不好你这买卖就等着泡汤吧。”说着蹬蹬蹬上了楼。
丁奎对他背影啐道:“瞎操心!”
刘正清谈完了生意,慢悠悠喝了杯茶,也打算离开,刚一起身,就看见陈舜闯进来了。
陈舜呼哧呼哧直喘气。
“大哥,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刘正清给他倒茶。
陈舜指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咕嘟”将茶水一饮而尽,抹着嘴角道:“赵锦烧糊涂了,见了人就不撒手,来回喊你的名字……你就别跟他置气了,去看看他。”
刘正清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大哥,我没跟他置气。”
“那你为何躲着他?我看得出来,他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是真的把你放在心里了。”
刘正清叹了一声,走到窗边,冬日里一切都显得萧条。
天色阴暗,这天气不久就会有雨雪。
“大哥,我总是想把锦捆在身边,不愿意跟他分开,”他自嘲地笑,“我这么自以为是,认为在我的保护下,他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没有烦恼和忧患。”
他愿意为锦撑起天空,为了二人未来平安的生活,单方面地谋划、策动,甚至害了很多人,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
“我却忽略了,锦是人,他有自己的选择,有自己的决定……”刘正清话语中带着悲哀,那种哀伤弥漫在四周,让陈舜心里发堵。
刘正清回过头,无奈地笑了笑:“锦不是我的,我没有权利左右他的人生。我应该尊重他,放他自由。”
陈舜一拳击在桌面上,拧着眉头道:“正清,你这是要放弃吗?”
“我不想让他受束缚,若锦真的喜欢我,我自然很高兴,若他不喜欢……”刘正清摇了摇头,“那就罢了……虽然我喜欢他,但不一定是最适合他的人。”
“你,你……”陈舜气得骂道:“赵锦若不喜欢你,为何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刘正清苦笑,也许对方口中的正清,只是那个呆呆傻傻的野人,那个不懂得权术,没有阴谋诡计的纯真的傻子。
而他不可能再变回那个傻子,如今的刘正清,恢复了赵锦一贯讨厌的嘴脸。
过了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他早该明白,锦不可能爱上他。
不可能爱上这个阴险的自己。
“喂,你放手啊,我不是什么正清!”白佑被南宫抓住了手,对方迷迷糊糊中死活不肯放过他,手腕都被南宫掐红了。
白佑直翻白眼,他只不过是好心给人喂药,又发善心帮他换额头上的布巾,对方至于这么“报答”他么?
“正清,你别躲着我……”南宫眼睛里一直往外涌眼泪,还在做噩梦。
白佑自由的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个手帕,凑上前给他擦拭:“别哭啦,我知道你没了孩子难过,但也得想开点啊,不然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他这一劝起了效果,对方抽泣着止住了哭,可还是不肯松手。
白佑索性抬起自己的伤腿,一屁股坐在了床边,等他睡着了再脱手。
近处一看南宫长得还真出众,粉面樱唇尖下巴,凤眼细长,鼻梁直挺,连耳朵都生得精致,白佑咂舌,就差没吹口哨了。
可惜有了丈夫,不然自己可以尝试一下……白佑把南宫细细端详一番,直羡慕南宫的丈夫好命,娶了这么个绝色美人当老婆。
南宫梦中皱眉,嗓子里喊出了声,手上的力道更紧了,恨不得把白佑的手腕抠出洞来。
白佑“哎哟”直叫:“大姐你轻点,我不想被放血啊。”又冲外面嚷道:“天巧姐,救命啊!”
喊了半天天巧才不情愿地进来,见白佑的惨状骂道:“活该!”
白佑歪着嘴干笑:“天巧姐,你别光顾骂,快帮帮我。”
天巧脆快地伸出五指,朝南宫脖子上一掐,南宫顿时脸憋得通红,咳嗽着松开了手。
白佑揉着红肿的手腕竖大拇指:“天巧姐,你真是女中豪杰,出手够狠。”看南宫那样子,怪可怜的。
天巧瞪了他一眼,告诫道:“这个人是蛇蝎心肠,你最好离他远点。”
“啊?看起来不像啊……你们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天巧姐,告诉我吧。”白佑好奇。
“知道那么多干什么?没什么好说的。”天巧显然对南宫很有成见,也不愿意待在他屋里,出去忙自己的了。
“哎……别走啊。”白佑一瘸一拐追了出去,临走前,回头看了南宫一眼。
这一眼可要了他的命了,只见南宫期盼地望着外面,眼睛里晶莹闪烁,白佑猛地转回头,脑袋里“嗡”地一声,全是对方楚楚可怜的样子。
坏了坏了坏了!白佑忙不迭地逃跑,再也不敢回头了。
晚上起了风,刮得还不小,南宫躺在床上折腾,挣动的时候掀了被子,他全身冒起冷汗,觉得忽冷忽热的。脑袋里混沌一片,偶尔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婴孩的啼哭,他在混沌中急切摸索,却是空空虚无。
“啊!啊——”他急得想寻求帮助,四周全是迷雾,把他困住了。
他记得以前曾做过类似的梦,梦里出现过很多人,相继离他而去。
还梦见了他小的时候,小时候的情景。
他和二哥玩得好好的,他特意换了舞衣舞鞋,给二哥表演新学的舞,刚跳到一半,娘却匆匆忙忙来唤二哥,说是皇上在附近摆宴。
娘拉着二哥过去敬酒,二哥就真的撇下他了,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没得到夸赞,没得到掌声,急得追在后面哭,可娘和二哥似乎比他还急,转眼就消失在迷雾里了。他追不上,还踩到舞裙重重跌了一跤。
他趴在地上大哭,他被二哥抛弃了。
后来从假山后蹭出个孩子,比他大不了两岁,犹豫着挪到他跟前,蹲下来看他跌伤的膝盖。
那孩子一直羞涩地埋着头,他不认得对方,一眼瞧到了孩子脸上的抓痕。
对方敏感地注意到了自己的视线,脸腾得红了,把醒目的红痕都压住了。
膝盖上的泥土被一点点拭去,对方的动作很轻,从怀里掏出伤药给他敷好,末了还在伤处吹了吹,比二哥还细心呢。
“啊啊啊——”
那个人是……是正清,从一开始便细心呵护他的人。
“正清,正清!”
他呼喊着,要抓住对方,害怕正清也像别人一样,离自己而去。
别离开,别离开我——
熟悉的气息包围了他,将他拥入温暖的怀抱,耳边传来温柔的呼唤:“锦……”
他收拢胳膊,揽着那人坚实的后背,失声痛哭。
第96章
锦……
这是他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听别人这样亲昵地叫他。
这样唤他的只有正清一个人。
“正清,你恢复了是吗?”南宫紧紧扒着他,生怕下一刻人就会消失掉。
“恩。”刘正清抵着他的额头,去擦拭对方眼角的泪水,像从前那样温柔地低语:“都想起来了。”
南宫不敢面对他的目光,垂下了眼睛。
“你恨我吗?”
刘正清淡淡地笑:“不恨。”
南宫哽咽道:“对不起,我不该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