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痕+番外——子勿为秦相
子勿为秦相  发于:2013年08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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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芜青一句“哪里哪里”还没说完,老管家就已经翩然而离去。

等老管家再次出现的时候,手上已经托了一身夏装。

杨芜青接过一看,那衣物是微微有些象牙色的丝质,没有过多的绣花和装饰,只是带着浅浅的如石纹络,不仅显得别致,更不失精致,再细看下去,连亵衣都有一套全新的,纯白,带一点点冰蚕丝的凉爽清气,正适合这时节穿着。

杨芜青先是一怔,然后道谢,“您真是考虑的周全,这衣服很好,穿到在下身上,可惜了了。”

老管家自豪的微笑,“这衣服当然好——这料子可是二少爷亲自选的,他自己也有一件一样的衣服呢,一块布裁了两身衣服,他给了他哥一身儿。”

杨芜青不解,“那这件可是才给大少爷的新衣?这,如何竟可给了我这外人?”

老管家轻叹了口气,“这是去年裁的。大少爷不喜欢,一直没沾过身,看了一眼就丢在一旁,闲搁着到了现在,说什么颜色不好花样不好,唉。您可不要嫌弃,要是您不喜欢,那,我再换件来?”

杨芜青安慰似的说道,“不不不,我可没这个意思。喜欢,怎么不喜欢。这可是件好东西,他不要那我就要,我要就是了。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穿了。洗完就穿,谢了您啦。”

老管家见到杨芜青满意的表情也很开心,“哎呀,您也是识货的人。喜欢啊我就放心了,以后就靠您多陪陪二少爷了!”接着老管家带路,将杨芜青引导至浴室方向。

老管家推开了门,里面是氤氲热气。一只浴桶上漂了些许瓣蕊,杨芜青表情不是很自然,“这……怎么这么多花儿?”

老管家反过来瞅了他一眼,“对啊,难道您沐浴不用么。”

杨芜青摇摇头,“大男人怎么会搞这种女气的东西,我觉得也只有庆家的二少爷喜欢吧。”

老管家点点头,“嗯,也是。除了夫人和小姐,也只有二少爷每次都喜欢这种东西。”

杨芜青撇撇嘴似有无奈之意,接着踏进了热气之中。

温度合适,但精心烧好的却是略烫的水,省的洗到太冷不舒服。

热水流动于肌肤之间,杨芜青身上的皮肤显出了淡淡的红色,健壮的身躯肤色却仍略显得白嫩。

泡过片刻的花瓣的香气浅浅的,但是足以嗅到。杨芜青拿着皂豆细细轻擦,无聊的叹气,“只可惜少了美人共浴。”不自觉的眼前浮起的影像是美人不假,但却是庆舞飏。

杨芜青对这种反应有些惊讶和失望,自觉得好笑之后,又舒舒服服的在水桶里小歇片刻,杨芜青自觉得略有些脱力,尽管他精力体力过人,但是今日却是实在劳顿了些。所以盥洗之事,解乏归解乏,但是也不宜泡的太久了,省的虚脱于此,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因而杨芜青赶紧从浴桶里出来,用干布巾擦拭净了身体,穿上了方才老管家拿来的那身新衣。

那料子贴身的舒服,滑滑的毫无摩擦的艰涩。

穿着一好后的杨芜青又去了庆舞飏的房间。

其实,当他的脚步远远而来的时候,我已经有了默默的感觉。尽管这是我第一次认真地听他的步行,但是那种感觉轻而易举就攻占了我的心底。

但是当他轻轻推开门的时候,已经醒来的我还是选择了装睡。眼睛闭着,悄悄眯着极小的缝隙。

他一步步的走进我的床,我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接着听他轻轻的笑着,有一点点狡黠,“难道你是犰狳吗,见了人就装睡?”

我把被子慢慢地向上挪动,蒙住头,“才不是。我怎么可能是犰狳——难道现在有蝗灾?我在睡觉,不要叫醒我。”

杨芜青将被子挽下来,我从额头一直到下巴的每一个部位就在慢慢的暴露于他的面前。

我的眼睛仍然闭着,但是眼皮却止不住的眨啊眨的抖动。

杨芜青凑在我的耳旁轻轻问,“那,我穿这件衣服,好看吗?”

我的眼睛打了鸡血一样睁大,眼前人正穿了一身与我床头那件一模一样的新衣。公子如玉自然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给我的感觉,我自己的那身衣服我也穿过,一样的料子,怎么在我身上就半毫清雅的感觉都没有,据爹娘以及兄妹的点评,只有“懒散颓败之气”,似乎这也成为庆衣绯一直反感这身衣服的原因之一,将它束之高阁到如今。

不过我坚信,庆衣绯一定穿起来没有杨芜青好看,那是必然的。眼前的杨芜青贵气十足,怎么可能只是个游医郎中。

我的目光似乎一直没有从他身上错开,直到把他看得毛毛的。

杨芜青问我,“是——我刚才沐浴了,但是难道我没洗干净吗,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我眨眨眼,“因为你长得好看。”

杨芜青像是被噎住了一样,“我又不是女子,何来好不好看之说?”

我仰望他,“那好吧。那就是因为你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谦谦如玉使我不忍错目——这个解释你满意吗?”

杨芜青拒绝和我继续探讨,“不说这个了。你饿吗?”

我的胃空空落落的,今天可是水米未进了一天,又加上既惊又怕的折腾,真是苦煞我也。

我的头在枕头上磨擦着,“饿……”

杨芜青长长呼了一口气,“我去叫管家弄点吃的给你,等我。”

我眨眨眼表示知道了,然后稍稍抬着头,目送他离开。

这一等的时间可真不短。

杨芜青对老管家说了弄些吃食来,老管家便吩咐下去。

杨芜青并没有马上进到屋子里来,而是在廊道里和老管家进行着攀谈。

杨芜青先是向老人家问好,接着得到了老管家的回应。

杨芜青问老管家在这里呆了多久,老管家平静却难掩自豪的说,“刚刚好二十年整。”

杨芜青的眉心轻轻一跳,“这么久啊,二十年。嗯,哦,不好意思,这么久了,居然没有问您如何称呼?”

老管家报出了自己的姓名,“侯夷,您就这样叫我就好。”

杨芜青一点都没有奇怪或是惊异,很自然的开始念诗,“春洲生荻芽,春岸飞杨花。河豚当是时,贵不数鱼虾。”

老管家先是微微一愣,接着继续吟,“其状已可怪,其毒亦莫加。忿腹若封豕,怒目犹吴蛙。”

杨芜青继续念“庖煎苟失所,入喉为镆铘。若此丧躯体,何须资齿牙。”

老管家不做犹豫,接的极其顺畅,“持问南方人,党謢复矜夸。皆言美无度,谁谓死如麻。”

杨芜青微微一笑,“我语不能屈,自思空咄嗟。退之来潮阳,始惮餐笼蛇。子厚居柳州,而甘食虾蟆。”

老管家浅浅舒了一口气,说上了最后一句,“二物虽可憎,性命无舛差。斯味曾不比,中藏祸无涯。甚美恶亦称,此言诚可嘉。”

两个人你来我往说了一首诗,最后相视一笑,不再讨论这个问题,转而下一个话题。

杨芜青问他,“既然您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一定对庆家很熟。”

侯夷点头,“这是自然。”

杨芜青接着问到关于庆舞飏的事情,“那,你对庆家二少爷,怎么看?”

侯夷答道,“我在庆家呆着,主要就在围着二少爷转了。二少爷人很好,很好,尽管老爷和夫人都不太喜欢他。”

杨芜青疑惑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就像是个孩子。”

老管家看着杨芜青,“男人,也许就该像个孩子。要是你有这种感觉,那么,你大概已经知道了他的全部。二少爷比不得大少爷醉心于仕途经济和江湖事务,又不是女儿家,也不如小姐那般的千金明珠。”

杨芜青有些悲悯的看着老管家,“那岂不是尽管在家,还是离群索居。这么孤零,岂不是很容易被摸到命门所在。”

老管家很为难的叹气,“是,所以不管怎么说,我不希望少爷他受到伤害。他是我看着长大的,一手把他从尺把带大到这弱冠之年,我可是心疼他啊。”

杨芜青没有表情,“看来您真是忠仆啊,对二少爷这么好。”

老管家没有再继续回答,转身离去,“我先去看看饭食准备的怎么样了,您可以先进屋稍作歇息,我随后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诗作为宋代著名的现实主义诗人梅尧臣所作的《范饶州坐中客语食河豚鱼》。全诗如下:春洲生荻芽,春岸飞杨花。河豚当是时,贵不数鱼虾。其状已可怪,其毒亦莫加。忿腹若封豕,怒目犹吴蛙。庖煎苟失所,入喉为镆铘。若此丧躯体,何须资齿牙。持问南方人,党謢复矜夸。皆言美无度,谁谓死如麻。我语不能屈,自思空咄嗟。退之来潮阳,始惮餐笼蛇。子厚居柳州,而甘食虾蟆。二物虽可憎,性命无舛差。斯味曾不比,中藏祸无涯。甚美恶亦称,此言诚可嘉。

08.君如我灯

老管家的背影依旧如旧,动作麻利,杨芜青看着他远去,转身进了屋子。

我才醒没多久,隐隐约约方才听见杨芜青和老管家似乎说着些什么,但又听不真切。

倒是喝了药之后,觉得又睡了一小觉,感觉精神确实是好了许多,头也不似先前那么沉重,鼻子虽不大通畅,但也不太堵了。

但是我实在又不愿起身,就只在枕头上懒懒的躺着,连靠坐也不愿靠着。

尽管我的眼睛没有睁,但也知道来人是谁,听见门响,我便闭着眼轻轻的唤着,“你又来了。”

杨芜青转身关上门,接着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得意地轻轻一笑,“听声音。每个人的脚步声都是独一无二的,一听那步子,我就知道是你。”

杨芜青几步走到我的床前坐下,“哦?此话怎讲?”

我说不清,“没什么讲头,就是、哎呀,就是能听出来。”

杨芜青继续发问,“那若是同一个人换了鞋子,又怎样?”

我还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我不知道怎么说,总之……哎呀,只要你走路有声音,那步子必然是一样的感觉。轻重缓急都是经年累月的习惯,一听就是那人便是了。”

杨芜青握着我的手,轻轻呵笑,“哟,合着我们说了这么久的话,你一直在用耳朵看我,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听到这话的我赶快睁开眼睛,眼前的他却又换了一副样子,简直让我不忍错目。

那是我挑中的料子,因为富余,给大哥裁了一件衣服。庆衣绯虽然嘴上没说它不好看什么的,很客气礼貌甚至感激地接受了它,却从没给过它一个正眼,更别说拿出来穿了。那布的颜色是微微有些象牙白,但是稍暗,这我可没走眼——绝对是上好的丝,我自己穿着就很是舒服。尽管没有过多的绣花和装饰,但我恰恰觉得那些浅浅的如石纹络,正是它最别致的地方,我也是及其中意那些精巧的暗花,所以才买下来的——我一向很少采买什么东西的。

但是,庆衣绯怎么就看不上它?气死我了,我自己穿的很好,难不成庆衣绯细皮嫩肉的吹弹可破,穿不得俗人的衣服?

我一度为此郁闷着,即便我觉得庆衣绯抵触这件衣服是因为他不想和我穿的一模一样,但是也不能因此否定一块好料子啊。

但是我现在的心中充盈着欣喜之情,因为另一个人披挂了它。杨芜青本身就比庆衣绯长得好,更何况我的衣服本身也好,如此珠联璧合,自然相得益彰的感觉。

我就那么愣愣的看着他,他显然是刚刚出浴没多久,身上缭绕了细细的香气,必定是洗了我钟爱的花瓣水,发丝上未擦太干的水珠儿将鬓边几丝沾在面颊上,那样子甚至是风情的,修长的脖颈在领口里露了少许,长衣在身,绝代风华。

不过他穿着那件衣服主要显得雍容贵气,方才雨中的不失潇洒已经完完全全被不折不扣的绝对风度翩翩取代。

他的手是那么温暖,我简直不想抽回手,而他恰巧也没有松开的意思,这样多好,一直这样多好。

我不舍得多眨一下眼睛,杨芜青见我愣神,调笑道,“看呆了?我很好看?”

我在枕头上一串点头不止的调侃,“嗯嗯嗯,太美了——啊!美人,下嫁于我如何?”

我以为他会不高兴,或是换成一本正经的模样教训我,没想到他接下来的话也是一样的语气。

杨芜青笑着看我,“没大没小,我嫁你?想得美。我娶你还差不多,你要是愿意以身相许,我也不是不能委屈一下。”

我望着他的脸,眼神是自己也没有想到的那种深深的渴求,“那,你就入赘来庆家,好不好?”

后来,杨芜青告诉我,我对他说那句话的时候,眼睛都湿了。

他说,“你当时看我的那一眼,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也不能忘。第一次有人看我的时候,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我在你的眼睛里,除了自己的影子,别的什么都看不到,那时候你都快哭了。”

我回答他说,“当你看着我的时候,你在我的眼睛里能看到你,因为我的眼里只有你;当你不看着我的时候,你在我的心里能看到你,但在我的心里,还是只有你。”

当时杨芜青笑我怎么这么酸,我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可是,这些都是真的。

爱一个人,就是他变成你的全世界。我想,如果我像小狗一样有尾巴的话,只要看到他,一定会止不住的摇起来的。

杨芜青笑我,“此话当真?你这是叫我倒插门儿呢?”

我把他的手抓得紧紧的,声音小而颤抖的自己都不敢置信,“当然……是真的。那,你,可愿意么?”

我那么眼巴巴的等他的回答,就是希望他能给我一个回答,一个肯定的答复就好。

有的时候不要奢求那么多海誓山盟,给爱的人一个字的承诺就足够了,“成”。

时间就那么极其缓慢的流逝,我的心也在一点一点的降温,听那种砰砰的跳动,慌张还是紧张到害怕,似乎都不足以形容那种等待。

我握着他的手,手心渐渐沁出了凉凉的汗,抓也不是,放也不是。杨芜青的表情也有些纠结,看不出高兴不高兴,也不是恼怒的模样,只是沉默。

从始至终,期间杨芜青丝毫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样子倒令我觉得奇怪。

但是杨芜青最后还是轻轻啄了我的额头一下,“好啊。”

明明内心是难以遏制的狂喜,我简直激动得不能自已。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比你向一个人表白爱意后,他却将你抱得更紧更幸福的事情?

但出乎我自己意料的是,我只是似乎不受控制的轻轻道,“那你可不要反悔啊。”

杨芜青放开我的手,我还想握住,他却反过来勾住我的小拇指,“拉钩上吊。”

不是没有听人说过爱情是一条路。我觉得那时候,我已经上路了。有的人一辈子都在练习找值得的人和事,可是我才活了二十岁,人生的五分之一,这样的终极目标就达到了,爱情就好比打喷嚏,不经意总能打出来,刻意要打时却总是不尽如人意,所以以前那么刻意的寻找哪家的姑娘,所有人都是徒劳无功的,就好比我不过是一次外出,多么意外的事故,却让我遇见了杨芜青。因为只要不是味觉失灵,每个人的舌头都能准确尝出酸甜苦辣咸的各种滋味,却很难描述你爱上的人是什么味道的。因而人们容易在美食中得到满足,在爱情中却经常不知所以。

杨芜青告诉我说他刚才和老管家说了一小会儿话,“我觉得你好像更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所以你刚才的话真是让我有些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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