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痕+番外——子勿为秦相
子勿为秦相  发于:2013年08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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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芜青表情很平静,指尖从容的拭去将要滴进眼角的雨滴,“老人家不必如此惊惶——在下不才,便是游医郎中之辈。”

老管家将信将疑,“您真是医者?”

杨芜青点头,“确实如此。不信,您可看看少爷被蛇咬伤的地方,那便是在下的……手艺。”因为一时没想到个好用的词,所以就算话到嘴边,似乎说的味道也怪了一点儿。

老管家更是吃惊,“哟!遭蛇咬了?”

杨芜青忙摆手,“没毒的,顶多是条小土蛇。您待少爷可是真亲,真疼他。”杨芜青发自内心的感慨了一句,之后便回归正题,“老人家,烦劳拿来笔墨,我给少爷开个方子。”

老管家连声应着“就来就来”的功夫,杨芜青已经把好脉象,一个药到病除级别的方子已经胸有成竹的只差写下来,等老人家将东西一股脑的都搬来之后,杨芜青“刷刷”几笔,半张纸长的药方已经呈现,工工整整的躺在人们的面前。

然后便是老管家奔出屋门抓药煎汤,杨芜青拒绝了老管家要找来照应的小厮丫鬟,主动承揽照料病人的责任。

杨芜青趁着这番空闲的时间,索性就开始打量起这居室的环境——之所以不端详这昏睡的人,是因为刚才路上看得差不多了,而况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来仔细品咂。

这屋子布置得很简单,一个卧房里该有的东西都有,有桌有案有椅有凳有床有榻。

比较显眼的是里面书是极多的,架子堆得满满当当,却没有蒙尘染灰——若不是因为主人看书太勤,那就只能归功于书童打扫太多。

桌凳用料普通,色调也沉,上面有一色的白瓷茶具,整个看上去素净沉稳。

桌案和椅子应当是书房的配备,却又如何到了这里,蛮笺象管倒是都有,羊毫狼毫看上去各有一些,好像没什么特殊的用笔倾向,多是旧笔,显然主人家爱好于此。

做工精良的纸质地细腻,倒显得主人家的要求不俗。

而这书案上面放了一只淡色冰裂纹的酒盅,不同于冰裂纹多见的烧制成瓶罐碗盘的套路,而是精细小巧之物。那瓷器的花纹虽因物小而杂乱细密,但效果却甚妙,观之别致。

那张榻安排的稍显随便却很舒适,精心匹配的褥垫半新不旧,合体宜身,虽无锦绣绫罗的繁丽,可是实打实的贴心。

至于屋主人身下的床,更是细致入微的安排。力求不硬不软的丝棉相称,各有千秋而珠联璧合。

屋子里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墙上挂了一柄剑,整个包在套子里,暗色的绸绒显得古旧了些,像是染了灰的胭脂。

花瓶倒有一只,还是白瓷的素坯子,瓶身上却有一株梅花,枝干刻画得精细,古怪的是竟是白梅,须得好好辨认才看得出来。里面插了一枝素色的花,衬了几茎高高的草,有些随意,甚至不合规矩。

屏风是有的,整体朴实无华,只在边边角角看得出有精细的镂刻。雕花细腻,品味清雅。

整间屋子的搭配有一种说不出奇怪,却也是那么莫名其妙的让人接受的自然。细细思量间,屋子里淡淡的香气终于被觉察,虽清却甜。

杨芜青嘴角稍稍满意的提起,“美人,美器,好香。”接着半开口,产生了一个舒心慵懒的呵欠,只可惜打了一半就被一个喷嚏打乱了心绪,险些咬了舌头。

床上躺着的人额头上敷了新井水浸过的帕子,不一会儿,略略的骚动和轻轻的挣扎与嘤咛,便被正想打瞌睡的杨芜青捕捉到了。

杨芜青的手轻轻的握上了未醒之人的素手。真是焚香的素手,一点不似男子。男子之手多骨节粗大,青筋暴起。即便是杨芜青自己,两只手也看得出沧桑历练的痕迹,刚硬坚强。但他握上的这只手却是白嫩修长的,而且还很软。仔细抚摸起来有若有若无的薄茧,却是练琴习字的位置多于握剑的厚重。

杨芜青忍不住用这只没什么知觉的手在自己的脸上呼喇了一下,光滑的触感轻轻蹭着自己的新冒出来的胡茬。

只是这一举动惊起了床上人的双眼。

我一个激灵突然瞪开了眼睛,“你要干什么?”

这下倒把杨芜青吓得一愣,他似乎稍稍后仰一下,之后尴尬的很快坐正,不太自然的放下我的手,“咳!没什么——嗯,把脉。”

我闭上眼睛,撇嘴道,“啧。鬼用脸号脉哦。”

杨芜青这时表情恢复了,“祖传——不过,这可不够。古方上说,见了美人,得‘心口合一’的看病,不然不灵。”

他那个“心”和“口”字都咬得特别重,我当时傻了吧唧的问,“用‘心’?用‘口’?这怎么看——”

杨芜青斜斜眼睛,“你想知道?”

我软塌塌的脑袋在枕头上点头,“嗯。”

杨芜青只说了一句“你这可是自找的”,便俯身向我莫名其妙的压来——我眉头大皱,不解不悦,

正在这时,老管家熟悉亲切却紧张的声音传来,“杨公子——杨公子——药煎好了!”

那一刻,鲤鱼打挺般快速直起身子的杨芜青的后背上,似乎发出了无奈而愤怒的咯咯的骨头作响的声音。

06.引郎入室(四)

杨芜青的嘴角还没调成和蔼可亲的模样,一副“坏我好事”的怨念,那双眼睛却已经堆了友善甚至是感谢的目光,“老人家……做事可真是,麻利啊。”语气里带着一点儿若有若无的讽刺。

老管家不知道是没听出来端倪还是故意忽略不计,总之嘿嘿一笑,“谢谢夸奖——老骨头一把,还是中用的。这不是少爷病了嘛,我也心急啊。”说罢端来了两碗药汁,搁在了桌子上,药碗正冒着不绝的热气,白瓷的碗里盛着暗色的药汁,一看便觉得肯定很苦。

杨芜青对着留在那里不动的、等着帮忙的老管家很客气的“驱逐”道,“您忙去吧——这里有我,我会照顾好少爷的,您就放心吧。”

我盖在薄锦被里恹恹的眯开眼睛,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也胳膊肘往外拐似的说道,“我没事,您去忙着,不用管我,啊。”

耳聪目明的老管家听到我开了口,不放心似的微微张望了我一眼,然后点点头,没头没脑的嘱咐着,“哦,那少爷您可要小心身体,老奴先走了。”便向屋门走去,带上门的时候又啰嗦道,“药可要趁热喝啊,少爷。”

老管家走后我依然懒懒的不愿睁开眼,杨芜青吩咐人新换了一盆水,洗了帕子,又贴在了我的额头上。

我问他,“有这么烫?把这破东西揭了吧,行不?”接着小声嘀咕,“湿哒哒的,水了咯叽的,糊着怪难受的,”

杨芜青稍稍迟疑了一下,接着掀起了帕子,用手掌覆在我的额头上,接着把帕子放在了一边,“先喝药,一会儿再说。”

我尝试着将身子抬起来,未果,“我……那个,起不来。”

杨芜青将正端起一半的药碗放下,“你呀,你说你还能干什么——起不来就不要起了,那就乖乖躺好。”

这是对我明明白白的的小视,我坚决不能容忍,“是是是,我什么也干不了。那我喝药干什么?”

杨芜青服软道,“少爷,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喝药——药怎么能不喝呢?”

我继续躺着,杨芜青讨好的要扶起我来,我有意无意的梗着脖子,同时斜睨了眼睛看他。

杨芜青这时候也就不着急了,皱着眉头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停在嘴里,接着表情略显狰狞的转向我,用手扶住了我的头稍稍托起,然后用唇拱开了我的口,接着嘴唇错开了小小的缝隙,像是吹气一般将药汁渡了进来。

我没有拒绝,也没有主动承接,只是喉咙很快的错动以免被呛着。

杨芜青的兴致越来越高,一碗药汁就以这种方式全进了我的肚里,当然不排除杨芜青误食了少许。

第一个碗空的时候,杨芜青意犹未尽的看看我,“用这种方法喂药,是不是,很、周、到?”

还强调个屁啊,都嘴对嘴了,还想怎么样?难道要把脑袋拔下来直接倒进肚子里才是最贴心的么?

在听到杨芜青说这句的时候,我真想一个巴掌抡过去,再附赠一句,“废话。”

但当时的体力显然不允许我那么做,而且我还要靠他治病,所以一定要打掉牙往肚里咽,再说被一个男的这样,也没什么,我又不是女子,难道还有什么贞操品节?

于是我只能僵硬地笑笑,“在下……感激不尽。”

杨芜青显然对我的回应很不满意,起身很快,没有任何表示,但更重要的问题是我还有一碗药没有喝。

我只好拾起讨好一样的表情,“嗯,这个,药还没喝完。”

杨芜青点头,脸上没有带着任何不悦的表情,语气却向窗外的雨水,冷了几分,“是。还有呢。我看您精神头儿不错,你自己有手有脚,喝吧。”

我咬牙,“我起不来。”

杨芜青转身欲离去的模样,“我可以去叫管家来喂你喝。”

我气得直眨眼睛,“你、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啊?喂药喂到一半就走了啊?我的病治不好,你就不要拿诊金了!”

杨芜青这时候表现的很不屑,“不要就不要。”

我的声音瞬间疲惫了几分,“那,您走好。不送。”

杨芜青听到这里,反倒一反身坐在了我的床前,“好了,不闹了。再不喝,药就要凉了。”

我偏过头,“我不喝。”

杨芜青无奈的笑笑,“好好好,是我的错。不该惹你生气,何苦和自己过不去?喝药,啊。”

杨芜青把我扶成了半坐的姿势,及时的放了靠背在我身后,接着一只有力的手持着白瓷勺,触到我的唇边,浅浅的一勺底药汁。

我没能把持住自己,还是张开了嘴,“有点儿烫。”

杨芜青继续轻轻地赔着不是,再舀起一勺药汁,嘴稍稍呼着,再喂给我,“这回行了吧?”

我只点头不说话,很快喝完了第二碗药。

我含含糊糊的问杨芜青,“被长虫啃的那里,真的没事?别突然哪天我毒发身亡了,怎么办?”

杨芜青笑得勺子都端不稳了,“哈哈,怎么会?你不信我?”

我嘀咕道,“我信你,但是畜生信不信你,我不知道。”

杨芜青继续喂我喝药,“一会儿再给你包一遍,行了吧?”

喝完之后杨芜青抽掉了靠背,把我轻轻的再放平躺下,拆开了刚才的包扎,又新敷了药再裹好。

杨芜青严肃地说道,“幸好我给你包的早,不然……”

我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然,就怎么样?”

杨芜青弯弯眼睛,“过两天就好了。”

我被他气得想笑,干干的撇撇嘴。

杨芜青为我掖好了薄被,又搭上了一层,“睡会儿吧,刚喝了药,盖得稍厚点儿,发发汗,烧就退了。”

我贴着枕头的脑袋微微点着示意,接着眼皮慢慢合上,嘟囔一句,“你去哪里?”

杨芜青俯下身子,感觉像是轻轻划拉了一下我的脸颊,“你真瘦。”然后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就离开了。

老管家必然已经向老爷和夫人禀报了二少爷被蛇咬伤以及带回来一个陌生年轻男人的事情。

庆墨渐端坐在大堂之上,裴浅玉坐在他旁边。

庆墨渐不乏警惕的问着老管家陌生年轻男人的有关信息,然后发话,“且得让我见见他。”

之后老管家便出去了,还没走到二少爷的居所便见到了从那里出来的杨芜青。

老管家施一礼,“杨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杨芜青回礼道,“烦请老人家带路便是。”

再然后,杨芜青便见到了庆家之主。

说实话庆舞飏长得和庆墨渐不是很像,庆墨渐也是美男子,可却是具有阳刚之气的人物,也有丝丝儒雅之气,但这些在庆舞飏身上都没有。庆舞飏是美,美得更像坐在家主旁边的那位妇人,却因为超脱了纯粹的阴柔而更有味道。

杨芜青原本心想这等尤物必然是这夫妇的心尖儿,但随后的事实让他大失所望。

杨芜青这才知道,庆舞飏美则美矣,却是上不如兄,下不及妹——真的是除了那张脸之外再无是处。

庆墨渐首先对他救起儿子表示了感谢,“谢公子搭救犬子之恩,在下无以为报。”

杨芜青表现得很淡然,“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您言重了。”

接着进入讨论报酬环节,庆墨渐不知道该给多少所以不好意思开价,但是杨芜青不管他如何引导开口始终坚决推辞。

推来搡去半晌,杨芜青忽然深深一揖,“既然如此,恳请您收留在下于此,解脱我之飘零。”

庆墨渐傻眼了,万万没想到竟然有这等条件开出,“这……公子,何出此言。”

杨芜青不紧不慢的解释,“在下乃巫医百工之流,一直以医为业,居无定所,游走四方,遇见令郎也是机缘巧合。既然天意如此,也想休整行脚,少些漂泊。”

庆墨渐犹疑道,“这……公子即使是天涯行客,也该是叶落归根,回家乡置业安产,如何停在异乡?敢问公子是哪里人氏?”

杨芜青突然笑了,很轻很轻,“明明本是无家客,逢人却说是故乡。您其实并不想知道的事情,我又何必在意如何开口。不需多言,心安处是吾乡,何必纠缠井里?”

庆墨渐听完一怔,方才沉默许久的裴浅玉却在这时开了口,“就让这孩子留在这里吧,陪陪夕飞也好。”

杨芜青未等庆墨渐开口先向裴浅玉长揖,“谢夫人收留。”

庆墨渐也只好点头,“那好吧,”然后看向裴浅玉,“就依你,让他陪着夕飞。我看这孩子不错,兴许能带出他点儿好来。”

裴浅玉对着老管家吩咐道,“你去安排吧。”接着又对杨芜青托嘱,“照顾好夕飞。”

杨芜青微笑拜谢了庆墨渐和裴浅玉,“是”。然后走出了堂屋,正式留在了庆家。

07.彼此彼此

庆舞飏在屋子里安然的睡着,呼吸均匀,但因稍稍鼻塞而于以往相比显得有些粗重的呼吸略有不畅之感。

杨芜青从堂屋走回了庆舞飏的阆苑的时候雨已经停了,房檐上挂着成串的雨滴,瓦沿细流落地,是激起着不止是涟漪的水花的哗啦声。

老管家对杨芜青说道,“现在再给你现裁衣衫,一时半会儿是来不及的。你就将就些,现有什么穿些什么,”然后上下打量了杨芜青一下,“你这身段,比二少爷高。应该和大少爷身材相仿,我且去拿身大少爷的新衣给你,一会儿您去沐浴休整一番。”

杨芜青推辞道,“这不好,不用了吧——我这件衣服,”他低头看了看,微微不好意思却还是保持着风度,“除了有点儿脏,噢,还破了个口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洗洗补补就好了,不用您费心了。不过,澡还是要洗一个的。”

老管家忙道,“您这是什么话,麻烦个啥?您可是二少爷的大恩人,难道还担当不起一件衣裳?滴水之恩尚且要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您请随我来。我已经吩咐人烧水了。”然后引导着杨芜青走去廊道,“您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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