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这是什么情况？好歹也给他先解开穴道啊！莫停云在心中呼喊。最后决定自力更生，自行冲穴。

正在莫停云默默耕耘，苏郁和靳锦木拼得不相上下之际，洞外忽然又跃进一人，直冲莫停云而来，转眼便已到面前。

莫停云还没看清来人相貌，就觉眼前一闪，头晕目眩，自己已经被人揽腰抱起，飞出洞外。

“是你！”莫停云抬头一看便已知来人是谁，虽然他蒙着黑巾，但他还是认了出来。

“是我，我寻你来了。”

莫停云双眉皱了皱，道：“阿朗，先解开我的穴道。”

“不行！”石朗抱着他在山林中急掠，垂头看了他一眼，道，“解了你又要跑了。”

“呃……”莫停云气极，想反抗，可是连握紧拳头的力气都没有，转眼见身后苏郁和靳锦木紧随其后，三个轻功都不错，如流风在山林中穿越，轻巧敏捷。

山林崎岖难行，不见路径，石朗沿着蜿蜒的山道不断起跃，冷风刮面，莫停云忍不住闭起了眼睛，屏息凝神。

待到迎面袭来的凉风终于停歇，莫停云睁开眼晴，看到的就是两相对峙的局面。

莫停云撇了眼身后，心下一惊，嘴角却不由扯起，带起嘲弄。

石朗不知如何寻的路，跑了大半天，居然被逼到了一处绝崖之上。

“放开他！”苏郁上前一步逼近，靳锦木却站立原地未动。

石朗定定地放下莫停云，将他掩在身后，拔剑出鞘，却见苏郁的面色突然一变，急忙返身。

“小云！”

离莫停云最近的石朗面色骤变，看着站在悬崖绝壁之上的人，定定地拉好敞开的衣襟，理了理身上微乱的衣衫，衣摆被山风吹得裂裂作响，心不由得往下沉。

莫停云在石朗抱着他在山中穿梭时，就已经冲开了身上的穴道，只是没有寻到脱身的机会。

停下手中的动作，小心地转身看了眼身后，竟是一阵晕眩。绝崖之下，云海茫茫，不知深处，若从此失足掉落，绝对是十死无生。抬头远望，空蒙山色，飞鸟绝迹，奇峰异石，瑰丽无比。

眼角瞥见有人上前，莫停云猛地回头，以眼神示意走上前来的两人止步。

目光在众人间穿过，看到了靳锦木的震惊，石朗的焦怒……目光就此顿住。

远山苍茫，万丈深渊，云雾缭绕，衬得莫停云整个人都空灵了起来，。墨发随风飞扬，原本清秀干净的人，漆瞳流光，此刻看来竟带出了一丝别样媚色，矛盾至极却也魅人至极。

孤身站在崖边的青衫身影，仿佛要被幕色埋葬。

“小云，别做傻事……”

石朗的声音将莫停云的思绪拉回，微阖的眼抬起，“傻吗？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很累……很烦呐……”轻笑着，叹息。

众人心中一震，不由自主的上前，莫停云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两步，直至踩到悬崖边缘。

站在崖边，脑中不禁浮现出那日陷入阵法中的情形，不同的是那是虚境，而这却是真实的绝境，相同的是，跳下去同样有死无生。

“莫停云！”至始至终未曾开口的人终于说话，语气凌厉，却掩不住其下的颤意。“别这么做，否则我不会原谅！”

不会原谅！？

他何曾要他的原谅了！？

真是可笑至及！

莫停云终于将视线定格在说话之人身上，带着嘲讽迎上对方的视线，他看到他那双本应闪烁流光异彩，风流无限的修眉凤瞳，此时却满含悲怆，隐痛……惊讶于自己竟然能如此清晰地读出对方眼底的情绪，并受其影响，令他内心无法抑制地哀鸣，叫嚣。

他讨厌极了自己的这种感觉！

空气中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时间在四人的相持中流逝，莫停云移开视线，唇角扬起，轻轻地笑了起来。

与此时迎面吹来的冷冽山风截然不同，挂在嘴边的那抹笑容，轻暖如春日和风，清逸而脱俗。

这是他的最后一搏。

“你不该再出现的。”

苏郁目光闪烁，张口欲言。

“不死不休……那我们便至死方休吧……”

笑意深深，轻声细语随风消散，不知入了谁的耳？

“你不可以这样……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陪着你……”

乍闻此声时，莫停云已经一足凌空，身体不由自主地后仰，掉落，坠下。

在身体悬空落下之际，他的最后一眼看到了那张绝美容颜上的决绝。

电光火石间，一道白影如离弦之箭射出，直直冲向绝悬，飞身跃下。

事情发生的迅雷不及掩耳，石朗和靳锦木措手不及，眨眼间，崖边已空空如也，竟觉得突兀异常，不由得失了神。他们没想到那人从头至尾，只是淡淡地如此说了两句，什么累了……烦了……便干净利落的跳了下去，而那道白影竟然也毫不犹豫地跟着跃了下去……

他们难道不知，那可是有死无生的万丈绝崖？

怔然间，山风拂动，又是两道身影如利箭自一侧穿出，也是直向绝崖而去，快得两人根本来不及看清，那两道身影已经落向深崖。俩人齐齐奔上前，探头往下望，只见云雾迷蒙之中，静寂一片，不闻人声鸟鸣，只有冷风拂面。石朗和靳锦木无声对视，都从对方眼中读出疑惑。再转眼下望，同时睁大了双眼。

云深不知处，两道身影刺破茫茫雾霭，自下跃上。定睛看去，能看到他们俩人手中似抓着什么东西。石朗和靳锦木的视线顺着那两道身影上移，就看到了两条粗粗地藤蔓自另一侧山崖穿出，那俩人都是一手抓着藤蔓，一手拎着一人，转眼间便已跃上那边的高崖之上，他们起身再望，便已不见那俩人身影。

无底深渊下，身体在不断下坠，仿若此生此世都将陷在这无穷无尽的坠落之中，直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可是待要何时大海才会枯竭，石头才会腐烂，大地才会苍老，上天才会荒蛮？

答案是没有。

是无穷，是无尽！

心便不由得慌了起来。

可是入眼的只有一片黑暗，却无法肯定这一片黑暗来自虚无还是自己眼睛的空茫。

想要挣扎，反抗，摆脱这一切……可是手不能抓，脚不能抬，眼不能眨，嘴不能张，耳不能听，鼻不可闻，四肢五体皆不能动，五感俱失，独留灵台的一丝清明……

一直下坠，无止尽的最后，他绝望了，置身在这一方奇异的暗黑空间中，没有人发现他，没有人来解救他的。

不对！

灵台仅有的那一丝清明否决了他的想法。

黑沉沉地一片暗黑中，一袭白衣的身影，衣袂飘飘，孤绝傲然，飞身向自己扑来，抱住了自己不断下坠的身体……

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陪着你……

是谁？

是谁在他耳边决绝地诉说？

凝望着他的那双眼，为何……如此……悲伤，如此……难过？

自己这种锥心刺骨的痛，又是从何而来？

万籁俱寂，时间仿佛停滞。

那一袭白衣，便淹没了周遭所有的一切。

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睁开眼。

黑暗褪尽，光明耀眼。

一切复归平静，五感回归，伴随着怅然和迷惘。

而沉闷的感觉不是梦境，如此真实，来自胸口。

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胸口仿佛压着一座山，却有着温热的暖意，抱着自己的双手仿佛桎梏，将他锁在床弟之间。

眨了眨眼睛，头脑总算是渐渐清明。伸手使了力方推起那具覆着自己的身体，看到对方面色惨白而幽深，目光沉痛而懊悔，一如他落崖前所见。

他是真的跟着他跳下绝崖了吧……莫停云心中暗叹，这苏郁还真是一头钻进了他这条死胡同了……

扶着床沿坐起，四目相对，静默不语，莫停云才发现对方的眼神竟然有几分恍惚。

莫停云张口，“苏郁……”小声轻唤。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方此时正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中，他思忖之下才决定唤这一声。

苏郁如梦初醒，慢慢从茫然状态中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神色平静，波澜不惊之人，脑子顿时被一种极端复杂的悲愤情绪占据，无法扼制。

“啪——”巨大的掌掴声响彻在安静的房中。

六八、何至于此

莫停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差点扇晕过去，巨大的掌力让他的身体侧倒，以手支撑着才没有倒在床上，脑中却是一阵嗡嗡作响，怔愣半晌方回神，闯入脑中的第一个意识便是：苏郁打了他。

第二个意识才是脸颊上热辣辣的疼。

“你为何打我？”再次撑起身体，转头看着床边之人，莫停云的疑问不自觉得脱口而出，语气却依然平静。

“为何打你？”苏郁目光如剑，狠狠盯着床上之人，“这一巴掌，我打你脑子不清楚，竟然一而再的给我跳崖。”

“啪——”又是响亮的一声，莫停云促不急妨，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第二次，身体猛地倒在床上，却被苏郁一把拽起。

“这一巴掌，是因为你竟然敢真的给我死！”

冷厉的话语在耳边回响，莫停云定睛，见对方手掌再次高高抬起，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别过脸，等待着。

预料中的掌掴声没有传来，却听到一句：“莫停云你这个笨蛋，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轻轻地带着叹息的声音，莫停云心湖涟漪阵阵荡起。

“不就是不喜欢我吗？不就是接受不了我吗？不就是想摆脱我的纠缠吗……你……何至于此……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那样跳下去？你简直……你简直……”苏郁的怒火在看到对方平静的面容时窜的更盛，狠狠抬起莫停云的下巴，逼他正视他的面容，哑声嘶吼，“莫停云，你说话，我要听你解释！你是不是真的那么不想要你这条命？既然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为何就是不能接受我？这到底是为什么？你说啊！”

“还是说，你这么做，就只是为了报复我，兑现你说的那句，让我终身遗憾？”

莫停云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拿开对方捏着自己下巴的手，火辣辣的刺痛不知是来自脸上还是心底，扯了扯嘴角，无力的叹息，“我们此生纠缠，不死不休……这是你说的。它就像一句诅咒，午夜梦回，时时在我心底回荡。我以为，如果死亡是一个终点，今生今世所有痕迹都将随着它的到来而湮灭的话……既然我解脱不了，那么或许我的死，至少能让你得到解脱……能让你不再因为我而痛苦，而受伤……”

让他解脱？

苏郁仰头笑了笑，突然紧紧抓着他削瘦的肩膀，逼近对方，狠声道：“那么现在呢？你知道错了吗？你知道你的死不仅不能让我解脱，还会让我随你一起丢了性命……你不是说不想让我死在你面前的吗？”

莫停云迎着他的目光，轻叹：“区区一个莫停云，哪里就值得你如此……不惜陪上自己的性命。”

他没有想到，他会随着他跳下那绝壁深崖；他没有想到，他竟真的对他生死相随……

这对他而言，着实太过沉重……

“是！你就是我的劫啊……”苏郁凝视着他，细语轻言，语中亦是无奈。

莫停云抚额，他做了能做的一切，他已经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停云……”苏郁猛地将他揽入怀中，紧紧抱住，“我是这么的喜欢着你，为什么一点机会都不给我？我真的补偿不了你吗？我们真的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吗？”

耳边的话语带着悲哀之色，喃喃的扣问声直击心底，莫停云却是无言以对。

发觉怀中之人只是任自己抱着，没有任何动静，苏郁轻轻放开，眼底浮上深沉的暗色，“我有多么喜欢你，原来……原来你一点都不知道……”

“我知道。”莫停云垂首低语。

“你知道？”苏郁反问，按着他的双臂收紧，“你知道却从不放心上？你知道却避之唯恐不及？你知道却用它伤得我体无完肤？你知道却还是选择跳了下去？”

“我……”莫停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方的质问，对方沉痛而愤怒的眼神压抑得他快要喘不过气，制在双臂的力道越收越紧，咬着嘴唇忍耐着不发出痛哼，他选择了默认。

难堪的静默中，感受到臂上的桎梏倏然消失，莫停云抬眼，看到苏郁对他扬了扬嘴角，依然是绝色的面容，丹凤美目，可他却看到了他眼底的冰寒，嘴角的那丝弧度亦并非笑意，而是嘲弄。

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双眼，心底的痛楚清晰而强烈。

看着那席已然转身离开的白色身影，莫停云的心沉沉坠落，抬起的手停在空中，眼见那方背影在视线中越行越远。

“苏郁……”绵绵长长的话音在只余一人的房中回响。

静静的倚靠在床边，莫停云的脑中闪过诸多画面。

想起当初自己被迫进王府，二人初相见时对方的探究；想起第一晚月下对酌时的自己的谨小慎微；想起湖心亭被威胁时自己的无奈；想起赴宴时的惶然，他的相陪，自己醉酒，他的相送；想起第一次入朝时，他的相候；想起诱捕沈凌时他在危急关头的相救，解围；想起自己受伤时他的照拂；想起那日屋顶上，他的句句问心；想起温泉中，他的咄咄相逼，势在必得……

忽然一缕金色的阳光从敞开的小窗中射入，直直投射到莫停云的身上，转开头避过直射的光线，恍然发觉，此时已是深秋黄昏。

动了动僵硬的手脚，眼角不自觉的转向门口，视线中却真的看到两个人影，踏着残阳相携而来。

看着越走越近，身影渐渐清晰的二人，莫停云心不由一惊。只见院中行来的两人正是那日在雪山中救了自己的白衣男子和玄衣男子，昏迷前的一幕浮上脑海：在他落崖后，身体顷刻间坠下，风声呼啸中，抬眼便看到了苏郁直扑而来的身影，他还来不及惊讶便被他一把抱住，两人一起下坠，耳边风声呼啸，令他不自觉得头晕目眩，再加上当时自己本就有些发热，意识陷入昏沉只是一瞬，但就在那时，他感觉到自己和苏郁突然被自上跃下的人带着往上飞去，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思忖间那二人已走近屋中，莫停云当即起身下床，抬手恭敬道：“多谢两位前辈再次相救，莫停云无以为报。”

“真要报答？”答话的是玄衣男子，只见他眯着眼睛，轻笑，“那就依了那小子吧，看在他连跳崖都愿意陪你的份上！”

“呃……前辈说笑。”莫停云面色尴尬，看了眼身穿白衣的男子。

“好了，曲陌，没有你这样逼迫人的。”白衣男子出言解围，制止了玄衣男子的话，莫停云投以感激一笑。

白衣男子点点头，笑道；“我说了我俩还会再见的。”

“是。”莫停云硬着头皮答道，心中暗忖，原来这俩人那日在山中见到他时就已知晓他出现的异常，否则也不会对他下追魂香。想到追魂香，不由得看了眼曲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