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想要统一各部族？”

“没错！王说当前的主攻方向不在中原，而在关外……季老或许不知现在关外的危急形势，各部族的兼并已趋于白热化，我族与其他部族已成互相掣肘之势，王现在根本无暇他顾。数月前，王遭到暗袭，甚至差点……”双眉微琐的男子说到此处顿了顿，看着老者道，“吞并战争非常的残酷，如若我族自身不够强大，不够警醒，那么不仅入主中原会成为泡影，还有可能令我族走向覆灭，面临被兼并吞噬的结局。三年前的重创……我们目前没有觊觎大馁的实力。”

“但我相信，在王的带领下，我族一定能够逐鹿草原，使各部族人心尽归。到那时再剑指中原，岂不……”

’咚！咚！咚！‘三声突兀的敲门声响，不仅打断的屋中人的谈话，也拉回了房上人的心神。

“将军，情况有些奇怪。”一守卫对站在门前的沉稳男子说道。

“你们守好这里，我去看看。”

房门开启又闭合，随着那被守卫称为将军的男子离开，房檐上窜下两人。

堂中老者一惊，正欲呼喊，一人已经率先一步制住了他的穴道。

“季相莫慌，石某今日前来，只是想请教相爷几个问题……”

五九、原来如此

青黛山上茫茫白雪，一个白色身影在雪上飞跃，身形轻盈如飞燕掠过，白衣身影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若非仔细去分辨根本看不出那是个人影。

苏郁运起内力一阵疾驰，终于在第二日傍晚到达穿过雪线，和约定的时间不差，刚刚好是两日，进入台地亦不敢有丝毫怠慢，脚步不停地往小楼飞奔。

小楼在望，苏郁停下脚步，目力极佳的他看到了屋檐上的两个人影，心下一动，那两人似也看到了他，身形移动。

苏郁近前，看着站在房顶的两人，将目光落在为首的白衣人身上，嘴角轻扬，“师傅！”

白衣人衣袂翻飞，跃下屋檐，落到院中，淡淡一笑，轻唤了一声，“郁儿。”

“师傅，三年未见，可好？”苏郁上前。

“你师傅有我相陪，岂会不好？”傲慢地声音来自于另一个站于屋顶之人，说着也自檐上跃了下来。

院人两人都不作理会，只听那白衣人说道：“师傅很好，郁儿呢？辛苦吗？”

苏郁轻摇了摇头，突然一省，有些激动地道：“师傅见到他了吗？”

白衣人明白他所指，有些犹豫，那玄衣人已经率先开了口，“自然是见着了，眉目如画，亮如星眸，轻和有礼，沉稳有余，是个心灵通透的孩子。”

苏郁蹙了蹙眉，听到对方如此的形容心中似有些微不舒服，撇眼瞧见面前白衣人的神情，脸色一沉，正要进屋寻人，却被拉住了身体。

那玄衣人轻描淡写道：“别找了，他不在。”

“他去了哪里？”苏郁返身问道，语带焦急，透着怒意。

白衣人道：“那日你下山之后，他应该是尾随你之后。”

“什么？”苏郁不敢置信，脸色一白。

“后来他还遇上了雪崩，幸好被我们经过碰到，才救了他一命。”玄衣人说道。

苏郁皱眉，“师傅怎知是他？”

“那把剑。”白衣人道，“他手中拿你父亲的那把剑，又突兀地出现在这雪山中，言语之间也似有所隐瞒，再看之下又不是作恶之人，便猜到了一二。”

他走了……他离开了……他还是没有等他……

苏郁脸色白了白，又青了青，心中也是一惊又一怒，抿紧双唇，转身就要往来路而去。

“郁儿等等！”白衣人上前一步制止，“当时他遇上雪崩，却执意要下山，我便让曲陌护送他下山……”

苏郁点点头，眼中却已经没有了温和，心在不断得往下沉。

“我要去找他！”他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开自己。

“臭小子，急什么！”玄衣人的一句轻叱叫住了已经走到院前人的脚步。

苏郁不耐的转身，看到对方自袖中滑出一物，抛出，顺手接住，看清手中之物，眼神一亮，“这是……”

玄衣人轻哼一声，上前一步搂住白衣人的腰，挑眉，“你也太小瞧你师傅和我了！”

苏郁看了眼白衣人，得到对方的含笑示意，便不作停留，转身再次隐入了雪山。

看着苏郁的背影在视线中渐渐消失，白衣人方才拉开对方搂着自己的手，退开一步，有些无奈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动的手脚？”

“送他下山的时候咯。” 玄衣人说道，“你一定不知道，除了苏郁，他也能破我们设的天一遁甲。”

白衣人不语，看着他缓缓地笑了起来。

玄衣人亦笑着，上前重新搂住他，将头搁在对方削瘦的肩膀上。

“你知道那可是我的宝贝，平日里都舍不得拿出来用的。这次不过是看在你的份上，还有那五年……我才出手的。我恩怨分明，他是他，他爹是他爹……”

闻言白衣人轻笑一声，回搂着他，轻声道：“我知道，你无须解释。”

对方的回应令玄衣人一阵激动，愈加紧的搂住，唤道，“桑寂……”

“嗯？”被称为桑寂的男子笑着轻应。

一阵劲风划过，二楼房门一开一合间，院中已没了二人身影。

深宅大院外的响动声渐息，房中的声息也跟着静了下来。

房中的黑衣人来到门前侧耳听了听，走回来道：“小云，我们要走了。”

莫停云看了眼身边之人，又回过头看着静静坐在椅上的老者。

“莫公子还是快些走吧，你想知道的老夫都已经说了。”

莫停云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突然自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架上老者脖劲。

“季连，你本非我族类，却在我朝蛰伏多年，野心勃勃，只为入侵中原，生灵涂炭，任你离开，岂不是纵虎归山？于公于私，我今日似乎都应该杀了你！”

“小云……”石朗看到莫停云的这番举动也是一惊。这个季连现在可是个棘手之人，两方兵马都在找他，杀了他这事情不知会发展到如何地步……

“老夫壮志难酬，抱负难展，雄心扼腕，年老垂暮，又失了王的倚仗，于老夫而言，生不如死……你能成全老夫，也好……也好……”老者说着便颌起双眼，似乎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莫停云看着面容平静，或许该称为死寂，全无昔日容光神采的老者，想起了方才那位男子和他的一席对话。

收回匕首，莫停云退开，道：“我不杀你，倘若因为你再次引发两国交战，莫某岂非成了千古罪人。”

季连自嘲一笑，叹息，“莫公子多虑了……”

“我们走！”莫停云对石朗说道。

石朗飞身跃上房梁，莫停云提气正要跃上，却听背后又传来幽幽地一句。

“那郁王待你倒真是与众人不同的……”

入耳的话语令莫停云真心走岔，身形一错，衣袖拂倒桌边的茶杯。

“砰！”——茶杯落地发出巨响。

“谁！”

房门猛地被人踢开，莫停云一惊，回头，二人打了个照面。来人正是先前在房中与季连对话之人。

看到莫停云，那人明显也是一惊，“你是……”

“小云，快上来！”

莫停云收回疑惑的目光，不做停留，飞身跃上房梁，搭住石朗伸下来的手窜上屋檐。听到院子里的响动声，知道对方发现有人入侵已经追了上来。莫停云稍一回头，见紧紧追在身后的正是方才那人。

“这边！”石朗拉过侧头后望之人，不满道，“别走神。”

莫停云收回目光，直觉那人方才的眼神有几分怪异。

石朗带着莫停云掠下屋檐，翻出后院，来到前院，隐入一处假山的石洞后，看到追捕之人自身边地跑过，才小心的探出头来，看到外面一拨一拨跑过的巡卫，莫停云非常后悔自己的不谨慎。

抬头看了看天色，云层厚重，黑压压的昏暗之色，阴风阵阵，真是一个极坏的天气。

靠着身后凹凸不平的假山石，剧烈的心跳让心底的烦躁和怒火更盛，各种情绪交加，令他的心理倾向极端，很想歇斯底里。

这便是事情的真相吗？原来如此……

“在想什么？”看到身边之人紧抿双唇，兀自沉默，石朗侧首问道。

莫停云笑笑，收敛情绪，道：“对不起，连累你了。”

看到对方重新回复平静，无波无澜的眼神，石朗垂首不语。

半晌，方开口说道：“小云，你为何总是这样？”

低沉的声音显得情绪有些沮丧，莫停云不明，他总觉得眼前的石朗似乎还和以前一样，又似乎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十年前分别时，他们都还是少年，现在的石良，面容变得更加硬朗，身形比以前高挑，性情也愈加沉稳内敛。沉默不语或怒目而视时便是十足的首领风范，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他在另一个人身上也感受到过，曾为九夜首领的李文昊，同样深沉而内敛。

可是像现在这般的，语中带着无奈和叹息的石朗，是让他觉得陌生的，他总觉得对方说这句话时，另有深意。

“阿朗，你说什么？”莫停云疑惑地问道，“我……怎样？”

石良看着面前之人，定定说道：“你一定不知道，你以前……我们在新月时，你明明很害怕杀人，却总要装着云淡风轻，不甚在意的样子。还有你明明很厌恶鲜血，可是却从不表现出来，只是每次出完任务就潜在水中不肯上来……你以为这些我们都不知道吗？”成功的看到面前之人露出震惊的表情，继续说道，“现在也是，你明明不想笑，为什么还要强言欢笑；你明明很生气，为什么要装作没事；你明明很在乎，为什么要装作不在意？”

待石朗一连串的话说完，莫停云张了张口，好半天才生硬地挤出一句，“我没有。”

转开视线，定下心神，坚决的说道，“我没有假装，就算我生气，在意，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而已。我和他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以后不会再见。”

对方这种识破人心的能力令他觉得心底生寒，不自觉得想到了那人，那般的心深难测……

“真的？”石朗忽地逼近前来，目不转睛，“你没有喜欢他？”

莫停云皱眉，不耐得推开他，“我认为现在最重要的是想想我们要如何出去，这里可不是久待之地，他们迟早会搜到我们。”

闻言石朗一笑，“跟我来！”拉着他钻进假山深处。

莫停云心下一沉，随他在漆黑的岩洞中穿行，目力所及只有一片黑暗，看不到前面一身黑衣的身影，只能感觉到自手心传来的温度。

心惊于对方的内力之深厚，在如此黑暗中也能辨清方向。

不知行了多久，莫停云发现对方的脚步停了下来，两人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耳中响起沉沉的山石移动的声音，幽暗的光线照了进来。莫停云不适的眯了眯眼，被对方带出了黑暗。

外面是一处小树林，类似于院落的后山，回首看到石朗正在合上厚重的石门，想到对方之前的行径，不禁有些无奈。

明明知道出路便在这里，却故意滞留，只为了试探自己，探究他心底的情绪吗？

莫停云嘴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又摊上一个麻烦人物……

六十、追魂雪蝶

离开大院，莫停云和石朗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找了间客栈休息。莫停云原想和他分道扬镳，可惜对方似乎并无此意，跟着他入了客栈，他也不好显得太过刻意，只得作罢。

两人各自休息不谈，第二日莫停云走出客栈，暖阳普照，不同于昨日的阴沉天气，带走了所有笼罩的阴霾。

石朗牵着两人的马匹走来，自对方手中接过，莫停云翻身上马，侧首看着身边端坐马上之人，“你准备跟我到何时？”

他认识的石朗本就是个攻于心计之人，经过昨日一事，他对他更是心生警惕，但对方却只作不觉，所以他只好将话挑明。

“我们多年未见，你一点都不留恋吗？”石朗说着，看到对方眼中闪过的一丝警觉。

“你这样在外面没关系吗？”作为杀楼首领，是不适合整日在外抛头露面的，况且楼中应该也有其他事务需要处理。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呢？”石朗无所谓的说道。

好吧！看来一时是赶不走的了。

莫停云心中想着，目视前方，盘算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他好不容易才脱出那个泥潭。

“你今后有何打算？”石朗突然问道。

打算？

莫停云想起自己瞒了他关于李文昊还活着的事，他现在当然也是不能说的，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在江湖中九夜已经覆灭，首领李文昊也已跳落悬崖，生死不明。

自那日李文昊跳崖后，江湖上也传有几个版本，有言他跳崖身亡的，也有道他武功高强，九死一生，隐入江湖深处的。但也都是说书人一传十而传开的，因为九夜是为朝廷所剿，官方声明的是李文昊自绝于千尺崖上，所以武林史书上所载也是如此。

莫停云正想着自己该如何回答石朗的问题，视线中，忽然出现一只雪色蝴蝶，在自己周围盘旋。

白色羽翼剔透如玉，荧荧飞转，带出一丝流光，甚是美丽。

莫停云和石朗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读出深意，脸色同时一变。

“你身上有追魂香！”石朗说道。

雪色玉蝶，闻香追魂。

雪色玉蝶，顾名思义，通体如雪如玉，飞舞时带出流光异彩，能够千里追踪，但此蝶只识得一种异香，名为追魂，也就是说只有中了追魂香的人，才能用雪蝶来追踪。且此蝶甚难驯养，只有在极寒之地，冰天雪域中方能破茧，成活之后方可带出雪山。成年的雪蝶体形纤小，长年陷入蜇伏，可藏于盒内，无须喂食，只消偶尔开启盒子让它吸收天地精华即可。

莫停云不语，勒缰停马，静候来人。

不消片刻，远远便看到前方一匹白马疾驰而来，马蹄声响，卷起尘嚣，绵延一路，由远及近，由快至缓，渐渐清晰。

马是雪白良驹，一如马上之人，一袭白衣似雪，策马出尘而来。

白马驻停，一袭白衣的男子衣袖轻挥，雪蝶受到引蝶粉的招引，飞离了莫停云身边，回到了那人身边，落在纤长的指上。

两人视线远远相交，莫停云攥紧手中的缰绳，视线中的白衣白马忽然被黑衣黑马所代，定睛回神，却是石朗已经催马上前，挡在了他的马前。

“郁王……错了，我忘了你现在已经不是王爷了，或许该称你一声苏兄，咱们又见面了，你是反悔了，来找我交易的？”石朗说着，语中透着一丝得意，“可惜我需要再考虑考虑……”

“石朗，你不该还在我面前出现！” 苏郁冷冷道，眸色寒冽，语气中透着一股森冷，还有属于王者的威慑力，身后的莫停云亦备受压抑。

这才是苏郁，大馁朝的郁王，驱除外族为百姓所传颂的玉面郎君。他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对方如此凌厉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