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没有烘干功能?”成诺抱着衣服,跟随着骆帆的音调也将自己话语结尾提高了八个音符。
被成诺盯得非常想挖个洞钻进去的骆帆,最后只好老老实实地把成诺领到洗衣机前,顺道也惊奇地发
现原来自己的洗衣机是有烘干功能。
成诺心中好笑,但仍是板着脸穿好烘干的衬衫和裤子。
“你真的要走?”骆帆眉头皱成了川字,满眼写满不甘心。
“对啊,去上班。”
“可是现在不应该是中午下班时间么?”
“我们出差的,上班时间不规律。”
“你不吃了午饭再走?”
“不吃了。”
“我做的哦~”骆帆特地加了尾音着重强调。
成诺终究还是没能抵抗得住那对扑闪扑闪的星星眼和肚子咕咕声的双重夹击,妥协了。
可是看着骆帆哼着歌开开心心地做菜去,他还是有些恍惚,这怎么说都应该是他得益的事吧,为什么
他会有种那个小子赚了的感觉?
两个小时后。
“你租的房子在哪里?”挡在成诺身前努力扒着门框的骆帆问。
“……”不说话,成诺决定用沉默对付这只粘人的苍蝇。这家伙从吃饭一直讲到现在,嗓子不会哑的
么?他决定把骆帆那原本温柔忠厚好男人的形象从自己心中抹灭。
“呐,这是我的地址。”骆帆一点没感觉到这边的低气压,径自从门柜上的便笺上扯下张纸,写了字
塞在成诺手里。“以后有什么困难了,要记得我这个朋友,来找我。”
成诺握住手里强行塞入的纸条,低头看了看,放进了上衣口袋。
踏出门的时候,他终于说:“滨海新路48号。我的地址。”
刚出门,便抬头发现了电梯。
“这不是电梯么!你这家伙昨晚到底发的什么疯?!”成诺转身对着骆帆吼,却发现房门已经关上。
说不清为什么会有些失落,他还是按了向下键。
绿灯指示亮了,电梯门缓缓打开。成诺进了电梯,背靠在电梯的内壁上。
“骆帆。再见。再也不见。”
电梯的门缓缓合上的时候,成诺用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这么说着。
为什么最后会告诉他地址,他自己也不明白。这种干净温暖的人根本不是他能碰得起的,他们本就不
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本该断了一切联系,可是,还是忍不住给他留了个线索。
到底是为了纪念,还是为了警告他不要再靠近自己。
成诺忽然很想知道,如果骆帆真的按照地址来找他了,到底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第九章
滨海新路48号,当骆帆找上门的时候,却发现这哪有什么人家,有的只是满目的白砖和石碑——这是
一处年代已久的公墓。
视线所及便是海,一望无垠碧绿的海。潮汐声阵阵传来,像是为这些逝去的灵魂哀吟着挽歌。
骆帆沿着廊道默默地走着,最终在一座刚砌的碑前停了下来。
花白的墓碑上刻着“齐芾之墓”,那碑上的照片上印的大男孩正咧着嘴笑得灿烂,他有着卷曲的刘海
,浅浅地贴在额际,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墓前之人。
骆帆定定地看着那照片,站立良久,久到几乎要让人以为他最终成了一座石像的时候,他终于弯腰鞠
了一躬:“谢谢你,在这段时间里,帮我照顾小一。”
……
巨大的落地窗纤尘不染,窗外是栉嶙节枇的高楼。新兴的城市焕发出了旺盛的生命力,贯穿城市东西
的大道宽阔又绿树成荫,价值不菲的高档名车奔驰其上。
窗前的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前,坐着一个西装笔挺的人。
他左手修长的手指正托着下颚,右手搭在桌上的公文上,英俊的面庞上挂着寒冰一样的表情,散发着
危险的气息。
此刻他双目微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三声礼貌的叩门声后,高档的实木门被人从外向内打开。
一个戴着眼镜,身着整齐西装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裴总,这是你要的资料。”那名男子走到办公桌前,将一个资料夹小心谨慎地放在先前的那名男子
面前。
坐在桌后的男子睁开了眼,朝眼镜男子点了点头,这才伸手拆开了资料夹的封线。
从袋里掉出了两张纸,原来是两个人的简历资料。一张上面的照片是成诺的,另一张上的照片,是一
个有着卷曲的刘海,咧着嘴笑得灿烂的大男孩的。
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了眼,开口道:“齐芾死了?”他的声音有些粘稠,像是感染了风寒。
“是。”戴眼镜的男子恭敬地点头。
“以什么手段?”男子仍旧闭着眼,眉间微微蹙了起来。
戴眼镜的男子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裴总从来都只注重结果,不问过程,这成诺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让
裴总破了例。
“让兄弟们绑架了那医师的妻子和孩子,于是他才愿意在输氧管上做了手脚。”虽然心底疑惑,但他
亦明白,不问多余之事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对了,裴总,那个酒吧的店主怎么解决?”
“先让他在那里再快活几天吧,毕竟小一现在还没有搬出来。”男子睁开眼,犀利的目光射向眼镜男
子,身体向后一仰倚靠在宽大的牛皮转椅背上,“你先下去吧。”以毋庸置疑的冷静语调命令眼镜男
子离开。
当门关上的一刹那,男子猛地一推桌子,转椅立刻滑出了桌底的驼绒地毯的边缘,迅速往后移去,实
木地板在椅轮的蹂躏下发出吭吭的喘气声。
男子站起来,面向原本在身后的落地窗,俯视着这座奢华的城市。
手里的两张资料纸,已经快要被揉碎,可是,似乎仍抵偿不了男子的怒气。男子微微颤抖着,胸口剧
烈地起伏。落地窗的倒影映出了他的侧脸,竟与骆帆的脸惊人得相似。
其实资料纸上也没写什么,只是如实地写明了成诺被齐芾收养的过程和两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长达十
四年这样的事实。他也不是不知道,成诺之所以做MB,为的就是给齐芾治病。
只是,还是会生气,在知道了成诺和齐芾的关系如此的亲密之后。
面庞和骆帆酷似的男子在透明的巨大落地窗前咬紧了唇:“成诺,你怕是不知道,我就是王小虎吧。
这次,我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王小虎,当年被富商收为义子,改名裴晧,由富商专门请的教书先生单独授课完成小学至高中的学业
,又被送入贵族大学深造学习酒店管理,并打好人脉,以便为将来接班酒店打好基础。
从一个穷小子摇身一变成了富家子弟,在贵族学校浓厚的精明奸诈气息包裹里度过的三年,让裴皓明
白,这个社会只有强者才有生存的余地。当初若不是自己的弱小,也不至于会和陈小一分散,也不至
于让警察不当回事。
从此,温暖的笑容成为他伪装的筹码。
毕业那年,他进了富商手底下的酒店。聪明的他游刃有余地处理好了各种事务,让富商越来越喜欢他
,将酒店的大小事务全权交给了他,甚至将自己的女儿也许配给了他。
后来富商撒手人寰,毫无悬念地将酒店留给了他——简直就是青蛙变王子的童话故事。
不过他倒是惦记着陈小一,在内地投资了一家酒店,干脆自己也搬了过来坐镇——反正回去也就是一
个钟头的事情,原来那边的事务也不会拉下。
可是找了几个月也没有结果,他差点就要放弃希望了,却没想到会在酒店电梯的摄像头里再次看见了
那张熟悉的容颜。
当时他到保卫科去视察工作,端着杯科员给倒的咖啡,拿出平易近人的笑容敷衍着,却没想到一瞥眼
看见了视频画面里的那个人。本来也不敢确认那个人就是陈小一,可是眼鼻和轮廓实在太过相似,引
得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画面里的人突然张开嘴,露出可爱的小虎牙,笑了起来。
他手里的茶杯啪得摔倒了地上,心里的胀痛、激动溢于言表,甚至有酸涩感自眼中泛出。
可是心却在瞬间又凉了半截——画中另一个背对着的摄像头的人搂上那人的脖子,吻了上去。
唇舌抵死缠绵,工作人员早吓得蹲了下来拣地上瓷杯的碎片,看着顶头上司的脸骤然变得青黑。
“去,让服务台留下电梯里的这个男人,我马上过去。”他怔然半响,看着电梯里的两人走了出去才
暴怒说道,都能听得见牙齿撞击的铮铮声。
威严的声音吓得科室人员立刻跑回座位去拨电话。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陈小一已经跟着男人出了店门。
等到他赶到的时候,连出租车也跑得没了影。
他赶在服务员清扫前亲自去查看了那男人订的房间,虽然怀着一丝自己都不相信的侥幸,却不出意料
——果然是一片狼藉。
凌乱的被单,还有散落在垃圾桶里的安全套……
手指深深蜷起指甲刺痛掌心,他甚至听得见自己咬牙切齿的咯咯声。
“去,给我查出开这个房间的身份证的信息。”他好不容易才压抑住怒气,几乎是从牙缝里把字一个
一个抠出来。
陪随在身边的秘书邓云天赶紧领命下去了。
邓云天,也就是一开始去找成诺的眼镜男,这个家伙非常会见风使舵,也有能耐。第二天就拿到了开
房男人的资料,还略施胁迫地成功逼问出了成诺的MB的身份,甚至顺藤摸瓜地查到了成诺钱财的去处
——一个叫齐芾的住院的人的身上。
裴皓震惊之余,虽是心里气愤难忍,心疼毕竟还是大过了怒火。
跟在他身旁多年的邓云天如何会看不出顶头上司的脸色,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需要牵线让他
做一次恩客。
“不,”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回道:“别的方式,以别的方式接近他。”
不想当恩客,他希望自己是特别的,他只是想让成诺对自己印象深刻一些。
他已经等不及想触碰对方,却还是妄想着不愿失去小时候的温暖……
邓云天果然了得,只需要他的几句话就导出了这样一出闹剧:先是绑架扣押齐芾的主治医师全家,胁
迫医生在回醒率极低的植物人和自己亲人之间作出抉择,将齐芾病情转好的假消息放给了成诺,又假
惺惺去找成诺,以正好为手术价格的高价的诱惑让成诺主动找上了他。
也罢,既然有人这么挖空心思,自己也就陪着演下去。只是没有想到最后邓云天竟然把齐芾给弄死了
。
这个男人太会察言观色,他没有狠得下手去做的事这个男人竟然就这么顺理成章毫无犹豫地做了。
而他,本来只是抱着和成诺做就做吧的心理,反正成诺那身子也不晓得和多少人交合过了。
可是,还是会舍不得,还是会不忍心。
小时候只有他相依为命,之后再也没有交心的朋友。自己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心里温暖的地方只有这
么一块,无论如何都不想玷污了去。
更何况,他听见了成诺的那句——对不起。
于是,这么些年,不管什么事,他都原谅他了,全都原谅他了。
而那天,在乐满天酒店的再遇,得到的竟然又是成诺友好的关怀。
他的陈小一,还是那么善良,会担心他和女友是不是被自己拆散。
“陈小一,陈小一……”他轻轻地在心里呼唤着,一遍又一遍,似乎这么喊着,就能安心。
是的,他还关心他,也还爱着他。而他的小一,也一直都没有变。
第十章
酒吧里没有人。
这让成诺有些惊讶。
虽说现在是白天,但是经理和服务生也都不在实在是太不寻常。不过,反正他也已经打算离开这里,
正好也不知怎么和经理说,这样的话只要留下一张纸条说自己要走便好了。
实在没什么要带走的东西,成诺环顾了一下自己那间小屋:床头柜上的相框已经小心地摆放在了包里
,衣橱里的衣物也随便揪了几件出来,眼镜男给的钱也没有忘带。
恩,看来确实是不缺什么了。
跃出酒吧木门的瞬间,仿佛压在心头的重担终于落地,成诺大大地吸了一口畅快的空气,发现对这里
竟没有丝毫的留恋。
齐芾已经不在,可是他还得生活下去。他打算离开这座城市,这里的回忆太多,太伤感。但是在临走
之前,他还是决定去看一下齐芾。
墓地冰冷的大理石砖在阳光下显出肃穆的光泽,突然一丝歌声攀附着清冷的风蹿入墓地,成诺诧异地
抬头望,这才发现海边的乱石上原来有个正抱着吉他自弹自唱的青年。
那人挺直背脊沐浴在日光中,整个人身周笼罩着光圈,似乎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透过窗舷你望着剪影一夜
爱上他在天与海的交界
你忍痛用声音交换了双腿
只为走近爱的人身边
你赌上毁灭相信真爱会永远
不懂专情不适合人类
而你连道别都没有人听见
黎明后随浪花凋谢……”
低沉的男声配上吉他的节奏,再加上浪潮声的一应一和,魔力一般吸引着人上前去。
不由自主靠了过去的成诺,突然发现青年止住了唱,微微皱起眉,手指也顿在吉他上。
“怎么不继续弹了?”话语脱离大脑的思考已然蹦了出来,丝毫没有注意到对面之人并不相识。
“恩?”被打扰的青年转过头,眼睛里的迷茫神色还未褪去,温软的刘海粘在额前,瘦削的脸上有着
淡淡的忧伤。
“你好,我刚才听到你边弹边唱。这是什么歌?”成诺在青年隔壁找了块石头也坐下来。
青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淡淡地笑了:“这首歌叫《人鱼的眼泪》。”
“啊人鱼的眼泪啊,”成诺在石头上坐稳,搓搓手,“小人鱼真是可怜,救了王子,可最后王子却和
别的公主结婚了。”
“大概是因为小人鱼从来没跟王子说过,说她喜欢王子吧。”青年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啊?那不是因为小人鱼不能说话吗?她把声音给了巫婆。不过你说的对,王子说不定爱的也是小人
鱼呢。”
“呵呵,不过就算小人鱼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王子,小人鱼最后也难免会化成泡沫吧。”青年仰起头
,迎着日光,像朵小向日葵。
“怎么会。巫婆答应小人鱼可以永远和王子在一起啊。”
“可那毕竟只是童话。”
青年淡淡地说,两个人却都沉默了。
童话,是美好的愿望。
就像齐芾,是他的美好的愿望。
深碧的海面粼粼的日光突然那么刺眼,不知小人鱼化成泡沫的那个清晨见到的可是这样的海?
低下头,一只小螃蟹在石头缝里爬过来钻过去,正忙得不亦乐乎。
骆帆,他突然想见骆帆。
原来骆帆的温暖是那么让自己眷恋。
成诺转头看了看青年。
青年也怔怔地望着海面,深情恍惚。
“喂,我叫成诺。你呢?”
“我?李筝。木子李,古筝的筝。”恢复了淡淡的笑,青年刚才略带忧伤的神色已经隐去不见。
“哈,李筝,好名字啊。”成诺点点头,又朝海面瞅了瞅,“可是这里都没有人鱼,不应景啊。换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