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连天(出书版)+番外 BY 七草
  发于:2013年08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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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常说眼睛就是这样的构造,能看清楚东西的距离因人而异,但都是固定的,一旦少于或超过这个距离,不是看不见,就是太模糊,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无法看清眼前的事物,我爹——抱歉,我说得太多。」她没说出泄露身分的事吧?奉先暗暗回想说过的字句。

「不,能说关于自己的亲人是幸运,魔魅大多不知道自己的双亲是谁。」

奉先直觉发问:「为什么?」

「人族会丢掉魔魅的孩子,魔兽则是没有亲子观念,只管生,生下就离开,任凭婴儿自生自灭。」

「对、对不起……」

「不,这只是一般会发生的情形,我只是单纯陈述。」

「你和我所知道的魔魅不一样。」

「你认识其他的魔魅?」

「我家以前的——」想起过去家中身为魔魅的仆人,奉先汗颜,虽然轩辕府里没有虐仆的事,但却也从未想过关于种族、关于地位平等、关于尊重的问题。

广览群书又如何?成天高谈阔论诸多道德却从没想过应当给予他人的、最基本的尊重。

「仆人吗?」听她倒抽一口气,佟亦虹想自己说对了。「魔魅不是做奴仆,就是像我这样做流浪舞娘——你看起来就是出身高贵的小姐,初次见到你,我很惊讶会在逆军阵营里看见像你这样的人。」

「请别让我更觉惭愧,佟姑娘。我没什么高贵的……」她真的收受不起。「人不该有贵贱之分,我只是个普通人,和大家一样,再普通不过的人。」

佟亦虹摸摸垂下的螓首,笑呵:「我想我会喜欢你的,小姑娘。」

「你真的很不一样,佟姑娘,你有着非常细腻的心思。」

「谢谢。」

「所以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在你身边的人有多么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小姑娘,我是不是跳进你语言的陷阱里了?」

「是的。」奉先老实道,垂视腿上的药钵,似是不想让人看见表情。「很抱歉。可是有时候我们活下去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其他人,特别是那些为了让我们活下去而牺牲的人……」

这个姑娘是什么来历?活过百年的魔魅不禁对眼前的年轻姑娘感到好奇,是怎么样的原因让她能说出这样的话?

「啊,还有——」奉先忽然抬头,不知道自己这样吓了佟亦虹一跳,认真地说:「我已经二十岁,是个大人了。」

佟亦虹失笑。不再是「想」了,她「确定」自己会喜欢这姑娘,无论她是谁。

「她的伤到底怎么样了?」

「赫!?」奉先吓了一大跳,忙看左右——明明没人……

「上面。」

依声抬头,美目充满不解。「你在上面做什么?」还是一个怪人。

「看风景。」尚隆俯视,发现她一脸信以为真的模样。

明老头,你心机这么重,怎么侄女这么单纯?翻了翻白眼,跳下来拉着她往前走。「想也知道不可能是看风景,傻丫头,当然是专程等你出来。」

「等我?」几乎被拖着走的奉先困惑地看着他。「是为了佟姑娘的事?」

「废话。」尚隆直答。「她的伤怎么样了?那个女人的个性很差,爱逞强、心机重、心眼多、又固执说不通,零零总总七七八八,缺点说来一箩筐,总之——她的伤势如何?」

把对方嫌得一无是处之后才说出重点,真是无法理解的男人。「你是想跟我抱怨佟姑娘还是想关心她的伤势?」

一语问倒了尚隆。这个傻丫头听不懂人话啊。「我当然是——关心她……废话少说,她的伤势如何?」

该不会刚刚是难为情吧?后知后觉的奉先总算有点开窍。「已经比之前好多了,伤口开始愈合结痂,脉象也强劲了些,平稳许多,只要再静养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那就好。」

「只是——」

「只是?」一颗心被这两个字提得老高。「只是什么?」

「脸上的伤太重,一定会留下疤痕。」

尚隆吁了口气:「原来是这点小事,还行。」

还行!?「女人脸上有疤怎么会是小事!你——你根本不懂女人的心情!」奉先气呼,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他云淡风轻的态度感到愤怒,但,她真的生气。

尚隆也没打算迁就对方的情绪改变想法,事实上,他也不曾这么做。「我是不懂,那只是疤,对我来说,佟亦虹还是佟亦虹,不会改变,甚至——或许我私心里希望她脸上的疤痕不会消失,至少这样她不会再当舞娘,会好好待在逆军,哪也不去。」

「你——是真的喜欢她吧?」

「看不出来吗?」尚隆凑近她,两根食指按在双颊装可爱。「我的脸明明就长得这么诚恳!」

「噗、噗哧!哈哈哈……」

「你的反应真让人伤心。」尚隆愁苦着脸道。

「嘻!嘻嘻……」

笑意一波接着一波,奉先收不住笑,但同时感觉到梗在自己心中那一点不知其所以然的芥蒂,一点一滴的,随着笑声淡去。

「嘿,傻丫头。」

奉先努力止住笑。「我不是傻丫头。」

「的确,你不是。」两人此时已走进农耕区,尚隆放眼已进行完抢收的农田,剩下的都是未熟的青绿。「你帮了大忙,在我不在的时候。」

「呃——」

「医治亦虹、整顿村民的生活、编派迁村的行前准备——你表现了你的聪慧与能力。傻——不,姑娘,若我之前对你有任何失礼之处,请你原谅!」尚隆忽然向她鞠躬,颀长的身高立即在她面前弯得只剩半截。

奉先慌了,没想到堂堂逆军头子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种动作。「你快点站好,不、不要这样,快点站好。」天,万一被别人看见——啊啊!?真的被看见了!「快站好,尚隆。有人注意到这边了。」

「望你以后能继续为逆军效力,尚隆感激不尽。」

「你不要这样,快站好……」噢,被这么多人看见,真丢脸……奉先转身小跑步离开令她羞窘的现场。

尚隆挺直背脊。「所以你答应加入逆军,与大家并肩作战?」

「我……」

「拜托你!」再次弯腰,彰显他求才若渴的决心。

「你这样……我、我——」天,她不擅应付这样的场面,偏偏没有人能帮她。「我、我答应就是了,你、你快站好。」

「就这么说定了。」尚隆咧嘴,笑得灿烂。

反观奉先,满脸通红,窘得只想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果然是个傻丫头,毕罗德。」不远处,懒懒挂在树上的艾妮亚用孩童似的嗓音嗤声道。「只消尚隆随便灌个迷汤就晕头转向,还让那痞子给拐进逆军,真够傻的,你说是吗?」

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毕罗德没有搭理,倒吊在另一头的鸣雷倒开口:「人族本来就不是聪明的族类,很容易因为字面上的语言丧失思考能力,听信别人的话,掉进陷阱,听说女人远比男人要容易中计。」

「哈!真想不到!」艾妮亚惊奇地说:「真想不到以你狗头锐面的智慧也能想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来,不简单啊鸣雷,这次出去长了点脑袋呐。」

「那还用说——等等,什么叫狗头锐面?你这死火妖又骂我!你又骂我!」

「哎呀呀,连反应也变快了,看来我不在身边的时候发生了不少事呐。」

「是不少,不过在我鸣雷大爷的聪明才智下,一个个都给它霍霍霍——地两三下解决啦。」怎样,怕了吧。

「但愿是啊。」艾妮亚瞟了瞟自家主人。「那请你解释一下毕罗德是怎么回事?从回来到现在,除了发呆还是发呆,在这里混吃等死的,也不说说下一步打算怎么走,是要离开?还是要跟他们走?什么都不说是怎样?」

「嗯……」双手环胸,认真思考半刻。「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知道。」

「……我怎么会蠢到问条被关成白痴的笨狗?」艾妮亚拍额。

第五章:悍军·准则

英雄创造历史?还是历史创造英雄?历史与英雄孰先孰后,始终是人们争论不休却不得解的问题。

但对准则来说,这问题出乎意料地简单。

英雄与历史是完全不同的东西——活着的时候,在这世上有其价值与意义、能带来改变的是英雄,这种人死了之后,他的存在、所作所为、留下的痕迹就会变成历史的一部分。

本质上完全不同的两种事物被放在同一个天平上比较,永远也没有平衡的时候,为这问题想破头的人,不过是突显他们的愚蠢。

「咳!咳咳咳……」夜半三更,正值气走肺经之时,准则痛苦攒眉,手揪着衣领猛咳,频频出汗。

副将斯平拉开营账,送上深夜必备的汤药。「将军,您的药。」

「咳咳咳……」准则攀住他的手,十指彷佛抓住求生的最后一块浮板般死命紧扣。「给我、给我药……」

「是的,将军,您慢点喝,小心。」一边为他拍背顺气,一边小心伺候免得主子呛到药汁,斯平的脸上难掩忧心。

待汤药饮尽,准则的夜咳才稍稍获得平息。

「将军,您好点了吗?」

「水,给我水……」

「是的,将军。」斯平连忙为主人送上水,伺候他喝下。「请问还需要什么?只要您说一声,斯平立刻为您准备。」

「月亮……」

「咦?」

「我想赏月。」

「是。」

「满月呐……」

裹上毛裘的准则,在副将的安排下,坐在角度正好的躺椅上,脚边烧着暖炉,手边矮几还有壶冒烟的热茶,让夜寒露重的赏月变得十分舒适。

「你做府邸的管事远比副将来得合适。」苍白瘦骨嶙峋的双手托着茶杯,汲取温热。

对准则而言——热,是活着的象征。

随伺在身后的斯平,呆板近乎单调的声音道:「将军在哪,斯平就在哪。」

「愚忠之人成不了英雄,当不了历史。」

「无妨,斯平从来没想过要当英雄,只想跟随将军左右。」

「今晚的月亮真圆,和准方龄那张蠢脸满像的。」

「夜深露重,将军,您还是——」

「你知道圆吗?」显然的,准则并没有采纳副将意见的打算。

「是的,属下知道。」

「说来听听。」

「这个嘛——」斯平皱眉苦思。「就是圆。」

「就是圆?」

「……请将军原谅,斯平一介武夫,不知将军所问究指何事。」

「动脑想想看。不然你很快就会像准方龄那样,满脑子肌肉,连最基本的思考都做不到哦。」

「将军……」拿主子没办法。斯平抬头仰望今夜的圆月。「斯平所见只有满月,是的,是很圆的满月。」

「除此之外呢?」

「抱歉,将军。斯平想不出还有什么。」

「几百年前有个大学问家这么说过——圆,不是没有棱角、不是没有线条,它只是藏起它们,不代表没有。」

「请恕斯平愚昧,无法理解将军所说的事。」

「我呐,自小体弱多病,一般人能做的追、跑、跳、碰,我一项也做不到,宫里的大夫曾一度断言我活不过二十岁,现在我已经二十七了,呵……看看那个圆——没有棱角、毫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是无趣、单调——一如我的人生。」

「将军!您不是——」

准则竖掌,示意他住口。「论行动力,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的确逊于准方龄;论带兵战略,则明显屈于沙达亚——卡在中间,不上不下,就像个圆,没有特别突出的锐棱或尖角吸引人注意,圆就只是个圆。」

「但您刚说,圆只是将棱角藏起,不代表没有。」

「所以我能带领悍军,一次次报捷凯旋。靠的就是我逊于准方龄的行动力与屈居沙达亚之下的战略以及——」他指着脑袋。「这个。」

「将军,斯平相信您的智慧胜过他两人无数。」

「狗腿的话就不用说了,我多的,不过是一些他们俩都没有的小聪明罢了。带兵打战,准方龄靠本能、沙达亚依赖经验,而我——全凭信息,你相信光凭消息就能打胜仗吗?不靠操纵魔兽攻城,也不必亲上火线,就能得到胜利。」

「在过去的战役里将军已证明了信息胜于一切,把握信息便能掌握致胜点——这些斯平谨记在心。」

「你一定很疑惑,为什么我非要参战不可。」

「如果能等您的身子情况稳定一点——」

「我的身体不会有稳定的时候,这点你我心知肚明。」

「……」

「斯平啊,我憎恶那些身强体健的人,打从心里憎恶。有不必靠汤药过活的身体却成日无所事事或汲汲营营于小事——看见那样的人我就觉得这些人活着干嘛,为什么不死了算了;那种人的存在对于极尽所能也要活下去的人来说,是一种极尽讽刺的炫耀。」

一瞬间,斯平对于自己拥有健康的身体一事感到内疚,不,应该说自从跟在这位体弱多病的将军身边之后,对于自己有如此健全的身体有了前所未有的体悟与感念,让他更珍惜现有的一切——他的军职、他的官阶、他的妻儿。

我所拥有的,都是将军一生无法拥有的——埋藏在内心深处这样的想法,是斯平觉得自己很幸福的泉源,也是他之所以能忍受一天到晚贴身随侍的原因。

主子的孱弱多病,以及他对健康的憎恶与渴求,让他在感到内疚的痛楚同时也品尝到幸福的快感。

原来所谓的幸福,根本就建筑在比对方多些什么或自己拥有的正是对方梦寐以求的等等实则残酷的比较上。

可惜的是,他的上司永远无法体会他的感觉。

「既然出兵,就没有作戏的打算。」浑然不觉副将分心的准则继续道。「沙达亚要撤兵是他家的事,我悍军绝不做这等没有意义的事!」

「将军打算怎么做?」

病得苍白,甚至有点蜡黄的削瘦脸孔忽然扬起一抹狰狞的笑容。「出兵前就已经从探子那得到消息,据说轩辕一族的漏网之鱼就躲在逆军里。」

「将军是指……轩辕奉先?」

「你以为我当日为何特别命你留下活口,出兵前还吩咐要带来这里?」准则执杯就口,感觉茶水已凉,立刻往旁边地上一倒,待斯平注入新茶,才满意地啜了一口。「永远要留后路给自己,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需要用到这条路。」

「将军所言甚是。」

「沙达亚和准方龄无法达成的,我会做到。我要成为天述国的英雄,成为天述历史的一部分!」

「将军……」

「没错,我要留下供后人歌功颂德的事迹,要让黑鹰军和东驹军知道什么是不战的胜利,让他们知道战场不是专为他们这种正常人、普通人而设,我也有我的战法。」准则愈说情绪愈是高亢激动,因脸型过分削瘦以至于相对看来异常大的黑瞳灼灼发亮,脑中转换过无数次的战役。

斯平不动声色地拭去上司因过度亢奋冲鼻而出的血。

他衷心感谢双亲赐给他强健的体魄。

「怎么了?」念柔回头,不解地看着走到一半突然停下的好友。

「不知道。」奉先捂着心口。「突然觉得心口很闷,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这里一直闷痛。」

「怎么会这样?」念柔担心地端详好友。「你脸色不太好。」

「嗯嗯,我没事。」摸了摸胸前的七彩石,奉先强打精神。「走吧,折腾了一整晚,大家都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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