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威尔双肩一耸。「优等生的你都不知道了，我怎么会知道。」气死人的轻佻答案。
「主人，这力场的魔力大得诡异。」朵依不愧是水的属性，冷静分析道：「前所未见。」
「看来今天不是对决的时——毕罗德！」
什么？不明白威尔为什么大叫自己的名字，金眸循声看向他，一时间忽略了身后——
天空沿着力场的轨迹分裂，裂开的缝隙漆黑不见底，只有诡奇的哀鸣声与哗哗的液体流动声从漆黑中不断传来。
巨大的异象模糊了距离感，等到视觉习惯了这样的巨大，已经距离毕罗德不到一步！
瞬间！在毕罗德回头发现的同时，将他吞食进黑暗隙缝当中。
「毕罗德！？」艾妮亚尖呼，在发现裂缝逼近自己的时候，魔物求生的本能促使她迅速后退。
开什么玩笑，主从契约可没规定主人被怪东西吃掉的时候，魔物也要陪葬当点心。主人挂单大不了再换一个。
唯一让这位千年烨魔觉得可惜的，只有很难再找到像毕罗德这样魔力满满的食物这点而已。
不过……没了契约，少了道德高目标主人，她乐得轻松！
原谅魔物没什么舍不得或担心的感情，成为魔仆的魔物只致力于引诱主人说出禁语好让它能将其吞吃入腹，什么忠心诚实，连屁都不值。
「嗟，好不容易到手的鸭子飞——哇啊啊啊！」原本站在离裂缝五十公尺远的艾妮亚发出凄厉的尖叫，明明朝远离裂缝的方向要逃，身体却不断往相反的方向移动。
就像一块小磁铁遇上大磁石，莫名的引力将她拉向天空裂缝。
「还不帮我！朵依！」
「为什么要？」无视魔物同胞的求救，朵依凉冷回应。
「有点同胞爱好不好，你与我的架还没打完啊！」
咚！一颗拳头大小的冰块丢中艾妮亚脑袋，紧接着，大大小小不一的冰雹直往艾妮亚身上招呼过来。
「你这只落井下『冰』的死魔物！」这样玩她！？
下一秒，几乎大艾妮亚一倍有余的冰块隆隆砸向她。
前有巨冰，后有不知名的裂缝引力，就算是千年魔物也无法抗衡。
「死——朵——依——」
艾妮亚被吞没前的咒骂没入裂缝。
还留在原地的主仆俩若有所思地看着裂缝。
「主人，这里危险，离开比较好。」
「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
魔物实在不是说谎的料。
「亲爱的朵依——」威尔长臂一伸，揽来自己的魔仆，低头在她耳畔吹气。「你要说？还是要我让你说？」
面无表情的泷之魔物突然胀红脸。「是时、时之流……」
挑眉。「时之流？」
「请、请不要这样抱着我……」
长臂再收。「你说什么，亲爱的？」
鸡皮疙瘩立刻爬了朵依满身。「传说、乱流、移动、空间、另一个世界！」
「哦——」长长一吟，威尔移目看向裂缝，后者就像一张吃饱喝足想抿唇微笑的大嘴。
「亲爱的朵依——」
甜腻得出汁的轻喃再度让朵依浑身发抖，魔物本能要她快闪为妙。
可惜——
挣脱的前一刻，人已经被抱着跳向裂缝。
「不……啊——」她发出千年来第一声尖叫。
「没想到他也在这个世界。」毕罗德望着窗外，喃喃自语。
被吞进时之流以后，他就失去意识了，完全不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事，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
「毕罗德！」艾妮亚火速杀进屋，纤纤细指揪住自己主人的脖子。「我刚感觉到她了！她是不是也在这个世界？那个发育不良又发霉发臭的死水魔朵依·奴比奴比！是不是、是不是！」
「就是这张恐怖的脸……」做为清醒第一个入眼的画面，实在惊悚。
狰狞的脸换上问号。「什么鬼？」
「……没事。」再怎么老实如毕罗德，和艾妮亚相处了这么多年，多少也知道什么是女人的底限，为免麻烦，决定含糊过去。
「你老实说，回来之前是不是遇到什么人？特别是我们那个世界的？」长指挑起主人线条优雅的下颚，只手叉腰摆出盘问老公有没有偷吃的怨妇样。「休想骗我，我大老远就闻到了那家伙身上发霉的臭水味。」
「闻到什么？」鸣雷凑上好奇的大脸，左右嗅嗅。「没有啊，没有臭味——哈、哈啾……艾妮亚，你抹太多粉了啦，现在小鬼头模样的你又不是天仙美女——不对，就算是本来的样子也不是——总之，再怎么香的粉抹太多闻起来反而会觉得臭，你说是不是，毕罗德？」魔狼大爷寻求认同。
「你说什么！？」找死的臭狗！艾妮亚掌中迅速凝结火球，朝口无遮拦的鸣雷丢去。「毕罗德，你等我，我料理完这只蠢狗再问你，不要跑！」
「哇哇——哎！哎哟……」鸣雷跳起来，抱着自己的狼尾巴逃命去！
「给我停下来！」艾妮亚追过去，没发现自己的注意力被蠢魔狼移转，一路要挟：「不烧得你哀哀叫，我就不叫艾妮亚！给我站住！」
魔狼大爷成熟（？）地回她一记鬼脸。「白痴才会停下来，啦啦啦——」
艾妮亚气得浑身发火。「死——狗——」
「……唉。」
毕罗德回复一开始的姿势——
望向窗外，遥想自己所属的世界。
第二章：战争·真相
「耶——耶耶——胜仗！大胜仗！」
「……真的想不到——我们才多少人，还以为回不来，呜呜呜……」
「幸好头子赶上——我们才能为他们报仇，他们——他们死得太可怜……天述军太过分、太过分……」
「没错！幸好有冷月策划奇袭，他一定是算准头子会回来——会赢的！大家一定会赢的！」
「对！我们会赢——头子！？头子来了！大家！头子来了——」
「哟，不错嘛大家，都努力活下来，很好。」众人簇拥下，尚隆一边拍抚平民士兵的肩、或搭上对方的背，逗弄妇人抱来、哭号不止的婴孩直到完全安抚，尚隆响应着所有人投向他的凯旋笑容。
原本只需要几分钟的路，因为这样多花了十倍以上的时间。
等到尚隆高大的身影稳稳站上高出地面五、六分里（约五、六公尺）的石台，所有的人不由分说，全体肃静，等待他们寄以厚望的男人开口。
「这只是开始，胜利也只是侥幸，不代表实力——」
开场白一出口，引起台下左右观望，议论纷纷。
「别把天述军当笨蛋，虽然他们的确是，但——浑身穿戴盔甲、手握精良兵器却不知道怎么用的笨蛋比什么都恐怖，你永远不知道他会出什么招、准备打你哪里——」
哈哈哈哈……台下众人哄堂大笑，上下欢笑的气氛让人无法想象这些人前一刻还身在战场。
「这场仗，我们赢得惊险，这都要感谢——」
「感谢冷月！」台下马家代表淌泪出声；「他为我们、为陈……家人报仇出气！他们、他们死得太不值得了！天述军太狠毒！天述帝没人性！注定亡国！」
「……」尚隆沉默，眼角余光移向始终静默一旁的男人。
「没错！」马家人的发声引来一阵共鸣：「多亏冷月带领我们迎战，不然我们连、连为家人报仇的机会都没有……都要感谢他——呜呜……」
黑眸锁定面无表情的冷面男。「——那是他该做的……」
苍冰色的眸子维持从一开始的闪躲，并未迎视。
「准备膳食，安排他们休息，这场仗只是个开始——」
「是的，头子。」冷月应声。
闻言，尚隆俯身，在他耳畔低语：「一个不应该有的错误开始。」
拥有一双苍眸的男人肩膀微颤。
尚隆连看都不看他，压低声：「你最好有个合理的解释，说服我为什么不按照计划走，私自开战。」
回头笑应士兵们的呼唤，尚隆投入人群，徒留冷月在原地。
「冷月？」见他脸色不太对劲，鲁少保凑近他。「怎么了？」
「跟你无关。」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黄土下，埋葬多少青春的灵魂，终止多少待实现的梦想，又包含多少英年早逝的怨恨。
每一杯土，都是一条生命的消失，无法挽回的生命。
尚隆盘腿坐在地上，面对此起彼落突起的石块。
「对不起，无法为你们立正式的墓碑，也没办法带你们走——」尚隆垂首凝视沾满泥泞的双手，紧紧握住。「是我的疏忽，让你们在这里失去性命还必须将你们留在这里……」
一股冷气从身后飘来，只有一个人的出现，会有这种情形。
「我想你有话对我说。」
「话？」尚隆起身，回头面对来人。「我该说什么？看着这些，你难道没有话要说？」
「……」
磅！毫无保留的铁拳，才一拳，就将人送到十分里外的树干，狠狠撞上，狼狈跌落。
「不要以为沉默就能了事。」尚隆咬牙。「冷月，我信赖你，将村人和逆军暂交给你，你是怎么回应我的信赖的？该死的！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把大家的性命当什么？你复仇的工具吗？你应该清楚他们还不能上战场！」
「……我们打赢了。」
「打赢？」尚隆哼笑，素日嘻哈轻松的眼神此刻比冷月更冷。「你心里有数，我们『真的』打赢了吗？」
冷月抖了下，抹去溢出嘴角的血丝，挺身走向他。
尚隆继续道：「一千三百四十六个人上战场，一千一百六十三个人回来，轻伤不计，有两百二十人重伤、残废，一百八十三人死亡——」
「这些人原本可以活着离开这里，活着接受完整的训练，直到真正的战争来临——我说过这次的战争只是幌子，不必管它，而你——你却违背我的交代，胡乱开战，让这些人无辜枉死！」
「他们希望开战。」顿了下，冷月简短说明奇袭经过。「——在那种情况下，我无法阻止他们。」
「无法阻止？还是不想阻止？」尚隆望进苍冰蓝的眼，笔直的视线就像一把切开虚假的利刃，穿透事物的真实。
「……」
「不要告诉我，你当时控制不了场面，被迫出兵喊战，东驹军的准方龄也在军阵中，你难道不为所动？」尚隆一语戳破他的「理由」。
「我不是圣人，你很清楚我对天述军的怨恨。」
「恨到让你无视大局！？我留你下来是为了什么！我要你保护他们，不是要你牺牲他们帮你报仇，为了你一、个、人的复仇！你成功了吗？你杀了他？还是反过来，差点被他给杀了？如果没有毕罗德出手相救，你还有命站在这里？死去的一百八十三人却没你的幸运，他们现在就躺在这里！」
「一百八十三个人——才一百八十三个人！你怎么知道背负一万九千七百二十四条人命有多沉重！」
「一万九千九百零七人。」尚隆冷声提醒，无视听者乍白的脸色。
收起嬉皮笑脸的表相，潜藏的王者气势尽露，尚隆的狂霸慑人心魄，所说的话更是句句到肉、无情尖锐。
「……当时的情况我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尚隆看着他，启口想说什么，顿了半天还是决定抿唇收回。
不，冷月就算报仇心切，也不可能那么做——尚隆暗自否定上一刻窜出头的想法。
他竟然认为当时的场面有可能是冷月设计的，目的就是为了制造一个出兵开战的理由。
不可能，冷月绝不可能刻意制造那样的场面，绝对不可能。
「我早有觉悟，你尽可以照军法处置。」
他要怎么处置他？尚隆咬牙，狠狠瞪视平静说出这句话的冷月。
气愤并没有吞噬他的理智，他很清楚在所有人都以为打了胜仗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追究他擅自出兵的行为？
在胜利的包装下裹着惨败的苦果，问题是没有人看清其中的真相，这种情况下处分冷月，只会伤了士气。
冷月脱序的行为让他骑虎难下。
「处置谁？」尚隆深吸一口气，重整心绪。「真正该被处置的人是我，将整个村子交给你是我的决定，是我错估你的冷静。」
「我很清楚自己辜负了你的信任。」冷月闭了闭眼，持平的声音一如往常。「你相信我能冷静处理——但我没有做到。」
「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死去的回不来，失去的手脚也无法再生……」思及受牵连的民兵，尚隆咬紧牙关，无法继续再说下去。
沉默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又听见他的声音：「冷月，我很清楚推翻天述帝不可能不流血就能办到，但我仍希望牺牲的人愈少愈好——这样的想法我不会改变，也不打算改变，也许你还是不以为然，但你要知道一件事——活下去的人才有未来、才有希望，逆军是为了守住这样的未来而存在的组织，你我都没有为了自己将人送到死亡面前、打断他们未来的权力，就算非打仗不可，也必须设法将伤亡减到最低，更要有背负人命的觉悟。」
「我懂您的意思，头子。」
「如果你懂就不会做出这种事。」尚隆深深看了他一眼。「不要让我觉得自己看走眼，冷月。」语毕，绝然离去。
冷月的视线扫过身前大小不一的石碑，苍白的脸上仍然看不出情绪。
奇袭之前——
「阿宝！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最先得知消息赶来的张家人不敢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
不全的残尸，一早被站岗的哨兵发现并运进村里，大家终于知道下山采买却途中失踪的村人究竟发生什么事。
张家、吴家以及赵、陈、马、王、萧家人在得到通知后，纷纷放下收拾家当迁移的工作，冲到平日聚集的广场上，担心数日的亲人如今再见，只剩残破不全的尸身，有人受不了打击昏死过去、有人瞪着尸体呆在原地无法反应、有人在回神后，痛哭失声——
「儿啊……呜呜……」
「老婆——老婆啊——哇啊啊！」
「儿子……我的儿子……」
「阿、阿爹，那、那个刺青……」十岁的女孩指着一条断臂。「阿爹的手……只有阿爹的手……身体、阿爹在哪？阿爹的身体在哪里！？阿爹……我要找阿爹，他说会快去快回的，他说过——」
少女如在梦中的茫然惊恐让旁人看了心疼难过。
「……天述军……一定是天述军！」一名年轻哨兵愤怒地吼出自己的猜测。
闻者看了看左右，原本充满哀恸的现场立刻被愤怒取代。
「没错！是天述军！这一定是天述军干的！有什么事他们干不出来！」
「——凌虐他们、还将他们丢在外头示威！天述军这么做是侮辱死者、侮辱我们！」
「报仇！这个仇一定要报！一定要报！」不知道是谁突然高喊报仇，像是被点燃火花的久旱草原，瞬间共鸣出燎原大火！
哗——沁凉的水从天而降，兜头浇得现场所有人满头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