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说,“你信不信?在这世上只有我对你最好?”
萧白风吹在自己面颊上的热气让林典的脸上发痒,想用手抓却抽不出手来,连胸口都因为快要无法呼
唤而隐隐作痛起来。
“你别动了,让我抱一抱,抱抱就好!”萧白风在林典的耳边发出近乎恳求的叹息声。林典咬着唇,
身上传来炽热的温度,而他的力气好像被这句话抽尽了一样,真就使不下力了。如果只是抱一下,应
该不会怎样的吧!林典望了望天,天上月朗星疏,微风吹动着两边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引路的两个小太监始终低垂着头,宫灯在风中微微摇晃着,他们躬身闪在石径的两边,没出声也没动
,在宫中待得久了,他们自己知道什么事情不可以去看,什么声音不可以去听。
胸前传来有力而急促的鼓动,林典突然觉得四周很安静,安静得仿佛只剩下自己和萧白风心跳的声音
。他猛地一惊,自己居然分神了。在萧白风身边只有自己一名影卫的时候,自己居然分神了。对影卫
来说,这是不可原谅的错误。如果敌人在刚才发动攻击,分神了的自己肯定没办法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出了一身冷汗,林典推了推萧白风的胸口。
“抱完没有?”
这么突兀的一句话让萧白风怔了一下。
“你说只抱一抱就好的!”
看着林典认真的表情和红潮未褪的耳根,萧白风放开了手,想到什么似的笑了起来。先是闷在胸口低
沉的笑,渐渐笑声越来越大,好像把胸口里的情绪完全释放出来一般,笑声在树梢上盘旋了许久未散
。
林典看着他,觉得这个人实在不可理喻。懒得理他,随他笑好了。无奈地垮下双肩,林典将身体后退
了一步,让自己跟他的距离离远一点。
那之后的第三天,皇帝下了圣旨,封萧白风为“贤王”。贤能之王,皇帝的意图似乎揭开幕布渐渐浮
了上来。皇后派的大臣当殿提出反对,理由其一是萧白风生母出身;其二是贤王之名是否合适。
皇帝当着殿前文武百官回应道:“我萧家先祖出身赤贫,先祖中曾有人为盗,便是开国之君的武王以
前也曾经做过出家的僧人,众卿既然以出身论人,那是不是说我萧家没有坐拥天下的资格?德淑皇后
之母虽然是青楼出身,但王氏品性温和敦厚,从不参与是非,朕一向也很尊敬她。德淑皇后的出身如
何,干卿等何事?难道朕有过问过你们妻妾之事吗?左相与中书,朕也未见你们因为女子出身青楼而
少纳了几房姬妾啊!”
殿前几个老臣不觉羞红了老脸,说不出话来。
“白风品行端直,贤王之称未必不能相称。朕也是要他以此自勉,做个贤能之人。他是朕的骨血,你
们说他配不上这个称号,莫非是在置疑朕的品行?你们拿已经过世的德淑皇后母亲的身份来议论,是
欺侮我儿自小丧母,无亲无靠吗?”
龙目扫了一眼下面不作声的臣子们,皇帝冷笑了一声。
“莫以为朕病糊涂了,不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东琉的基业是先祖用性命拼下来的,不是拿来让你们
换富贵的。”
还想再说什么,刚抬起头,就被皇帝凌厉的眼神给逼了回去。大臣们知道皇帝一向手段强硬,也不敢
再多说什么。昨天刚把死磕萧白风的一位言官拖出殿外杖刑打烂了屁股,今天就下令封王,皇帝的意
思已经很明白,在官场上混了这么久,再看不出来他们就真的白混了。
“言官自身不正,何以为天下进言!”这是当时盛怒下的皇帝所说的话,“编这些荒唐事诋毁三皇子
,怎么,想学人家做开国功臣吗?看你有没有命等到新皇登位再说!”
皇帝所指,明摆就是说言官在为临川王争太子位而死整萧白风。看来皇帝已经决意要让萧白风接掌东
宫。
萧白风坐在新搬入的贤王府,看着兴高采烈的下人们出出进进忙着布置新居。
“太傅,父皇会不会太急了点?”手撑着下巴,萧白风问坐在对面的太傅魏若谷。
“贤王您意指为何?”魏若谷摸了摸飘在胸前的长须,学问很受皇帝赏识的他,做皇子们的老师十数
年,这些皇子们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
“老师,”萧白风苦笑了一下,“您心知肚明,何必再问。”
7.
沉吟了片刻,魏若谷说:“陛下的意思是选贤不选嫡。虽然临川王年长,但是……”太傅叹息着摇了
摇头,“若他继位,则非国民之幸。老臣七年前就跟陛下进谏过,只是王爷您根本无心大位,而且朝
中也没有足以支撑的势力。陛下对临川王原本还抱着一点希望,可惜他太不争气。近年来王爷您时常
遇险,陛下也查觉到……陛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若不尽早动手,就怕来不及了啊!”
“朝中皇后家的势力虽强,但大部分臣子的心还是向着王爷您的。”魏若谷压低了声音,“王爷,陛
下这两年已经在悄悄削减皇后一族的权势了,想来临川王和皇后那边已有所觉,所以才会抓紧时间行
动。靖海将军日前密报,国舅张涵在封邑偷偷招兵买马,而且北兆边境形势也不太对,只怕朝中有人
暗中勾结北兆,想借用北兆的兵力对我东琉不利。”
萧白风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皱起了眉头。
“王爷,不可以再犹豫,当断不断,必留后患。”
“你们和父皇联合起来在逼我啊!”萧白风放下杯子,叹了口气。
“臣等是为天下百姓请命!”魏若谷沉静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天下苍生之命悬于王爷一念。若是张
涵起兵,北兆趁隙入境,则东琉百姓又将堕于兵灾,到时哀鸿遍野,妻离子散,王爷何忍!”
“这是什么?”萧白风摸了摸魏若风从怀中珍而重之取出的还带着体温的羊皮卷。
“临川王府地图!”魏若谷以指尖轻轻敲在羊皮卷上,以极细微的声音说。
“什么意思?”萧白风神色一凛。
“王爷,是下手的时候了。”魏若谷沈声说道,“这些年总是等着那边下手,虽然有惊无险,但不是
每次都这么走运的。”
“你是要我……”
魏若谷点了点头。
“你收回去!”萧白风将羊皮卷推了回去,“再怎么样,他还是我同父的兄弟。”
魏若谷还想说什么,被萧白风的眼神止住。无奈之下,只好将羊皮卷收回,口中还念着:“这可是好
几个人冒着生命危险偷偷绘出来的……”
魏若谷心里无限痛惜地走出萧白风的房间,准备出王府。人刚走到月门拐角处,突然被人挡住了去路
。
“你是何人?”魏若谷被吓了一跳,看着眼前一身太监装扮的年青人问。
“大人,能把您刚刚打算送给王爷的东西拿来看看吗?”温润而舒缓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让人无
法拒绝。
定了定神,魏若谷看着眼前容貌俊秀的青年,心里不禁赞叹了一声,很少可以看到这么干净漂亮的孩
子了。
“你到底是谁?”心里赞着,连自己的声音也不知不觉柔和了许多。
林典笑了笑。
“可以帮你的人啊!”
沈香馆的彩音小楼里,林典坐在花魁的闺房中望着桌上摊开的羊皮图卷正出神。门“吱呀”一声打开
,满头珠翠的彩音气冲冲地走进来。
“妈的,什么臭男人,老娘非要让他断子绝孙不可!”秀丽的五官狰狞地扭曲着,彩音一边粗鲁地骂
着一边用手作出哢嚓剪断的姿势。
“那就去做!”林典头也没抬一下,继续研究桌上的地图。
“你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吗?”泄了气的彩音坐在林典的对面,哀怨地说,“我被人欺侮了哎!也不说
点什么来安慰安慰人家。”
“如果朱雀能被人欺侮了去,那就不配称为朱雀了。”一样是清朗温润的美声,却让人无端地生出怨
恨来。
彩音手托着香腮,看着林典的眼神有些忧郁。自己暗暗恋慕着他已经有几年了,明示暗示也有许多次
,但是总被林典以若即若离的态度敷洐着。不过自己也明白,身为影卫的一员,爱情和家庭什么的,
根本没有可能去考虑,还自己都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有命在,谁能去让那些无谓的感情束缚手脚呢?
但是即便知道,女孩子还是会有期待的啊……哪怕是哄着开心的,他也不愿意骗自己一次……
“你在看什么呢?”彩音问他。
林典终于抬起了头,直视着彩音的眼睛:“今天是谁?”
彩音微皱了皱眉,半赌气地回应:“你不是不关心的吗!”
“临川王那边的人吗?”林典将图收起,放回自己的怀中。
“就是跟那人联系甚密的御前金吾执事王必隆。”朱雀脸色沈了沈,“今天又不顾规矩,跑来当说客
。”
“他说了什么?”林典伸手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彩音。
“哼,还能说什么,软硬都说呗。”彩音轻啜了口茶,情绪稍缓了些,“以前对我倒还客气,知道临
川王对我有心思,不太敢说什么狠话。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尾巴翘到天上似的,说话不三不四。威胁
我,若是再不肯去临川王府待客,就会把我怎么怎么样……”
“说已经由不得你的小性子了吗?”林典微微一笑,“大概还会说此时礼遇你,若过些时日就不会这
么客气,直接绑了你去,让你千人骑万人睡了吧!”
彩音柳眉倒竖,猛地一拍桌子:“老娘当场就要发作的,忍了半天,才把那个乱飞唾沫星子的野猪执
事给扔了出去。”
林典垂下眼帘,沉默片刻后说:“那么也就是说,临川王近日就会动手了。”
“我也是这么想。”彩音点了点头,“不然也不能那么忍着……若我的身份暴露,再想从临川王手上
逃开只怕不容易,他一定会去为难多宝公公。”
林典轻叩着桌面,沉思不语。
“小林,皇上现在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青龙虽然被封了贤王,但是毕竟未封太子。朝中属于皇后
的兵力约有五分之三,真地拼起来,我们未必是对手。”彩音忧心忡忡地说道,“皇上虽然意属青龙
,但是现在沈屙在身,御林军统领又是皇后的侄儿。我看临川王逼宫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没错!”林典点头,“可惜贤王不听劝,总是顾及兄弟情谊,不肯主动出击。”
彩音冷笑一声道:“兄弟情谊?他顾及的只是朝野议论和史官的铁笔吧。”
林典轻叹了一口气说:“不管他顾及的是什么,总之既然我们已经决心站在他那一边,那些就都不重
要了。成王败寇,我们所想的,只要是怎么能让他成功。”
只有萧白风赢了,他们才有继续生存的机会!
林典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踱了好个来回。
“把玄武秘密召回!”
“玄武?”彩音惊呼了一声,“多宝公公刚把他派去北兆啊!”
“我知道!”林典沈声道,“公公想派他潜入北兆监视那边的动向。此去北兆就算日夜兼程也要大半
个月的时间,等玄武到了那里,只怕这边的天都已经变了!你传信给他,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无论
如何后天夜里要回到这里,多宝公公那边……没必要让他老人家知道了!”
“公公知道的话,一定会气死的……”彩音打了个哆嗦,在这世上,没有再比多宝更让人恐惧的存在
了。
“他一生忠于陛下,如果陛下不在了……”林典目中一凛,“你以为他还会活多久?”
彩音浑身一颤,没说出话来。
“对了,云重呢?”
“云重……他在这里。”听到林典提到弟弟的名字,彩音暗暗皱了皱眉。“你想怎么样?”
林典微微一笑,柔声说道:“你太保护他了,彩音。小云年纪虽小,但是资质非凡,你一直让他守在
沈香馆里实在太浪费。让他过来跟着我吧,我会让他出头的。”
“再出头也只是个见不得人的影卫,”彩音不无酸涩地说,“我只有这一个弟弟,如果他有什么事…
…”
“只有自己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林典看着彩音,一字一句地说,“你都已经有所觉悟了,为什么
不给云重一次改变的机会呢!”
彩音心里一疼,眼中泛出一丝泪光。
“我只希望,将来小云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活在阳光底下,安安心心地过活,娶妻生子,平平淡淡地
过一辈子。”
林典用手摸了摸胸前,柔韧的羊皮卷正安静地躺在自己怀中。天上阴云密布,将月亮遮得严严实实的
。看来这几天,就要下雨了。
8.
天色已晚,接近天际的夕阳鲜红如血,火烧一般的云霞傍着残阳,别有一番肃杀的景象。皇帝昨夜突
然从龙床上摔下来,不知是不是摔到了头部,整整一天都昏睡不醒。五位皇子都守在了寝殿的外面,
因为御医说不宜惊扰,所以一个都没能进入寝殿之内探视。
五皇子福王萧衍城紧紧跟在萧白风的身后,攒着哥哥的袖子,脸色苍白。十三岁的福王虽然还只是个
少年,眉目之间已经显现出绝世的姿容来。德淑皇后当年也曾是个美人,但福王似乎长得比母亲更为
出色。
“三哥……”萧衍城拉拉萧白风的衣袖,身子向后躲了躲。萧白风抬头,看见萧奉贤正向自己这边走
过来,于是不着痕迹地将萧衍城挡在身后。母后是三年前去世的,之后父皇立了大司马张暨的女儿为
新后。张暨是三朝元老,张氏在皇帝未封太子的时候就做了侧妃,比德淑皇后伴驾的时间还要长。而
张暨的儿子张涵、张伏一个是镇守边陲,手握雄兵的大将,一个是负责官员升降的吏部尚书,在朝中
的势力根深蒂固。也因如此,萧奉贤在生母升位成为皇后之后,为人日益拔扈,对前皇后所生的萧白
风和萧衍城自然更是视如眼中钉,肉中刺一般。
“五弟,怎么一见大哥就要躲啊?”萧奉贤看看挡在萧衍城前面的萧白风,冷笑了一声,“三弟,什
么意思?当我会吃了他吗?”
“皇兄说的哪里话,”萧白风淡淡地回答,“五弟年纪小,现在又是担心父皇的身体,你就别来找他
说话了。”
“笑话!”萧奉贤眉头一挑就要发作,“他也是我的兄弟,我们兄弟之间要说话,你凭什么拦着!衍
城,你给我过来!”
闻言,萧衍城吓得又往萧白风身后缩了缩。这个大哥可凶得很,母后在世的时候还好些,母后过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