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步出来,林典就看见玄武正站在外面,涨红着脸尴尬地低着头。
“进来了多久?”
“跟着那两人,他们冲进来的时候,我也进来了!”
林典双颊火热着咬住了下唇。
“你、你……听见了?”
“呃,我不知道……”玄武目光游移着,很不自然地别过头,“不过那好像是青龙的声音。”
林典沉默了片刻,身后传来了萧白风的声音。
“玄武,你护着他,你们小心些!”
“是!”
林典没有回头,直接走出殿外。
玄武向萧白风行了个礼,也匆匆跟了出去。
“您就这么放了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如鬼魅一般飘荡在空空的内殿,萧白风吓了一大跳,回过头,
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胸口。
“公公,您这么突然出声,可是要吓出人命来的!”
多宝站在龙床的前面,脸上的表情十分微妙。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萧白风走到龙床前坐下,拿眼偷瞄了一下多宝公公的脸,依旧是眼观鼻,口
问心的模样,想想刚刚自己和林典的纠缠未知是否进了他的眼,脸上不觉得有些燥热。
“殿下,您应该问我何时出来的。”多宝公公抬起眼,脸上似笑非笑,慢悠悠地说道,“老奴要守着
皇上,今儿晚上,咱可根本没出过这个殿门。”
冷汗渗了出来,萧白风强笑了一声,四周看了看:“我可是看着你把父皇扶走的……”
“若我跟皇上出了这个殿门,怎能保证临川王爷和皇后娘娘得不到半点消息?”
萧白风的脸顿时白了。
“你不会是说……”
“没错!”多宝很干脆地点头,肯定了让他心惊胆战的猜测,“皇上也在这里!”
那么方才林典举剑行刺,自己又跟他在床上纠缠了半天,两人之间的对话可不全落在了父皇和多宝的
耳中?
“白风,你胆子也忒大了些。”
低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萧白风心里一沈,果然看见一脸病容的父亲从床边立橱的门后现身出来。虽
然形容清减,但声音沉稳,步态从容,哪里有半点中风的病状。
“父皇?”
萧白风心念急转,想为林典辩白几句,却又一时不知要从何说起。毕竟,刚刚床上躺的若非是自己,
皇上再有几条命也都会被林典取走。自己对林典的表白想必这两人也听得真切,若说不是为了私心,
谁也不会相信。没办法找借口,在这个当下,也只有实话实说了。
萧白风立刻跪在皇帝的面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林典刺驾的确罪该万死,但是儿臣求父皇,别杀他!”
多宝扶着皇帝坐在了龙榻上,看着最像自己,也是自己最信任的皇子,他不觉皱起了双眉。
“朕从来不知你有这种喜好……”
萧白风斟酌了一下,回答道:“父皇,他是儿臣非常重要的人。”
“比你父皇的性命还要重要吗?”
“那不一样!”萧白风抬起了头,向前膝行几步:“儿臣可以保证不会再给他机会接近父皇,您不会
有危险。但是如果他死了,那么世上的一切对儿臣来说都不再有意义。或许别人无法理解,但是父皇
您一定明白那种感觉。”
皇帝苦笑了一声,抬手摸着萧白风的头发:“这么大的帽子扣在父皇头上……你戳着父皇的痛处,无
非就是想逼朕放过他。他对你真的这么重要吗?他,可是个男人。”
“这点,儿臣比谁都清楚。”萧白风的脸上绽开一抹笑容,“没办法,谁让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定
了他呢。您常说儿子像您,这种认死理的方面,儿臣还真是像您呢。”
皇帝也不由得笑了。
14.
皇帝也不由得笑了。
“说的是……从小你喜欢的东西就跟别的皇儿不同……若是男宠,前朝也多有先例。只是怕你的性子
,不会将他只当做男宠。到时候朝中会流言四起,怨声不绝了。”
“儿臣会让他们闭嘴的。”萧白风轻松地说,完全没当回事。
“等皇后和临川王的事儿了结了,朕要见见他。”
“陛下,那不妥吧!”多宝在一边插话。
“他是红绮的孩子,”皇帝的视线投向黑暗的深处,脸上露出一抹哀伤,“红绮在这世上留下的,就
只有衍城和他这两个骨血了呢。他那般恨朕也是应当。毕竟是朕,抢走了他的母亲。”
“陛下,这孩子已经不是当年柔弱的童子,以他现在的身手,这宫内只怕没有几人可以拦得住他了。
陛下三思,林典还是让多宝看着的好。”
窗外,信弹的啸声撕破了夜空,呜呜的声音传得老远,让人心惊肉跳。
皇帝没说什么话,只是坐在床上独自出神。
“林典似乎已经成功了。”多宝的唇角泛起了一丝没有温度的笑容,“陛下,咱们只要等着临川王带
人冲进来就大功告成了。”
皇帝苦笑了一声,脸上满是疲惫。
“还要费心设计自己的亲生儿子,朕这个父亲当得可真是失败。”
“陛下不用太伤心,临川王之所以会到今天,多是皇后和国舅们野心之下的撺掇,跟他们在一起久了
,自然也就会被野心蒙糊了眼睛。”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似有十数个人闯入的样子。多宝冷笑了一声,快速隐去了身形。
手执宝剑,意气风发地当先冲入者,自然就是临川王萧奉贤。冲入内殿后,他直奔龙床而来。玉玺一
向由皇帝贴身保管,只需从他的身边将玉玺搜出,他临川王便是名正言顺的东玉国新帝。在萧奉贤看
来,这已是铁板钉钉无法改变的事实。这一切,在他看到床上坐着的人时一下便烟消云散。
“父、父皇?”
萧奉贤着实被吓到了。不甚明亮的内殿中,身着龙袍,端坐在床上怒目而视的,不正是自己的亲生父
亲!
不由自主地软着腿跪在了地上,看着面色冷峻,神情严厉的皇帝,萧奉贤怎么也想不明白。人,不是
应该已经灭了吗?还有,这样的精神气,哪还有半点中风或是昏聩的样子!
“孽畜,你还有脸叫朕吗?”心里一阵痛,皇帝的指尖微微发抖。
“父皇说的哪里话来,儿臣一直挂念着父皇,听说宫里有刺客,所以急忙带剑入内前来保护父皇。”
看皇帝说话干净利落,萧奉贤隐隐觉得大事不妙。虽然嘴上还在抵赖,但右手已悄悄将剑柄推起,让
剑一点点离了鞘。
随着他身后闯入的十数个亲信见临川王跪在地上,而那应该已经一命呜呼的皇上正好端端地坐在那里
,一时全都蒙了,站在那里手执着各式武器,大眼瞪着小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哼,来得人还真不少。皇儿真是孝心可嘉啊!”皇帝说着讥讽的话,从床头拿出一个由黄巾包裹的
四四方方的东西,“皇儿或许是想要帮父皇保管这个东西吧。”
那模样看起来好像是玉玺,萧奉贤的眸子里满是贪婪之色。
“这件东西虽然你看得很重要,对朕来说,却不过只是一件死物。”皇帝冷笑了数声,“如果这块石
头可以获取江山,那这么多年来,根本不会有朝代的更替,我们萧家也没有机会掌握天下。奉贤,你
说父皇说的对不对?”
萧奉贤没有听进去,他的心思全扑在了皇帝手中那块沉重的玉玺上。殿外已经换了自己的亲信,只要
自己肯下决心……
“你一直很想坐这个位子,只是可惜……”皇帝看着自己儿子的目光显得很沉痛,“你太让朕失望了
!”
话音未落,“锵”的一声,萧奉贤的剑已出鞘,人也站了起来。
“你终于还是将剑对准了朕。”皇帝端坐着,除了几分沉痛,并无惊惶之色,“朕还一直想,毕竟你
是朕的骨肉,只要你可以回头,朕就留着你,让你衣食无忧地过下半辈子……”轻轻摇了摇头,皇帝
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朕这个父亲当得真是失败!”
“少说废话,父皇,事已至此,儿子也没有什么退路了。”萧奉贤上前几步,将剑对着皇帝的胸膛,
“不过父皇尽可放心,儿子不会让您一个人孤零零地去,等您走了,儿子一定将您风光大葬,还要把
您最喜欢的老三和老五送去与您相伴。”
听着这席话,心里最后一线希望也不存了。皇帝轻轻挥手:“罢了,拿下吧!”
话声刚落,萧奉贤手中的宝剑一震,虎口剧痛之下,剑也拿不稳,“!”地一声落在了地上,接着他
身后的两人手中的长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你们!你们反了吗!”萧奉贤怒吼着,但寒气逼人的剑锋抵在自己的咽喉上隐隐传来的刺痛让
他也不敢乱动。
“救驾!”不知谁叫了一声,被惊呆的众人纷纷围了上去。
“谁敢上来,上来他的性命就不保了!”说话的人声音清亮,将手中的剑又向前送了送。“临川王,
让你手下把武器丢下来。”
萧奉贤咬了咬牙,怒视着他明亮有神的乌亮眼睛。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会混在我的人当中!”
“你用不着管我们是什么人,只管叫你手下放兵器放下乖乖受缚,否则,别怪我的剑锋不认人!”
“你好大的胆子,我是堂堂的临川王,皇上的嫡长子,你敢动我?本王让你灭九族!”
“用不着吓唬人,”那人轻笑了一声,“能管得咱们的只有皇上,你想动我们?等你下辈子有机会再
投做龙种吧!”
“影卫?”萧奉贤的脸色一白,那支如同暗夜一样无法得知形踪的机密部队,居然混入了自己的亲随
之中。只代代专属于皇帝秘密调遣的影卫们,听说各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不许放兵器!”萧奉贤看着一脸迟疑的属下们厉喝了一声,“立刻上去,把老头子做掉!”
萧奉贤不傻,此时投降等于满盘皆输。只要坐在龙床上的皇帝今夜死不了,那么他和他的母后,还有
外公舅舅以及辛苦多年在朝中培植的势力势必会被皇帝连根拔除。只要皇帝死了,他还有一线生机,
但若不死,他就会直接被打入死狱。
“死到临头,不知悔改!”执剑逼着他的影卫口中嘟囔了一声,征询似地看向了皇帝。
皇帝叹息了一声,说道:“白风,你和多宝一起出来吧。”
“还傻站什么!快给本王杀啊!!”萧奉贤嘶叫了一声,被影卫一拳打在了柔软的腹部,痛得弯下了
腰。
反应过来的十几个人一起涌上前来,却被现身的萧白风和多宝挡在了前面。
15.
“真是一群不知死活的蠢物。”多宝冷笑着,将插在颈后的拂尘拿在了手中,“殿下,这里是皇上休
息之处,千万小心点儿,别让血把殿里弄脏了。”
萧白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这个我自然知道。”
萧奉贤瞪着无法置信的双眼,看着自己从来没有正眼瞧过的弟弟如闲亭信步般在自己的属下之间游走
,每过之处,总有人怦地倒下。转眼之前,就放倒了五六人。自己那些千挑万选的亲随,居然在他手
下走不过一招!这个萧白风,难道是他人假扮的?
“殿下,您的功夫退步了呢!”早一步料理完另一半人的多宝慢悠悠将拂尘插回后颈,对他说,“看
来您最近有些懈怠了,要不要回研炼所里重新再回回炉?”
“谢谢公公,不过本王暂时还不用回去。”萧白风对多宝公公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萧奉贤的身
边。
“小云,放开了他罢。”萧白风对架着萧奉贤的黑衣人摆了摆手,两人立刻将剑撤下,站在了萧白风
的身边。
“皇兄,这次,你真的……没救了!”毫不掩饰的厌恶神情,居高临下地睨视着。萧奉贤看着眼前这
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兄弟,浑身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是,”皇帝站起了身,缓步走到了萧奉贤的面前,将手放在了萧白风的掌心,一字一顿地说,“
他、是、太、子!”
“不可能!”萧奉贤不甘心地咬着唇,盯着父亲,“你不能这么做!”
“本来是还有些顾虑。”皇帝看着他,眼中露出一丝哀悯,“奉贤,你让朕不得不这么做了。”伸手
抽出萧白风的剑,皇帝一剑劈下去,剑风过处,黑色的发髻滚落下来,乱发扑散着遮住了萧奉贤的脸
。
“多宝……”将剑扔在地上,皇帝不再看萧奉贤一眼,转身走向龙床。
“老奴在。”多宝立刻上前搀住了他。
“宫内的事都妥贴了吗?”
“陛下放心,都安排妥当了。”多宝微微侧目瞥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萧奉贤,“皇后那里已经围了起
来,至于两位国舅……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动弹不得了。”
“嗯,快些带他下去吧,朕不想见他,见着心烦。”摆了摆手,皇帝一脸疲惫地躺了下去。
“立太子诏就在朕的枕头下面,明日你就宣了吧。”
“是!”
尘埃终于落定。临川王因宫变谋反而被擒,赐鸠酒。皇后张氏与子共谋,赐黄绫。国舅张涵、张伏亦
是同党,一同推去了午门。只有皇后的父亲张暨,念其年老多病,又是历经三代的老臣,所以网开一
面,将其圈禁于老宅之中,不许出入。朝中原与临川王及张氏一族交往深厚的朝臣们,杀的杀、抓的
抓、贬的贬,如旋风过境,不留片毫落叶。
久病的皇帝又拿出了年少时的狠绝来,让朝中的一干大臣都如履薄冰,噤若寒蝉。原本宫变之事,杀
了逆上的皇子、皇后和国舅也是情理之事,但是受到牵扯的朝臣之中确也有些是冤枉的,只不过与张
氏一族走得近些,或是门生亲友,便遭贬黜甚至被杀,自然有些人会生出同情甚至不满。
魏太傅几次向皇上进言,都被他婉拒。
“若谷,你也知道,朕没几日好活的了,”半卧在榻上,翻着手上的书,目光却根本没放在书上,“
临走之前,该做的事就要做得彻底,不可以留给对方半点翻身的机会。”
抬眼看了看魏若谷,那眼神中藏着太多的痛心和无奈。
“以后的天下是白风的,在这之前,所有的罪孽就让朕来背着吧。”
“陛下!”
“朕知道你是好意,”皇帝扬手止住了魏若谷的进言,“朕只希望你日后可以好好地辅佐他,让东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