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我这个样子,也不再说话,转回身自己在前面急匆匆的走着。
看他这个样子我知道自己再次给他传达了错误的信号。
我掏出手机,轻轻的输入昨晚他给我的那几个字:回头便知,我心只有你,哪还有疼痛!
谁知那小子根本不顾手机的震动,径直上了公车,而我还和公车有一段距离,竟然没赶上。
我就那么看着高亮乘坐的公车慢慢的开动,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也慢慢的变凉。
我心灰意冷的站在公交车站,准备等下一辆时,却发现那辆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车门打开,高亮竟
然向我飞奔而来。
我说不清自己在那一刻的心情,甚至有些茫然。
直到高亮跑到我身边,毫无顾忌的再次把我搂入怀中,我才发觉这一切原来都是真的。
我尴尬的看着身边因为我俩莫名其妙的男女老少爷们儿,一直到他再次主动的放开我。
“哥,你就喜欢这么逗我是吧?”他的眼睛依然红红的,表情却变得生动。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逗你干吗?”我很认真的回答。
“那你敢和我亲口说一遍不?”高亮看着我,充满期望。
“说啥?”我装糊涂,再说身边等车的人那么多,他这么黏糊着我让我很吃不消。
“我心只有你!”高亮似乎并没发现我的尴尬,大声说道。
“靠!”在身边一群人的吃惊的目光中,我拉着高亮钻进了及时赶到的公车上。
因为是周末,车上的人格外多,连站着都觉得拥挤。高亮四处寻摸着空座,一层二层找遍了却没发现
,只好懊恼的再次挤到我身边。
“你就折腾吧,这么多人都站着有座位就怪了。”我嘲笑他。
“我在找残疾人专座呢!这车咋他妈的没有。”他说的很气愤。
“你找那干吗?”我有些不解。
“给你坐啊,你现在和残疾人一样。”说完,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嘴半张着,尴尬的杵在
那。
“没事,我自己的选择我就得承担。”我说的很平静,这事真的和高亮甚至关心乃至那个张医生都没
关系,是我自己选择不打麻药的。
高亮往我身边挤了挤,用手搂着我的肩膀,一时两人再无话语。
我悄悄的把脑袋靠近他的耳边,轻声说:“我心只有你。”
高亮吃惊的侧过脑袋看着我,那反应的程度就如同发现了外星人一般,转而,他开心的笑了,虽然眼
睛依旧红肿。
是啊,失去一小节骨头又能算得了什么?
只要身边的这个人在,其他的一切都可以失去。
周末的校园总是显得节奏较为轻快,即使操场上依然尘土飞扬,“嘿哈”声震天。
我和高亮躲在树下默默的看了一会,转身离开。
刚走出没多远,身后又传来一声喊:“刘明飞!”
又是导员。
我和高亮再次笔直的站住,目光随着导员的身影靠近而转动。
“手术怎么样?”导员看到了我左手上缠绕的纱布,轻声问。
“还算顺利。”我低头回答,我不想和他多说话。
“嗯,自己注意。手术好了再归队吧,高亮没事的
63、手术(下)
话下午归队。”导员的视线在我和高亮两人身上来回打量,似乎在征询我俩的意见,但我知道并不是
,他是在等待我俩肯定的回答。
他见我俩不说话,自己说:”既然你俩没异议,就这么办了。”说完,转身走了。
回到宿舍不一会,大伙就都回来了,一群人围在我身边关心的看着我的手,听说我的骨头尖被削掉一
小节,都唏嘘不已。
我一时心情也不好受,如果说在高亮面前我需要压抑自己不让他担心,那么在大伙面前我的压力确实
是掩盖不住了,默默的看着自己的手指,暗自的使劲,却真实的感觉到那往常尖端碰触纱布的触感如
今只是钻心的疼。
大伙见我这样,都纷纷的安慰我。
我茫然的听着,却只感觉到在他们的身后,有一双眼睛默默的注视了我一会,转身出去了。
我知道那是高亮,但是我没有起来去管。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了,而且放着一堆人的关心于不顾,起身
去安慰高亮,似乎也有些不尽人情。
但是无疑高亮的离开给了我时间来发泄我心中的愤懑,我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看着窗外那斑驳的阳
光,不可抑止的流了下来。
李亮见我这样,想要上前劝阻,却被老大拦住,也不知道他和大伙示意了什么,反正一群人就散了,
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坐着,躺着,沉默着。
过了不知多久门开了,高亮拎着馒头和保温壶进来了。
看到我自己坐在窗前发呆,他走了过来,冲我脑袋就拍了一下。
我摸着被他拍打的地方,抬头看他。他眼睛的红肿已经消了,但是神色依然疲惫。
“发什么春秋大梦呢?吃饭吧。”他把装馒头的塑料袋打开,然后拧开保温壶的盖子,一切准备就绪
后,坐在我对面看着我。我隔着保温壶冒出的热气看着他,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那一刻就觉得自己很卑鄙,一直纠缠着那些无聊的想法,无非还不是为了自己的面子?
面对这个时刻为自己着想的人,给了他身体又能怎样?虽然自己不喜欢,但他为我做的每件事难道他
都喜欢?爱本来就是付出,不是嘛?
我在心里默默的念叨着,决定以后再也不去抗拒他的任何索求,我能给他的,只要他要,那就给他。
何况他为我这样并不是为了那一点点的欲望,更多的是他对我的感情,这样不就足够了?
“开吃吧,寻思什么呢?吃完睡会,折腾了一上午了。”高亮见我发呆,在对面催促。
“亮子你给老二买的这是什么啊?手术了就吃这些粗茶淡饭啊?”老大从铺上爬下来,看着桌上的馒
头和西红柿汤。
“医生说只能吃这些,他要忌口。”高亮看着老大,解释道。
“只能吃馒头喝西红柿汤?”老大瞪大了眼睛,似乎不太相信。
“嗯,米饭也行,但是忌口的太多,我们也不会分辨,所以医生建议最好喝西红柿汤,还要清汤清水
的,不能放鸡蛋什么的。”高亮说着,又看了我一眼。
“你这保温壶哪来的?”我突然想起来,我们宿舍根本没这东西。
“跑外面超市买的啊,西红柿汤也是在外面饭店订的,就咱总去的那家家常菜,我还和老板说好了,
以后天天去,算得很便宜呢。馒头是咱食堂的。”高亮见我说话了,一下子说了一大堆。
“这样吧,哥几个!”老大拍了拍手,见大伙没反应,提高了声调:“ladies and gentleman,都他
妈的给我听好了!”
这一下把我们吓了一跳,连我都不由自主的看着老大在寝室中间背手站着,那架势就和校长讲话似的
。
“除了明飞,我们寝室就7个人,每人一天负责去家常菜馆给明飞买西红柿汤和主食,有意见没?”他
说完环顾四周,那眼神完全和导员一样,不是征询意见,而是将反对意见直接扼杀在萌芽中。
“没意见是吧,今天高亮负责,明天从我由大到小排下去,你们滴明白?”老大再次环顾一圈,在得
到其他人同意之后,满意的爬上自己的床铺,“哦了,散会睡觉。”
“大哥,咱们似乎还没吃饭吧?”老五的声音传来。
“操,把自己忘了,走吧,咱们去食堂。”说完他又爬了下来,和大伙哄笑着出去了。
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他们是故意的,谁也没喊高亮,而高亮似乎也没有去吃饭的意思。
“你还不去?”我问。
“我不饿。”他看着我吃饭,眼神充满满足。
“快去吧,下午还得训练呢。”我催促道。
他这次没说话,抓起我的右手,轻轻的拍到自己的脸颊,“哥,我早晚让你扇回来。”
“靠,那你等我手好了我左右开工。”我把手抽回来,继续吃饭。
“那我去食堂了!”高亮站起身,看着我。
“赶紧滚!”我吐出一口西红柿皮,冲他挥了挥手。
“妈的,得势不让人了!”说完,他忿忿的走了,只不过这一次的背影很轻快。
64.裂痕
[裂痕]
不知道是昨晚没睡好,还是因为早上的手术耗费了我太多的心神,中午的这一觉我睡得很实,似乎好
象曾被屋里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但随即又迷迷糊糊的睡了。
等我再次醒来,冬日的阳光似乎已经出现了颓势,看了看表,已经快三点了。
宿舍里空荡荡的,除了表针的走动声,就是我的呼吸声,一时间让我觉得很难受。
我这才发觉,原来身边一直有一个人守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左手食指亦然闷胀,稍一活动都能感觉里面充满了粘乎乎的脓。
我用右手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穿上鞋,整理好衣裤,走了出去。
十一月的风已经带着寒意,但是不大。
走在校园的小路上,看着光秃秃的树枝,满目萧瑟。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惯性的去了操场,挑了一块不易被人注意的角落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远处的那
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做着各种姿势,不停地扭打、站起。
这要是在以前,我是根本没有耐心去驻足观看的,那时候的自己想到训练头都大了,更别说参与其中
。
如今的情况似乎正随了自己的心愿,却突然有了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乎训练本身,还是在乎和哥们在一起训练的那种感觉,总之就是觉得自己以后
可能再也没有站在训练场上的机会了。
我伸出双手,将两只手掌并在一起,一面食指修长,一面却因为纱布的包裹而臃肿不堪。
我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如今却发觉自己不但在意,甚至有些后悔。
要知道,以前的我虽不至于飞扬跋扈,但至少在别人面前我总是信心满满,只要自己能力所及,我都
会与人一较高下。
如今我还有这个资本吗?手指少了一小截,明显的与正常人有了差异,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我是否还能正常的训练?是否还能正常的打字?我越想越悲观,越想越绝望。
我觉得自己从此一无是处,不再是个完整的人。
寒风吹过我的面颊,顺着领口深入我的身体。
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远处的队伍不知何时已经解散,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三两个人仍然在操场上徘徊。
我起身,默默的走了过去,双手握住双杠,想试着借力翻上,却发觉自己真的是没了那种能力,稍一
使劲左手食指的刀口就钻心的疼,疼得我直冒汗。
尽管这样,我仍执拗的用腿向上蹦着,想要借助双腿的弹跳借力翻上,但依旧是徒劳。
兜里的手机传来声响,我不理不顾,似乎浑身都有发泄不完的蛮力,我非要证明给自己看,我他妈的
还是个完整的人!
可是事实残酷的证明,我真的是残疾了,竟然连双手撑起挂在双杠上都办不到,一切都因为我那动了
手术的左手。
我颓然的倚着双杠,慢慢的滑坐在地上,却似乎又不甘心,匆忙的站了起来,冲着已经西沉的太阳,
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啊!!!!!!!!草NiMa!!!”
身旁路过的人一个个的斜着眼睛看着我,如同看着一个怪物。
是,我现在就是个怪物,你们随便看。
我的心已经不再在乎这些,反正我也就这样了。
可是,我眼角的余光还是扫到了不远处的那个身影,是的,那个我熟悉得再也不能熟悉的身影。
我没有勇气面对他,我已经没有了任何资本去要求他什么,我再次滑坐在地上,头埋在腿间,任凭汗
水滴落在泥土上。
不一会,我的眼前出现一双脚,我知道是他。
“哥,你在干嘛?”那声音带着痛惜。
我没说话。
突然,我觉得我的头发被他用手抓住,迫使我抬起了头,我就那么斜仰着脖子看着他。
“你他妈的不是个爷们!”说完,我的脸上再次挨了一巴掌,只是这一次我没感觉到疼。
心里的绝望会淹没各种生理的疼痛。
因为巴掌的惯性,我的头脱离了他的手,再次低了下去。
“你要是个爷们,你就给我站起来!”高亮的声音在我的脑袋上方炸响。
我依然没有动弹,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或者说,我已经没了勇气和信心。
“刘明飞,我再和你说最后一遍!你要是再不起来,别他妈的说我认识你!!!!”最后一个字被他
拖了很长的声音,甚至有些嘶哑。
我茫然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里充满愤怒,眼圈甚至有些红。
“你回去吧,我不配你这样对我。”说完,我再次低下了头。
眼前的双脚毫不犹豫的转向,然后一个长长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前,这个影子慢慢的移动着,但是坚
决而有力,直到慢慢淡出了我的视线。
我想,从今天开始,我也应该让它的主人,慢慢的淡出我的心吧。
直到黑夜完全吞噬了我的视线,我才缓缓的起身往宿舍走去。
小路上过往着零星的学员,有形单影只的,也有三五成群的,无论他们以什么状态从我身边路过,他
们的眼光总会不经意的扫过我那缠着白色纱布的手指。
也许,是白色在黑暗的映衬下过于刺眼了吧。
于是我把双手伸进兜里,加快了脚步。
走了没几步,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第一反应是高亮,于是没有去管它,任由它发了疯似的响个没完。
短暂的平静过后,它再次执拗的响起。
我有些烦躁,甚至想不明白我当初为什么会对这种绑在身上的东西感兴趣。
我掏出电话,想要关机,却发现电话是关心打来的。
“喂,关心。我刘明飞。”我接了电话,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平静。
电话的那头安静了几秒,似乎在辨别我的情绪是否正常。
“有事吗?”我抽了一下鼻涕,接着问。
“你没事吧?”关心的声音怯生生的传来,和她给我的的印象完全不一样。
“没事。我挺好的,谢谢你啊。”我赶忙说,我一点也不怪她,这和她没关系,我现在这个状况谁都
没想到。
“你别这么说,你越这样我越觉得对不起你。”关心在那边一个劲的解释。
“我真没事。”我打断她,其实我已经没心思就这件事再纠缠下去。
“那就好,高亮怎么样了?”她轻声的问,装得漫不经心,实际上她和我一样,越是在乎的人却非要
装做不在乎。
“挺好的,你给他打电话吧。”我也轻声的回答,心里却因为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而莫名的憋闷。
“哦,我给他打了,他不接。”那边的声音依然落寞。
“那你想我咋样?”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我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突然都变得很自私,绕
来绕去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没事,你忙吧,记得来医院复诊。”关心似乎听出了我的不耐烦,挂了电话。
操,还复诊,能把我的手指断骨接上吗?
妈的老子从家里完整的出来,下次回去却成了残疾,我他妈的找谁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