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克隆吗?你是萨伦法的克隆体?”
“我是克隆体,但并不是萨伦法的。”厄玛说,“我使用的是黑索家族的遗传基因,只是细胞取自萨伦法,因此严格意义上来说,我的遗传信息比他更加正宗,更加古老。”
“那你为什么会在塔台?”褚锐问,“对克隆人,日不落是和正常人类一样对待的吗?”
“当然不。”厄玛耸肩,“因为我拥有了意识,按理说是一个失败体,本来应该销毁的,但出于一些原因被留了下来,掌管塔台——我身体里流着黑索家族的血液,我的忠诚无人能及。”顿了顿,又道,“况且……萨伦法是一个十分宽容的人。”
他说的很隐晦,褚锐也无心追问,醒了这么一会,他已经非常疲倦了。
“你应该再睡一会,一个小时后我会来给你输液。”厄玛伸个懒腰,往门口走去,“还好你醒了,不用继续注射贝塔血清,说真的,我真怕把你搞成个白痴植物人什么的,萨伦法八成会杀了我。”
门从外面被打开了,黑索出现在门口,手中拄着一支简单的拐杖。
“你在这儿干什么?”黑索看着厄玛皱眉,“不是一个小时后才给药的么?”
“我关心一下你的未婚夫不行吗?”厄玛挑眉。
“谢谢。”黑索冷淡地道,“不过我不觉得有这种必要。”
“哈。”厄玛冷笑,“可是伊伯茨大叔觉得很有必要呢。”
黑索的眉皱的更深了,妖瞳流露出危险的眼神:“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这个孩子的背景恐怕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单纯。这一点也正是我的看法,我详细查过关于他的信息,但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二十年了,我从未在数据分析中遇到这样混沌的数据云。”厄玛毫不避讳闭目假寐的褚锐,接着说,“何况,伊伯茨大叔认为,你正在试图在他的身上延续曾经那段危险的不负责任的感情,这对你、对他,以及对死去的咏释大师,都是非常不公平,非常错误的。”
黑索沉默地看着厄玛,眼神阴鸷,良久抬了抬下巴,道,“我只说一遍,厄玛,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名字,还有,我警告你,我并不是一个宽宏的人,不要尝试触及我的底线。”
厄玛呼吸一窒,双眸竟无法和他对视,掩饰地垂下眼,轻咳一声,道,“当然。”
“替我转告伊伯茨队长。”黑索接着说,“我非常清楚我在干什么,对于感情我比他想象的要理智的多,我需要寻找的并不是一个替代品,而是一个全新的人。”
“但你不能否认,他们真的非常相像。”厄玛低声嘟哝。
“我不否认,最初也正是这一点吸引了我,让我留下了他。但这并不意味着这是我爱上他的唯一理由,事实上,在我对他的感情里,它只起到了催化的作用,并未触及本质,甚至,现在这种影响已经完全消散了。”
“但愿如此。”
黑索不置可否,眼角扫过厄玛身后,神色忽然变了:“他醒了?”
“呃……是的。”厄玛摸了摸鼻子,“二十分钟之前。”
黑索微微眯起双眸,意味深长地看着厄玛,厄玛低头:“我想你应该想和他单独谈谈,但……请不要太久,他还很虚弱。”
厄玛走了,黑索回手关门,将拐杖立在门口,走近了床前。
即使他的脚步非常缓慢,褚锐还是发现他右脚的动作不是那么自然,显然是落下了伤。
“你的脚,怎么样了?”虽然心中疑惑,但褚锐并未就他和厄玛之前的对话发起质问,相反的,他更关心当下的事情。
“哦,要再恢复一段时间。”黑索坐到了床沿上,在床头柜里拿出一个体温计,“张嘴。”
褚锐含着体温计,含糊道:“厄玛说你的脚会落下风湿,以后很难根除。”
“他还说你会成为植物人,或者傻子什么的。”黑索抽抽嘴角,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微笑,“他接受的教育一直是通讯工程方面的,医疗只是业余爱好,所以,不要那么当真。”
30.即将进行的婚礼
褚锐虚弱地笑了笑,黑索拉着他的手,在掌心处轻轻摩挲,顿了顿,忽然说:“有件事我想要对你解释一下。”
“哦?”
“关于我和厄玛刚才的对话。”黑索说,“我在C国游历的时候,遇到一个非常好的老师,他法号叫咏释,在C国南部一个香火稀少的寺院修行。”
褚锐没想到他会这么主动地将这件事就这么说出来,见他如此坦诚,心中不由感动。
“游历结束后我想邀请他跟我回到腾里沙漠,加入日不落,但他拒绝了。”黑索语气平静,“那个时候我刚刚二十一岁,非常年轻任性,性格也很强硬,对别人的想法并不是那么以为然,因此用了一些强制的手段,把他带回了一号基地。”
“强制?”虽然黑索独裁的声名在外,但这半年多来褚锐并没有见过他特别强硬蛮横的表现,因此很难想象他会强制一个僧人。
“是的,尽管我们师生感情非常深,他还是不愿意为了我离开C国,这是当时的我所不能容忍的事情。”黑索用最简短的语言概括着这段灰色的过去,“他的身体非常不好,但我没想到会那么差,在日不落半年就病逝了。我非常后悔,但死亡就像日落,是没有办法阻止的,只能听从上天的安排。”
褚锐沉默不语,黑索道:“你刚才听到的一切,就是这样。”拿出了他嘴里的体温计看了看,“三十八度二,你还在低烧。”
“萨伦法。”褚锐说,“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不,这是你应该知道的。”黑索摇头,“虽然作为一个元首,一个族长,我必须向你保有大量的秘密,但我爱你,小锐,起码在私人事务以及个人感情上,我不会隐瞒什么,我希望能与你分享我的所有,包括过去,当下,以及未来。”
褚锐心中百味杂陈,看着黑索,后者温柔地笑了笑,低头,在他额头印下一个浅吻,“你需要休息,睡吧。我会在躺椅上看一会书。”
“萨伦法。”褚锐抓住了他的手,张了张嘴,危险的坦白却仍旧没有说出口。
“什么?”黑索问。
“我、我……”褚锐挣扎地看着他的眼睛,问,“厄玛认为我的个人信息有问题,你没有担心过吗?”
黑索顺了顺他的头发,说:“事实上,彻底调查你的身份,当初是我下的命令。请你谅解,为了日不落的安全,我必须这么做。”
“但这件事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小锐,我们去过了鸯姬陵,一起来到塔台,而且你读过了我身上的地图。你所知道的秘密,已经完全超过了靡月贵族,你接触过的东西,连伊伯茨队长都无权了解,这是上天的安排,也是命运。”
黑索俯下身,注视他的眸子,“你知道吗,你的眼睛有多么纯净,多么让我着迷。小锐,你是一个善良单纯的人,我相信你。也许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但我相信,你对我抱有的秘密,是对我无害的。”
“萨伦法……”褚锐闭了闭眼,抬起胳膊搂着他的脖子拉近了,在他唇角留下一个轻吻,“我发誓,我绝不让我保留的秘密对你造成伤害。”
“我相信。”
“我爱你。”
“哦。”黑索貌似有点意外,“那么,我可以认为,现在你接受了我的求婚吗?”
褚锐点头默认,黑索由衷地笑了,笑意从冰冷的嘴角绽开,渐渐晕染到整个面孔,拇指摩挲他的下颌,叹息一声,吻住了他的唇。
温柔,坚定。
敲门声。
“黑索大人。”初光的声音,“厄玛大叔请你去一趟分析室,伊伯茨大人要和您交流。”
黑索放开了褚锐,食中二指擦去他唇上的水渍,微笑:“再睡一觉吧,我会让厄玛扎针的时候轻一点,不要惊醒你。”
褚锐点头。
“你得快点好起来啊。”黑索站起身,“很快就是春耕节了,在婚礼之前还有一套繁琐的仪式,听证会、祭祀、公共舞会、婚礼……很快你就会知道,嫁给一个族长,是非常考验耐性的事情。”
黑索离开了,初光却两眼发光地溜了进来:“楚大哥。”
褚锐非常疲倦,但还是勉为其难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嗨,不学无术的小王子。”
初光傻笑,拖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支着脑袋看着褚锐,挑眉,“黑索吻你了。”
褚锐眨眨眼,不语,初光出其不意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我也要。”
“别闹。”褚锐忙侧头让开,“你还未成年,干点小孩子该干的事情吧,吹气球玩泥巴什么的。”
初光嘿嘿一笑,道,“楚大哥,我是很爱你的哟。”
褚锐翻白眼:“我也爱你。”
“真的吗?”初光呈花痴状,“那你愿意甩了黑索,跟我去魁鬼城吗?”
“……”褚锐黑线。
“虽然我只是个王子,什么都要听阿爸的,但总有一天老头子会死啊,到时候我就和黑索一样是元首了,魁鬼王耶。”初光毫无压力地诅咒着父亲白山王,“魁鬼王妃也是很拉风的哟。”
褚锐哭笑不得,看着只到自己胸口高的未来魁鬼王,总觉得这个提议怎么看怎么像是富二代在找童养媳。
“等你长大吧。”褚锐笑着说,“如果黑索同意我纳妾的话,日不落会给你父亲送聘礼去。”
“哈。”初光撇嘴,“少来,我都知道啦,如果你跟我跑了,黑索八成会去魁鬼城屠城。”
“得了吧……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褚锐忽然想起,日不落和魁鬼之间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和谐,塔台作为日不落最隐秘的核心机密之一,为什么会收留魁鬼的王子?
“别提了。”初光苦着脸,“你们出发去P国的时候,我跟着阿爸的使者回魁鬼城,老头子一路唠叨个不停,我烦透了,就在半路溜了出来,没想到遇上了沙暴,迷路了,然后就遇到了厄玛大叔。”
“他救了你?”褚锐觉得厄玛还真不错,时不时出去转转就能救个把人回来。
“救我?开玩笑,我是他的俘虏。”初光撇嘴,苦恼地道,“塔台其实就是湮没在地下的古靡月王城,据说离鸯姬陵不算很远,但周围地形很复杂,没有他做向导谁也走不出去……楚大哥,你能帮我跟黑索说说,让厄玛放我回去吗?”
褚锐皱眉,虽然黑索对他一直是宽容宠爱的,但似乎并不包含释放人质这样的特权,何况这里是塔台,而初光的身份也确实太过特殊了一点。
见他沉吟,初光耸肩,叹气:“算了,在这儿呆着也挺好,厄玛手艺不错,做饭很好吃哦。”
他还真是好对付,褚锐摇头,一碗饭就能换个王子,厄玛运气不错。
“对了,你能让黑索说服厄玛让我跟你们一起回一号基地吗?我想参加你们的婚礼。”初光又提了个新要求。
“应该……可以的吧。”褚锐答应下来,毕竟初光可以算是他唯一的朋友,这点要求对黑索来说不算过分。
“太好了。”初光从小就在大漠里乱晃,随遇而安心态不是一般的好,“我可以做你的男傧相吗?”
“……可以。”
初光骚扰够了终于离开,厄玛还没有来给他扎针,褚锐裹着被子躺在床上,脑海中渐渐开始勾勒婚礼的场景。
靡月族传统的婚前祭祀,繁复而优雅的正装长袍,与黑索的第一次共舞……
婚礼,一生中可能唯一一次的婚礼,是多么重要,如果父亲能看到这一幕,该是多么幸福……
不,那恐怕会变成一场极端不愉快的会面,褚锐皱着眉头想,短短半年多,学校、父亲、金氏重工,他生活了近二十年的C国,似乎都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时空的幻影,蓦然回首,恍如隔世。
31.第一伴侣
春耕节前夕,褚锐和黑索回到了一号基地。
褚锐的身体基本恢复了正常,而黑索的脚则多少遗留了一些问题,不过通过四个月的休养和复健,日常生活中看上去已经不是那么明显了,塔塔医生认为半年后将会恢复的更好。
回家的第五天黑索申请了关于婚礼的听证会,由伊伯茨主持,虽然参与听证的五十个政要有小一半都反对这场婚事,但在黑索强势的坚持下申请依旧以微弱的优势通过了审核,并确定了祭祀、订婚和舞会的时间,而正式的婚礼,则将在秋季举行。
依照靡月族的传统,听证会后褚锐正式搬出了黑索的府邸,入住狼牙巡逻队驻地的一所小公寓,设计师和裁缝、工匠们分批来给他量尺寸、看设计稿,确定各项繁复的仪式上将要使用的礼服和饰品。
伊伯茨虽然万般别扭,还是遵循旧例派了礼官来,每隔一天为他做两个小时的礼仪培训。
这一切都让褚锐有一种性别错位的尴尬——仿佛他是一个待嫁的少女一般,被一群人围着置办嫁妆,有时候他都想是不是可以去学一学插花什么的,这样更符合日不落第一伴侣的身份。
初春的腾里沙漠依旧寒冷,白雪覆盖丘陵,灌木干枯,只有天空还是那么广阔,蓝的仿佛天上的海。
祭祀选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在距离一号基地十来公里的一处神庙举行。
褚锐换上了纯白色的靡月礼服,立领,窄袖,上面用灰色的丝线绣着优雅而诡秘的花纹,据裁缝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某种经文的变体,意思是帮助污浊的外乡人驱赶灵魂中的杂质,使之成为一个纯净的人,得到和靡月人相等的精神境界。
两个祭司在神庙中为褚锐诵经祈祷,他本人则无所事事地盘腿坐在那儿,昏昏欲睡地听着完全听不懂的经文。
黑索作为他的伴侣也随侍左右,在角落的一处蒲团上盘腿而坐,他完全看出了褚锐的懵懂,无奈地给他一个安慰的眼色,让他乖乖听着。
一个小时后经文终于诵读完毕,祭司刺破祭台上黄羊的动脉,用粘稠的血液在白色大理石上画下庄严而诡异的图案,而后示意褚锐站起身,脱去上衣,沿着他的脊椎用羊血洋洋洒洒画出一张复杂的符咒。
褚锐被祭司的指头摸的浑身的汗毛都树了起来,只觉得背后的血腥气简直令人作呕,而那冰凉的手指还在一路向下,似乎打算一直写下去,写下去。
令人尴尬的时刻终于到来,祭司开始示意他将长裤也脱下,褚锐长这么大连在父亲面前都没有赤裸过身体,但又不知道是否应该拒绝如此神圣的要求,脸都红了,犹豫了半天才硬着头皮解开了腰带。
“好了。”黑索及时站了起来,“祭司大人,以下的礼仪请由我来完成吧。”
端着圣杯的祭司都愣了,黑索大步上前,接过他手中的杯子,歪了歪头:“现在请你们离开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