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几个人!”有人忽然推开了货仓的大门,冷风灌进来,引来一阵粗犷的咒骂:“他妈的大半夜的叫什么!”
“有一批货要连夜进仓!”管理员粗声叫,“客人说工钱给三倍,谁来?”
这种天气,这么晚了,就算是三倍的价钱力工们也有些犹豫,褚锐却举了手:“我。”
他不是搬运工,平时并不做这些粗活,但管理员也知道他很缺钱,于是摆摆手:“过来吧。”
褚锐穿上大衣出去,风很大,便用围巾挡着脸。货运站门口停着一辆大卡车,后面还跟着三辆吉普,管理员指了指卡车:“货在这,转到一号仓里去,听说都是沙漠里挖出来的古董,刚在内陆做过巡展,不沉,但得小心点儿。”
“知道了。”褚锐跟另外三个工人爬上卡车解绳子,扯开篷布,里面是半人高的大木条箱,木条的空隙里有很多稻草,显然货物很怕撞。
“我去开叉车。”褚锐跳下卡车往叉车库走,后面的吉普车门开了,两个高大的身影走了下来,一个研判地看着褚锐的背影,稍后对另一个穿风衣戴面罩的人耳语了几句,于是那人便快步走过去叫住了他:“嘿!”
褚锐转头,他丢过来一盒烟:“卸货的时候小心点。”
褚锐点头,把烟丢给卡车上的同伴,那人跟了过来:“跟你打听个人,你们这有从帝都来的人吗?”
“对不起我不熟。”褚锐径自开了叉车出来,“我来这里不久。”
“那算了。”那人让开路,视线却一直尾随着他。褚锐开着叉车过去装货,又开到一号货仓去卸货,几个来回下来热的冒汗,把围巾取下来扔在木条箱上,回头去清点整理货舱里的东西。
“这儿还有一箱。”管理员抱着个半米见方的箱子进来,“都齐了,收拾收拾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了。”
“没事。”褚锐接过箱子,挺沉,往进走的时候腿在一个木条箱上磕了一下,一踉跄差点摔倒。
一只胳膊拦腰扶住了他,一个声音在身后说:“小心。”
褚锐瞬间像是被电打了一样抖了一下,僵硬地往前走了一步,放下箱子,回头,瞪大眼睛看着站在货舱门口的男人。
月黑风高,只有货运站门口一盏昏暗的路灯亮着,光线逆着射在那人背后,将他的面孔完全隐蔽在黑暗里,只给他魁梧挺拔的身躯镶上一道朦胧的白边。
对视良久,他一步步地走过来,伸开左臂将褚锐深深拥入怀中,用力之大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揉碎了嵌在自己身体里:“小锐。”
褚锐机械地任由他抱着,很久很久才相信这一切不是梦,站在他面前的,真的就是萨伦法·黑索。
“雪季之前战争结束了,雪一停我就去了帝都,他们说你刺杀了你父亲,跑了。”黑索平静的说,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分开,仿佛那些鲜血和性命染红的战争根本就不存在,“我沿着从东往西所有的道路走了一遍,一直没有你的踪迹,小锐,我以为你死了。”
黑索缓慢地抚摸着他的背,用左手:“我以为你去了沙漠,没能找到我,我以为你被你爸爸的人暗杀了,我以为罕地亚的残部找到了你,小锐,我每天都梦见你在危险之中,我却束手无策。”
褚锐摸索着着握住他的右臂,触手刚硬,没有体温。
“是机械臂。”黑索淡淡说。
“萨伦法……”褚锐只叫出他的名字,就感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憋的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哽了很久才断断续续说,“我、我一直没有攒够钱,我就、就要攒够了,我已经买、买好了车子,有个车、车队愿意带我进、进去沙漠……”
“我知道,我都知道。”黑索抬起右臂,双手拥抱着他。
“我每天,每天都想,想去找你,我不怕死,只怕,怕再也见不到你。”褚锐抱着他终于哭出声来,“对不起萨伦法,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不知道我的存在只是为了毁掉你,如果知道爸爸的计划,知道这一切,我不会去沙漠,也不会去日不落。我宁愿我们从没见过,不认识你,宁愿我死了,都不想把你害成这样。”
“别说了,别说了。”黑索的大手摸过他的额头,拨开他汗湿的额发,在额头轻轻一吻,“都过去了,过去了,我从没后悔过认识你,从没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小锐,我只是后悔没能保护你,没能在罕地亚动手之前救下你,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褚锐觉得一滴热热的液体滴在自己额头,一愣,想要抬头,黑索却收紧胳膊,用下巴顶着他的头发,深深吸气,沙哑着嗓子道:“别动,别看。”
昏暗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在漆黑的地面上留下一个密不可分的影子,他们呼吸的热气在寒冷中凝成白雾,飘散在同一个黑夜里。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刻随风而解,无需解释,无需表白,只一个拥抱就阐释了过去的一切。
凌晨,简陋的汽车旅馆,褚锐和黑索在大床上和衣而卧,被子底下手拉着手,黑索轻轻抚摸他的手心,以前那儿都是滑嫩的,现在全是薄薄的茧子,为了攒钱,他一定吃了不少的苦。
“跟我回沙漠吧。”黑索侧过身抱住他,“我们的婚期已经推迟了半年了,我不想再拖了。”
“嗯?”褚锐有点诧异,相聚太过短暂太过突然,他还完全没有在惊喜中清醒过来,当然也完全没有想过未来的事。
“不过婚礼不会有以前筹划的那么盛大了。”黑索温和地笑笑,“恐怕只有我们两个人参加,没有证婚人,没有主婚人,没有傧相,没有宴会,可能连大祭司都不能请了。”
“萨伦法……”褚锐想说能见他一面就很满足了,并不奢望还能和他结婚,黑索却不让他开口,“嘘,你不是想悔婚吧?还是觉得我现在不是日不落的元首了,就想甩了我找个门当户对的?”
“什么?你不是……”褚锐惊诧地抬起身来。
“我引咎辞职了。”黑索笑着说,“战争结束后我向公民们公告了悔过书,把权利交给了伊伯茨,春耕节以后议会会选出新的元首。所以你看,我现在只是个闲人了,已经搬出了府邸,没有房子,也没什么钱,这次带人出来找你已经花光了储蓄,恐怕现在身家还没你多了,所以,只能请你住这种简陋的汽车旅馆。”
褚锐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引咎辞职,那就意味着黑索把所有的罪过都扛在了他自己身上,并没有归咎于他这个“金氏重工的间谍”,而是和他站在同一边,给自己判了一个“渎职”罪。
他这样做,就是为了保住他们的婚姻吗?这份感情,在他心中居然有这么重,重过了他的国家,他的英名?
黑索温柔地摸摸他的头,道:“不过我已经预定了一个职位,薪水不高,环境也有点差劲,好在可以解决一个家属就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共事。”
“什么?”褚锐的思维完全被打乱了,根本猜不出过去的半年里他到底想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
“厄玛要结婚了,他要加入魁鬼族,然后搬去初光的府邸,塔台的位子就空下来了,我向议会提出了申请,他们同意我过去守着塔台,为了增强守备他们还批准多增加一个人手,我的申请上写的是你的名字。”黑索握着他的手,说,“小锐,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塔台?”褚锐有些犹豫,“那不是日不落最机密的地方吗?”
“是啊,所以他们的条件也很严苛。”黑索点点头,道,“我们可能得一辈子呆在那儿,未经允许不能离开方圆二十公里,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你只能面对我,见到其他人的可能性很小,我们的工作很枯燥,要没完没了的监测数据,分析情报,发给议会和新的元首。”
静默片刻,他重又将褚锐搂在怀里:“你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吗?从此以后世界上再也没有金氏重工的继承人,只有我的小锐。”
褚锐伸出双臂回抱他,吻他的唇,他的下颌,哑声说:“我愿意,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幸福的生活了。”
这是你的选择,也是我的,你愿用半生孤寂换得平安相守,我也愿用尽一生换你真心挚爱。
两人默然无语,同时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紧紧相拥,胸口贴着胸口,心脏跳出一样的节奏。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我架构最大,写的最累,拖的最长的一个文,向一直追到今天的读者说一声对不起,我辜负了你们的期待,辜负了你们的厚爱,以后我会努力写好每一篇文来补偿的。
爱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