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随着他的招式,一声绵绵不绝的笛音逐渐拔高,笛音绵软,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劲和凌厉,
沈墨岩诧异的看着苏璟,竟是他用树叶吹出来的。
沈墨岩大喜,又是连着三招使出,这叫阳关三叠,招式连绵不绝,一连三招,让敌人措手不及。没想
到的是,苏璟的笛音也随着他的招式,逐渐低了下来,一声一声似断未断,竟是让人卷进了一团棉花
一样。
沈墨岩连换几招苏璟都应对自如,似乎十分了解他的招式一眼。沈墨岩不觉起了好胜之心,干脆用了
一招云卷云舒。这一招十分刁难,内力消耗自不必说,隐隐竟透着些同归于尽的感觉。
苏璟似乎也是拼上了力气,一用力,叶子却破了,只吹出了半个音。
沈墨岩失笑:“似乎是我赢了?”
苏璟微笑着摇摇头,远远的,竟然传出了苏璟那半个音的回声,一层叠过一层,在这片树林里回荡。
沈墨岩看着树下的苏璟,不由得看呆了,他轻轻的靠上去,轻轻的伸展双臂将苏璟困在自己的臂膀中
。他以为会遭到苏璟的反抗,苏璟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什么也不做。
沈墨岩有点无措,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虽然很想遵从本能,但是……
苏璟却突然轻叹一声,轻轻将自己的唇印在了沈墨岩唇角。
沈墨岩气喘吁吁,却还是问了一句:“苏璟,可以么?”
苏璟赤裸的身子伸展开来,满头青丝散乱的揉在身下,他点点头,喉中发出不知是愉悦还是痛苦的呻
吟,闭上了眼睛。
沈墨岩抱着怀中的身体,只觉得满心的欢喜,他不舍的亲吻苏璟的头顶,说:“苏璟,等出去了,你
跟我去大漠吧。”
“去大漠?做什么?”
“戍边。只有到了那里,你才会明白天地有多大,自己又是多么渺小,那里的人都很好……你会喜欢
的。”
“我去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我们两个在一起,就我们两个,舞剑,或者吹笛。”
“就我们两个……”苏璟喃喃自语道,突然又笑了:“我看还是算了,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就
这床上功夫还能说道说道,带过去王爷不怕我淫乱军中么?”
沈墨岩的手停在空中,身体都僵硬起来。苏璟抬起头,微微一笑,抬起无力的手抚上沈墨岩的脸:“
王爷还记得么?两年前,我被关在柴房里三天,我饿的厉害,偷了厨房一块馒头,被下人们逮到。王
爷还记得怎么说的么?”看着已经呆滞的沈墨岩,苏璟又是一笑,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的说:“家—
法—处—置,说起来,我还要感谢王爷找人给我医治,否则这双手大概连抬都抬不起来。”
“或者说,王爷还记得三年前么?苏家把我送来的那一天,八月初六。”苏璟手上一加力,沈墨岩被
他推倒在地上,苏璟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讥诮的说:“若是不给王爷做伴读,我或许还赶得上去参加
秋闱。”
沈墨岩愕然,苏璟说的都是他以往不曾在意,或者说被他刻意忘记的事,因为他无法面对那个被愤怒
冲晕头脑的自己,自己……竟然会如此残忍。他没有勇气在回忆起这些事之后,还能心安理得面对苏
璟。
苏璟还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男儿在世谁不想征战沙场,可是我的王爷呵,现在的我,能干什么?
”
沈墨岩猛的坐起抱住苏璟,他把脸埋在苏璟的肩膀,语带颤抖:“对不起苏璟,对不起……”
苏璟只是轻轻的笑,再一次将双腿环上了沈墨岩的腰。
沈墨岩一直在做梦。
他梦到了苏璟。从小被欺负的私生子,被当成礼物送来时的惶恐不安,众人的嘲讽冷待,以及那似乎
永远都不会结束的孤寂凄凉……
沈墨岩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一声大喊:“苏璟!”
伸手胡乱的摸了一下身边,竟然是空的,慌忙起身一看,苏璟正坐在不远处的河边用手指梳头,听到
声音回头看他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梳。
沈墨岩松了一口气,揉揉皱的发疼的眉心,起身走向苏璟。沈墨岩受伤的时候,苏璟撕开外衣给他包
扎,现在只穿里面的单衣在河边,却似是感不到冷。
从河面的倒影上沈墨岩可以看到苏璟皱着眉,有些烦躁的把头发一丝一丝的分开,有打结的便毫不在
意的扯断。沈墨岩疼惜他的头发,伸手制止:“别这样。”想到昨晚的场面,又有些局促的说:“我
为你梳头,可好?”
苏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停了手,折了一支草在手中把玩,沈墨岩权作他默认,学着苏璟刚才
的样子一点点的梳头,,打结的便小心翼翼的解开。他小心翼翼的梳着,生怕自己一个力气过大,弄
疼了苏璟。
时光似乎停止了一般,沈墨岩真想永远的停在这一刻,权利、财富、江山、皇室,对他来说都变成了
可以抛弃的东西。他只想在这静谧的河边,为苏璟梳一辈子的头发。
“好了,不要梳了。”苏璟轻拂开沈墨岩的手,拿起一边的发带把头发扎住。沈墨岩一下子从背后抱
住了他。
“苏璟,我想过了。”沈墨岩说的很小心,生怕再刺激到苏璟的伤心事:“我以前真的是很混账,但
是,我想跟你在一起,你能不能,原谅我?”
苏璟不说话,沈墨岩抱的更紧:“我跟皇兄说,我不做王爷了,我们可以去大漠……不,你一定喜欢
江南,那我们去江南!我们找一个山水小镇,随便做点什么生意,就我们两个……”
“我原谅你。”
“你要是想做官,我也可以……苏璟,你说什么?你真的原谅我了?”沈墨岩惊喜的看着苏璟,一脸
的不敢相信。
苏璟淡淡的说:“都是以前的事,忘了也好,王爷为母报仇,本也没错。”
“你这么说,一定是还在怨我……”沈墨岩皱着眉,不过马上又舒展开来:“我以后都会好好珍惜你
,你相信我。”
说完不顾苏璟的抗议,一把将他横抱起来,苏璟捶他:“放我下来!”
沈墨岩展颜一笑:“苏璟,我这辈子缠上你了,你是再赖不掉的。”
苏璟放弃挣扎,反正也挣扎不过,随他去吧。不过王爷,我原谅你,并不代表我们还可以重头开始啊
……
在林里又走了两天,苏璟不说,却着实有些憔悴了,沈墨岩也犹豫,是不是该让人来接。但想到皇兄
前两天传信的安排——能拖则拖——又迟疑了。看苏璟问题还不是太严重,要不……就再等两天吧。
却不想,为这两天的迟疑,沈墨岩后悔了一辈子。
苏璟生了一堆火,沈墨岩把他包在自己怀里为他取暖,两人刚刚从河里抓了鱼,身上湿了水,正好便
烤鱼边烤衣服。
苏璟把鱼翻个面,闻了闻,笑道:“真香。”
沈墨岩重又把他抱进怀里,心疼道:“下次你老实在岸上呆着,水太凉。”
苏璟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靠进他怀里自动找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过了一会,他动了动鼻子,皱
眉说:“不对……这附近,似乎有血腥味!”
沈墨岩也闻到了,说:“我去看看。”想想又不放心苏璟,抱起他说:“我们一起去。”便顺着味道
飞去。
“天!”看着那一大片血迹,沈墨岩也惊呆了。那是一个老虎的窝,母虎刚刚生产完,旁边的几只小
老虎看着已经断气了,身下都是鲜血。母虎悲愤的跟一条巨大的蛇缠斗在一起,但却气力不济的倒在
地上,徒劳的嘶吼着。感觉到苏璟握着自己的手正在收紧,沈墨岩安慰道:“我去救她。”
那只手握的更紧,沈墨岩轻轻拍了下:“别担心,那蛇肯定是冬眠饿醒的,我不会有事。”
沈墨岩把苏璟安置好,纵身跳入战团,他握紧匕首,与蛇擦身而过,一刀就从七寸上削了下去。蛇头
与大量的鲜血一起飞了起来,撒在地上,蛇身还在扭来扭去,最终停下不动了。
沈墨岩收好匕首,走过去看那老虎。老虎已经奄奄一息,看着沈墨岩的眼中隐隐有着泪光。沈墨岩低
头看着,也觉得心内无限凄凉,却不想,母虎一声嘶吼,从身后又产下了一只崽子。
沈墨岩一惊,赶紧抱起那刚出生的小家伙,小家伙浑身粘糊糊的,眼睛还未完全睁开,脑袋在沈墨岩
胸前拱来攻去似乎是饿了。沈墨岩明白了,轻轻抚摸母虎的头说:“我会照顾他的,你放心吧。”
母虎似是能听懂,眼睛一亮,慢慢的没有了呼吸。
沈墨岩看着,心里也是长叹一声,慢慢的蒙上了母虎的眼睛。他挂心苏璟,抱着小老虎匆匆赶了回来
。却不想看着苏璟面色发白的呆坐着,面前一条被砸烂了脑袋的小蛇。
沈墨岩一见,头皮几乎炸裂开来,他扯住苏璟焦急的问:“你被咬了么?”
苏璟似是被吓到了,下意思的摇摇头,见是沈墨岩才稍微回复点神智说:“没事。”
沈墨岩这才放下心,把小老虎塞给苏璟说:“这里血腥太重,说不定还会招来其他野兽,我们回去吧
。”
苏璟一怔:“这……”
沈墨岩抱起他往回走,摇头说道:“那些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他下意识的把苏璟抱的更紧一些,
因为他看到了苏璟紧握到近乎苍白的手指。
小老虎意外的喜欢缠着苏璟,明明一出生见到的是沈墨岩。沈墨岩摸摸小家伙的脑袋说:“起个名字
吧。”
苏璟抱着暖烘烘的老虎正在发愣,没听清又问:“你说什么?”
沈墨岩觉得奇怪,总觉得苏璟自从见了那血腥场面后便经常发呆,被吓坏了么?也是,苏璟怕蛇。记
得原来靖王府里有一罐蛇泡的药酒,一揭开盖子,里面就是巨大一条蛇盘在里面。苏璟一开始不知道
,还偷偷的想偷酒喝,却不想一开盖子就被吓跑了。
沈墨岩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摸摸苏璟的脸说:“给他起个名字吧。”
苏璟十分认真的想着:“叫什么好呢……我想不到。”
沈墨岩看了看他认真的脸,心里一阵柔软,轻声说道:“叫他木木如何,他终究是这林子里的。”
苏璟点头,揪住小家伙的大胖头让他去看沈墨岩:“你叫木木,听到了吗?以后爹爹叫你,你要听话
。”
可惜木木不给面子,扭过头继续拱苏璟的胸口。沈墨岩失笑:“那你呢?你是他什么?”
苏璟不说话,沈墨岩把他们两个都抱在怀里,轻轻的说:“我是大爹爹,你是小爹爹,我们一起养他
长大,好不好?”
苏璟忙转过头,不让沈墨岩看到眼底几乎就要落下的泪,沈墨岩撒娇一样轻轻摇他:“好不好,好不
好?快说好。”
“好。”那是苏璟近乎哽咽的一声回应。
第二天醒来,小老虎还在自己怀里睡大觉,苏璟却又不见了,沈墨岩抬头,看到苏璟正用衣服兜着一
捧野果,旁边的地上,已经放了两条还在蹦的鱼。
沈墨岩有些诧异,看苏璟眼圈下一圈都是青色的,不由得心疼:“苏璟,昨晚没睡好么?”
苏璟摇摇头,对沈墨岩说:“我再去找些吃的。”
“不用这么着急吧,这林子里果树很多。”沈墨岩看着脚下近乎成堆的果子,有些奇怪,苏璟怎么…
…看上去这么憔悴?昨晚累着他了么?
苏璟叹了一口气:“你总是这样不急不躁的样子,别忘了我们现在还是在这该死的林子里出不去,你
总不想一辈子困死在这里吧。”
“这……”沈墨岩悻悻的摸摸鼻子。他总不能跟苏璟说,这林子其实是我跟皇兄的一个暗哨,用来管
那些江湖人的,我想出去随时都可以——吧。不过苏璟这种认真的样子让他很着迷,他忍不住想多看
几眼。
苏璟捡起几个果子给他看:“你分不清哪些果子能吃哪些不能吃,现在又多了个木木……我来教你怎
么分辨。”
苏璟说了半天,从树木形状到叶子再到果实……一点一点十分详细。沈墨岩看的着迷,张口就问道:
“苏璟,你怎么会认识那么多野果?”
苏璟自嘲的笑笑:“以前吃不饱的时候,常跑出去采着吃。”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沈墨岩僵硬的看着苏璟,总觉得今天苏璟的脸色特别苍白……那是一种万念俱灰
、毫无生机的苍白!!!
沈墨岩一下子握住了苏璟的手,那手冷的像冰块一样,马上甩开他的手缩了回去。沈墨岩紧追不放,
一下将他整个人都抱了起来。苏璟似乎在害怕什么似的不停的发抖,沈墨岩只能用力的抱紧他,想把
自己身上的温度传递给他,但无论他怎么努力,苏璟的手还是冷的毫无温度。
沈墨岩急了,就想为他输入内力,苏璟却拼命的挣扎起来,他近乎哀求一样的说:“沈墨岩,你抱抱
我好不好,我求求你抱抱我……”
那几乎哭出来的表情让沈墨岩无法拒绝,他紧紧的抱着苏璟,恨不得将他揉进血肉。木木很乖的趴在
苏璟怀里,无聊的伸出舌头舔舔这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晚上苏璟执意又去捡了很多柴,沈墨岩留意了一下,竟然有干枯的安神草。这种草有轻微的麻醉作用
,火烧后的味道能让人昏迷。
沈墨岩暗暗心惊,不过并未说破,他想知道苏璟到底要做什么。苏璟很乖的抱着木木靠在树下,沈墨
岩向他伸开双臂,他自动的找到一个最舒适的位置靠了上来。
“苏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沈墨岩考虑之后还是问了出来,他希望听到苏璟的坦白,但苏
璟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说:“我累了,睡吧。”
沈墨岩自然不会真的睡了过去,他知道苏璟偷偷在火里又添了一把安神草,所以闭气凝神,等着看苏
璟的动作。苏璟还是冷的像块冰,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前两天还没发现他如此畏寒啊。
苏璟动了一下,沈墨岩知道,苏璟正在仰头看着自己的脸。唇角似乎被轻轻的碰了一下,沈墨岩心里
一喜,苏璟……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虽然两人身体相交很多次,苏璟在床上近乎是放荡到淫荡的,
但是沈墨岩知道,那都是假象,真正的苏璟,会为一个浅浅的吻就脸红,他动情起来,那又是怎样一
种艳色啊……
还不待他回味过来,怀里一空,苏璟离开了他的怀抱。沈墨岩有点失落,不过他只是皱了皱眉,翻个
身,装作睡沉了的样子。
“对不起,沈墨岩,我不能陪你一起出去了……”苏璟的声音很轻很轻,但是,为什么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