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主在旁边静静看他，突然说道：“你何必糟蹋自己。”

“什么？郡主您说话我怎么听不太懂？”他怎么可能不懂，他也不想懂，却没有选择的权利。

小郡主静默一会，突然又说：“樱瑶求过我，我答应了，却不想你又生了事出来。”

苏璟呵呵的笑，似是醉的说不出话来。

小郡主有些无措，站起身想扶他，又犹豫了：“你不要这样，我哥并未想伤害樱瑶，否则我不会答应

，这样，也正好放樱瑶离开。”

原来如此，兄妹俩联手，真是和睦。远远的似乎能看到沈墨岩的身影，小郡主重又坐下，最后说了一

句：“你放弃吧。”

放弃？呵呵，我早就放弃了，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知道？

沈墨岩回来，看苏璟醉的这个样子皱起了眉头：“酒量不好还这么贪杯。”

小郡主突然发问：“哥哥，你并未难为樱瑶吧？”

沈墨岩一怔，反射似的先去看苏璟，见他一脸傻样的睡在那里便松了口气，说：“怎么又想起那丫头

了？我堂堂靖王爷又岂是那等小气之人。”

小郡主点点头，又说道：“哥哥，怜惜眼前人。”

沈墨岩又皱起了眉头：“今天是怎么了，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奇怪，刚刚闵念也与我这样说。”但

这个皇妹素日喜读经书，又是最小，被惯得神神叨叨也不是一日了。

见苏璟穿的单薄，便脱下身上皮裘包住他，口气带着皇族的狂傲：“我的人，我自然会好好对待。双

儿，你若是想继续赏雪，就自便吧。”

说完便抱着苏璟离开了，只留下小郡主在一边黯然：“哥哥，你不懂。”

苏璟是有些感谢这小郡主的，至少，他让他看懂了一些事，也认清了一直以来他很明白却不愿意承认

的事。那就是在沈墨岩眼里，自己跟一只猫，一只狗，是没有区别的。他也会对一只猫很好，会容许

这只猫在自己身上撒娇乱蹭，但这跟自己想要的喜欢，终究是不同的。他想要他们平等的相爱……不

过靖王爷，又怎么会明白。

沈墨岩让苏璟拱得有些清醒了，伸出手懒懒的顺着他的发，说道：“三日后跟我去祭拜我娘，穿白的

，不许乱化妆。”

苏璟的脸色有些发白，日子过的太安逸他几乎忘掉了这笔账，以往每次到言贵妃忌辰自己总会被整的

生不如死，也不知这次沈墨岩想折腾什么花样。

看出他的胆怯，沈墨岩略一怔，但随即又想明白了，他伸手在苏璟脸上捏了一把：“怕什么，我既然

说要对你好，自然是说话算数的。”

他淡淡的说：“我知道你在苏家过的也不好，把苏家的气撒你身上是委屈你了，但你总是他的儿子，

我不做点什么，对不起我娘。”

苏璟讪笑两句，心里却觉得无比悲凉，自己的不甘和愤怒，就被这么一句话轻描淡写的带过了，没有

愧疚没有疼惜，有的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一直没有坚定下来的心，也终于做出了决定。过了这个年，就走，走得远远的，直到……再也见不到

沈墨岩为止。

第五章

三日后，一众侍卫护着一辆素缟的小车缓缓的驶向城外。车里是黑衣的沈墨岩，和素衣的苏璟。

沈墨岩闭着眼靠在车壁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苏璟则不太敢说话，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得罪了靖王爷

，惹事上身。沈墨岩静了一会，睁开眼，看苏璟畏畏缩缩的坐在角落里，车中小桌上放的糕饼酒水一

动没动，便知道他害怕，伸手把他揽过来，说道：“你怕我？”

苏璟不吭声，没承认，却也不否认。沈墨岩叹了口气，他不喜欢苏璟平日里咋咋呼呼满脸浓妆的势力

模样，但看着他咬紧了下唇，怕的脸色都是白的，心里……也实在是不怎么舒服。

轻轻抬手想去擦苏璟额上的汗，苏璟却以为是要挨打，忙闭紧了眼睛，脸上的肌肉都紧张的快要发抖

了。沈墨岩伸出的手一顿，终是轻轻的落在他额上，极轻柔的拂去他的紧张不安。

苏璟睁开眼，墨黑的瞳仁似乎能将人吸进去似的，沈墨岩轻轻抚摸他的脸，叹了口气，把苏璟抱的更

紧一些。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却似乎能心意相通。

言贵妃的墓在郊外凤鸣坡，远远的能望见另一个山头上的皇陵。简简单单的墓碑，算不上什么排场，

却也并不简陋。沈墨岩领着苏璟，上香，上供，烧钱。苏璟惴惴不安的跟着照做，还好沈墨岩并未刻

意刁难。只在临走的时候拉住苏璟的手，让他给言贵妃磕头，苏璟不声不响的磕头，以为会跟以往一

样磕个不停的时候，沈墨岩把他拉起来，说：“够了。”然后拿出一个镶翡翠的戒指，要给苏璟带上

。

苏璟平日也是做过粗活的，手指上难免长了些茧子，那戒指又是女子样式，苏璟带上只觉得手指头都

要被勒断了。沈墨岩皱眉，运功将那戒环拗得更大些，才又给苏璟戴上。

苏璟哭笑不得，叫他：“王爷……”

沈墨岩不许他说话：“闭嘴，站好了让我娘好好看你。”

苏璟给弄得摸不着头脑，有什么好看的，他给言贵妃守灵的日子只怕比沈墨岩这个当儿子的都长，言

贵妃跟他熟的很！才不用看……

不过这些话他是不敢说出来的，只在心里默默腹诽。沈墨岩却一脸庄重的说：“你认真些，有什么想

实现的愿望，对我娘说，她会保佑你。”

说完，还很虔诚的闭上眼睛，默默的许起愿来。苏璟见他如此，也闭了眼，嘴角一抹轻的几乎看不出

的笑，他的愿望只有两个字——自由。

天色渐晚，两人也上路准备回程，在外面站的久了苏璟的脸便冻得有些发红，沈墨岩揽他坐在自己怀

里，把他的手放进自己怀里暖着。

苏璟忙把头靠在他肩上，以避免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泪光。沈墨岩抚摸着他的发，遇到缠绕在一起的便

扯开，也许是这刻的气氛太过缠绵，他竟然跟苏璟说起一些不会对外人说的话。

“知道为什么我娘的墓不进皇陵么？”苏璟摇头，沈墨岩冷冷一笑：“是我和皇兄的意思。”似是感

受到了苏璟的不安，他轻拍苏璟以示安慰：“连自己的妻子都无法保全，我无法理解父皇。也许，这

就是帝王的无奈。”

他抬起头，轻轻舒口气：“我和皇上都认为，只有让娘葬在皇陵之外，她才能真正的安息。皇室，呵

，当真是这天下最可笑的地方……”

说完又紧紧的抱了一下苏璟，似是承诺一般：“苏璟，你听话，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还不待苏璟做出反应，车身突然剧烈的晃了一下，随行的侍卫一片哗然，四周响起一片刀剑相击的声

音。

有刺客！这是沈墨岩做出的第一个反应，他好歹也是沙场征战多年，并未临场失了冷静，一把抓住苏

璟按着他低下头，一把刀从他们刚刚坐的地方扫过，竟然整个的切开了车厢。

好利的刀！

沈墨岩暗暗心惊，一边护住苏璟一边与冲上来的刺客纠缠在一起。但他护着苏璟，到底还是慢了几步

，斜里突然刺出一把刀，沈墨岩闷哼一声，刀把后转，尖刀刺进了那人的心脏。冷不防又是一棍从脚

下打来，沈墨岩忙就地一滚躲开，狼狈之下，松开了牵着苏璟的那只手。眼看一把刀就要将苏璟劈成

两半，沈墨岩忙挺身将手中的刀扔出，正中那人胸膛。一脚踢开压在苏璟身上的尸体，沈墨岩一手拔

刀一手护着苏璟：“没事吧？”

苏璟被吓蒙了，一时只知道抓着沈墨岩的袖子不放。沈墨岩的侍卫大多都是他当年打仗时的亲兵，上

阵厮杀还行，跟这些刁钻的刺客纠缠就难免手忙脚乱了，眼见周围的侍卫大多都已受伤，沈墨岩大怒

，又要冲上去。

一个受伤将死的侍卫拼劲全力撞下一个骑马的刺客，对沈墨岩大喊：“王爷快走！！日后记得给兄弟

们报仇！！”其他侍卫也齐声应和：“王爷保重！！”

沈墨岩一咬牙，这才稍稍冷静了些，抱着苏璟跳上那匹马，一扯缰绳：“兄弟们不会白白送命，他日

沈墨岩必踏平狄支为你们报仇！”

苏璟只听他在耳边轻轻说一声：“坐好了。”那匹马便扬起前蹄，长嘶一声冲出了包围。

夜色已晚，又是匆忙间逃生，等苏璟反应过来后，已经无法辨识方向，只觉得马越跑越慢，最终停了

下来，而沈墨岩，也靠在自己肩上，没了动静。

“王爷？”苏璟试探的问一声，沈墨岩的手垂了下来，一摸，竟然是一手血红！！

“王爷！”苏璟大惊，转身抱住他，只见一只两寸长的箭尾插在他肩上，竟然不知是何时中的箭。苏

璟心里慌乱，沈墨岩又比他高大，一时扶不住，两个人竟一齐从马上滚了下去。

苏璟顾不得自己摔疼，连滚带爬的过去扶住沈墨岩，借着月光，只见他面色苍白，唇色灰暗，气息却

还在。刚刚松了一口气，又听到地面微震，显然是追兵。

苏璟忙牵过马，死扛着沈墨岩上马，再用马匹上多余的缰绳将两人腰身捆在一起。刚刚坐好，追兵就

来了。一圈的黑衣刺客蒙面执着火把，半圆形的将苏璟两人围住，却并不向前捉拿。

苏璟一咬牙，拔出沈墨岩身上的佩剑，举起来指着对方：“你们不要过来！”声音却都有些颤抖了，

对面一阵低低的笑声，还有几句调笑，显是对苏璟极不屑。

领头的刺客一抬手，笑声便停了，他开口，竟然是一口标准的中原汉话：“我们对你没有敌意，你只

要将靖王爷交给我们，我们会放你离开。”

“我不相信你！你们走开！”苏璟觉得身后沈墨岩的身体愈发沉重起来，心里更加着急，身下马匹似

乎也感到了焦虑，不停的喷着响鼻。

那刺客又说：“靖王爷中了箭，再不医治恐怕会有麻烦。我们有命，不得伤害你，请你相信我们。”

他又指了指苏璟身后的黝黑森林，说：“你身后的树林俗称‘鬼林’，进去了是出不来的，你只有跟

我们合作这条路。”

苏璟略有些迟疑，这个‘鬼林’他是听说过的，都说里面有吃人的妖怪，不管是砍柴的樵夫，还是狩

猎的猎户，从来都是有的进没的出，他这样硬生生的闯进去……

他略一思索，故意做出一副胆小模样，声音发着颤：“我不相信你，你一定会杀我灭口的……”还没

说完，他便将手中的剑向领头刺客身旁的一个小个子扔去，狠狠一夹马肚子，转身向林中跑去。

听着其他刺客的惊呼声，苏璟知道自己压对宝了，那个说话的并非是刺客的首领，他身旁的小个子才

是真正的头，且不说他们谈话间相互的眼神，单是看那刺客总是有意无意护着他便知道了。苏璟虽然

没什么功夫，但看人脸色的本事，却是无人能及。刚才故意做出的懦弱样子也起了一定迷惑作用，否

则，众多高手下哪有他卖弄的机会。

因为苏璟没有功夫，刚才一通折腾气力实在是不济，那剑刚刚出手没多久便失了准头，随意一挡便落

在了地上。说话的刺客问那小个子：“少主人，追不追？”

小个子拉下蒙面的面巾，露出一张与苏璟略有相似的脸，他望着黝黑的森林，轻轻摇摇头：“跟大哥

说，靖王爷已死。”

苏璟这边的情况并不乐观，虽然趁着夜色躲过了追杀，却很快迷失了方向。

沈墨岩一直昏迷不醒，苏璟没办法，想办法找了个石洞，费半天劲清扫的干净些，将沈墨岩安置下，

再出去找吃的，所幸，虽然号称是“鬼林”，但林子里各种野果药材都还不少，都是秋天结剩下的，

竟然分外甜美。旁边还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甘甜，苏璟采了些果子，又寻了些清凉解毒的药物带回

来。

回到山洞，沈墨岩仍是不醒，苏璟略一踌躇，还是取了随身的匕首想取出箭簇，想着他或许晕着便不

会太痛。可下第一刀的时候，沈墨岩略一哼声，眉头紧紧的皱起来，苏璟便不敢动手了。但也不能放

任他就这么伤下去，最终苏璟一狠心，闭着眼给他取出箭簇，取出之后，苏璟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都说了不要再心疼他，真是贱骨头。

第二天，沈墨岩却仍是伤口发炎发起高烧起来，整个脸都是惨白惨白的脸色，嘴唇被他自己咬得几乎

滴出血来。苏璟大惊，几下撕开包扎伤口的布条，本以为冬天天冷不妨事，却不想伤口发炎溃烂的厉

害，看那泛着黑色的脓血，苏璟才知道那箭怕是有毒。

看着沈墨岩昏迷中的脸，耳边是他细若游丝般的轻微喘息，苏璟犹豫了。这里缺医少药，只有一匹马

，随身带的有限干粮和一把匕首。

苏璟皱着眉看着沈墨岩，这个人，自己曾经不顾尊严的深深爱过、伤过，可等到自己完全绝望的时候

，他却又似乎来了精神，那种近乎宠溺的温柔……不过，这并不是苏璟要的那一种。所以，罢了，想

那么多做什么，有没有命出去都说不定。

苏璟任命的低下头，吸出第一口毒血。心里又安慰自己，这种深山老林里，两个人总是要比一个人好

过的，他要是再过两天不好，那就扔掉他自己跑好了。

他为防有毒，用水袋灌了一些清水在旁边，吸一口脓血吐掉，再用冷水漱漱口。脓血腥得厉害，吸了

几口苏璟只觉得恶心的厉害，抠着喉咙干呕起来，只咳得一阵头晕眼花，伸手去摸水袋，却突然摸到

了一只冰冷的手，他吓了一跳，一时连咳都忘记了。

沈墨岩的手冰冷，却不是毫无温度，他的声音沙哑，先看看自己的伤口，又目光炯炯的看着苏璟：“

是你救了我？”

苏璟似是欲言又止，刚刚吐得厉害，眼睛都是红红的带着水光，沈墨岩见他不言语，目光便又热烈了

一点，他伸手摸摸苏璟的脸，替他拭去眼角的水迹，安慰他：“别难过，我不会有事。”

苏璟却突然打了一个能把沈墨岩震晕一般的喷嚏：“阿嚏！！！”

沈墨岩目瞪口呆的看着苏璟，嘴角都不自觉的在抽搐。苏璟却是心满意足的擦擦鼻子，说道：“这下

舒服多了。”

斜睨一眼已经呆掉的沈墨岩，伸手在他眼前晃晃：“靖王爷？靖王爷？”

见沈墨岩没反应，他懊恼的自言自语道：“这下糟了，难道这毒药把他脑子毒傻了？”

“你竟然……竟然敢对本王如此无礼！！”沈墨岩额上青筋暴起，若不是残毒未清体虚无力，只怕他

就要跳起来了。

“你少摆王爷架子了，在这破林子里，有没有命出去都是问题，你想当王爷，我还不想伺候呢！”苏

璟鄙视的看着他，又喝了一口水漱漱口吐掉，晃晃脑袋觉得清醒点了便说：“有力气就起来，咱们得

找路出去。”

沈墨岩大怒，但他无力起身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忍气吞声的说：“我随身的匕首上有个暗格，把里面

的丹药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