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笑一声:“个过个的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在一起,现在……他走的轻松,却让我一个人记他一
辈子。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苏璟把自己缩进哑巴的怀里,呜咽出声:“我本来都要原谅他的了……”
哑巴浑身颤抖,紧紧的抱住了苏璟。
第二天早上醒来,哑巴一笔一划的在苏璟手掌上写道:“我知道我这样要求很过分,但我想送你份礼
物,你能不能亲眼看看?”
苏璟拨弄着手指:“我……已经不想再看见什么了。”因为最想见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哑巴还是很郑重:“看看吧,反正你已经没什么不可失去的了,对吗?”
苏璟轻轻笑了一下:“你说的对,反正,都没什么所谓了。”
又是一年桃花开。
天虹寺的桃花开的绚烂,而苏璟眼睛中的毒,终于要拔清了。
拆药的那天,齐林齐琪都聚在身边,兴奋的看着苏璟拆下眼上的药布。苏璟慢慢的睁开眼,那一片白
色的雾霭已经散去,这个是齐林,这个是齐琪,小丫头,都长那么大了。
“哑巴呢?”苏璟环看一周,竟然没看到哑巴,他想了无数次,这么温柔的哑巴,该长什么样子呢?
齐林齐琪面面相觑:“他说让你去后面的桃花林,他有礼物送你。”
“是吗?他还真是喜欢故弄玄虚。”苏璟揉了揉眼睛,走向后面的桃林,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跑了
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他只是想,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猛的一下,他突然站住了,张大了嘴巴,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慢慢的流了下来。
远处桃下,乱红纷飞,一袭白衣,公子翩翩。
远远的桃花溪上,传来了渔家女欢乐的歌唱。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
便是人间好时节
——正文完——
番外:桃李不言
陶溪有点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黑色的靴子,紫色的袍子,头上是八宝冠,腰里是锦玉带。有点
眼熟,他这样想。这个人蹲在他跟前,他向后退了一步,防备的看着他。那个人的手伸过来,陶溪有
点紧张,大概会被打,但是看上去他没有用力。
陶溪闭上了眼睛,有什么轻轻拂过脸颊,然后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陶溪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那个人抱着自己,抱的那么紧,他不怕自己衣服脏么?他的衣服看上去那
么漂亮那么贵重。
那个人松了手,脱下自己的外袍包住陶溪:“小溪,让你受苦了。”
见陶溪睁大了眼睛没有反应,他有些焦急的摇摇陶溪的肩膀:“小溪,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姐夫
啊!是你石头哥哥啊!”
姐……夫……
陶溪的瞳孔猛的收缩起来,脑子里翻江倒海一般涌上无数念头。
爹……娘……姐姐……还有那个总是陪着自己玩的大个子……全家抄斩……血……
陶溪突然蹲下,缩成一团嚎啕大哭。那个男人无措的抱着陶溪,有些笨拙的哄他:“小溪乖啊,不哭
不哭……”
陶溪的泪水全都蹭在他华贵的紫色袍子上,哭的不能自己,那个男人只是耐心的拍拍他的后背,低声
说着劝慰的话。
陶溪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他太累了,自从来到了这北疆,就没一天能吃好睡好的。梦乡中有人低低
交谈。
“太子殿下莫要担心,陶小公子只是受了刺激才一时记不得了,醒来应该就无恙了。”
“他若真是忘了,到也不错。唉……”
“太子殿下请节哀,当前的大事是要保住陶小公子性命,万不可让苏家那老匹夫再伤了他。”
“这个你不用挂心,替身的尸体找到了吗?”
“找到了,是一个冻死的小乞丐,身量跟小公子差不多,到时放一把火……”
“如此最好。”
回家了,陶溪迷迷糊糊的想,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一直到很多年后,沈均岩都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陶溪时的情景。刚出生的小娃娃,粉粉嫩嫩的一团,漆
黑的大眼睛,缩在襁褓里,打着小小的呵欠。
陶茜伸出细长的指头,去戳他的小脸,戳完左边再戳右边,小小的娃儿伸出手臂追着姐姐的手,追不
到,便不耐的用两只小手捂住脸,逗出陶茜的一迭笑声。陶茜把小宝宝递给沈均岩:“石头,你来抱
他。”
沈均岩两只手托着小小的襁褓,顿时无措起来:“这……他会不会哭……”
那么小,那么软的一团……
“怕什么,我们陶家的儿女,才没有那么柔弱!”陶茜帮他抱好小宝贝,又去捏捏他的小嫩脸。小陶
溪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突然“咯咯”笑了起来。沈均岩托着他,只觉得袖子渐渐的湿了起来。
陶茜睁大眼睛,一把抱起小陶溪,看着沈均岩胳膊上那明显的水迹,不由得大笑了起来。沈均岩看着
一大一小两张笑脸,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他环住陶茜娇小的身躯:“陶陶,我们以后,也生个这样
的娃娃可好?”
“哼,谁要嫁给你了……”陶茜说着,脸上却渐渐蒙上一层绯红。
陶溪五岁的时候,沈均岩娶了陶茜,头发斑白的父亲连连叹气,陶茜抱着陶溪,像母亲一样细细念叨
。陶溪晃晃有些迷糊的小脑袋,问:“姐你嫁人,爹为何要叹气?”
陶茜微笑,点点他的鼻子:“因为姐姐嫁出去了,就没人看着你了,你再调皮搞蛋,爹爹可管不来你
。”
陶溪撇撇嘴:“我没有调皮。”
陶茜一下子抱紧了他,低声说:“调皮点也无妨。”
陶溪满脸疑惑,实在弄不清楚姐姐是让自己调皮呢,还是不让自己调皮。
陶溪八岁的时候,陶茜生了一个男孩,陶溪进宫去看,小孩子皱巴巴的一团,实在算不上好看。陶溪
有些失望,老老实实坐在姐姐床前剥栗子吃。
没过多久,姐夫来了。这个时候,沈均岩已经是太子了,陶溪站起来行礼:“太子殿下。”
沈均岩扶他起来:“小溪这么客气,叫姐夫就行了,自家人,哪来那么多礼。”
沈均岩摸摸他的头,似乎也很感慨:“小溪都长这么大了,过两年,也是我天朝的大好儿郎。”
“我却不想让小溪掺和那么多朝堂的事。”陶茜不冷不热的打断:“小溪只要平平安安长大就可以了
。”沈均岩一怔,马上便反应过来,笑着去劝慰陶茜:“我懂你的意思,你还在坐月子,别激动。”
这两人真怪,陶溪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坐在桌子边上继续吃栗子。
两年后,前太子妃陶氏意图谋反,自尽于寝宫,皇上大怒,陶太傅一家被牵连,只有十岁的小公子陶
溪不足十五岁,流放到极北之地,终生不得赦免。
同年,太子沈均岩的人尾随流放的犯人,带回了九死一生的陶溪。
“小溪,你留在我身边会有危险,我送你去苗疆可好?”沈均岩轻轻帮陶溪理顺头发,陶溪好久没洗
澡,身上脏的不成样子,头发都打成一结一结的。陶溪摇摇头,沈均岩叹息一声,又舀了一勺水从他
头上慢慢的浇下去。
“我对不起你姐姐,但一定会保住你,苗疆蛊王跟我颇为投缘,我已经央他收你为徒了,小溪,这件
事,你不答应,也要答应的。”
陶溪猛的转身抱住了沈均岩,又落下泪来。
沈均岩拍拍他的背,低声哄他:“小溪听话,等姐夫为你姐姐,为你陶家报了仇……”
陶溪点点头,双臂收的更紧一些。
很快就要走了,陶溪看着这个自己从小长大的京城,看看身边干瘦的师父,心里下了一个决心——他
一定要凭着自己的能力,再一次站在这块土地上。
在苗疆的生活不紧不慢,学医学毒,然后冲着京城的方向发呆。姐夫,不知道怎么样了……
姐夫……沈均岩……念着这个名字,陶溪在大好春光里红了脸。
十六岁的时候,陶溪再一次踏上了京城的土地,他想试试自己的功夫。刚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师父
眯着眼睛抽了大半袋烟,抽完了,才说:“不知天高地厚……别惹出乱子来,丢了我老人家的名头。
”
夜半时分,陶溪悄悄的潜入了太子府,院子还是那样的院子,连摆设都没怎么变化。可他再不是原来
的那个小毛孩子,他闻得出夜幕下血腥味,听得到风声中的呜咽。他只觉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不
由得暗暗懊恼自己的鲁莽。
“什么人!”一声大喝从背后响起。
知道自己躲不过了,陶溪只好走出去,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别……别紧张,我是自己人。”
“要真是自己人,偷偷摸摸做什么?”几个侍卫并不买账,陶溪也只好苦笑着任那些侍卫把自己捆绑
起来。往地牢押送途中,正遇到一个带着医箱的大夫,看装扮,应该是个御医。那御医看了他很久,
突然问:“你可是陶太傅家的小公子?”
陶溪听这声音也眼熟,再仔细看看,正是当时自己刚从北地回来时给自己看过病的夏太医。也喜道:
“夏太医!是我,我来看……姐,太子殿下。”
想了想,还是改了口。
夏太医却大喜,马上命人给他松了绑,呵斥开始的那几个侍卫:“都瞎了眼了,这可是太子殿下的贵
客!”
陶溪拉住他:“是我不自量力想试试自己身手,不怪他们。”
夏太医忙请陶溪进房间,面色凝重:“陶小公子回来的正好,太子殿下……情况不妙。”
“他怎么了?”陶溪心里猛的一沉,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紧张。
夏太医看他一眼,似乎若有所思,顿了一顿才说:“苏家那老匹夫越来越嚣张,竟然给太子殿下放暗
箭,老朽愚钝,医治多日总是不得法。小公子跟随苗疆蛊王,自是名师出高徒,还烦请小公子为殿下
诊治一番啊。”
“那还等什么,快带我去。”陶溪着急,夏太医忙安排了人陪他过去。
“这几个人,留一留,让他们看看风头再说,这几个,都是些老顽固,合适的时候……”沈均岩的声
音很嘶哑,但总算,还活着。陶溪的心总算安定一些。
他轻轻敲了敲屏风,沈均岩头也没抬:“夏太医怎么又回来了?”
陶溪轻轻的说:“给你看病。”
沈均岩目瞪口呆的仰起头,嘴唇甚至激动的都有些颤抖。他抿住嘴,站起身露出一个笑容:“回来了
。”
仿佛陶溪只是离开了一会,又回来了一样。陶溪扑了上去抱住了他,眼泪扑簌簌的就掉下来了。
沈均岩仍是像往常一样,轻轻拍他的后背,安慰他。沈均岩中的毒很棘手,陶溪拿出了师傅炼制的各
种奇药为他压制,却不能完全拔清。看着陶溪失望的脸,沈均岩握住他的手,低声说道:“你放心,
我必保你一生安稳,就算要死,也一定拖苏家下水,为你除了后患。”
陶溪一怔,默默转过头,我不是要一生安稳,我是想与你比翼双飞。
幸好夏太医的医术也的确高明:“这样每日服药的话,至少能保殿下五年性命。”
陶溪反握住沈均岩的手:“等着我,我去求师父帮忙!”
沈均岩淡淡一笑:“好,我等你回来,陶陶。”。
陶陶……他这样叫过姐姐,如今也……
陶溪回了苗疆,每一刻都泡在草药里,只求能早日解毒,好让沈均岩少受些苦。师父每日看着他,有
些郁闷的叹一口气,又离开了。
这期间,京城几多风云,沈均岩登基,苏家倒台,还有一系列的出征变动。劳累之余,沈均岩会向着
苗疆的方向默默发呆。而陶溪,伏在药草堆里醒来,第一眼,便是看向京城的方向。
三年后,陶溪终于炼制出了解药,他迫不及待的踏上了去往京城的路程。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再听沈
均岩那温柔一声。
陶陶……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