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可采莲——公子浅斟
公子浅斟  发于:2013年0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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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可采莲,莲叶空田田。

莫言公采莲,莫言独采莲。

莲塘西风吹香散,一宵客梦如水寒……(选自《采莲诗赠友看朱成碧》,真的很不错,可以找来看看。)

第64章

薄薄一层雾气隐罩在山间,越往东走,越是山清水秀,气候宜人。跨下的莫失莫离惬意地迈着四蹄在原野间慢悠悠地走着,就连队伍后面抗旗子的小兵娃子都遥遥从两人身边酣然跑过,然后消失在前方,这两匹马儿还是相互耳鬓厮磨,恩爱有加。

“扶轩,你看,这两匹马!”方胤还一脸得瑟,隐住后面的话,狐狸眼眯成一条缝,斜斜向上挑着,笑得人畜无害。

许是听懂了人话,两匹马挨得更近,相互摩擦着脖子,长长的鬃毛相互缠绕,大有抵死不肯分离的意思。

两匹马这样卿卿我我,马上的人自是被迫靠得更近,跨在中间的脚不时相互碰撞在一起。

方胤还不怀好意地伸过手,眼看就要攀上宁扶轩的肩,却被宁扶轩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给瞪了回去,于是只好连连摆手,尴尬地笑笑,涎水在嘴里打了一个圈儿,又被硬生生给吞了下去。

“莫失莫离真是好马呀!”方胤还意犹未尽,伸手拍拍马背——长生那小子跟着只会打扰他此刻的情绪,于是乎,在启程的那一天,方胤还就以路程太长为由,将这叽里咕噜的小孩子托付给了张铭——有什么关系,他北晋王此刻是春风得意,反正有的是大把大把的时间,多拿来陪陪扶轩,又有什么不可以?一脸贼贼的笑透过面皮浮上来,看得一旁的宁扶轩赶紧催开了跨下的马,追向大部队。

“哎呀,我的扶轩,你就不要这么别扭嘛!”方胤还一边冲那背影喊着,一边也催马跟上。

“嗖!”有不明物体擦过脸部,方胤还下意识一个侧身,堪堪躲过袭来的暗器……

“呼,好险……”冷汗出了满身,再一看前面那个人,正对自己笑得春花灿烂!

许是两相扶持好,许是故乡临近,星夜兼程,长长的路在莫名间被缩短了很多,一路谈笑风生,品景赏茗,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帝都。

帝都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要真说哪里变了,估计就是萧条了些,别的,倒是还好。

喧嚣的声音没有原来那么响亮,衬得这一路的绿树红花多了几分苍凉。方胤还笑,看着眼前飘过的白衣,轻声道:“不管到哪里,只要有你在身边,都是天堂……”方胤还的声音低到云端,低到连身边的人都没有听见。

北晋王归京,遥遥还在城门外,就有大批的御林军将帝都整个主干道守住,披红挂绿,红缨的尖抢上闪着寒光,两旁的侍卫高举着长枪,在两旁形成一道屏障。坚固,却也阴森。

方胤还拉了一旁的宁扶轩,昂首在林立的御林军中。宁扶轩只是一笑,并没有挣开紧握住自己的手,一身白衣,恍若谪仙。

“恭喜北晋王归京。”前方一个飘然而来的身影尖细着嗓子说道,等近了,众人才看到是一个公公手捧一卷金色文书,正阴阳怪气地宣读着。

北晋王坐在马上不动,任清幽的风吹得红衫鼓鼓涨涨。

马上,宁扶轩扯扯他的手,桃花眼含笑望着他,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两人这才一并下马,单膝跪下听宣。

“帝都重地,北晋王随身之人皆在城外修整。北晋王一路劳顿,为避免惊扰京城百姓,宣,解甲城外,轻装入城便可。”公公眉开眼笑,一把扶起方胤还,瞥着并跪在一起的宁扶轩,一脸不屑。

“北晋王还是先在府里好好休息一下,圣上自会下旨传召的。”公公一脸谄媚地盯着方胤还,脸上像抹了蜜一般,笑逐颜开。

“是,儿臣谨记。”讷讷回过一句,单手接过尚未打开的圣旨,一手拉起还跪在地上的宁扶轩,众目睽睽之下,柔声道:“身子还没好,地上凉,快些起来。”

众人大惊,他们这个样子,哪里是像寻常的上下级?!

宁扶轩笑,一脸明媚的阳光映衬在他的脸上,算是回应了方胤还。

公公撇撇嘴,刹那还有些怔忪,待回过神来,才机械说:“那奴才就先回去了,圣上身边少不了人……”转身,离去,留下一地的鸡皮疙瘩。

“扶轩,会不自在么?”方胤还低下头,轻触宁扶轩的发,仔细嗅嗅他发端的味道,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将这人弄丢一样。

“怎会?!”难得有如此的温顺,宁扶轩答——有一天就要珍惜一天,反正来日无多……胤还,我宁扶轩,可是把能给的,都给你了呀……

“怎么了?”方胤还贴近宁扶轩的发,只一低头,就觉得他气息不定,像有什么心事一般,犹疑不决。

“没什么,还是快些进去罢!”宁扶轩笑着回应,一抬头,就撞上了他那双狐狸似的眼,那里,满是关切,不由得心里一动。

“嘶……”四周人群传来窃窃的私语声,宁扶轩苦笑——果然,还是有悖人伦啊!

张铭苦着一张脸看这两人,不由也是深深叹息,这样的选择,等于大张旗鼓的宣告。

上前一步,脸上露出忧虑的神色,张铭道:“就这样进城,恐怕还是不妥,万一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好?”

“不妨的,”转过一双清澈的眼,宁扶轩答道:“积羽城的兵也算是带过来了一小半,那边还有一个拜方城未攻破,皇上不会对晋王怎样的。”

“那你呢?公子你的安危呢?”尔虞我诈,若是枢密使闻家得知公子和晋王的关系,肯定不会放过公子的!

“哪有将军说的那么险,”宁扶轩安慰:“忘了,公子我是全知全能的,闻家,伤不了我。”信誓旦旦地拍拍张铭的肩,宁扶轩脸色有些苍白,半是说给张铭听,半是宽慰一旁略微皱眉的方胤还。

“怎么,又想睡了?”宁扶轩一个趑趔,扶住额头。见此,方胤还一面眼疾手快地托住宁扶轩的腰,一面关切地问。

“嗯,”从方胤还的手里抽出身来,宁扶轩淡淡一笑:“可能是路上累了。”

“累了就要休息,哪有这样逞强的?!”方胤还眉头皱得更紧,恨不得一口吃了眼前这人。

“哪有那么渗人!”半含笑,宁扶轩安慰道,眼中是说不出情绪的味道。

——扶轩,究竟要怎样说你才好……

第65章

林立在御林军后的,是来看热闹的各家百姓和亲戚家眷。

尚眉扶着闻景嫣,在人群里被挤来挤去,要不是周围几个家丁护着,恐怕早就已经被冲散了。

见人群中的那两人耳语轻喃,举手投足间是说不出的暧昧,闻景嫣的眼刹那由期待变得黯淡,脸上的妆容也是在一瞬间凝固下来,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有些站立不稳。尚眉心知为何,却又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只是扶着愈发无力的小姐,小心翼翼。

“小姐,我们,回吧?”尚眉试探性地问道。见闻景嫣的嘴唇越发苍白,怕有什么不测,心想还是早点扶小姐回府的好。

“嗯。”闻景嫣答一句,有些不舍地收回流连在御林军中那人身上的眼波。

一路跌跌撞撞,主仆二人相互搀扶着,好不容易才回到晋王府,那隶书书写的三个大字尤其刺目,皇恩浩荡啊,当初奉旨成婚,还以为是多么幸福美满的一桩婚姻……

闻景嫣刚刚转过后面的厅廊,就听见身后传来吵杂不堪的声音,转念一想,该是方胤还回府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飞速回房——这一脸僵硬的妆容,是怎么也不好见他的。含着几分苦涩,闻景嫣急急向后退去,眼角,有几颗泪却不由自主地掉落下来,那一脸精致的妆容,这才叫真真儿个花了……

安顿好宁扶轩,看他沉沉睡下,方胤还这才松了一口气,嘱咐了长生好生照顾他家公子后,这才拖着一身疲惫慢慢掩上门,关严前,还不忘再从门缝里偷看一眼宁扶轩孩子一般的睡容,这才悄然离去。

窗外的明月拢了一层阴云,一点都不像关外,那么清明。

扶轩最近是越来越嗜睡了,每次问他怎么了,他总是说自己没事,是累的,可方胤还知道,这一切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一路的长途跋涉,好几次,他都在颠簸的马匹上就沉沉睡去,要不是自己发现的早,恐怕他早就被颠下马来,受伤不知道多少次了!然而叫他去马车上,却每每都遭到他的拒绝,只是丢过来一个让人心安的笑容,再微笑着说,没事,我只是想再多看两眼这塞外的风景。

方胤还无奈,只好心疼地搂过他,拿下吧蹭蹭他柔软的长发,叮嘱他,要自己当心。

细细想过,方胤还一边整理思绪,一边差人将长生叫过来。

到朔方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甚至到了拜方城,都没有这种事情发生。好像扶轩这种状态是在……方胤还微微皱眉,总也想不起来是哪里出了纰漏,只得焦急地站起身来,围着冰凉的石凳石桌绕了好几圈,才猛地顿下,脸色“刷”一下苍白!

是药三分毒,扶轩为自己挡的那一箭,箭伤虽然是好了,但从此以后就一直在吃药!加上后面拓跋弘那一箭,刚好又是在旧的伤口之上,自此之后,扶轩就越发懒懒的,好像什么事都懒得动一般。

雪狸骨!方胤还一怔,那雪狸骨是从牧野子服那里得来的,当时救人心切,哪里想到要先拿去验一下?!

心里暗暗叫苦,心道终是自己不够细心,才害得扶轩这个样子!

人还没从焦躁中回过神来,就听见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夜晚听来,那声音小小的,有些胆怯。

“长生?”方胤还一皱眉,松开握住连城的手,阴沉着一张脸坐在冰凉的石凳上,招手唤长生过来。

“王……王爷……”和白天完全是两个样子,长生耷拉着脑袋,畏畏缩缩不敢向前。

“嗯。”方胤还答一声,黑着脸,算作是回应。

长生在远处扭捏着,死活不敢再向前迈进一步。那圆溜溜的眼睛也随着低垂的头定定地望着地面,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又像是等待处罚的下人。

“嗯……”长生喉头一阵发紧,不由咽了一口口水,脸上青筋爆起。他的手狠狠攥住衣衫的一角,像是即将要发生重大事件一样,两片嘴紧紧抿成一条线,几乎就要看不清楚那嘴唇本来的颜色。

静默,死一般的静默,只有那轮不清不白的月亮,还在苍穹里慢慢移动着。

“长生,本王问你。”方胤还开口打破沉默,冰冷的语气失却了温度:“公子嗜睡,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长生抖索地更厉害了,结结巴巴地说道:“那……就是……医生……术石城……雪狸骨……睡……嗜睡……”长生喉头打结,不知道该怎样把话说清楚,只得一字一顿往外蹦着,好好的一句话,生生叫他给截成了几段。

“好好说,本王又不吃你!”换一种语气,方胤还安慰道,但说出来的话却还是冷冰冰的。

“就是……”长生豁出去了,用劲的手差点把身上穿的衣服拉出一条大口子,道:“雪狸骨拿回来之后,就给公子用了。后来公子醒了,拿起剩余的雪狸骨,看了半晌,也没说什么,只是他眼神很奇怪,说了一句什么‘罢了罢了’,就叫我把药材端下去,之后就越来越嗜睡了。”

“为什么不告诉本王?”方胤还站起身来,靠近一步,几乎没有把长生当成一个孩子,问道。

“我……我也以为那里面有毒,就悄悄撤了那味药,只是没想到,这样根本不行,只要是没了那味药,公子的病就越发地厉害,我……我只好又重新把那药加了进去……

长生委屈至极,险险哭了出来,抽噎中,断断续续说:”公子人那么好,长生,长生也想他好哇……“说完竟是嚎啕大哭,独留方胤还一个人在原地愣怔。

“是他,不让你告诉我的么?”站立不稳,方胤还跌坐到石凳上,触手是入骨的冰凉。

“嗯……嗯……”长生急忙点头:“公子说,怕你伤心……”说罢,更是一阵紧似一阵的抽泣——长生这孩子,到扶轩身边没多久,就把扶轩当成了自己的亲人,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方胤还苦笑一声,暗叹,“扶轩呐扶轩,你这又是何苦,两个人承担,总比一个人来得好……”

对月空叹,月光下的一大一小,一动一静,一悲一伤……

“长生,”语调是那么沧桑,方胤还终于再度开口,道:“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到扶轩身边的么?”方胤还了然,长生,更是了然。

“长生知道。”

第66章

当初绍县的那个孩子,就是长生。孤苦无依,只是为了得到一口饭吃,便是什么都能干。

“扶轩对你好么?”

“好,公子对我很好……”说话间,长生举起袖子擦一把眼泪,怎奈后面的眼泪又是扑簌簌而下,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只一会儿就变成了通红的兔子眼。

若说晋王是就自己出苦海的那个人,那么公子,就是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的人!

“你知道,本王为什么要给你取名长生么?”少有的细语,长生有些愣怔——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怎么会知道这些?

长生默然摇头,一颗小脑袋简直要摇成了拨浪鼓,泪水也随着不断起伏的动作四处飞溅。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方胤还也不知道怎么了,为什么会和长生说起这些,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但到底是为了什么,却又是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就像是一颗大石头牢牢压在心上,怎么都去不掉……

长生不过是自己的一个幌子,怎么说,自己身上流的都是那个人的血,虽然从来不在那人身边,可这性子,还是多都少少有些相像。

自从发现扶轩背着自己在和帝都的什么人联系,方胤还就起了怀疑,暗自寻思了很久,终于还是把长生这颗棋子布在了肖扶轩的身边。不是不相信他,也不是怕他对自己不利,而是……

这种感情,连方胤还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大概,就是身在上位者的苦衷吧……毕竟,自己是那个阴险的渊帝的儿子,说到底,还是有那么一丝相像的。

长生在人前和自己的打闹不过是掩人耳目,为的,只是更好地隐藏起来,帮着自己探查宁扶轩。谁知,小小的长生,竟然动了真感情……

——莫说是长生,就算是你这个思维健全的人,不照样是动了真感情么?一朝画地为牢,十年牵绊随身老……

方胤还一声苦叹,望着那轮朦胧不清的月,心下是波涛翻涌——是啊,扶轩那样的人,连自己也才见了一面都把持不住,又怎么去要求一个丁点大的孩子呢?

方胤还拉过长生,让他站在自己面前,定定看向他,柔声道:“好好伺候扶轩,他身体不好……”再也说不下去,两行清泪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颊无声地滑落下来,那脸上,带着一份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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