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可采莲——公子浅斟
公子浅斟  发于:2013年08月29日

关灯
护眼

这话几乎是贴在张铭的耳边说的,待方胤还一说完,张铭更是涨地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这些年跟在方胤还身边,多少也摸清了他的性子。刚开始还觉得他这个人阴沉无比,可自从虢叔死后,方胤还就越来越没大没小,跟个孩子似的,小脾气一上来,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位白衣公子宁扶轩能制得住他了!

不过,说到底,要说这人的性子,也是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的。最主要的,还是经过大大小小的战役,在真正危险来临的时候,这晋王还是能稳得住,放得下,知道孰轻孰重,知道该怎样冷静应战。从当初的轻视,到现在实实在在的佩服,自己也是走过了不少曲折的路,估计手下的一干将士,也有如此的感受吧!

真正的将领,就是要有令人佩服的胆识,有快刀斩乱麻的果断,有一视同仁的气魄,有礼贤下士的胸怀。而这些,方胤还都做到了!

宁扶轩听了方胤还对张铭说的话,只顾在一旁摇着折扇,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笑得温润恬婉。

张铭“吭哧吭哧”不敢答话,脖子挣得粗红,不断搓着自己的手,可怜巴巴地望着宁扶轩,希望他能给自己解围。

看张铭实在是可怜,宁扶轩端了自己的酸梅汤,笑盈盈走向方胤还,一把塞到他手里,道:“赶紧喝,冰的,这温度正好。”桃花眼灿着水样的波茫,一动不动盯着方胤还。

“还是扶轩对本王好!”方胤还一句话没说完,就觉宁扶轩眼神一变,手中扇子捏地“咯咯”作响。

“呜,呜,酸梅汤好喝,好喝,真解暑……”方胤还拿眼角偷瞟宁扶轩,眼中带着促狭的笑,狐狸眼分外明亮。

“喝着还堵不住你的嘴!”宁扶轩看着好笑,见方胤还不再说什么,这才作罢!

浅肚的一碗酸梅汤三两口就被方胤还喝完,只见他瞪着眼左瞟右瞟,终于看见墙根站着的长生手里的托盘中还盛着一碗,不禁上前一步:“那碗我也要!”

“不准!你把公子的喝了,那这……这最后一碗,就是公子的!”看着公子的酸梅汤进了晋王的肚里,长生本就气不打一处来——那汤,是他做了好久,才终于做出来的,没想到,这晋王,他……长生忍不住,圆圆的眼里险些就要垂下泪来!

方胤还身形快,宁扶轩比他更快,眼前一颤,就闻见那股熟悉的清香扑鼻而来,差点和自己撞个满怀!

“长生都要哭了!”宁扶轩安慰着长生,回头瞪一眼方胤还,吓唬道。

“好啦好啦,本王不抢就是了嘛!”方胤还仿佛无限委屈,一顿脚,恨恨围着房子打转儿——怎么说这长生也是自己当初送给扶轩做书童的,没想到这小屁孩儿竟反客为主,处处得到扶轩的维护,这叫他晋王方胤还情何以堪?!

长生的背被宁扶轩轻轻抚着,满面都是宁扶轩的气息,不由对着方胤还就是一个鬼脸,龇牙咧嘴,好生得意。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方胤还喃喃道,转眼一瞪坐在旁边看的一愣一愣的副将张铭,吼道:“怎么,没见过啊?眼睛瞪那么大!”

“只准王爷看我笑话,就不能让我看一回王爷的笑话么?”张铭忍不住就要笑出来,脑子里这样想到,嘴里却脱口而出——“是是是,末将,末将不看就是了,不看就是了……”

一瞬间,张铭有种想哭的冲动,这个场景,太像一家人了……(这是神马和神马想法????)

“嗯,嗯嗯,本王问你,扶轩,你怎么推出来明年这个时候,术石城就能被攻下来?”方胤还干站一会儿,见那边长生还在抽抽噎噎,没完没了,不由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张铭眼睛一亮,看来也是正想问这个问题。

岂有不知之理?宁扶轩回过头来瞪方胤还一样,道:“那胡姬去了一年有余,想来,动作要是快,术石城的粮草恐怕已被转移一空,那女子,不是寻常人。”桃花眼里精光一闪,与刚才那个嬉笑逗乐的人完全隔离开来!

“扶轩好生没趣,本王只是问你……”

张铭神经紧张起来,竖起一双耳朵仔细听着。

踱到宁扶轩面前,说:“只是问你,回去之后是不是就可以一起去看荷花了!”贼溜溜的眼睛一转,也不看张铭一边,自顾自地说道:“不像某些人,心里想着老婆孩子还不敢说!”

头一低,脖子又涨地通红,张铭的样子,直逗得刚才还眼泪汪汪的长生一顿好笑!

“那也得有命回去才行。”宁扶轩漠然的眸子里是一片清冷,笃定道。

“怎么没有?”方胤还嗔怪:“回去了,就叫刘鬼手来好好看看你的病,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得拿药来维持!”说到此处,方胤还有些心疼。

“只是盼着,以后再也不要起兵祸了,尸横遍野,万里无寸草的样子,宁某再也不想见第二次了……”忍住喉间的艰涩,宁扶轩往下压着顺着喉管上来的东西,嘴空余一丝腥甜——是不是……快了?

回来有一段时间了,长生还是气堵堵的,一来是怪公子走也不知道和自己说一声,害得现在病情一直处于游移状态,而是晋王这么一走,就把公子带走了,别看长生小孩子家家的,可吃起醋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从开始的学笛艺开始,长生就一天也没老实过。学了两天,就嫌学笛太慢,比较起自己的和公子的,总觉得差了那么一大截。

方胤还打趣道,学习要从爬开始,不要一来就想飞上天。

长生气极,摔了笛子发誓再也不要学,任宁扶轩怎么劝都没用。

转过头来,长生怯生生地拽着扶轩的衣角,要求学画画。宁扶轩无奈,只好摆摆手,让长生跟着自己慢慢来。

刚才两天,长生就忍将不住了,要画公子。

山山水水的描摹还挺像个样子,就连方胤还看了,也要赞叹两声。长生一时得意,卷起袖口就要开始画公子。

“画我可以,可再不要半途而废!”宁扶轩板起一张脸,吓唬长生道:“你要再半途而废,以后就再也不教你任何东西。”

长生吓得一身冷汗,连连答是。

方胤还站在一边,红衣飘飞,一脸邪魅地盯着坐在林荫下的扶轩,再瞅一眼长生,吓得长生一个激灵,赶紧铺开画布,作势就要动笔。

“长生啊,可以把本王也画在你家公子身边么?”方胤还抬腿就要过去。

“不行!”干脆利落,长生拒绝道,目不斜视,继续展平画布上的褶皱。

“真的不行?”方胤还跨上一步,站在长生身后,一双狐狸似的眼睛泛着幽幽的光,不远不近地诱惑着长生。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长生牛脾气上来了,一扭头,腮帮子鼓鼓的。

“长生,怎么还不动笔?”那边的扶轩传来懒懒的声音,就像一只在小憩的猫。

“公子,王爷他……”

那边林荫深处探出一双好看的眼,直直勾像方胤还,说笑,也不是笑。隐在肥厚绿叶下面的手,正“啪、啪”地打着扇子。

“本王什么也没干!”方胤还急了,跳开一步,口中的话脱口而出。赶紧掐一下长生,疼得长生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儿。

推袖研磨,细细的狼毫蘸饱墨,浅浅淡淡在纸上晕开一片……

那边又回复了平静,待长生还未勾勒完大致的轮廓,就已经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敢情,是睡着了啊?!”方胤还扁扁嘴,解下绯红的披风,轻手轻脚地走向扶轩,替他轻轻盖上。

午后的风带来丝丝清凉,这里不同于帝都,只要有风,就是一阵凉意。那些看不见的风擦过层层叠叠的叶子,泛出油绿和嫩绿两种颜色,待风过后,才“窸窸窣窣”一阵,恢复平静。

第61章

微风带起宁扶轩的衣角,卷起雪白一片,悠悠然就有儒雅的风度穿过庭院缓缓而来,直扑长生的鼻尖。扶轩的身后,是一脸笑意的方胤还,正拿着火红的披风,替他盖上,小心翼翼的动作仿佛那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经不起任何细微的颤动。

两人的发纠缠在一起,长生眼睛一抖,忽然发现方胤还满头的黑发中竟然添了些许银丝,不由心里也是一动,憋住险险就要掉下的泪,往画面上添上那火红的袍子。

——白衣,红袍。

一个慵懒的人安然地闭着双眼,沉沉睡去。苍白的脸颊因为有些微漏下来的阳光而显得红润,睫毛长长地覆盖住双眼,就连那睫毛下的根根阴影,都处理地如此细微。

身后的人安静地替他系着披风的带子,恬静,温婉。那人,有着长长的像狐狸一样的眼,此刻,正笑得灿烂……

——干枯的手慢慢抚上发黄的画卷——这是这么多年,宁扶轩留下的唯一一幅画卷,也是名震一时的画师长生留下的唯一一幅肖像画。此后,长生撂笔不再画人物,因为他说,只有在那一瞬间,他才感觉到了真正的画中精髓所在……

——当初的自己,一是缺乏恒心,二来,却是不懂真正的感情所在——多年后,长生这样总结自己年轻是学习的经历。那眼里,依旧是孩童般的天真,以及——迷惘……

轩帝筋骨分明的手细细摩擦过画中的每一个角落,一遍一遍,总也看不够。

温温润润的一双桃花眼,又这样清清透透铺陈在自己面前……

日子就这样浅浅淡淡过着,偶尔调笑一下长生,听一支小曲儿,倒也过得舒适。

文有宁扶轩,武有张铭,方胤还像个太上皇,每天也就东逛逛,西遛遛,光阴,就这样穿指而过。

经得起的流年荏苒,经不起的,却是平烟寒砂芭蕉透。

一纸金文被牢牢捏在手中,金灿灿的纸纹上是繁复的花纹。

“终于忍不住了呢!”宁扶轩浅浅道,撇着嘴笑。

“这个月第几次了?”方胤还扶扶额,禁不住汗涔涔。

“不多,第三次而已。”清浅的扇子来来回回,上面的山水仿佛活了一般。

御召在一个月下到三次,已是不多见,何况还是反反复复重复一个问题——早打胜仗,班师回朝。御旨下的越多,越是说明那边的慌乱,也越说明了这边的胜券在握。

“怎么办?”方胤还瞪着一双眼,望向宁扶轩,眼里满是清闲。

“不急。”唇角的那抹笑稍微有几许魅惑之意:“再等等,准备好了再说。”

正说着话,长生端着一碟小珍走了过来,刚放下手中的小珍,就忙不迭地摆开了棋盘,一卷袖子,道:“公子,再来一局!”

方胤还瞅着长生阴翳的脸,不由自主地上来捏捏,道:“怎么,还不死心?”

“那个张铭,欺人太甚!”长生暴怒,一张口就是七尺的火焰:“我怎么会输呢?我怎么会输呢?!”小脸儿涨得通红,长生一屁股做下来。

“要是我胜了公子,那张铭就不在话下了!”长生怒气未消,作势就摆开了架势,大有你死我活的气势!

“长生呐……”方胤还大笑着踱过来抓住他头上的两个小髻,“你还是胜了张铭再来找你家公子吧!”

看着方胤还努力憋住的笑,长生气不打一处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抬手就要砸向方还,结果却是被他一瞥,悻悻地收回了手。

宁扶轩坐在一边,也不说话,只是看这一大一小两个没正经的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心下是一片了然。

“本王啊,是怕你这盘下了,受不了打击,自寻短见去了!”说罢又是一阵大笑,眼中没了刚才镇住长生的凌厉。

长生暗喘一口气,死死瞪住方胤还,才端着棋盘,寻张铭去了。

真正的开战,是在年关过后不久。暮雨初歇,一场罕见的细语清洗了以往不曾遗忘的血腥,哪知,第二次大战,已近在咫尺。

帝都的御召被当做废纸存了厚厚一摞,当方胤还收到那个印有雪狸骨的纸张时,不由一笑,展眼天涯:“终于,要来了么?”

阴沉沉的天边滚下一层浓云,压抑在那片天空下,是看不见的未来……

说是攻打术石城,其实现在的那里不过只是一个空壳,稍微有些能力的人不是被挖到了牧野子服那里,就是被越来越乖戾的拓跋弘杀了。就连方胤还都忍不住叹息,若有那样一个奇女子,恐怕术石城早就被击溃了!无奈,被牧野那小子取了便宜!

天边的云烧得火红,几乎就要冲天而起。

方胤还一身红装,握了握手中的方天画戟,声音低沉地说了一句进攻,身后的大军就如洪水一般,奔腾着扑向洞开的术石城城门!

——这一仗,势在必得!

倾泻而下的大军如同上古神兽,转眼之间就到了城中,剩余的散兵游勇不消三两下就被鲸吞地一干二净——这里,不过是座残城。

——昔日的虎将苟延残喘,身边能用的人早就作鸟兽散状!

拓跋弘铠甲染血,四面是蠢蠢欲动的大军。田尚文缺了半边脸,整个脑壳被一削两半,白花花的脑浆流了一地,混合着黏稠不堪的血迹,直直扑倒在拓跋弘的脚下!

那个胡姬还是当初在积羽城看到的那身打扮,金衣金铃,在背后残破的夕阳下,妖艳而庄严。

烟火缭绕的城楼上,拓跋弘一手执刀,锋利的刀刃已经没入那胡姬颈口数寸,鲜血正一缕一缕沿着光洁的皮肤向下留着,而那胡姬,则无半分惧意,脸上反而是解脱的神情。

“她的脸,是向着东北方的吧?”身边有人低低说道,但还是被方胤还收入耳中。

“不是盛传这胡姬是王爷送进去的么?现在王爷在她的正南方,为什么她的脸却不是对着王爷?”

“你疯了吧,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那人回答道:“嘘,小声点,没看见王爷就在那儿么?你不要命了啊?!那种大事,哪里是我们参与得了的!”随后,四周陷入一片沉静,只有风擦过刀尖发出的尖利声响。

方胤还扯出一抹笑,也不知道究竟是苦是甜,只得硬生生吞进肚里——这黑锅,是定要帮牧野背下去了!

这一刻的拓跋弘好像还是不肯相信自己的城池就这么容易被攻陷了,还兀自陷在一种癫狂的状态之中。

血红着一双眼,拓跋弘死瞪着方胤还,只是手上的力道还不肯放松,一只手紧紧拽住身旁的胡姬,另一只手架着刀在她的脖子上。

“方胤还!”城楼上的拓跋弘突然大吼一声:“没想到我一生征战沙场,最后竟是死在女人的手下!”拓跋弘歇斯底里,怒极的脸上反而显出一层笑意:“打开城门,备一匹快马,让你的人散开,不然,我就杀了她!”

雪亮的刀刃再没入几许,那胡姬流血不止,脸上已经失了血色。

“我叫你让开,听见没有!”

方胤还笑,只静立着不动,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温润的风此时有了一种秋风扫落叶之感,从拓跋弘背后猛烈袭来,鼓胀起战袍哗哗作响。地上的鲜血仿佛就要被风卷起一般,隐隐透着不安。城楼上是一片宁静,好一会儿,那胡姬才转过脸来,对着潮水般的将士一笑,脸上明艳地如同初绽的春花,明艳地不可方物。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