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绍县成功被积羽大军攻破，方胤还一声不响，叫了随从的李方带领部下二十四人进入绍县，办理一些善后事宜。除李方及其随从部下外，积羽城上下都显得安和祥乐。

方胤还这些天来独自躲在议事厅，不管将领如何请见，也得不到方胤还的首肯。拿积羽城将士的话来说，这晋王唯一肯见的，也就是宁扶轩了！紧急军事情报由贴身侍卫送达，匆匆处理之后，有朱笔在竹简之上勾勒，不一会儿便传递出来，将下各部随之照搬，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

看着呕心沥血的方胤还，积羽将士也得到一丝安慰：本以为这毛头小孩子只是玩玩儿而已，没想到竟有如此宏才大略，一举拿下积羽城不说，还连克绍县。特别是绍县一役，除却先前连日的逞凶斗狠，折了几员大将外，积羽城几乎没有人员伤亡。现今，绍县被攻克，也不用连日的城门叫喧，术石城和积羽城都得以有时间一整前些日子的疲惫。按说该是所有人欢喜鼓舞士气冲天之时，可这晋王方胤还依旧没有闲着，还成日把自己困在议事厅，像个大姑娘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下倒好，方胤还是铁了心了除了宁扶轩不见，一干众将看晋王如此尽心尽力，也不甘闲着，挖空心思送上各种各样的补品，硬塞给宁扶轩，叫他无论如何也要给晋王送去。

方胤还盯着坐前的宁扶轩，不禁“噗嗤”一声笑将出来。

他这一笑，宁扶轩本来阴暗的脸上就更增添了一层黑雾，索性将手中的鹿茸雪莲养容粥一股脑儿朝地上泼了去！

“你这是干嘛？”方胤还应声走上前来，好言相劝。

“看你自己干的好事！”宁扶轩一叠声的怒气，一双桃花眼积蓄了千年的怨恨似的，狠狠朝方胤还刺来。

“哎呦，好端端的粥，砸它干嘛？”方胤还心疼地说，无可奈何。

“王爷，出了什么事？”门外的侍从压低声音问道，生怕再放大一点音量，就会吵着里面兢兢业业的我方主帅似的。

“没事，本王和我家扶轩玩儿呢！”嬉皮笑脸朝这边靠过来，方胤还答道。

宁扶轩脸色一变，凌厉的神色警告着方胤还：再胡说，再胡说本公子就要了你的命！

“哟哟哟哟，这不是，这不是，”方胤还顿一顿，一步扑向宁扶轩，未等他反应过来，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着：“本王哪是心疼粥啊，本王这是担心，这么白皙滑嫩的手，要是叫那参汤毁了，多不值当？保管叫他们陪也赔不起！”一本正经地看着宁扶轩的手，一点也没有被他那凌厉的眼神所慑。

宁扶轩暗黑的脸颊转眼之间又飞上一抹潮红，站在厅中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这晋王，平时看起来蛮像那么回事儿，怎么这性子没随着年龄阅历而成熟，反而越来越像使小性儿的孩子？！呆愣片刻，直到手上传来一阵酥麻感，宁扶轩才飞起一手，眼看就要狠狠拍下去！——这手，除了那人之外，还没有被别的人这样“糟蹋”过！

眼前瞬间变成成片的桃花林，飘飞的桃雨将整个天空染成桃瓣的颜色，那人巧笑倩兮，眉间的一颗红痣愈发显得娇艳欲滴，花因人美，人夺花艳！水绿色的小衫在这漫天的花雨中显得愈发清丽出尘，虽一身小衣朴实无华，却也怎么掩饰不住那夺人心魄的气度！

“喂，是你叫我躲起来的好不好？”一声“喂”将宁扶轩生生从记忆的深处拉回此地，看四周的摆设——是议事厅无疑。那个曾经风流天下，敢为天下先、一袭红衣犹如天神的的骁勇男子，正可怜巴巴地望向自己，一脸委屈的表情实在叫人忍俊不禁！

只见他将全身蜷缩在议事厅的一个小角落，狭长的眸子闪着晶亮的光，却十分无辜地望向自己，一双好看的剑眉生生叫他拧成了曲曲折折的小桥流水，眼睑下垂，却在有意无意地瞟向刚才还气势如虹的宁扶轩，唇角向下一个弧度，仿佛是被人抢了糖果的孩子，正使性子想让大人来抱住安慰一般。

“你……”宁扶轩顿时觉得自己很无语——怎么，怎么就叫自己遇上了这样一个无赖！

“就是你叫本王藏起来的嘛，还不叫出门！”宁扶轩盯着在墙角越缩越紧的方胤还，好像自己真做错了什么一样，只见方胤还还在喋喋不休：“不过是一天送三趟饭么，你，你还……”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方胤还眼中似乎有泪泫然欲滴。（三顿饭？被你那群将士搞的，一天三十顿饭都不止好不好？——浅斟穿越！！！！！！！悲愤呐，乃乃乃，乃方胤还肿么能这样！！！！！！可怜我跑前跑后的宁扶轩！！！！！！）

宁扶轩看着地上的方胤还，不忍，又怕这方胤还又出什么幺蛾子引来门前的守卫，只好上前一步，将手伸了出去，白皙的手顿时暴露在方胤还面前！

还在墙角窝着的方胤还露出一个坏笑，没等宁扶轩反应过来，就被方胤还一把拉倒！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宁扶轩本能地用另一只手撑住墙壁，全身向后一个反冲力，那地上的方胤还也不挣扎，随势向前一扑，整个人朝宁扶轩砸来！

“啊！”宁扶轩一个惊呼，赶紧将头挪开，避开闪电一般过来的方胤还的头！

“噗，这可是扶轩拉本王过来的哟！”将下巴搁在宁扶轩的肩膀上，方胤还在宁扶轩肩头吐气如兰，神色悠然。

“你！”宁扶轩气结，正打算一把推开方胤还，哪知方胤还比他动作还快，一个箭步退后几步，神色如常。“来来来，看这个该怎么办！”正色地拿过一个刚刚呈上的战报，摊开来，等着宁扶轩这一“军师”拿主意。

宁扶轩握紧手中的折扇，刚想开口说：“找死你就明说！”时，却见方胤还一本正经地伫立在了案边。也不好发作，只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似地走到方胤还身旁，俯身看这战报，只剩颊上还余微红。

“扶轩，”方胤还盯着仔细看战况的宁扶轩，恶作剧似的一笑。

“嗯？”想也没想便回答道。

“扶轩还是第一次吧？”厚着脸皮腆上去，方胤还指刚才那个拥抱。

“你！”宁扶轩忍无可忍，苍白的皮肤下，骨节分明。

“看这看这，这该怎么办？”指着桌上的竹简，方胤还不看宁扶轩。

按压住心中不知名的情绪，宁扶轩好半天才将目光集中到案上的战报之上。

“绍县空虚已久，该如何处置？何不使绍县县民归籍原祖，休养生息，已备我积羽作后方粮饷供给之用。”战报上的话简易明了，就是让绍县原先的一百余口人回到绍县，以备今后积羽城攻打术石城和拜方城作后盾。

“扶轩你看？”征询的目光投射而来，已没了刚才淘气的模样。

“绍县不同于积羽城，”宁扶轩分析道：“绍县位置特殊，若是综合来看，”宁扶轩展开桌面上的两份地图，一一和墙上的那份地图拼接起来，指尖所指之处，就是一片绣色江山——“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方胤还的目光朝宁扶轩的指尖所指之处望去。“记得一开始就和你分析过，这绍县夹在积羽、术石、拜访之中，现术石城属拓跋弘镇守，拜方城属牧野子服镇守，两方对立，加上我这一方，呈三足鼎立之势！而这绍县，位于三城之中，属于关隘要地，一来可连接三城交通经济，二来……何不是一个信息交流之地？粮草集散之地？”

“你是说……”方胤还面露喜色：“移城？！”

赞叹着看着方胤还，宁扶轩也禁不住喜上眉梢。

“可这积羽城……”好不容易将积羽城打下，一时要迁移过去，还真有不舍。

“只是将这积羽城当做后援，你看，积羽临天险，接大渊，怎么也要比这绍县来得强。”像看透方胤还的心事，宁扶轩安慰道。

“可是，为什么拓跋弘没有想到这一层？”方胤还心存疑虑，小心问道：“而且，我们攻打绍县之时，并不见拜方城有所援助。”

“拓跋弘守术石城，由来已久，这拓跋弘，是典型的武将出身，空有一身武艺，而头脑十分简单。”宁扶轩笑笑，看方胤还将信将疑的表情，索性将话再挑明一点：“这绍县，也并不是一直没有被拓跋弘攻破，”折扇在手中遍撒清凉，宁扶轩胸有成竹，道：“何况，这拓跋弘和牧野子服之间，还有一段渊源。”

方胤还吃惊地看着宁扶轩，一脸惊异：这些消息，连自己都不知道，这宁扶轩，又是从何得知？！

见方胤还震惊的表情，宁扶轩一指在唇边一点，示意他别问，随后，拱拱手，道：“这个，还望王爷成全！”转瞬之间，刚才那气指点山河、挥斥方遒的汹涌气势已然不见，只是一双桃花美目，笑得分外粲然……

第22章

方胤还一呆，仿佛灵魂都被吸走了一般——这样的宁扶轩，竟是自己从来不曾见到过的！但愿这样放肆的笑，能伴他永远……

呆愣片刻，意识到自己的失神，方胤还忙将思绪从遐想中抽离出来，朝宁扶轩邪邪一笑：“既然这样，就要麻烦宁公子了！”——那一堆难办的老将，还是交给宁扶轩好了！至于自己嘛，正好落得清闲！

宁扶轩额间青筋一跳，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揽下了这么一个苦差事，也不由得住了笑，转念一想，娓娓道来：“那作为回报，王爷是不是应该赏宁某些什么东西？”

“好，既然是扶轩的要求，本王准了！出去后的第一天，去看雁落山！”方胤还看向宁扶轩，一脸奸笑（这哪里是应宁扶轩的要求？分明是满足自己的私欲，吼吼～）。

本来就是随口这么一说，谁料得到这刁钻的小王爷，竟应承地这么快？宁扶轩望着大笑着躲到一边去的方胤还，头疼不已！

全体精锐大将迁往绍县，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绍县地盘小不说，还出了那么档子事儿，谁还敢住到那边去？军营中人人不安。

“这个就不劳众位担心了，王爷处理完公务后，会第一个迁到绍县去，各位的安全，自不必担心。”远山眉一挑，少有的锐气自眉宇间划出，看得台下的人一阵胆寒。“再说，并不是要所有人都迁往绍县，只是这其中的一小部分，跟随王爷过去，其余的人，还是留在积羽城，作镇守之用。”宁扶轩说得极其淡然，一把竹扇在手中风生水起。

“先生，如果我们迁过去，那绍县原有的居民怎么办？难道要在这积羽城重新安置他们？”先锋郑万福小心翼翼地问道——现在还在校场的绍县县民，确实难办！

“这个就不劳郑将军挂心了，”宁扶轩一袭白衫温文尔雅，“到时候，自有安置他们的地方，只是现在，为时过早。”

“这这这，这怎么行！”参将徐启功站了出来，接着说道：“那绍县是什么地儿？人吃人！这要去了，那还得了？”说完便靠在靠椅上，一副谁愿意去谁去，反正我是打死不挪窝儿的架势。

宁扶轩撇过眼睛，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始终笑眯眯的，不见有半分恼色，也不分辨，只盯着徐启功看，才一阵子，就叫那徐启功浑身不自在，如芒刺在背。

“好了好了，反正我不去，你们爱他妈去谁他妈去！”双手往胸前一探，像是要抖落宁扶轩的眼神似的，徐启功忙不迭地说道。

“哦，是吗？”话音刚落，就听见“啪”一声，徐启功坐着的梨木制成的椅子，竟然断了一脚，而徐启功整个人，也已经跌落在地！

众将瞠目结舌，好半天才将眼神转移到宁扶轩身上——只见他依旧一副含笑模样，手中的扇子也还悠闲地把在手中，不见半分失了礼仪。

“先生这样说固然是好，只是那粮草供给、兵士操练、军需给养未免显得过于小气。绍县地少人寡，操练起士兵来，恐怕还有诸多不便之处。”先锋吴明打破尴尬，站起来，拱拱手说道。

“兵士可以在积羽城操练，至于绍县和积羽城之间的兵士，并不是完全不变，隔一段时间，两边也会相互调换。”宁扶轩不慌不忙，成竹在胸：“积羽城和绍县并不是断了联系，这接下来的几仗都不好打，也不能完全仰仗后方长时期的供给，所以，积羽城和绍县，甚至是和术石城、拜方城之间，可能都会产生必要的经济往来！”

宁扶轩话一出，全场哗然——什么？和敌方有贸易往来？这是不是太痴人说梦了！他宁扶轩有几斤几两、何官何爵，敢在军营之中说这种大话！四下一片议论之声顿起，嚷嚷不绝于耳。

“先生这么说，未免不妥。”卫守张铭看了眼四下，还是站了出来：“要是王爷去了绍县，而绍县守兵又过少，一旦遇到术石城拓跋弘等人的围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宁扶轩笑了看着张铭，正当要作回答，只听一个声音暴起：“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王爷……”众将随着声音向大厅门外看去，只见多日不见的晋王一声红衣站在开启的门间。

“本王的安危本王自会负责！”朝还在地上跪着的张铭投去一撇：“从今天开始，扶轩话就等于本王的话，扶轩的命令就等于本王的命令，一切军机事宜，不得有瞒。有敢不从者，立斩不赦！”狭长的眼，冷冷地盯着在场的自视劳苦功高的将领，顿时，鸦雀无声！

“还有什么问题吗？”缓了缓，方胤还问道。

底下依旧是一片死寂。

“那就散了，明日，迁往绍县！”掷地有声，方胤还道。

人一走，方胤还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也不管门口是不是有巡哨，换上一张春光灿烂的脸，凑上去就对宁扶轩道：“这么多天，总算可以出来透透气了！说好的，今夜去雁落山！”见宁扶轩不答，方胤还又道：“怎样，本王的气势还是不错的吧，那一帮子将领，可总算走了！”

宁扶轩转过头定定望着方胤还，好一会儿，才“哎”地长叹一声，放步出去。

朔方的夜晚不似白天那么暖和，空气好像一下子凝结到了冰点，冻得人直直发颤。

宁扶轩裹了裹身上的狐裘，跟在方胤还后面，一路小心前行，避开巡夜的士兵，直奔雁落山而去。

“唔，真是冻死人了，这什么鬼天气，早知道就不来了！”方胤还抱怨道。

嗔怪地看一眼旁边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大衣里的方胤还，宁扶轩道：“来也是你，抱怨也是你，哪那么多事情？！”月光打在白衣上，泛出幽幽的冷光。

“这不是怕扶轩冻着了吗？”方胤还赔上笑，说道，伸手紧了紧宁扶轩身上的狐裘。

大漠地形说来也不复杂，就是往往几百里都见不到一个人，让人觉得有些怵得慌。

月光并不十分明亮，但映照在四周高大的山脉上，也能将这些山的轮廓照得七七八八。

比起江南那边的精雕细琢，这里更多了一种宏伟的气魄，不同的山已不同的姿态突兀地出现在眼前，硬生生阻断了前方的路。

“白天看，也不见得有这般高大啊！”方胤还忍不住赞叹道。

山势巍峨，说不上有多高，但绝对足够王者气魄！斜劈一般的角度，直直像将一座山劈成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