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债 上——飘然而过
飘然而过  发于:2012年07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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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团……曲直想起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事,心里一阵急躁,自然口上也没好话:“它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把它赶回后山去了。”

之前看它瘸着腿外加惹了一身血腥气的可怜相动了些恻隐之心,所以打了桶水来想要替其洗净皮毛再重新给伤口上一下药。可谁知这东西不识好人心,皮毛刚浸了点水就开始乱折腾,水溅了一脸不说,身上的新衣裳都被弄湿了。刚想使些力按它下水,谁料它见势不妙竟张嘴反咬了一口,还奋力一跃踢翻了水桶,害大半桶水洒了一地。

听完曲直愤愤然一番描述,曲蘅与梧桦对视一眼:“所以你一气之下把它扔回后山了?”

“是它不识好人心。”

曲蘅抓起曲直的手仔细查看伤口。他拿过屋内的药草稍稍抹了些上去,又吹了吹,神情明显放松了。听曲直询问情况他迅速抬头安慰道还好,没见血,只是留了个月牙似的印子。

梧桦“扑哧”一声笑了:“曲蘅看你那紧张样……那啥曲直,我不知你是真不晓得还是怎样,腓腓不喜水性你竟然不知道么?”

“腓腓?那是什么东西?”

梧桦瞥了曲蘅一眼,见其摇头方才醒悟过来:“看来是我口快了。原来你哥还没跟你说过……唉,还是让他给你解释吧,我先去寻毛团。”

“别这么麻烦了,反正我也不想养它。”

梧桦耸耸肩,没应声径直出了门。曲蘅让曲直坐下,自己则背着手在屋内绕了绕。

“我应该早些跟你通个气……现在你知道毛团是腓腓了吧?”

见曲直还是一头雾水,曲蘅以一副“你该多读点书”的神情丢来一卷书:“据史料记载,腓腓是传说中的神兽,白尾,不喜水性,性傲不近人。”

“诶?怪不得你先前总说毛团是神兽神兽什么的……等等!毛团它不是白尾的!它尾巴不是棕红色的么?”

“它为什么有条棕红色的尾巴这点我也不清楚,可它的确就是腓腓。”曲蘅下了定论,瞅见曲直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他叹了口气补充道,“好吧,梧桦以前见过一次,他说他能肯定。”

梧桦见过?可是这不是神兽么?又不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梧桦怎么会以前就见过?曲蘅背过身去似乎不想多谈此事,于是曲直只得暗暗咽下疑惑,又咀嚼了一番刚才听来的那些话,“你的意思是它不喜水性,而我硬要按它下水所以它才恼极咬我一口?”

曲蘅点点头,曲直挠挠脑袋:“可是刚抱回来那时我不也帮它洗了个澡么?看它那时挺老实的……”

“它那时是伤重无力反抗了吧?”

曲直回忆了一下那时情形,只得默默表示赞同这推断,心中却还有些不情愿:“既然它是神兽我们就不必过于担心了吧,它不是性傲不近人么?反正我给食物它也不吃,替它洗浴它也不从,那倒不如放了它让其自生自灭去好了!”

曲蘅搁下手中的茶杯,神色有些沉重:“只怕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你想毛团那时伤得那么重……啊,你说的狼狗什么的我和梧桦没发现所以不清楚,只是看它腿上的绒毛似有烧焦的痕迹,身上还有多处伤痕,我琢磨着大概是渡天劫时遭的罪。”

渡天劫?可是我听那悬在半空的老头说什么要使“劈天雷”的法术,莫非毛团是被雷劈伤的?

“总之,既然当初是你捡到它的,必然不能就这么中途撒手不管了,”曲蘅拉着曲直往后山方向走,“也不知梧桦找着了没,希望还没惹出大祸来……你也就嘴硬,唉,等真惹出事来,就轮到你心疼了。”

我心疼?曲直刚想要反驳,对上曲蘅那双沉静如水的黑眸他又缩了回去。

好吧,现在静下心来想想,毛团处境的确很危险。也不知道那狼狗、老头为什么要捉它回去,看当时那架势像是铁了心要活捉它,却不管是否会伤到它。那时毛团从半空掉到自己肩头必然是实在熬不过雷劈了吧,要不然凭它那性子又怎会轻易寻求凡人相助?

距离那日才过了没多少时间,不知道那老头走了没……否则单凭毛团孑然一身想要躲过一仙一兽的追捕也着实太过难为它了。

想起毛团那日将头附在自己胸口的舒心模样,曲直只觉心头像是有根弦被拨得一跳一跳地,立马生了悔意。

千万别撞上那伙神仙啊!不自觉地曲直抓紧曲蘅的手,手心似乎有些出汗,滑腻腻地。他自个儿没察觉,倒是曲蘅侧头眼角瞟见其神色,嘴角向上翘了翘。

其实曲直一直很想问曲蘅为何对毛团的事如此上心,难不成他想借毛团的神力助他修炼更上一层么?那为什么不是他自己养它呢?毛团也确更爱黏曲蘅,没见每次曲蘅抱它时它都一脸惬意双目眯成一条线么?总之,就算当初救它的是自己,曲蘅也没必要眼要机会从手边白白浪费吧?唉,等一会儿找回毛团,还是由我这方率先提出让曲蘅养着算了。

不过,估计这一遭后,依毛团那高傲个性也不愿再跟着我了吧?曲直咧嘴苦笑,收回思绪跟着曲蘅继续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草前进。

正走着,前头的曲蘅突然停了脚步,正想着心事的曲直差点一头撞了上去,揉了揉额头他私下抱怨了几句就问曲蘅怎么了是不是找着毛团了,眼前则倏忽晃过一张人脸来:

“这时候知道急了?”

梧桦扇子一指兄弟俩紧紧牵在一起的手,脸上满是促狭之意:“呦,还手拉手呢!曲蘅你可别太宠你弟弟,你不都有我了嘛……我开玩笑,我开玩笑,诶,你别真生气啊……救命啊……呜,救……”

曲直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身边草丛“沙沙”声逐渐远去,曲蘅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曲直,我同梧桦去另一边找找,这里就交给你了。”

嗯?两人都走了么?曲直眼下也顾不上其他事,沿着山路寻找毛团身影。他一边走嘴里一边喊着毛团的名字,不知不觉走入山林深处。

树后曲蘅同梧桦站着看,微风带起长袍衣角飘扬。

“已经探明在前头了?”

“就等曲直那傻小子发现了。话说刚才要不是我编了个借口让你脱身,哼哼,感谢我吧。”

曲蘅嘴一努,忽然笑了:“你在这凡间呆的时间太长了,竟也开始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还请大人多多包涵。”梧桦恭恭敬敬地伏头行了个礼。

“大人么?”曲蘅低声重复了一遍,神情中漏出丝苦涩来,再一凝神,再次望来的双目中没了刚才的落寞,“保险起见,我们也快些跟上罢。”

******

夜晚的后山很安静,伴随着虫鸣阵阵可以清晰地听见布鞋踏断地上枝条的“噼啪”声。虽说走时急了些没举灯笼来,借着皎洁的月色倒是可以将周边景色瞧得明明白白。偶尔一回头,林间一闪而过的白毛狐狸会让曲直脚步顿上一顿。

怎么能将毛团同普通狐狸放在一起比较呢?纵然外表有些像,那毛色却也着实是怪了些,像它这般个头的狸类还属头一回见到。曲直一拍脑袋,对,它可是神兽,生活在天上的神兽,我怎么会见过?当着它的面,话可不能随便说出口,这小东西听懂得人话,如果被它晓得我嫌弃它毛色,还不知它以后会怎么折腾我呢?

待路过一片灌木丛时,曲直被不远处莹莹发光的物事给吸引了注意力,嘴里“毛团毛团”得叫个不停,曲直用枯枝拨开灌木丛向着亮光处走去,“毛团是你么?毛……嗯?是个人?”

树下抱膝坐着的那个人挪过身来,周身笼着一圈白光,越发显得俊逸出尘。

少年看上去约摸十一二岁,比曲直年纪稍稍小上那么个几岁。他瞧见来者面貌,忙拍落身上的杂草,一跳而起,两手叉腰,怒不可遏地大吼了一声:“曲直你个大混蛋!竟然把我一人丢在这种地方!”

嗯,相貌跟曲蘅比起来还差一些,但也算得上是上乘水平了吧。可是个头却没我高,就连梧桦那家伙他貌似都比不过。还有什么,嗯……嗯?他怎么知道我名字?等等,他,他他他怎么没穿衣服!

第五章

少年看上去约摸十一二岁,比曲直年纪稍稍小上那么个几岁。他瞧见来者面貌,忙拍落身上的杂草,一跳而起,两手叉腰,怒不可遏地大吼了一声:“曲直你个大混蛋!竟然把我一人丢在这种地方!”

嗯,相貌跟曲蘅比起来还差一些,但也算得上是上乘水平了吧。可是个头却没我高,就连梧桦那家伙他貌似都比不过。还有什么,嗯……嗯?他怎么知道我名字?等等,他,他他他怎么没穿衣服!

曲直这厢慌了手脚,少年却不在意反倒骂骂咧咧地走近:“这里又黑又潮,你这混蛋懂不懂怎么照顾伤者啊?要不是看在你替我包腿伤的情面上,我定……喂!你干嘛不敢与我对视?”

曲直暗暗叫苦,按理说,因为时常要下山采办材料的缘故,自己算是整个清云观里下山次数最多的人,自然比起道兄弟们来更是多了几分处世经验……可也饶不上这样一次又一次触及底线啊!即便在酷暑时节观里的道兄弟们也都个个穿戴齐整,而洗浴则是各自打桶水关起房门宽衣……总而言之,如曲直者怎会见过如此光景!

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纵然曲直平时再怎么不愿去遵守那些祖上传下的清规,这时却也只得老实了。但见其一动也不敢动,只是举了衣袖半挡住眼睛,因而声音变得低闷了些:“你怎么不穿衣服?你、你认识我么?”

从正面望去衣袖外只露出个团状发髻,蔚蓝色的丝条绕了一圈又打了个结,过长的余下部分顺着风向飘着,时不时拂过小道士红透了的耳根。

周围的树叶无预兆地“哗哗”乱响一通,空气中似乎传来一声若有如无的轻笑。

“什么?你竟然敢装傻说不认识我!”少年一听,顿时勃然大怒,立即挥舞着拳头踉踉跄跄地冲来,似乎有上前痛打曲直一顿的趋势。只可惜他右脚腕处有伤,拖着走不快,太急了又怕掌握不好平衡,一急之下,背后的那条深红色尾巴晃得愈加厉害,“曲直,明明是你这个混蛋把我丢在这里不管的,竟然现在还说不认识我!要不是怕你回来寻不到我,我,我……我才不会乖乖地坐在这里等你来接我了!”

尾巴本服帖地向下垂着,被两条象牙般的腿挡着再加上在暗处的缘故,所以一开始曲直慌忙一扫之下并未瞧见。这会儿他听着听着已生了疑心,再见那条熟悉的尾巴大幅度地摇摆着,心中“咯噔”一下,一时忘了掩面的规矩,失声叫道:“你,你是毛团?”

没错,虽然此时出现在曲直面前的并不是那只眼熟的兽类,虽然曲直从未见过会说话的兽类,但那尾巴的毛色,那受伤的脚腕,乌黑长发中夹杂的那一缕雪霜……这裸身少年明摆着就是自己之前养在屋中的毛团!

它果然是传说中天上的神兽啊……视线撞上少年那双灵动的眼睛,曲直浑身莫名起了阵寒颤。

少年,或者我们可以叫他腓腓,此时正用恨不得想扑上咬死人的眼神剐了曲直一刀又一刀:“我以为你去去就回,谁知你竟然把我一人扔在这里不管了!眼看太阳落山我在那山丘实在呆不住,便只能忍着伤痛进林子找了这棵树靠着休息。可你这个混蛋却……!”腓腓作势要打,无奈其下盘不稳步子虚浮,一声惊呼后他失去稳心,直直向着曲直倒去。

曲直身子虽撑着腓腓,人却呆呆地不敢用手去扶,只见怀里那脑袋动动,露出一张满是幽怨的脸来:“我从未等人一等就等上这么长时间,你果真要弃了我?”

小巧的鼻尖上凝着一层水气,淡淡地,薄薄地,仿佛只需一眨眼就能消去的眼前幻象,却又偏偏叫人移不开视线,反倒从胸腔深处升起股想要轻轻咬上它,以尝尝味道是否如想象一样甜美入味的冲动。

就着仰起的姿势,腓腓将下巴尖搁曲直脖颈处磨了磨,眯眼道:“有鸡的味道。我饿了。”

鼻翼一翕一合,惊醒了梦中人。曲直初时还有些恍惚,没听清腓腓刚才的话,正待其发问却发觉早在不知不觉中腓腓的手已然爬上自己腰际,一下下不安分地抓着,语气中也带上一丝撒娇味道:“喂,我腿伤痛,你能像上一次那样抱我回去么?”

喉结上下滚了又滚,被湿润的鼻息喷着的皮肤表面痒痒的,曲直舔舔嘴唇右臂向上抬了几寸。身后草丛忽然噪声大作,曲直诧异地回头去看情况,手臂在半空中停了半响又直直落回身侧。趴在曲直胸前的腓腓显然也听见了,但他却只是眼神动动又将脑袋埋深了些,并没有抬起头随着曲直一起张望。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那人来了么?隔老远我就嗅到气味了……终于按捺不住现身了么?哼!

似乎有人正往这方向走来,曲直侧耳仔细听着。随后像是呼应曲直的推断,晚风送来了曲蘅的声音:“曲直你找着毛团了没?怎么一直没见你出来?”

听见他哥的声音,曲直放下警惕心正想回一句就来,脑中闪过毛团此时模样,他脸一红,也顾不上什么君子之礼了,二话没说立即脱了道袍将腓腓全身裹得严严实实。

腓腓挣了挣,嫌弃旧道袍上有鸡血味,被曲直抓紧沿边不放松:

“先将就一下,别耍脾气。对了,呆会儿你可别出声。我哥只当我寻的是毛团,一会儿看见你,我担心他会接受不了毛团变人形还会说话的事实。”

“嘁,你当你哥和你一样傻?”

“嘘!”

“曲直,你将道袍扔地上作什么?”

说曹操曹操就到,曲直干笑数声,转过身来正想编个理由,却不知等他看清曲蘅怀里的东西后,什么解释都成天边浮云了。

一身银毛的毛团爪子搭在曲蘅衣襟上,看上去活脱脱像是挂在他身上一般。可能是怕毛团一个不慎掉落在地,曲蘅一手托着它,另一手绕过它背搂着,有些别扭地接受来自毛团舌头的亲密舔舐。

“它、它怎么一眨眼就到你那边去了?”曲直下意识迅速掉过头去确认,嗯,地上那件旧道袍的确是自己的,可腓腓也确实不在原地。

本来想问它怎么又变回去了,临到口才改了词,因而才会问得结结巴巴。

罢了,如此,替我省去了说明的麻烦不也挺好?曲直捡起道袍,凑近闻了闻,小声嘀咕道:“胡说八道,哪里有鸡血味……”

“啊?你说什么?”曲蘅别过脸躲过毛团湿热的舌头,苦笑着不得不抽出一只手来按住它的头:“我看时间太晚所以让梧桦先回去了,刚走到这儿,它就一头蹿过来了……来,还是曲直你来抱吧,我貌似不太会应付它。”

“也是,它似乎挺喜欢上次我抱它回去的。”

可真等换到曲直怀里后,毛团倒没了刚才的热乎劲,看也不看头上人变幻不定的神情,自顾自伸舌舔自己前肢上的绒毛。迎着曲蘅的视线曲直觉得脸上无光,手上便暗暗用了些力以示自己的不满。可他低估了腓腓睚眦必报的性格,腹部被毛团毫不留情地用后足蹬了一下,痛得他“哎呦”一声连连倒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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