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挥了挥手,“罢了,你才来几天,没见识过少东家的手段。等他回来了,你就有好果子吃了!”
店小二吓得腿发软,掌柜的见吓过了头,又安慰说,“刚才那个男人只怕与少东家是旧识,他急着找少东家许是有事相告。对他说了倒不打紧,你小子要是以后见谁都随便乱说,就小心你这小命不保吧。”
深秋的靡江上已起了阵阵凉风,带来岸边的菊香倒也别有一番情趣。江面上的游船画舫也不在少数,要从中找出沈烟月所在的游船也不是件易事。看着来往穿行的船只,风行一个头两个大,他又不像术士那样能以气息来辨别人与人的区别,不是商船的话,船上也不会打着某某家的旗号。
看着每一艘船都似是而非,风行禁不住有些灰心。难不成真要一艘艘地找?刚才怎么就没问清楚沈烟月乘的船长什么样呢?现在回去问倒也不算远,但一来一去天都快黑了,还不如就在店子里等他回来。说起来从一开始不就应该这么做吗?何必马上就跑到江边上?自己也好些天没休息了,一身的疲劳就算是神武大将军也有些吃不住。干脆回去店里住下,好好洗掉一身臭汗,不然见了面铁定又被人嫌弃。
正这样想着,一艘小船驱到了岸边。撑船的老翁对风行叫道,“这位大爷,船上的两位公子请大爷上船一述。”
风行眼睛一亮,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大步走上船,撩开帘子进了舱,里面坐的果然就是自己要找的两个。
“臭死了,你几天没洗澡了?”沈烟月皱着眉毛,将舱内的帘子撩起来绑住,让江风从四方都吹进舱内,否则在这个小空间里简直要被风行的汗臭味熏死。
“怎么每次见你都是这副灰头土脸的德性?”云出岫道,“这里可不是祁山营,搞不好走在街上会被捕快抓起来哦。”
风行气得脸都歪了,“我找了你们半个月,你们倒好,悠闲地在这里喝酒游江,见了面还嫌东嫌西的。我这个大老粗当然不能跟你们这些风雅术士比啊!臭到你们了还真是对不住二住了!”
云出岫道,“刚才就感觉到江边有个怨气甚重的人呆站着,还以为是被抛弃的怨妇要跳江,好心过来看一下,结果是头山里跑出来的熊。”
沈烟月也接嘴道,“好心让这只熊上了船,居然还在这吵吵闹闹扰了清静。真不如踢下江去喂鱼。”
风行哼了一声,拎起桌上的酒壶就往嘴巴里灌。一口气将壶里的酒喝完后,脸色更臭地说,“居然还是菊心酿!这可是供酒,你们哪来的?”
“自家产的,”沈烟月说,“把供酒拿去牛饮,真是糟蹋东西。菊心酿可是赏花伴诗的上上佳品,给熊喝还真浪费。”
“非也非也,”云出岫道,“这头熊可不是一般的熊啊,就算是在皇宫的赏菊宴上,他也敢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爬在百官面前打呼噜,还被陛下称为有真性情的大好男儿呢。”
风行怒,“你们两个能不能别这么一唱一喝的?!拿我开涮很好玩吗?”
云出岫问他,“你不是回汉阳了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回去汇报了天下大会的事和你的事,陛下派我来当你的保镖。”
“我可请不起你这么大个保镖,”云出岫说,“你不添乱就很不错了,还是你觉得我还需要你保护吗?”
风行不服气地说,“你以前是救过我几次,但今非夕比,我可再不会给你拖后腿了。而且你不是受伤了么?那个什么血咒到底是怎么回事?想找你问清楚,居然就给我跑了!还有,你们两个凑到一块是要搞什么阴谋诡计?肯定没好事,快快给我从实招来!”
云出岫和沈烟月对望了一眼,沈烟月说,“云,让他一起去吧,有青鳞的话,说不定能派上点用场。”
云出岫摇了摇头,“不可不可,此人生性毛燥,不听衷言,浑身上下除了青鳞可说是一无是处,让他去不就是让风家绝后吗?我也无颜面对风老元帅的在天之灵啊!”
沈烟月皱起了眉头,“可是此行凶险,却又不便声张。这头熊虽然粗野,倒也是对云一片赤诚,总也好过其他人。”
“这人大大咧咧惯了,此行可不像是行军打仗,不但要有胆,还得有谋。小心谨慎才是上策,可惜这头熊……”
“你们两个当我不存在啊!”风行怒气冲冲地捶了桌子,“什么这头熊那头熊的,别小看我神武大将军啊!好歹也是指挥过千军万马的,你们究竟有什么行动这么神秘,居然还嫌弃被称为大炎第一武将的人?!”
“问题是我们需要的是术士,不是武将,”沈烟月鄙视地看着他,“有些地方啊,可不是没有法力的人能随便进去的。一不小心就会死掉,如果你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话,到时候我们还得分出精力来救你。”
“笑话!”风行不服气地说,“有什么地方是我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除了那什么黄泉看起来有点棘手,就算是祁山魔窟我也一样杀个片甲不留给你看!”
沈烟月和云出岫都惊讶地睁大了眼,这家伙居然知道黄泉?
云出岫奇怪地问,“你是从哪知道黄泉的?”
“听你的跟班说的,”风行道,“那年你不是去找了曼珠沙华的种子给我治伤么?我问柯木智你去了哪,他说是人界与冥界的交界,一个被称为黄泉的地方,其他的就没告诉我了。后来我去找了其他术士和翰林院的学士打听,才知道黄泉不但是人界与冥界的通道,还是一个有着很多神兽和珍贵药材的地方,不过都没有人知道黄泉到底在哪,也就你去过了吧?”
云出岫在心里骂柯木智多嘴,沈烟月又对风行说,“哪有这么简单!黄泉中的一部分动物和植物的确是人间难得的药材,比如说曼珠沙华的种子据说有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但黄泉怎么说也是人界与冥界的通道,那里弥漫着来自冥界的气息,人类只要吸入一口就会丧命。黄泉中还有着数不尽的异怪凶兽,甚至一片叶子就能把人类杀死。你要是去了那里又不会用法术,还说什么要保护云,到头来还指不定是谁保护谁呢。”
“原来黄泉是一个这么凶险的地方?”风行惊异地说,“那你当年一个人是怎么拿到曼珠沙华的种子的?不对,你们这次要去的,就是黄泉吧?”
沈烟月见自己说漏了嘴,脸上露出后悔的表情,看了看云出岫,他倒是挺淡然。
“既然被你知道了,越凶险的地方,你就越不可能不跟着去了吧?”云出岫叹了口气,“你这德性迟早要了你的命,也不会受女人欢迎的哦。”
“你都那么了解我了,也别在这里多废话了吧,快点跟我说你俩到底要干嘛,是不是要去黄泉找能治你的伤的药?还有你这伤究竟是怎么来的,统统给我从实招来!”
见瞒不过他,云出岫也只得跟他从头讲起。其中的细节自然是不便直说,只说是在云游时遇见了妖王,被妖王抓到了祁山魔窟当血袋子,还被妖王下了血咒云云。
“原来你这几个月这么倒霉?我还以为你在哪风流快活呢!”
云出岫眼角抽搐,“到处风流快活的是你吧?”
“那么,这次是要去黄泉找天机草?”
沈烟月点点头,“天机草能增强修为与元神,妖王吸收了云的元神,元神受损的话是没有办法能补回来的。”
“那魍罗是怎么补回来的?”风行问,“青鳞不是伤了魍罗的元神吗?你刚才说他的元神已经恢复,难道是因为吸了你的元神?”
云出岫摇摇头,“魍罗的元神是吸收了黄泉之神的万年内丹的修为才得以恢复的。”
“既然他恢复了,干嘛还要吸你的元神?”
沈烟月一脸崩溃地骂道,“你是傻子吗?有个与自己能力相当的死敌被你捉住了,你会把他怎么办?吸了云的元神即让云失去法力,又能增强魍罗的修为,当然会第一时间吸收云的元神,只留一丝元神的气息保住云的命,然后把云关在魔窟中吸云的血!”
风行被骂得一愣一愣的,他本来就不是术士也不懂术士的那些修为什么的。只知道云出岫被魍罗害得很惨,害点就死了。
“那他干嘛要对你下血咒?还是什么你碰到他就会有百鬼噬心之痛?如果畏惧你的能力,又必需得让你活着给他提供血的话,还不如下什么让你乖乖给他吸血之类的咒语还比较方便。”
沈烟月又骂道,“妖王怎么会想怎样做方不方便?他只是想折磨云罢了!要是妖王的思路像你这么一根筋的话冥妖之患早就除掉了!”
“我……”风行语塞,“我就问问而已……”
云出岫无奈地说,“笨到这种程度,还想跟我们一起去黄泉吗?”
“去,当然去!”风行叫道,“我知道黄泉很凶险,所以这次我会乖乖听你的话啦!再说了,我有青鳞啊,青鳞可是神器,普通武器不能斩杀的怪物,遇到神器的话多少也会被神性所伤吧?”
“那倒是真的,”云出岫说,“如果被有神性的青鳞砍到的话,就算不死,也会对那些怪物造成较大的伤害。而且黄泉的怪物大多数都是昼伏夜出,我们只要在日出时进去,不惊动那些怪物,一路直达冥界之门,想办法拿到天机草后,在日落前出来,这样就能避免与黄泉中的怪物作战。”
沈烟月又说,“不过天机草若是刀枪不入的话,怎样才能拿到它的叶子呢?”
云出岫摇了摇头,“天机草的叶子像是活物一样柔韧,能分泌出使人神经麻痹的毒物,浸入人体后使人麻痹。而且除了泥土以上的叶片以外,它所生长那片区域的土壤也被它同化得刀枪不入。看起来像是没有弱点,但我后来仔细想了想,说不定《黄泉志》中指的能增加元神修为的天机草,并不是叶片,而是它的根!”
“是根吗?”沈烟月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地面上有攻击性强的叶片,所生长的土壤也被硬化。这两个举措都是在保护它位于地下的根,既然作为被保护的对象,那么天机草的根就应该是它的弱点,而且也是它的全体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原来如此。而且伤了根的话,地面上的叶片也会失去相应的能力。问题是如何才能伤到被硬质的土壤保护的根?”
“我暂时也没想到,”云叹了口气,“先查下还有其他典籍上有关于天机草的记载没有吧。”
第五十八章:魑魅之途再相逢
到云出岫的身体养好之后,已经进入了初冬,正月的时候就是三年之期,必需回到汉阳了。虽然最终还是没能找到更多的关于天机草的只言片语,三人还是开始向黄泉进发。这期间风行倒是被沈烟月做了一些简单的法术训练,用沈烟月的话来说是为了让他到时候在黄泉中至少有逃命的能力。
来到离黄泉入口还有十来里路时,三人停下来做最后的休息。云出岫也再给他们详细讲了一遍黄泉谷中的路线,以及黄泉之神祭坛和黄泉走廊里的情况。
由于云出岫的元神弱虚,所以这次的战斗可不能靠他,他也就只起到带路的向导作用而已。战斗的主力是沈烟月,即使真正的力量还被鳞骨封印着,就凭现在也不可小视。风行的责任是保护云出岫,如有万一便要第一时间护着云出岫退出黄泉,不过以他自己的话来说绝对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要是拿不到天机草,恢复不了云出岫的元神的话,在接下来与冥妖的决战中人类的实力将会处于下风。
“你这家伙还真是会惹祸上身,”风行夸张地拍着云出岫的肩说,“明明以前还在三军之前耍过帅,结果单独遇到妖王的时候就被整得这么惨。果然没有我是不行的啊!”
“要是你单独遇到妖王,就不用被妖王整得很惨,”沈烟月说,“小命一下子就没了,想惨也没机会。”
风行惨叫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用吗?好歹当年我也砍了他一刀,正中元神呢!”
“侥幸罢了,说不定只是擦边而过,并没刺中元神。如果真中了的话,魍罗的力量就会从那时起大量流失,哪还能等到去黄泉拿到万年内丹?”
风行也奇怪,“也是啊,既然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说也会变弱不少吧?黄泉之神这种东西听起来可不是一两个魍罗就能打得过的啊。”
“是因为我的血的缘故,”云出岫苦笑道,“你还记得吗,在那场大战之前,我们在祁山的洞穴里重铸青鳞。那个时候我被魍罗抓住,他吸了我的血。”
风行当然记得,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害得云出岫害点死掉,在返回洞穴后看到魍罗在云出岫脖子上开洞,一时间想起父亲死时的惨状和自己在妖王手下连挣扎都做不到时的无力感,那样的心情即使杀遍千万冥妖也无法洗去。
“因为战前吸过你的血,所以就算被青鳞砍到了也没有伤到元神?”
“元神的确有伤到,不过恢复得很快,”云出岫叹了口气,“他去黄泉找万年内丹时伤便好了大半,我的血将他元神的裂口封住,从而并没有因伤口造成力量的流失。只是神器砍出的伤口冥妖无法治疗,所以要去黄泉中取万年内丹,借外力来恢复伤口。”
“喂喂,烟月,你有没有觉得这家伙很可疑啊!”
风行的目光在云出岫身上转来转去,“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像亲眼见过似的。”
“他当然见过,”一个低沉的声音代替云出岫回答道,“因为那时他就在我身边。”
好浓重地黑暗之息!沈烟月立即在云出岫身边布下结界,风行也拔出了青鳞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果不其然,妖王自斑驳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绣着繁杂的银边花纹的黑色华服在夜晚里看起来似乎闪着一层薄薄的银光。
“魍罗!”
风行带着恨意叫出这个名字,却并没有如同少年时那样冲动地立即行动。沈烟月则被妖王的气势所震惊,面前的男人是由纯粹的黑暗而生,他的每一根头发似乎都带着黑暗的气息与压迫感,使人无法直视。这就是妖王!以前遇到过的那些杂兵全部加起来也不及他一根头发的冥妖之王!
“你怎么在这里?”云出岫皱起了眉。
“我来取天机草。”
妖王此言一出,风行与沈烟月立即警戒起来。是从什么渠道被妖王知道他们的行动的?所以才要阻止天机草被云出岫拿到吗?
云出岫说,“那不是你能拿到的东西。”
魍罗冷笑一声,“你还是认为,天魁办不到的事,我也办不到吗?”
陌生的名字让风行与沈烟月的心思千回百转。云出岫与魍罗的对话在渐渐地离他们所知的范围远去。
“你这样有意思吗?”云出岫有些焦躁,“跟一个已经不在的人比,能让你获得怎样的成就感?”
“好,我不跟他比,”魍罗说,“我去给你取天机草,你乖乖地呆在这里哪也别去。”
此话里包含的信息使风行与沈烟月惊疑不定。妖王去取天机草是要给云出岫的?还让云出岫乖乖呆在这里哪也别去什么的……
“不劳你费心!”云出岫火大地说,“就算我失去了元神之力,你以为我大炎就无人能入黄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