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蜕+番外——青水茄
青水茄  发于:2012年0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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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他走了,你呢?”公子用花茎拨弄着怀里黑猫的鼻孔,仿佛漫不经心地说。

沈筠一怔,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会怎样……也许会一个人过下去吧,也许……

最终他看了看院中石桌上放着的寒塘剑,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也许会去找它的剑鞘吧。”

公子没接话,手下的花茎戳得黑猫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一双圆溜溜的猫儿眼睁开,流泻出淡淡的金色光彩,它静静地竖起耳朵听了一霎,然后极其敏捷地滚

下地,往西厢房跑去了。

那是瀛泽的房间。

没叫唤没撒娇,居然还跑得这么快,对于这只名字一向好吃懒做的猫来说,实在太不寻常。

公子眼神微动,身形一闪,也跟了过去。

房间里很安静,床上的少年还在睡。

黑猫弓着身子贴着床脚缓缓行走,然后对着屋子的一个角落轻轻地“瞄”了一声。

这一声才落,空气中就渐渐浮起一层若有若无的黑气,那角落里窸窣有声,说不出的诡异。球的身子

弓得更厉害,张开嘴露出雪白的牙,就要扑过去。

“慢。”公子唇角微弯,勾起一个薄冰似的笑意。话音未落,一道白色寒光闪电般地掠过,“嗖”地

一声钉进壁角,周遭黑气迅速消散,不一会儿就没了踪迹。

球尾巴上立起的毛重新变得服帖,它挪过来在公子的脚边蹭蹭,肥大的身子撒娇似的扭了扭。

公子俯身摸摸它,然后走过去拔下了插在墙里的白菊。

雪白的菊瓣还在微微颤动,尺长的青色花茎刀子似的锋锐,最下面沾染了一点暗红色的血迹。

“死灵。”他嗅了嗅那抹血色,然后双指一夹,花茎末端便断去了一寸。

断掉的一小段落在地上,铿然有声,然后渐渐消失不见。

床上的瀛泽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惺忪睡眼,眉间略带不安的褶皱,依旧有些苍白地脸,他这几天一直如此,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公子微微松了口气。

瀛泽一睁眼就看见了沈筠,尽管公子就在床前,而他却在门口。看着大叔手中长剑寒光凛凛,眉眼是

从未见过的严肃,他皱皱眉,疑惑道:

“怎么了?”

一语出口,音色居然不同于少年的甜脆,隐隐带出一丝成年人的清朗。

公子眸色一闪,上前去摸他的额头。

感受着手下不同寻常的热度,他忽然拎起少年的领子,把他拽起来:“穿上衣服立刻跟我走。”

“为什么?”瀛泽急道。

“马上。”公子的声音淡淡的并不强硬,却毫无余地。

“大叔……”瀛泽还想挣扎,却被公子一把攥住了腕子,一字一句道:

“已经开始了。”

“开始什么?”瀛泽越发烦躁,“你别碰我!又不是没经历过,不就是蜕……”

公子眼色如冷茶,攥着他的力道一丝一毫也不放松:“这是第十次!这次龙蜕后你会长出逆鳞,再留

在这里,你想死吗?”

二十三

瀛泽似是被他吓到,一时没有说话。沈筠握剑的手骤然一紧,他纵然不甚明白公子话中含义,那个“

死”字还是听得懂的。

“你以为所有的龙都会蜕皮么?”公子微微冷笑,“只有天生逆鳞的才会……逆鳞,代表龙族千年不

遇的强者。”

逆鳞,这并不是个完全陌生的词。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传说每一条龙喉下皆有逆鳞,人若触之,则必杀人,这故事阿长就很会说。

但这的确只是个虚无的传说,和真正的事实大不相同。

“强者……”瀛泽下意识地低声重复,他今日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传说之外的解释。

“若你当真是强者,我也就不必过来了,”公子笑意中带出些淡淡的锋锐,“可你不是。”

他上下打量了瀛泽几眼,继续道:“逆鳞之主的龙蜕可使人长生不老,龙血可起死回生,这会儿你的

每一根骨头,每一根筋,每一滴血,每一块肉,恐怕都有人在惦记着……”

瀛泽轻轻一颤。

“怕了?”公子看他一眼。

瀛泽微微一怔,然后摇了摇头。

“怕也好,不怕也好,你都必须走。”公子看着他缓缓道,“方才这房间里就有一只怨气极重的死灵

,若它只是不自量力想来分一杯羹也就罢了,若它是为人所役使……盯上你的,还不知道是什么人。

“要龙蜕给他们就好,反正我有好几个……”

话说到一半,瀛泽自己先笑了。太幼稚了,他揪住被角在心里嘲笑自己。

不是一点不怕,只是这些事太遥远太陌生,远远没有离开大叔这一点让他恐惧。他隐隐觉出什么,却

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只能任凭公子的话从耳朵里灌进去。

“剥皮剜骨抽筋,那还是好的。”公子冷笑一声,不客气地继续道,“你能力低微,根本无力自保,

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离了正途,真的会被逼着犯下滔天罪孽。到时候邪道抢你,正道杀你……

“别说了。”瀛泽攥紧了被角。

“我还没说完,”公子眉目冷然,当真一丝一毫的余地也不留,“逆鳞,逆天之鳞,若是主人本身资

质极佳,未来真的会不可限量,逆天……也不是不可能。”

不等瀛泽开口,他就低低地跟了一句:“你说,天会同意么?”

瀛泽脑中犹自混乱,一直旁观的沈筠却微微一震:“难道……”

“铲草除根,”公子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趁你现在还小……哼哼,再不走,恐怕就有天雷要落

下来了。”

瀛泽将头埋在被子中不说话。

他心里实在太乱,这些事情对他来说……真的太过复杂。

听见了,听懂了,却还是觉得无比不真实。

埋头苦思了许久,他抬起头时还是觉得心乱如麻,最终只是凭借本能,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我若不走,会连累大叔吧?”

一语出口,其余两人的心都不由自主地震了一震。

冷静如公子也不由微微感叹,会问会疑惑会茫然的少年在不知不觉间流露出来的,是最真实的心绪。

沈筠在门口沉默了一会儿,放下剑,走过来握住瀛泽的手。

“大叔,我听话。”少年只看了他一眼就把眼光挪向别处。

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向公子,眼泪顺着脸颊直流下来。

“我跟你走。”

二十四

临出门前,瀛泽说了一句话。

他摸了摸怀里装龙蜕的小箱子,若有所思,然后抬头看向沈筠:“大叔……我若更早些遇到你就好了

。”

沈筠无言,他已经知道少年的心思,却无法回应,只好又帮他理了理头上的乱发。却听少年停了停,

继续道:“我的血能起死回生……若更早遇到你,一定帮你救活他。”

沈筠微微一震。

只一凝神间,瀛泽已经跟着公子走远了。唇边只留下一点若有若无的温暖触感,和少年身上干燥的阳

光味道。

那是一个很轻的吻,不带任何情欲色彩,只有淡却绵长的眷恋。

回到屋里,沈筠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再过一会儿客人就要上门,往常的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很忙的。灶上熬着粥,锅里煮着鸡蛋,蒸包子的

小笼也开始冒热气了,瀛泽若是起得早肯定会叼着一只包子来帮忙,虽然常常帮到一半就被火熏回了

原形,只能在一旁抱着粥碗郁闷地甩尾巴。

若他还在睡或者早早跑出去玩,沈筠便会把他的早饭盛出来,一直热着。

可惜今日走得急,他连饭都没来及吃。看着冷清的厨房,沈筠忽然想。

瀛泽长得比一般人家的孩子快得多,食量也大,他从来不挑剔食物的味道,却不能饿到一点半点。

记得初次见面时,哭得脱力的小龙怯生生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那时他好小,一根手指就能推倒,喂他

吃饭时还怕把他撑坏了,自己是用筷子尖蘸着米汤往他嘴里塞的。

没想到它居然吐出筷子,自己蹦进碗里,一口气把米汤喝干,然后伸出舌头一点点舔碗底的米粒。

米少得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他显然是没吃饱。

而能够提供食物的沈筠,已经因为重伤失血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身边趴着个白白嫩嫩的娃娃,正因为饿肚子哇哇大哭,见他睁眼立马止住了泪水,爬过

来问他疼不疼。

那次沈筠昏了三天,他就饿了三天,见到食物后不管不顾地放开胃口大吃一顿,之后肚子又撑得疼了

三天。

沈筠没办法,只能用一只手给他揉肚子。

另一手上缠着绷带,空着的这一只也有割伤,用力是会疼的。揉到一半小龙发现了,眨着一双清亮的

眼睛把他的手推了回去,然后自己伸出白白软软的小手搁在沈筠肚子上,轻一下重一下地揉了起来。

他能看出沈筠很难受,便有样学样,以为这样会让他好过一些。

腹部没有大伤,青紫瘀痕却免不了,沈筠被弄得很痛,却没有推开他。

他抱着身体暖暖的孩子,哭了。

寒塘剑的主人从不在人前流泪,但他已经撑了太久,实在撑不住了。

那时他伤重无依,那时他以为再不会有人关心他,那时……怀霜刚走。

心里有些乱,沈筠不知不觉进了瀛泽的房间。

寒塘还搁在桌子上,剑光如水,却微微有些刺眼。想起早上同公子的谈话,他伸指抚向剑锋,心里浮

现出剑鞘的模样。

剑鞘在苍炎山陪着怀霜,自己……

一滴血沿着剑锋滑落,手上轻微的刺痛将他从回忆中唤醒,沈筠下意识地抬头,却发现屋内有一团不

同于日色的柔光。

淡却华美,这光来自壁间。

他对着插在那儿的树枝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十年前自己是折了根会发光的枝子照路,发光的不是树枝

,是枝间的一枚龙蜕。

坚硬透明、鳞角历历、指爪宛然,俨然……一条龙的模样。

番外:君须醉

沈筠自幼习武,身体一向很好,却从不喝酒。

怀霜从小便没离过药,却嗜酒如命,就连端着药碗的时候,也仿佛端着一只酒杯。

他喝酒的样子很好看,有些苍白的手指松松地夹着杯子,唇角带出一丝极细微的笑意,样子似乎很随

意,却又没来由得让人觉得专注。

时间久了,连陪着他只喝茶的沈筠也染上了同样的习惯,饮茶如浅酌,动作神态都和对面的酒鬼一模

一样。

那酒鬼喝掉大半自己的杯中物,伸手来端沈筠的。“茶太淡了,”他浅浅啜了一口,略微皱眉,“为

什么不喝酒?”

“师父说饮酒有碍武者修为,而且……”说话的人顿了顿,脸居然微微的红了。

“而且什么?”怀霜轻笑,又极其优雅地将唇贴上了沈筠的杯盏。

盏色影青,上有暗花,一年前他送沈筠的礼物,后者是收下之后很久才发现,那杯子竟然是一对的。

沈筠那只底下刻着“筠”字,这会儿正被造它的人拿在手里,用宛如亲吻一样的姿态……喝茶。

“放下我的杯子。”沈筠终于忍不住开口。

“这是我的杯子。去年我拿错了,这个有‘筠’字的是我的,”怀霜指指自己的酒杯,“那只才是你

的。”

“我的?”沈筠依言拿过来,闻见里面令人醺然的酒气。

浅碧的一层酒液下,“霜”字写得骨肉匀停,极见风神,就如同对面的人。

那人还不知道自己被比作了一个墨字,端着茶还在笑:

“既是你的杯子,不喝一口么?”

为什么不喝酒,师父说饮酒误事,多饮伤身,且……酒能乱性。

只可惜他老人家西去之后,这又乖又漂亮武功又好一向让他满意的“好徒儿”被别人拐着犯了忌,每

月,都是要乱上那么几次的。

他们一般喝青梅酒,浅碧的颜色,清冽微酸的味道,如同头顶阳光身边春色,美好得让人欲罢不能。

只有每年端午的时候喝红梅酒,酒里有紫苏还有西域来的葡桃,那颜色看一眼便让人醉了,衬着雪白

的粽子和赤裸在外面的肌肤,更是说不出的好看。

端午是他们相遇的日子。

熟悉了之后,沈筠才知道,原来人前无比优雅的怀霜公子,本性竟是这般恶劣……比如明知他自幼夜

盲,入夜却不肯点灯,明知他在黑暗中更加敏感,却……

那时少年的剑客意气风发,江湖虽险,看在他眼里也有着无数不同的色彩,那时满身伤痛的归来时,

总有一个人替他剥去染血的衣衫,那时他的眼睛虽然不好,却很美很清澈,总有人满怀温柔地吻上去

那时他们都还年轻。

传说怀霜一生只有一个朋友,那朋友的眼睛很漂亮,佩剑的名字叫做寒塘一抹烟。

遇到怀霜的时候他初出江湖,十六岁的少年像手中的寒塘一样,腰杆挺直,如同刚出鞘的剑,眼睛里

满是亮晶晶的神采,好看极了。

爱上怀霜的时候他是成名极快却只有一年江湖经验的新进大侠,没了师门的管束,他很快丢弃了从小

的好习惯,不只喝了酒,还做了很多以前想都想不到的事。那时他的腰依然如剑,却总有一双手在暗

夜里将这柄本该冷冰冰的剑摩挲出不同寻常的热度。

离开怀霜的时候……他再也不能喝酒了。

喝了便会吐血,也许是因为身上的伤吧。

二十五

瀛泽被公子牵着,似乎走得并不快。

没有半点风驰电掣的感觉,眼前的人意气舒徐,从容优雅,甚至连头发都只是被风吹得微微飘起,但

在中途歇脚的时候,瀛泽突然发现,身边的景物已全然不同了。

路边的小店没了粉丝汤糯米粽,一色都是白白的大馅儿肉包子,来往之人带着肉包气味的口音里,也

不见了南边软糯的味道。瀛泽听着,忽然有些恍惚。

他好像到此刻才知道,原来只是短短的一刻,自己就已经离大叔那么远了。

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他摸出一个纸包,拿出里面的包子默默地咬了一口。

包子不大不小,上面的褶谈不上很好看,但捏得还算细致,偏素的荠菜馅儿点缀着少少的肉末,很香

,却一点不腻。

但瀛泽只咬了一口就放下了。

“饿了?”公子看了看那显然已经冷掉的包子,他怀里的黑猫探出头来也跟着看了一眼,又不感兴趣

地缩了回去。

瀛泽点点头,又摇摇头。

“就快到了,看样子还能赶得上午饭,”公子摸摸黑猫的脑袋,看向路边的小食店,“要是实在饿了

,我去给你买个热的吧。”

“不用了。”瀛泽不再发呆,把手里的包子一口一口吃完了。

他吃得不慢,却很认真。

细细地咀嚼,细细地品味,像是要把这味道一直铭刻在心里。

恢复味觉之后的第一顿饭是公子带给他的,后来不是吃不下就是来不及,他只能在出门的时候匆匆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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