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蜕+番外——青水茄
青水茄  发于:2012年0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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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做了什么?”

“我……”瀛泽怔住,头好像突然又疼了起来,“你不要说了……”

“那你自己好好想想,”公子起身,从袖中抽出一张纸给他,“瀛泽,这十年里寥寥送来的信,你一

封都没回过,你哥哥他很担心。”

瀛泽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他颓然地靠在床上,把自己的脸藏在阴影里。过了好久,他才低声说

:“你到底……是谁?”

“真的把我忘了么?”正要打开门出去的公子回身一笑,“我是你哥哥的……房东。”

十八

瀛泽盯着手里的信纸发呆。

纸是空白的,上面一个墨点也没有,就算有,他识得的字不多,恐怕也认不全。但龙族传信本就不用

人间文字,哥哥的笔迹虽然见得不多,他也还认得出。

一刻之前那上面有数行鲜红的符号,在他读完之后全部消弭无踪。

这是他第一次好好读哥哥写来的信。

十年前他还是灵识未启的幼龙,哥哥已经是帝君御封的五龙神之一,除妖平患冲锋陷阵最是威风,但

抱住自己的时候,却是旁人无法想象的温柔。

十年分别在龙族漫长的生命中并不算长,他有时也会想起揪着哥哥的发带玩儿的日子,但终究只是撕

掉了寥寥送来的信。和大叔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就越不想分开,他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想明白,这种感情

,和对哥哥的不同。

闭上眼睛,他将信纸揉成一团,攥在了手里。

对大叔做了什么,他没忘……公子一提醒,他就真的都想起来了。

当时那坛酒像箭一样生生戳进心里,连四肢百骸都蔓延过一阵深沉的痛意,他在骤然混乱的神智中只

能看见大叔沾染着酒痕的薄唇。

那唇微张,似乎在默念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他看着,只想把酒痕连同那个名字一同擦去。

披衣起身,忽略骨头里残留的酸涩,瀛泽趿着鞋推开了沈筠的房门。

大叔果然还没睡。

瀛泽默默地走进去,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倒还是沈筠先开口,他说:“还疼么?”

小龙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其实不明白大叔问的是什么,如果是舌头上的咬伤,那早就不疼了,如果是心里……他其实好想撒

娇一样揪住大叔的袖子说好疼,但终究是什么都没做。

下一刻,他看见了大叔的眼睛。

那眼神……好寂寞。

和以往镜水样的眼神不同,现在那里面满满的都是疼痛和寂寞,还有浓重的……失望。

“大叔……”瀛泽的声音颤抖起来,“我……错了。”

说出口的刹那,泪水夺眶而出。

他到此刻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大叔究竟意味着什么,沉浸在悲痛中的时候被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

强吻,那种难过、尴尬、震惊和被背叛的感觉……真的是无法想象的吧。

他从来都知道,这十年来其实自己是大叔活下去的唯一支柱,但是自己……却做出这样的事……

“对不起……”他脑中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地重复着。

眼泪很烫,好像把眼睛都灼伤了,身体里再次蔓延过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大军压境,逼得他喘不过

气来。最后所有的痛楚都集中在肋下,那里如同刀割针刺,痛得无法言说。

意识再一次模糊,只知道大叔过来扶着自己,后来公子也过来了。

他终于知道,大叔问他“还疼么”是什么意思了……

“我是不是要死了?”他抬头问公子,眼睛里一片模糊。

十九

这是瀛泽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夜。

右肋好像有无数刀子一直向脏腑里面剜去,剧烈的疼痛狠狠碾压着已经脆弱无比的神经,他连哭泣挣

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安静地躺在床上,轻轻地颤抖。

公子又灌了一碗茶给他,然后和沈筠一起守在床边,看着他越来越清醒,叹了口气。

清醒对他来说是好事,可是……会更痛。

好不容易熬过去的时候,床单已经湿得能拧出水来。肋下还是一阵一阵的痛,让他以为那刀子已经长

在身体里了,但比之前已经好了太多。

吞了两口水后,他稍微有了些力气,然后看着面前的大叔,哭了。

沈筠没劝他,也没给他擦眼泪。

他只是把虚弱的少年抱起来圈进怀里,任他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衣服。

瀛泽一直睡了三天才醒。

他自始至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想问那个奇怪的公子,他人却不知哪里去了。沈筠倒恢复了以

前的样子,笑起来清淡温和,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光饺子就包了将近十种馅儿,蒸的煮的煎

的轮着来。

瀛泽吃着,心里还有些小小的不安,但更多的是温暖和细微的侥幸。

那天发生的事情,两个人谁都没再提过。大叔好看的眼睛也重新变成两汪深潭,不再流露出那些让人

心疼发狂的情绪。虽然喝了整整一坛酒,他的身体却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想来也和公子有关吧。

瀛泽放下心来,他几乎以为回到了从前的日子,自己也许只是生了一场病,病好了,就一切都和以前

一样了。

但公子还是回来了。

他换了身绣着白色菊花的青袍,人还是一样的俊雅出尘,进屋的时候好像整个房间都瞬间凉了下来,

瀛泽却情绪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推开眼前只喝了一半的粥。

公子手中白菊的味道很好闻,让人想起雨水洗过的花木,但瀛泽只觉得烦躁。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

忍不住,他转头看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一出口,心里登时紧张起来。

他隐约觉得好像公子要告诉他的是件很大的事,也是件……他不愿面对的事。无法逃避的感觉很差,

他索性迎上公子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人家。

公子却只淡淡一笑,打开了手上的食盒。

四菜一汤加点心,看不出来那盒子还挺能装。

菜是金橙煮鲈鱼、蝉衣笋片、东坡豆腐和一碟子炒得嫩嫩的柳叶韭,汤是凉水绿豆,豆子沉在底下,

上头的汤跟水似的清澈,点心花里胡哨地摆了下面整整一层,瀛泽认得的只有镜面糕和羊肉小馒头,

其他的都说不出名目来。点心之外居然还有一把杏子和一只大大的白桃,水灵灵的好看极了。

被这掺杂在一起的乱七八糟却绝对勾人的香味弄得有点懵,瀛泽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没等他开

口,公子就塞了一块点心给他。

瀛泽下意识地咬了一口,越发觉得莫名其妙,抬眼看看大叔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来了,正在床边

看着自己。

他们……这是都在看自己吃东西?

脑子的想法还没成型,嘴里的点心已经下了肚,又咬了一口,他突然发起呆来。

一种无比奇妙的感觉在口中盘桓,抚摸着他口腔内的每一寸,最后在舌尖跳跃起来。他不知道如何形

容这种感觉,只是吃惊地半张着嘴,仿佛口中含了个轻盈的泡泡,很容易就咬破了。

“你有味觉了,对不对?”公子把食盒向少年那边推了推。

很多年以后,小龙还能清晰地回忆起那天的感觉。

他是后来才知道那叫做“甜”,他那天吃的是一只糖蜜酥皮小烧饼,对于一直尝不出味道的他来说,

很好吃,很甜蜜,很奇妙,很百转千回惊心动魄。

但惟独不是“温暖”。

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看着大叔忙碌的背影,已经成年的小龙露出了一个略带孩子气的微笑。

尽管再次失去了味觉,但他始终记得,什么是真正的“甜”。

二十

那一整天瀛泽的胃口都很好,小小一块甜烧饼开启了一个无比奇妙的世界,舌头上每一个初次苏醒的

味蕾都在各式各样迷人的味道中震颤着,脸色一直有些苍白地少年顿时有了神采,捏着筷子无比兴奋

,却又舍不得下手。

“吃吧,都是你的。”公子替他把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任何事情只要开始了,接下来便没有那么难,何况享用美食本就不是苦差,小龙刚开始发愁的也只是

先吃哪个而已。最终他决定一个碟子一个碟子吃过去,以免太多的味道掺在一起招架不来。每一口他

都用筷子小心翼翼地拎起来打量半天,然后缓缓放进嘴里,先用舌头轻轻舔舐,再用近乎神圣的表情

咀嚼,眼睛里完全不掩饰地闪着亮晶晶的欢喜。

最先被消灭的是软嫩的鱼肉,然后是脆脆的笋片和软软的豆腐,这会儿肚子已经鼓了不少的小龙还在

慢条斯理地用两颗尖尖的虎牙撕扯绿色的韭菜叶子,吃得浑然忘我。

可是等他把筷子伸向碟子里最后一小撮韭菜时,那点诱人的绿却转瞬就不见了。

一颗巨大的黑猫脑袋出现在床上,舌头扫过整个碟子,瀛泽看着瓷器上无比鲜明的水痕,略带遗憾地

放下了筷子。

拈起一块点心,他先打了个饱嗝。

一股略微浓烈的韭菜气息让张大嘴舔得正高兴的黑猫一顿,然后“啪”地一声掉下了床。

公子皱着眉把它从地上拎起来,指着它的鼻子尖教训:“出门前才抢了我的桃酥吃,怎么这么快又馋

了?真没出息!”

身材无比肥大的猫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小团,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公子,后者不为所动,揪着他的胡子

拽了好几下才把它放了。

“我的猫,名字叫球。”公子看着黑猫扑到瀛泽的床上打滚,皱眉解释。

正在吮筷子尖的瀛泽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名字还真是贴切,他伸手摸摸黑猫的头。可能因为吃得好的

缘故,手下的皮毛细滑至极,让他忍不住摸了又摸。

圆圆的黑色肉团被摸得直哼哼,少年雪白的牙齿里还塞着一条绿色的韭菜,他却全不自知,笑得很是

开心。公子看着,实在不忍心说出那句该说的话,却没想到沈筠先他开口了。

“吃完这顿饭,就跟公子走吧。”

沈筠说完那句话之后,瀛泽就立刻转过身背对着他躺下了。

连嘴角的汤汁都没擦,一躺就是一天。

他这几年成长得十分迅速,每顿饭都吃得不少,上一顿大餐还真不算太夸张,又过了整整一天,自然

饿了。

在被子底下摸摸咕咕叫的肚子,他心里堵得难受,明明闻到了身后飘来的食物香味,却还是不想回头

沈筠把托盘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坐下来看他。

“饿了吧?”他温言道。

小龙点点头,又摇摇头,过了一会儿终于抵挡不住食物的诱惑,板着脸爬起来。

沈筠看着他一边大口吃东西,一边努力地把脸皱成个包子,忍不住微微笑了。

瀛泽看见了,只觉口中的食物再难下咽,他捧着装面条的碗,哭了。

“大叔……你真的不要我了么?”

二十一(新增Q版四格)

“大叔……你真的不要我了么?”

这话让沈筠心里莫名地一抽,他忍不住想拍拍少年的肩,却又和这几天所做的一样,下意识地缩回了

手。

瀛泽的眼神更加凄凉。

这是沈筠第一次在少年比泉水还清澈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看到伤心的情绪,他已经把缩回去的手又伸

了出来,但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刻意忽视那眼神里的伤感和期待,他从少年微微颤抖的手里接过碗放下,然后开口:

“瀛泽,你听我说……”

“我不听!”小龙捂着耳朵大声道,“你不要我了就直说!还对我这么好干什么?还给我煮面干什么

,还……”

“瀛泽……”沈筠看着他,眸色越发深沉。

被他一叫就立刻安静下来的少年抬头看他,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大叔我错了……”他含着泪的眼里浮上一丝惶恐,下意识地说,“你别生气……我、我好好吃饭…

…”

看着瀛泽重新拿起碗来,眼泪和着面条往肚子里咽,沈筠忽然有些烦躁,他有些强硬地夺下碗说:“

别吃了!”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了。

这是十年来瀛泽头次见到大叔发脾气,他一直像温温凉凉的水,即使在责备自己的时候也很温和,这

次却全都不一样了。沈筠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在对谁发火,还未等他细想,就看见瀛泽微张的嘴中有

一道细细的红丝。

小龙被吓着,又咬到舌头了。

“咬得厉害么?”他从小到大这样的状况实在不少,前几天就有一次,沈筠习惯性地凑近了道,“让

我看看。”

瀛泽听话地张开嘴,伸出舌尖。

沈筠凑近,仔细地看上面小小的血珠,却忽然发现,身侧少年的气息变了。

瀛泽的脸上泛出微微的红,呼吸还是浅浅的,却明显急促了好多,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满满的

都是沈筠不愿意看见的东西。

沈筠迅速退后,等到离开了他才意识到……刚才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和姿势,实在无比暧昧。

瀛泽这次没有哭。

他只是用一双眼睛注视着大叔,这一看就是好久。过了很长时间他才轻声道:

“大叔,我喜欢你。”

沈筠看着他,没有说话。

瀛泽的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声音却很是镇静,他看着大叔的眼睛,第二次重复道:“大叔,我喜欢

……”

“啪”的一声,沈筠打了他一巴掌。

力道不大,却很响。

瀛泽没有动也没有躲,只是伸手捂住脸颊,静静地又说了一遍:“我喜欢你。”

沈筠眼中神色变幻,想再次举起手却终究不忍,于是转过身去,不再看他。过了很久他才开口道:

“瀛泽……我一直把你当成……”

“孩子是么?”脸颊微红的少年无声地笑了,“我知道……我还知道你心里……”

“别说了!”沈筠打断他的话。

瀛泽果然不说话了。

屋里很安静,时间慢得好像就要凝固,身后桌上的蜡烛一点点燃尽,沈筠背对着少年,沉默地注视着

墙上越来越大的阴影,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我不能,瀛泽。”

他知道少年还在执着地看着他,但他即使回过头来,也什么都看不见。

太晚了。

二十二

第二日清晨,沈筠起得比往日都早。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怎么睡。

一个人站在院中,看着天色从微微发白到大亮,衣衫都被凉风吹透了。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外面的街

道也开始热闹起来,听见身后门响,他先一步开口:

“公子起来了?”

“一大早就吸风饮露,沈大侠好雅兴。”公子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怀里肉团似的黑猫还在打着呼噜

“瀛泽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沈筠淡淡道,“随时可以上路。”

公子闻言笑笑,忽然道:“你倒真放得下。”

沈筠沉默一会儿,道:“这十年于我本就如同天赐,瀛泽他……始终是要有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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