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红生 上+番外——水合
水合  发于:2012年0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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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扑住他了。哈哈哈……”

伽蓝一愣,这才发现阿蛮已快扑腾下地,慌忙又将他搂回怀里抱住,笑着哄道:“你爹爹只是出趟远

门罢了,明天就回来。”

“骗人,爹爹说娘也是出远门,娘就一直没回来。”阿蛮仰着头大哭,眼泪扑簌簌掉得极快,“爹爹

说已经给娘留过信的,但娘一直没追上我们……呜呜呜……”

伽蓝愣了一下,将阿蛮抱在怀中掂了掂,对他轻声道:“那是因为路太远,你娘走得慢。放心吧,你

爹爹脚程快,又只是去趟山下,所以明天就会回来。”

“真的?”阿蛮哭得也累了,吸着鼻子抽抽搭搭地问。

“真的!”伽蓝斩钉截铁回答,忽而一笑,“别记挂爹爹了,我带你去后山抓竹鸡,好不好?”

“好……”阿蛮孩童天性,架不住伽蓝的诱惑,很羞赧地委委屈屈答应着。

红生听见伽蓝出这主意,在一旁诧异道:“你不是答应了惠宝大师不再去后山抓……”

“不抓鱼,没错啊!”伽蓝抢过红生的话,笑着眨眨眼,抱着阿蛮跑出佛殿。

“促狭竖子!”红生冲着伽蓝背影笑骂道,“这时候还往林子里钻,看让长虫咬你!”

骂完也只是由着他们去,自己依旧在佛殿画画;谁知伽蓝带着阿蛮一疯就是两个时辰,眼看天已全黑

,红生便不禁有点担心。

“死羯奴……”红生踩在佛殿门槛上张望,犹豫着是否该去后山寻找。正在焦躁间,就看见一团高大

的黑影向光走了过来。

红生先是闻到一股毛禽的腥臭味,待黑影走得近了,就听嘻嘻一声,阿蛮脆生生叫道:“我们回来啦

!”

此时烛光正从佛殿内斜曳而出,在堂前投下一丈昏黄。伽蓝抱着阿蛮走进烛光里,浑身脏兮兮的,手

里还拎着三四只羽色斑斓的竹鸡。他在堂下仰着脸,冲红生没心没肺的笑,笑得红生一阵没好气:“

你还知道回来。”

阿蛮笑嘻嘻跳下地,手捧着一只灰扑扑的竹鸡雏对红生献宝:“看,这是竹鸡宝宝,可是没它爸爸好

看。”

“那是因为它还没长大。”红生伸出手指,摸了摸缩在阿蛮掌心滴滴直叫的竹鸡雏。

“伽蓝说,那是因为它长得像妈妈。”

“瞎说,”红生瞪了伽蓝一眼,见常云常清已蹲在堂下拨弄竹鸡,赶紧提醒道,“这次可要处理干净

了,别被惠宝大师看见。”

“那是自然,”伽蓝走上前,瞅着阿蛮手中鸡雏,忽然笑道,“爷,幸亏咱们不是竹鸡,否则为了哄

母鸡下个蛋,又要长得漂亮又要会打斗,可真是辛苦。”

“幸亏不是,否则不知道怎么死呢,”红生乜斜双眼,勾起唇角对伽蓝吩咐,“烤着吃吧,我画了这

半天,也有点饿了。”

夜里五人吃完烤鸡,各自洗漱就寝。阿蛮闹着要在红生这厢睡,红生便带着他睡在床上;伽蓝打好地

铺,先将阿蛮的鸡雏拴在暖和的熏笼边,这才睡下。

“伽蓝,你怎么不同我们一起睡床?”阿蛮躺在床上也不老实,隔着半透的缁帐跟伽蓝说话。

“主仆有别,他不能与我们同睡。”红生侧卧着,在帐中摸摸阿蛮脑袋。

阿蛮似懂非懂地作罢,又要伽蓝讲个故事。伽蓝笑着答应了,翻身侧卧枕着胳膊,在蒲棒的香烟缭绕

里沉声讲道:“太元十二年,有个道人自西域来,他身上很有些法术,不仅能吞刀吐火,还能吐金银

珠宝。有一天,这个道人正赶路,看见一个同路人挑着担子,担子上的笼子很小,只能装一升东西。

那个道人就说了:‘我走路走累了,你能担着我走么?’挑担人很奇怪,心想他别是疯子吧,便问:

‘那当然可以,但你怎么坐呢?’道人笑说:‘只要你允许,我就坐你笼子里好了。’挑担人越听越

奇,便放下担子道:‘你要是能坐进笼子里,那倒真神了!’”

“那道人能坐进去么?”帐内阿蛮急急问道。

“当然能,而且坐进去以后,不但那笼子没撑大,人也没缩小,甚至挑担人挑着也没觉得比之前重呢

。”伽蓝信口开河,哄得阿蛮一愣一愣的。

红生在帐中嗤笑一声:“这怎么可能?尽说些怪力乱神。”

伽蓝笑道:“爷,您还别不信。”

阿蛮催促道:“然后然后呢?”

“然后,”伽蓝瞄了一眼帐后红生侧卧的轮廓,缓缓道,“然后挑担人就挑着道人走了数十里,一直

走到餔食时分,二人歇在树下吃饭。挑担人见道人两手空空,便请他共食,道人摇头道:‘我自己带

了食物的。’说罢就在笼中摆下许多美味,反而招呼挑担人吃。吃了一会儿,道人又对挑担人说:‘

一个人吃酒菜没意思,等我找个女郎来作陪。’说罢竟从口中吐出一个女郎,年方二十、容貌甚美。

这两人就在笼中一处吃酒,酒意浓时,道人便酩酊酣眠。那女郎悄悄对挑担人道:‘我有外夫,也想

与我吃些酒来,如今我夫君睡下了,您可别出声啊。’说罢竟从口中吐出一个少年郎君,妇人欢天喜

地与他共食——这下笼中已有三人,竟也没嫌拥挤。”

阿蛮听到这里忽然发问:“伽蓝,什么叫外夫?”

“哦,外夫就是姘……”

“你别听这羯奴胡说!”红生揉揉怀中阿蛮的脑袋,又对伽蓝低声嗔道,“你说个简单点的不成?越

扯越离谱了!”

伽蓝在暗处咧嘴笑,佯装委屈道:“我这可是从〈譬喻经〉改编来的故事啊,要么王爷您说一个?”

红生怔怔,赧然轻咳了一声,一旁阿蛮不断在催促,他只得搜肠刮肚道:“嗯……从前有个大户人家

,家中只得一位公子,娇宠放任。一天这公子在街市游荡,看见一位卖胡粉的美丽女子,顿时心生爱

慕。他苦于心意无从表达,便借口买胡粉,天天去找她。”

“那公子天天买胡粉做什么用呢?搽脸吗?”阿蛮欠伸,带着睡意问。

红生一时语塞,想了想回答道:“嗯……可以画画用。”

伽蓝暗中一笑,可想想又不笑了;他支起身子,望着缁帐内红生浅浅的侧影,静静往下听。

“起初公子买好胡粉就离开,也不对那女子说话;后来买得多了,女子便很疑惑。等他再来光顾时,

卖胡粉的女子就问:‘君买此粉,想用在何处?’公子据实相告:‘我想与你两相爱悦,又不敢唐突

,只有借着买胡粉来天天看你。’女子怅然有感,便许下幽期,约好第二天晚上相见。到了那日,公

子特意在堂中设下寝帐,等着女子前来。是夜女子果然赴约,公子不胜欢悦,扶着那女子双臂道:‘

总算得偿夙愿。’哪知说罢一时激动,竟背气死了过去。女子惊慌失措,只能潜逃回家。第二天朝食

时分,公子的父母奇怪儿子还没起床,过去一看,竟发现儿子已死在堂上。当下哀痛难已,只得准备

殡殓。他们打开公子的箱笼,发现里面有百余包胡粉,公子的母亲便说:‘我儿之死,必与此粉有关

。’当下命人买遍市面上的胡粉,一直找到公子每天光顾的店家,拿了胡粉比对,见分量包装都一样

,便拿住那女子道:‘为何杀我儿?’女子呜咽着说出实情,父母不信,只将女子送去见官。到了县

府女子对县令说道:‘我不怕死,只求去见见他……’”

室内只有红生一个人在说话,他说得太专心,已不关心是否还有人听。伽蓝沉默着,一双眼在黑暗中

睁着,闪动微微落寞的光。

“女子前往公子家,抚尸恸哭:‘我为你不幸至此,假使你泉下有知,我便死而无憾。’公子闻听此

言,霍然苏醒,复生后对众人据实以陈;于是二人结为夫妻,从此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红生说完故事,只觉得喉间发涩,他怔怔回过神,这才发现身边阿蛮早已睡熟。

原来他这个故事,是说给自己听的。

多希望,若有一天自己不得活命,有个人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拼死来看自己一眼。昔日衣香鬓影历

历在目,今朝烟散云消,相忘于江湖;才知相濡以沫,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

红生正不知胸中惆怅如何消解,却猛然听躺在床下的伽蓝轻声道:“爷,您想回燕国么?”

红生身子一颤,这才发觉伽蓝一直未睡,顿时一腔愁绪飞到九霄云外,只尴尬得脸颊火烫,他慌忙否

认:“不,我不想回去。”

翻过身子向内躺着,红生揪紧襟口,好半天才平复被窥破心事的窘色。听着床下伽蓝不再出声,这才

浑身一松,凄然转念——哪里是不想回去,分明是不能回去。

他心知即使拼去一命,也换不来一眼眷顾——所以他也逃避,选择与她相忘于江湖。

独孤如兰不是能为爱放弃身家性命的卖胡粉女子;他慕容绯也不是甘为红颜一死的多情公子——结局

早在龙城那夜就已注定,这段情事已成妄念,真的该放下了。

就选择当个胆小鬼,在这茫茫天地间好好活下去吧……红生涩涩闭紧双眼,就此一夜沉眠。

第廿三章 翡翠·楚山碧

原以为自己这夜会睡不沉,谁知再睁眼时,满室晨光竟照透黑色的纱帐。红生眯着眼估摸,恐怕此刻

已到朝食时分。果然就听伽蓝在牖下喊:“爷,朝食已备好,起床罢?”

红生慵懒披衣,撩开帐子下床,怔怔发着呆等伽蓝伺候自己梳洗。他先用盐水漱过口,又往嘴里送了

些鸡舌香,一低头看见熏笼边的鸡粪,便忍不住皱了眉问:“阿蛮呢?”

“起床后就没看见他,大概出去玩了,”伽蓝一边端着水伺候红生洗脸,一边说,“我叮嘱过他记得

回来吃朝食,大概一会儿就会冒出来。”

红生听了点点头,整好衣冠去惠宝大师牖下问候了一声,这才上客堂用饭。哪知在堂中坐了许久也不

见阿蛮回来,伽蓝便请命:“爷,我出去找找小郎吧。”

堂中有常云常清伺候下食,红生心中也急,便点头允道:“去吧。”

说罢看着伽蓝趿上麻鞋跑出内庭,红生低头拿起饭匙,心不在焉的拨弄碗中黄黍。直到朝食用罢,只

见伽蓝一个人匆匆赶了回来,面上难掩急色。红生心一沉,从竹箪里抟了个饭团走下堂,递给伽蓝。

“这两天你带着阿蛮野惯了,只怕他一个人去了后山,”红生瞥了伽蓝一眼,吩咐道,“大家一起去

找找吧。”

出得门庭,红生令常云常清先将法云寺好好搜一遍,自己带着伽蓝往后山走。沿石阶而下,到处是林

木葳蕤、鸟鸣蝉喧,见不到半个人影子。伽蓝与红生一路唤着阿蛮,一直走到石阶尽处,再往下便是

樵夫踩出的小道。伽蓝望着野草没处,呐呐道:“若真从这里钻进林子,要找的范围可就大了。”

四周青山莽莽,如何一个找法?伽蓝双手圈在嘴边,声嘶力竭地冲着林子大喊:“阿蛮——”

红生拧眉朝一边让了让,瞪他一眼:“算了算了,分头找吧。你向右我往左,午时不管有没有找到,

先回法云寺碰个头再说。”

此时伽蓝也没甚主意,只得老老实实听命。二人分开后,红生折了根树枝,一路惊着蛇前行。他留心

地上痕迹,时不时呼唤一声,一直找到快午时,正是口干舌燥心疲意倦;刚要驻足歇息,忽见常云常

清迎面而来,二人脸上愁苦,红生便心知肚明地问:“没找到么?”

“没,”常云摇头,眼中却分明还有话说,他转头向身后一指,告诉红生,“我们在山那边发现一个

地洞。”

“洞很深,我们下不去。”常清在一旁怯怯道。

红生皱眉一想,越发不安,便赶紧迎上去宽慰那两人:“先去看看再说吧。”

当下跟着常云常清走了好一会儿,就听常云喊了一声“到了”;红生拨开脚边灌木,默默打量着两丈

开外荒草没膝处,一口四尺宽的洞穴直陷地下,黑森森深不见底。

红生小心走上前细察,见这洞口边缘天然塌陷,不像是被前人废弃的矿井;又见洞边野草有被人踩过

的痕迹,又拨开草丛看了看泥土,再抬头望望洞上林木,回头问常云常清:“之前你们在这里踩过?

“嗯。我们趴在洞口喊了喊,里面没声音。”

红生皱皱眉,找了个石子往洞里一丢,半晌听不见回音,只有阴阴潮气拂人两颊。他只得回头对常云

二人吩咐道:“你们先回寺里,引伽蓝上这儿来,叫他带捆结实的绳子过来,还有火烛。”

常云与常清点点头,转身飞快往山上跑。转眼午时已过,红生在洞边就着林翳歇了会儿,就见伽蓝跟

着常云跑来,肩上还挎着个背篓。

“常清留在寺里,如果阿蛮回了法云寺,他会来找我们,”伽蓝对红生解释了一句,放下背上东西,

瞅了眼地洞,“爷,您认为阿蛮掉进这洞里了?”

“我不知道,不过……”红生指了指地洞上方的林木对伽蓝道,“你看。”

伽蓝顺着红生所指抬起头,就见洞口上方,一株羊桃攀缘着桑树生长,已将半大的桑树压得倾斜,羊

桃虬曲的枝蔓上果实累垂,正危危挂在洞口。

“您是说可能阿蛮要摘果子,结果掉进洞里了?”

红生望了伽蓝一眼,未置可否。伽蓝脸上变了颜色——万一阿蛮真掉进洞去,如何向常画匠交代。

“得有个人下去看看。”

“我下去。”伽蓝说着就从背篓里掏出一捆长绳。

“不,我去。”红生垂着眼,从伽蓝手中拿过绳子,“这洞边的桑树太细,又被羊桃藤压着,只怕承

不起多少重量。我身子轻,悬着绳子下去,你能拽得动我。”

伽蓝无从反驳,见红生已开始往腰上系绳子,忙说道,“爷,先等等。”

他从袖中摸出一根鸡毛,当着红生的面轻轻投入井中,只见羽片缓缓回旋而下,像碰到凝厚的滞碍—

—伽蓝脸色越发难看。

“洞中有毒气是么?”红生亦了然,面色仍旧平静,“那就更得下去看看了。”

“是,爷。”伽蓝知道此时犹豫不得,只转身从背篓中取出一卣醋,足有一斗的分量,尽数哗哗浇进

洞中。

红生在一旁调侃道:“这么精贵的东西,要是被惠宝大师知道,可得心疼死了。”

伽蓝扯扯嘴角,只说道:“爷,下去后不能点火烛,小心点,有危险就扯下绳子,我拉您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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