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红生 上+番外——水合
水合  发于:2012年07月11日

关灯
护眼

床上。

木制的十二扇床屏绘着简单的山水,以铜钩钮相连,将整张床包围起来,只有上下床的一侧可供折叠

开阖;放下帷帐后自成一方幽谧天地,惹人睡意。

红生安稳睡了几天,这日醒得略微早了些,不等伽蓝来唤就自己推开屏风下地,却在瞥见地上一方潮

印时,怔怔愣了神——这痕迹是伽蓝留下的,铺盖直接打在地上,自然要忍受这些潮气;自己平日一

睁眼便是由着他伺候,哪里能注意到这个。

红生微微侧首想了想,在伽蓝送水来给他漱洗时,漫不经心地吩咐:“白天去跟慧宝大师说说,你另

收拾一间厢房,自己去睡吧。”

伽蓝一怔,随即开口:“若这样,夜里就没人伺候王爷了。”

“我哪有那么多事,需要你一刻不离身边的?”红生抬眼瞪了他一下,不再多言。

谁知到了夜里,事真来了。

也许是晚间临睡前又被常画匠劝了两杯酒,夜里红生忽然醒来,口渴得厉害。他迷迷糊糊喊了几声伽

蓝却没听到回应,刚要生气,才想起伽蓝已被自己派到别室去睡。

红生半带懊恼的叹了口气,蜷起身子,就是舍不得离开舒适的衾被。闭上眼强要睡去,却是口干舌燥

越忍越渴,哪里还睡得着,最后他火大的推开床屏赤脚下地,又懒得点灯,硬是摸黑去找水喝,不留

神一脚踢上坐榻犄角,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嘶——见鬼了……”红生赶紧坐上榻护着脚趾甲,冒了一头冷汗。歇了好半晌他才缓过神,抱起案

上陶壶就口喝了几口凉水,喃喃自语道:“这两天得备暖炉热水了……”

才说罢就打了两个寒噤,他赶忙放下陶壶几步跳上床,钻回衾中舒服得吁口气,这才伸手将床屏阖上

扣好。没有伽蓝在的确不方便,他不由得想着,却不打算叫伽蓝回来再睡地下。

如果红生知道自己一时的良善会使他后来没有台阶可下,很难说他会不会从开始就坚持虐待伽蓝到底

三日后,法云寺来了二十个小沙弥,一进寺就抱着慧宝大师喊师父,眼眶红红泪汪汪。

红生这才意识到,待壁画一成,法云寺就要正式开光了。佛精舍一下子被住得满满当当,伽蓝不得不

抱着铺盖让出房来,这时安顿他只有两种方法——要么继续睡地上,要么和红生挤一张床。

红生发憷了——他不想改变关心伽蓝的初衷,然而……

伽蓝很识趣道:“王爷,小人还是继续睡地上吧,夜来伺候您也方便些。”

“算了,”红生不愿自己显得畏缩,没好气道,“晚上你同我挤挤睡吧,从前露宿时又不是没将就过

。”

然而露宿与挤一张床到底是不一样的。

那时他们守着篝火,其实两个人是呈“丁”字样睡的——伽蓝睡在红生的脚边;而现在两个人钻进屏

风床,屏风一阖帷帐一放,红生顿时就觉得胸闷起来。

空间太窄小了些,偏偏伺候的人得靠外睡才方便,这样红生整个人就被伽蓝逼进床里,这让他暗暗有

些后悔。两个人并肩躺下,他又安慰自己想:难保不是我自己暗怀鬼胎想太多,他是我仆人,何时放

肆过?何况他有自己喜欢的人……

可饶是如此,红生又哪敢乱动——他僵着身子躺得笔直,闭目屏息,觉得伽蓝平稳地呼吸都显得冒撞

;他嗅到自己仆人身上微辛的皂荚味道,心口微撞,帐内香暖的空气似乎都被伽蓝抢了一多半去,使

他无端觉得憋闷,浑身燥得慌。

这样战战兢兢僵持了半天,红生的四肢才逐渐放松,迷迷糊糊地入睡——两个人睡真的是热,很快他

便翻了个身,将衾被全踢开。

一只胳膊揽过红生的身子,窸窣摸索着什么……

浅眠的红生浑身一紧,豁然睁开双眼沉声质问:“你做什么?”

伽蓝胳膊一僵,讪讪道:“爷,您踢被子……”

红生脸一热,扯了被子半搭在身上,背转身咕哝道:“我不冷,你别管。”

就这样别别扭扭,红生花了两三天才习惯与伽蓝同榻而眠,之后越发确信自己多虑,踢伽蓝出帐端茶

送水就更是自然,深更起夜闭着眼从伽蓝身上爬过,姿势也越来越靠近四脚蛇。

这日时将拂晓,伽蓝在帐中醒来算着时辰还早,便忍不住在这孟冬清寒中赖床片刻。他怔怔出了一会

儿神,偏头端详熟睡的红生——红生睡得正香甜,几缕发丝散在润玉般的脸庞上,随着呼吸轻轻拂动

;他像是梦到了什么,双睫正微微发着颤,嫣红的嘴角浅浅挑起——伽蓝掉过脸,鬼使神差想起这双

唇的触感……很是柔软。

刚逃离龙城那阵王爷病得很重,他时刻贴身伺候,早就知道王爷是柔软的——无论身子还是……唇,

都不同于韬。虽然同样望上去细挑美丽,常年的戎马倥偬使韬一身韧劲,像捏不住七寸的蛇,每分每

寸皆是狠辣,几乎次次都快将他绞杀;而王爷不一样,他真是细如白练滑如丝绫,绕指地柔。

不过,是从何时起,王爷开始回避他的呢?

伽蓝在心底竭力回忆着——似乎是从他在巴陵病倒开始,王爷不再要他伺候沐浴更衣,不愿与他有肌

肤上的接触,总是在不经意时透出拘束,到底是为什么呢?

伽蓝苦思不得,再次偏头凝视熟睡中的红生。

红生在衾中扭动了一下身子,似乎被什么烦扰住,微翘的唇角逸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呻吟,双颊渐渐浮

起一抹浅绯,双眉蹙起又松开。

伽蓝侧身支颐,不觉看得入神。

昏暗中红生又是一声呻吟,身子挣动的幅度比方才大了些。他睫毛微颤,脸上浮现似笑非笑似恼非恼

的容色;原本搁在衾外的手不知不觉滑进被中,往下探去……

伽蓝一怔,无声的笑起来,不由得抬头望向帐顶,从那蒙蒙透来的光亮猜测今日天气如何——最好是

个大晴天,好方便他拆洗罗衾褥垫。

这样促狭戏谑的想着,伽蓝悄悄坐起身,正想下床,却听背后一声倒抽冷气传来,像遭受了某种致命

的打击。伽蓝不禁掉过脸来,正看见红生惨白的脸。

“你看见了?”红生怔怔盯着伽蓝的脸,木然问,脸上血色全无。

伽蓝愣住——看见又怎么了?很正常的事情,王爷何必表现得这般反常?

哪知下一刻红生猛然弓身弹起,像碰了沸水的虾子一样倒退,后脑勺直直撞向身后屏风,伽蓝赶紧伸

手护住红生,急急低语:“王爷,当心。”

红生毫不领情,只蜷起身子缩在床角,灼亮的黑眸死瞪着伽蓝,咬牙啐了一句:“出去。”

伽蓝一怔,无可奈何,只得打开床屏退到帐外。红生在床内将屏风砰一下阖上,喀啦一声落扣。伽蓝

静静跪在地上,望着严丝合缝的床帏,顿觉寒意沁骨。

红生在幽暗的帐内浑身发抖,羞愤欲死的咬住下唇,脸上几乎要哭了出来。这时他听见伽蓝在帐外缓

缓开口:“爷,您到底怎么了?”

红生无法作答,只死死握住双拳,胸口剧烈地起伏。

“爷,从前您一路寻欢作乐,从来不避开小人;缘何如今这般提防计较……”帐外话音顿了顿,才又

道,“如果小人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请王爷责罚就是。”

他当然没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自己这样尴尬、不安、神经质,都是因为……红生绝望的想——都是因

为他自己遭遇过。

他知道男人凶狠的力道,如果垂涎了自己,下手的力量有多凶狠——根本不会念一丝情,不会有一点

怜恤顾忌,都不比占有一个女子,直接当他是件摔不坏捏不碎捣不烂的器物,他真是打从心里怕!怕

得要死!

就算帐外跪着的人现在肯安分当自己仆人又如何?再温顺,也不过是暂时慑服的兽!红生痛苦的闭上

眼睛,蜷起身子——事事提防,生怕他会动邪念,这人比自己高大、强壮,真要动粗,自己怎么敌得

过;何况,他凭什么愿意乖顺的做自己仆人?

红生抬起头,脸上已蜿蜒着斑驳泪迹——他拿什么驾驭他?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燕国的辽东王府早

已付之一炬,所谓奴券也已成灰烬,他为何还要乖乖做自己的仆人?

红生掉下泪来——多少人,当初受他多少恩惠的人,都已经不再认账;凭什么这个自己最后买进的仆

人,肯这样不离不弃的陪着自己?

他别无长物,只剩下这身皮囊而已。他算不出,伽蓝还能从自己身上求得什么……

伏在砧板上被人刀俎凌迟过一次,吃过那种苦头那种罪,哪里能心平气和地乖乖躺下,再一次任人鱼

肉。他知道伽蓝心里喜欢着别人,若想换得一时的陪伴,他迟早要付出的,是不是只有一身皮肉而已

所以所有的尴尬、不安、神经质,都是因为他早已不相信什么狗屁的忠心,不相信一无所有的自己能

换来别人倾心相与,不相信自己会得老天垂怜——苍天根本没有怜悯的眼睛。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