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拿去用，不然真的回收不完。」

他见化学家靠在厢型车旁，眉头深锁，以为又有什么问题，紧张地问道。

「回收完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他推着眼镜道：「嗯，基本上药效的传染力虽然快，但也不可能在几小时内遍及全球，如果是液体状

的话还有些可能，所以只要赶快把药剂回收，我想应该就没问题了。」

老板松了口气，「看你皱着眉，我还以为又有什么问题咧。」

「唔，虽然跟药无关，不过的确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为什么你的客户都不生气？」

「啊？」

「照理来说，这么晚还有人来拜访，人们多少都会露出嫌恶的表情。可是他们打开门看到你，就露出

笑容，你说要回收药剂时，他们也马上答应，这点我不懂。」

老板大笑道，「嘛——可能是我平常做人成功吧，客户都说我服务态度好，人也很好相处啊。」

「态度啊……」化学家垂眉，喃喃自语似地道。

「态度怎么了吗？」

他倏地抬起头，「不，没事，赶快去下一家吧。」

待杀虫药全数回收完毕后，老板原想送化学家回公司，不过对方却断然拒绝。

「不用，我坐出租车回去就行了。」

「喔……」

化学家忽然问道：「我……这样是不是就叫作『态度不佳』？」

「呃……也不到『态度不佳』的地步啦，只是少了点人情味。如果说『歹势(抱歉)啦，公司不太顺路

，就不用麻烦你了。』这样就好很多喔。」

「原来如此，我会记得的。」银色镜框后闪过一道冷淡的眼神。

老板看着他，也只能苦笑。

这样才叫「态度不佳」吧！？

老板再度打开冰箱，又拿了一罐运动饮料。

时间刚过午夜二点，他累得瘫在办公椅上，正考虑到底要回家睡，还是直接在公司睡时，眼角余光看

见地上一张白纸。

他好奇地捡起一看，整个人从办公椅上弹起。

那是客户清单的第二页，有一个客户被他们漏掉了！

他急急忙忙开车到客户家回收药剂，幸好对方还醒着，他也顺利地回收最后一份药剂。

老板坐在车里，看着手中那份「会让人类绝种」的可怕药剂，怎样都不觉得暂时放在自家公司会没问

题。于是，他直接驾车到新效化学公司，想亲手把药剂交还给化学家。

新效化学公司比想像中的还要大间，但警备不怎么森严，老板对警卫说有事要找那化学家，对方就让

他顺利通过三道关卡。

走进内部研究室后，老板一时还不知往哪个方向走，忽然听到右前方有脚步声，他便往那个方向走去

。

走没几步路便发现旁边有个茶水间，一名穿着白色实验袍的男子正要把青苹果绿色的液体往排水孔里

倒……

『基本上药效的传染力虽然快，但也不可能在几小时内遍及全球，如果是液体状的话还有些可能……

』

「你在做什么！？」老板眼明手快地阻止对方，把药剂从他手中夺下。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化学家看到他吓了一跳。

「我才想问你咧！竟然想把药倒进排水孔……说这个药会让人类灭亡的人不是你吗？」

化学家冷笑了一声，推了推眼镜，「没错，我就是想全人类绝种、灭亡。」

老板觉得背脊发寒，忍着厌恶感问道：「那……为什么你还叫我回收那些药呢？」

如果他的本意真是要人类灭亡的话，就这样把那些药放在那些客户家中里，不是更神不知鬼不觉，回

收反而是多此一举啊。

「这是科学家的坚持，自己做的东西，就是要自己亲自动手才有意义。」

「……」都要全人类灭亡了，还谈意义是三小咧……

「既然被你发现了，也没办法，我户头里还有些钱，要给你多少才行？」

「你白痴啊！人都要死了还要钱干嘛。」老板大吼道。

老板的话让化学家一愣，转过头淡淡地道：「好久没听到别人骂我『白痴』了……」

「哎，我看你应该也有什么苦衷，不如说出来吧，搞得全人类都死光光，对你来说也没有好处啊，而

且……你也会死啊。」老板决定使用温情攻势，毕竟不知道化学家还有没「存货」，得让对方打从心

底回心转意才行。

「我，就是想死啊！」化学家悲痛地道。

「所以……」你想死，但却想拖着全世界一起死！？

「各种死法都太痛、太寂寞了，跟着全世界一起慢慢从宇宙里消失，不是很好吗？反正根据我的推算

，地球上的生物在〇〇〇年后也会灭亡，我也只是把时间提早一点点而已。」

如果化学家是老板的员工或家人的话，早就被老板一拳打趴了。抱这种自私自利的想法，真该重新受

教育，亏他还是个化学家……所谓「专家就是训练有素的狗」就是这个意思吧！？

「先不管地球跟人类什么时候会灭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想死啊？」

「我……」化学家摘下眼镜，把脸埋在双手中，「我失恋了。」

「失恋啊——刚失恋的话，的确会让人想死没错。可是，天涯无芳草，何必……」

「我喜欢他很久了，还为了他放弃美国公司的邀请，跟他一起到这间破化学公司工作……但交往没多

久，他却说我们个性不合，还说我的想法跟态度都很奇怪，我说我会改，但他还是不相信我，就这么

辞职离我而去……」

老板也觉得对方做法正确，基本上人的个性与态度很难改变，而眼前这位「想拖着全世界一起死」的

化学家的个性更……

「你现在可能会觉得，失去了他就失去全部，可是，只要渡过这段期间，你一定可以找到另一个喜欢

你，跟你个性互补的对象啊！」这些话也是之前老板安慰失恋员工的台词。

化学家缓缓抬起头，睁着大眼道：「真的会有人喜欢像我这种怪人吗？」

老板抚着山羊胡，微弯着头道：「就跟你刚刚跟我说的，什么『生物多样性』的道理一样啊。每一种

生物都相互连结，没有一种是独立的，人也一样啊，你一定会喜欢谁，也一定会有谁喜欢你。」

「那你喜欢我吗？」

老板听见这句话险点跌倒，他这时才惊觉对方的对象是同性。

「呃……我觉得你很聪明，长得也不赖啊，算是喜欢你吧？不过跟『那种喜欢』不一样喔，我比较喜

欢女性。」

化学家听了有点沮丧，老板连忙再道：「你的生活圈可能只有公司跟家里吧？我可以介绍认识的朋友

给你，他开酒吧的，那边可以认识不少人。而且，如果真照你计算，地球在〇〇〇年后会灭亡，那我

们更应该利用这段时间享乐才对啊，像我就很想试试在阿拉斯加什么的赌城，一夜之间输到脱裤的滋

味。」

「那种事有什么好试的啊。」化学家破涕而笑。

「因为不知道会是什么滋味才想试啊，那是我一生的梦想。」老板双手环胸认真地道。

「说得也是，我也想试试考试考零分的滋味。」

「……你没考过喔？」

「对啊，不只零分，我没考过满分以外的分数。」

「……」老板轻咳了几声，「总之，你现在已经打消让人类灭亡的念头了吧。」

化学家轻点头，「嗯，算是打消了吧。」

老板这才松了口气，心情一放松下来忽觉喉头有点干，毕竟刚刚为了这个「讨人厌的天才化学家」讲

了一堆话，恰好这里就是茶水间，而恰恰好他身边的桌上就有一罐保特瓶矿泉水。

「不好意思，口有点渴，这水借喝一下。」

「咦！？等等！」

仆学家还来不及阻止时，保特瓶里的矿泉水早已咕噜咕噜被老板喝下肚。

「怎么了？这水有什么问题吗？」

化学家敲了敲头，难以启齿地道：「那……不是水，是我实验做的药。」

「什么！？这是什么药！？为什么要放在保特瓶里！」

「不好意思……把药乱放是我的坏习惯……」

「所以……那份药剂才会阴错阳差送到我们公司。不对！重点是我刚刚喝了什么鬼药？」

「是我之前为了让对方回心转意，做的……『一见钟情』药。」

「哈啊——！？」

「啊！不过你放心，我让对方喝了没有什么效果，可能跟每个人的体质有关，所以对你也可能不会有

任何……唔！」

他的腰被紧紧搂住，又长又绵密的法式热吻，对方的山羊胡扎得他有点痛……

「我喜欢你。」

听见这句话的同时，化学家也把解药的配方忘得一干二净。

第十三章：因为一直喜欢着啊

阔别十五年，我又回到这个城市。

不知是这个城市的时间停止了，抑或是我从没离开过这里。

走到火车站附近闹区，四周的景色仍和十五年前相仿，其中让我最惊讶的是，那间开在站前街上，看

起来有点脏脏的小吃店仍在营业。这间店的便宜与美味，只有当地学生才知道。

我不自觉地走了进去，点了一碗学生时代常吃的阳春面。老板娘一如往常地摆着张臭脸，端菜的拇指

几乎快碰到面汤，毫无服务质量可言地「碰」一声放在我面前，溅出几滴水花。

不过，我心满意足地看着她，还说了声：「谢谢，我开动了。」

我有个在国外念书多年的朋友说：『不知道为什么，人类的五感之中，味觉最能勾起乡愁。每次打开

从家乡寄来的罐头，才尝了一口，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明明那是我妈寄错了，我在国内根本不

会吃的凤梨罐头……』

我没有留学过的经验，甚至连国也没出过，但此时此刻，我却能百分之百体会他的感受。

当热汤滑入口中，熟悉的味道在嘴里散开。

一切又回到当年，十六岁的我被唤醒了。

小时候因为老爸工作的关系，每三、五年就得搬一次家，所以同一个地方，我最长也只待过五年。

待在这个城市的时间是从国中二年级到高中毕业，虽然只有短短的五年，却留下了不少难以忘怀的回

忆，也可以说，我的青春全在这里渡过。

上了大学之后，虽然不用再随着爸爸的工作搬家，但因为学校较远的关系，我一直没机会再回来这个

城市，许多朋友也因此断了音讯。

其实是我自己的错，因为从小转学习惯了，对于朋友联系看得淡薄。小学三年级时，我连续寄了半年

的信给之前的同学，却没收到任何回音。那次之后，我才明白，无论当初交情多深入多美好，若抱着

过多期望的话，受伤害的总是自己。

所谓的缘分就是这样的东西吧。

出了社会后，说也奇妙，我所选择的工作也跟老爸一样常调职，这是我第三次搬家，不过，由于小时

候的经验，对于这种生活我也已经习惯。

大致收拾完家当，我走到火车站前吃了迟来的午餐，饭后到处散步闲逛，走到高中母校前也已接近下

午四点。

我原想走进去逛逛校园，到了警卫室旁忽然想到今天是星期四，学生应该还在上课，便回过头想沿着

墙边绕一圈就好。

走到侧门旁，又闻到熟悉的香味。

我每次都觉得那家葱油饼小贩很贼，老在接近下课时间推着车到侧门边做葱油饼。因为侧门离校舍最

近，让那些等不及下课的学生再闻到这股香味根本是一种缓慢的凌迟，所以，不管是老师或学生，对

这摊葱油饼老板都是又爱又恨。

我一边想着当初上课时大家肚子此起彼落地合唱的情景，一边走到葱油饼摊前。

「老板，一块葱油饼，不要辣。」

老板抬头看了我一眼，露出银牙笑道：「好咧，马上来喔。」

我开始怀疑这个城市里的人是不是都不会变老？从面摊老板娘到学校警卫，甚至是葱油饼老板都没变

过，究竟是他们都去了龙宫城，还是只有我打开盒盖？

边想着这个没有结论的问题时，葱油饼也做好了，我反射性地伸手去拿时，却被老板拒绝了。

「歹势歹势（不好意思），这是另一个客人的。」

如果老板不是在开玩笑的话，那真叫人有点害怕，因为这附近就只有我一个客人。

老板看我愣住，连忙再道：「是学校里叫的啦，歹势，我送过去一下。」

老板拿着刚做好的葱油饼，绕过小摊子，走到侧门边，往里头唤道：「老师、老师，做好了喔。」

不一会儿，从校舍里走出一位男老师，穿着白衬衫加咖啡色背心，戴着圆框眼镜，那副好好先生的模

样——似曾相识。

老师笑着接过葱油饼，还跟老板寒暄了几句。

他笑起来的模样让我的回忆更加清晰，我小跑步向前，趁他还没走远前叫道。

「颜老师——！你是颜老师吧？」

他转过身，怔怔的望着我几秒。

「我是你高中教过的学生。」

他慢慢地走近铁栅门，仔细打量地上下看了看我。

「你是赖……」

「我是赖文尧，老师你竟然还记得我姓什么，太厉害了！」

原本想说老师跟当年一样，一点也没变，未料对方却开口道。

「我不是你的高中老师喔。」

「咦？」

我认错人了吗？可是老师真的没变啊，可能还比当年更年轻、更高……？

思及至此，总算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的同时，对方也公布了正确答案，就跟某个很有名的化妆品广告一

样，只是台词前后调换了一下。

「我不是你的高中老师，我是你的高中同学。」

颜老师是我高中时的地理老师，在高三那年还是我们班的班导。

颜老师戴着一副圆框眼镜，习惯穿着白衬衫加咖啡色背心。他人长得不高，大概只有一百六十几公分

，每次画南北较长的地图时，总会请「二号」代劳。

「二号」的本名叫颜迩浩，大家会叫他「二号」的原因除了名字的谐音外，他跟颜老师也长得十分神

似，唯一的不同点大概就是身高多了十公分吧。

因为长得像再加上相同姓氏，他们是父子关系的事在学校也早就不是新闻了。

若是其他人的话，一定不希望自己在孩子的学校里任教，更会避免教到孩子的班级，以防他人闲言闲

语。伹颜老师的个性大而化之，毫不避讳这些，除了偶尔拿自己跟儿子开开玩笑外，他上课总「公事

公办」，所以二号的地理成绩比我还差。

我跟迩浩很有缘，高中三年都分在同一班，也因此交情不错，或者应该说是——好过了头。

身为懵懂无知的高中男生，平常打打闹闹，互相骂来亏去都理所当然。但有时候我跟迩浩会趴在天桥

上，看着底下一班班火车，聊着那些跟其他同学聊会觉得很丢脸的事。

我们聊课业、聊未来、聊理想，也聊家庭与亲子问题，也会讨论一个礼拜打几次手枪才算正常。

唯一不提的是恋爱话题，我们从不曾问对方是否在意谁，也不会主动提起自己最近一次心动是什么时

候。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两人的状态就叫做「暧昧」吧。

我想，我们应该都知道对方对自己有好感，但没有人敢先说破。在各种话题里，刺探彼此的心意，在

每天上下学途中，多靠近对方一公里，让对方随身物品都沾染上自己的味道，缓慢而稠密地暧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