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回了养心殿,就招来伊继善,弘昼,来保,纳延泰、几个内阁首脑们议政,一直从申时议到亥时。西暖阁里不许人打拢,连端个茶水的人都没有。下一次上朝时,胡中藻一案再拿出来议,打了鸡血般的想把事情闹大混水摸鱼的大臣被几个内阁大臣联合打压,明白人自是看出他们受了圣意的,添油加醋者少了许多。
这事儿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被大事化小,小得显些化无,其中最受观注的胡中藻大人仅被削官职抄家打回原籍,皇上垂怜还留了祖业给他一家老小胡口。其他有所迁的人也是贬职流沛了事。
乾隆在朝庭上频下重典,重新规定了御使检举或官员间相互举报揭短的条件。特别是对于这种事关是否忠于大清的事情,要有理有据,再不能闻风言事,弄些可能是捕风捉影的事来增加朝政负担。这一措施的频布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让人拍手称快。
以前要下大力气,检查自家所藏诗书,完全没歧义是不可能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花费掉的时间精力可不是一天半天。而常把正事儿都耽误了,官员们没了那座无形的大山压着,为民谋福支持国家建设,那得多办多少事!连身陷泥潭以为自己要遭逢大灾的胡大人都没想到,这事儿能就这么完了。更加感念皇上的圣明恩德。朝中文武也对皇上的明辩视听,虚怀纳荐,越发敬畏。
事情都解决了,闲下来的有心人开始琢磨,皇上怎么会前后态度相差这么大呢,以前的文字案,明显不是善了的。这次开始那天,也能看出陛下明显压制的怒气。怎么后来态度就变了呢?乾隆在宫里的行迹从不掩饰,于是很容易众人就知道那天帝王下朝后去看了生病的四阿哥。
不管别人怎么想,永珹的日子还得照常过。他又被勒令上朝后,只偶尔去军营客串下教官,竟然也受到了极其热烈的欢迎。海兰察有时会好笑地想,如果捅破把他们操练得浑身酸痛哭爹喊娘,的始作俑者就是温文可亲的四阿哥,这一事实,不知众人会是什么表情。
七月的时节,御花园的景色最美,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好一片诧紫嫣红。宫里的女人也跟花儿一样,你方唱罢我登场。这里女人的盛衰荣枯,全要看得不得到皇上的注意。但是后宫有这么多个妃嫔,到底有谁能够得沐圣宠,那就要看她的机缘和手段了。
香妃没来之前,令妃自认风头最渐。她因温柔晓意地侍奉皇上,几年内就由宫女晋升为妃,皇上来后宫的多半时间,都宣她侍候。令妃没有儿子傍身,特意结交起皇五子永琪和太后身边的明月格格。永琪早年是富察皇后的养子,得宠了一段时间,也不与亲生母妃愉妃亲近。
令妃时常在皇上面前说些五阿哥的好话,让乾隆把这个忽视多时的儿重新看重了起来。永琪也投桃报李,视令妃如亲娘一般。小孩子就是这样,越受宠的越会表现,五阿哥也开翘了,自己的路得自己走,见乾隆对皇太后恭敬有加从不拂逆,便常去慈宁宫请安。太后渐渐上了岁数,就图个儿孙满堂,对常在眼前晃的孙子也看得顺眼了许多。
所以令妃永琪明月这三人相互合作下,很快尝到了甜头,比势单力薄时好太多,在太后和皇上面前竟都能说得上话。令妃正混得风生水起之时,谁知道竟然半路杀出个外族的贵人,皇上天天往她那宝月楼跑,而且在短短几个月内,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坐到了香妃这个位子上。令妃以前最大的眼中钉是处处压着她的皇后,现在又多了一个。皇上下令让香妃穿回自己民族的服饰,身边侍候的也是相熟的回部侍女,令妃觉得自己再也坐不住了。
第65章
而事实上被整个后宫嫉妒的的香妃娘娘,心中却另有所属。就算皇上待她很好,赏赐再多珍宝,也不能改变她爱着别人的事实,不过,香妃也不是个傻的,这事儿当然不会宣之于口。她背景离乡的不适与心上人不能相守的苦闷造就了她冷清的样子和眉间的轻愁,其实才是乾隆对她没失趣兴趣的主因。因为这宫里哪一个人都小心侍候着他,还从来没有人把不情愿表现得这么明显,不论她是真的还是装的,乾隆都想揭开迷底看一看。
乾隆对宝月楼开了很多特例,却不见得是好事,允许只留回部的几句侍女,却没有能主持大局熟悉宫庭生活的宫女,宫里是个处处要守规矩的地方,而她们连基本的礼仪都不知道,日子短了还不显,有乾隆纵着她,日子久了弊端就会展露出来。不通汉语的回女,唯一一个会汉语的主子却郁郁寡欢不与人交流,整个宝月楼就相当于闭目塞听的残嫉人。可是被嫉妒逼红了眼的女人是看不到这点的。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含香终于在侍女的劝说下,到御花园里走走换换心情,她看到百花争艳的景象,难得的有心跳起舞来,引来一群蝴蝶翩跹。却忘了这可不是她那一亩三分的宝月楼,这是皇宫事故的最高发区。
这样的奇景,看到的人都以为惊为天人,而宫女内侍们争相凑到御花园去看奇景,主子们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众人纷纷前往观看。谁都不会相信,这香妃真的是一时兴起,而不是在此埋伏着等皇上。谁不知道皇上最近总去莲花台赏景啊!
皇后听说了,宫妃竟然有如此有伤风化的行为,大为气愤!气冲冲带着一队人浩浩荡荡地也赶了过去。令妃听说了此事,也捏着帕子在侍女的簇拥下也赶了过去。
且不说御花园将上演怎样一出闹剧。此时的乾清宫里,乾隆将手中的密折重重地往桌上一拍,“啪——”的一声脆响:“哼,回部果然有阴谋!”
这密折上面记载着回部近况,回族内部并不太平,而且也不是全都主张和大清修好。阿里和卓做上回王是因他王兄早逝,如今他王兄的儿子永泰势力渐大,就是与香妃暧昧的那个!一群反对与清和睦的老臣拥立,趁阿里和卓来京不在国内的机会,把他的势力架空。而且这个永泰与罗刹国方面来往密切。
香妃进宫就是回部要与大清交好的表示,可是她又与反清的首领关系暧昧,乾隆对她的态度也很微妙,国色无双是没错,却也谈不上多喜欢。他抬举她不过是与阿里和卓所表现的诚意礼上往来而已。
若按乾隆以往自信的性格,定不会对把送美人来和亲的回部心生疑虑。若不是先前就派人盯,可能就忽略了这事儿。现在那个永泰在回部的声望很高,一呼百应,大清可能要面临一场干戈。
不一会儿,跑来了个内侍向他秉告,皇后正在御花园里大庭广众面前,教训香妃,还要换她的衣饰,一群人正在御花园闹开子,要死要活的。
乾隆听了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对后宫他了若指掌,可想而知,依皇后那向来重规矩的脾气,对上个没有一丝规矩的香妃,再加个处处下软刀子的令妃,香妃肯定要受折腾。若是以前他可能会管一管,可是刚被回部的奏折气着了,现还没缓过来呢。
转念一想,这个皇后也当真可恶,虽然他不在乎,可是打狗还得看主人呢,皇后近来真的越管越宽了。
乾隆看了那内侍一眼,内侍心里瓦凉,皇上不开口他只能低头伏跪着。跪了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内侍的汗早已湿透衣衫,乾隆抬头,整了整袖口朝服,淡淡地说:“带路,然后自去找吴书来领罚。”
乾隆赶到进,香妃正在几个狠毒嬷嬷们的手下被甩来甩去。乾隆扫了眼可怜的如小媳妇样的香妃,准备借此向皇后发难。皇后说话的方式也冲,几句下来,乾隆动了真火,严厉训斥了皇后的心窄善妒,没有母仪之风。并斥责了其余现场看热闹的妃子们的袖手旁观。
那拉皇后不得圣心,所以连后宫都压制不住,又动不动就喜欢对皇帝忠言逆耳。乾隆唯我独尊惯了,听人谏言也要挑他顺眼的人。对这个继后的尊重本就不多,被她磨得差不多后,看到不解风情的皇后更是头疼。他有意想给她下不来台,皇后又怎么样,让他不痛快,别说皇后的体面,里子面子全部没有!
御花园事件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宫里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默认了一个共识,香妃现在就是那老虎的屁股,金贵得很,千万不能摸。不只皇后,没看见连一向横着走的令妃都搭了进去嘛,宫里的主子最看重皇上又极重脸面,被皇上当着众人训斥,这要是脸皮薄的,都可能一条白绫吊死。
承乾宫里嘉妃听到了这事,神色间也是淡淡的,嘉妃现在在后宫的地位,很超然,犯不上再争来争去。她虽然不是最得皇上宠爱,位份却高,头上只有一个皇后,因性情相近,常伴太后左右。又育有三子,个个聪明龄利,很得圣心。在这深宫内苑,能顺利生下孩子的人都不简单,这嘉妃却还能把儿子个个养得健康可爱,任谁都说她福泽深厚。与人为善的性子,让平皇后有个什么事总来找她商量,嫔妃们也愿意沾沾她生儿子的福气。如今嘉妃又有身孕,为了安心养胎,深居简出。正好,还能避一避这香妃的势头。
今天还是永珹生日,一大早起分别去慈宁宫和承乾宫请安,得了一堆吃不上用不上的贵重赏赐。他前几天把该办的差事都办了,就等着今晚上和皇阿玛用膳吃长寿面,再一起慢慢的走到流经皇宫的河边放一盏许愿灯,皇阿玛说这代表这一年晦气尽除,随水流远,他小时候就是这么做的。所以自从永珹五岁以后,乾隆年年带他如此,时间久了,就成了约定俗的一个惯例。
太后和和嘉贵妃也知道他们爷俩的这习惯,也就并不张罗设宴,这事儿也成了宫里的一桩美谈。
可是今天他换好了新衣服颠颠地跑来养心殿,却不见本来会等着自己的人。留守的小太监一脸局促,说皇上去宝月楼了。
啊,竟然去了后宫,永珹等了好一会儿,觉得乾隆可能是要在那留宿,便起身离开。临走叮嘱宫女们,皇上不问,就别说他来过。
夜晚的皇宫安静得让人憋闷,宫人们的鞋子都加了厚厚的底子,走路没有声音。只有永珹一个人的脚步声特别明显,沿着蜿蜒的城墙一路走远,说不出的失落。
自从来到这里后,他怕泄露了自己重生的密秘,言辞行动都小心翼翼。为了生活质量,讨好乾隆和太后。进学后,每日的时间都被排得满满的。囫囵背诵着大段大段的圣贤古文。随着乾隆学治国之理为君之道。
不知从何时起,他对乾隆已放下戒心。再不只当他是个冷情皇帝,而成了他的引导者和保护者,不知不觉间竟完全接纳。他会因乾隆的试探而心中不快,因乾隆的烦恼而费心思想解决之道,会因被忽视了生日而觉得委屈!
永珹想着就算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也得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命人取来一盏精美的宫灯,亲手放到河里随着水流远走。跟着的小太监看主子不快,有眼色地离得稍远一些,轻轻地许愿声在河边流转:“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常健,三愿……”话尾最终随风而去,渐不可闻。夜里在河边站着还是凉嗖嗖的,永珹打了个大大的喷涕,看着那宫灯随着水流走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乾隆那天是被那拉皇后挑起了真火,她不讨朕喜欢,却很会找讨朕喜欢的妃子的麻烦,其心可诛!就算香妃不算什么,那也是他领地范围内的东西,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所以出于这种别扭的较劲心思,乾隆当晚让香妃跳舞为他饮酒助兴,后来喝得多了,干脆宿在了宝月楼。而吴书来看皇帝对香妃的热乎劲也不敢扫了兴,四阿哥生辰的事在嗓子里咽来咽去,到底没机会说出来。
阿哥们的生辰在内务府都有记录,当日会派送过去定额的表里果桌和银两。四阿哥每年都有皇上亲自和他过生日,不知道招来多少羡慕嫉妒的目光。而这次,忽然皇上就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一点也没表示,宫里都盛传四阿哥失宠了。
谣言四起之际,乾隆才察觉出不妥,招来侍从一问,才想起自己错过了什么。吴书来这个皇帝的活备忘录,自然是活该倒霉首承受乾隆怒火的一个。又对乱传谣言的人做了处置。
乾隆发了通脾气之后,这下便剩下心虚了,一直想着见了儿子之后怎么开口,谁知总被各种事情耽搁,两人几天见不到面。永珹到是该干嘛干嘛,就是不进养心殿了,他绝对不承认在小心眼记恨自己老爹。当他正准备骑马去军营转转,养心殿负责传旨地小太监就火急火了地奔来,说兵部急奏,皇上宣四阿哥和几位将军前去议事!
西暖阁里,乾隆脸色沉得可以,他是派人监视回部,也积极绸缪了,却忽视了这一路拨山涉水,路途不畅,传递个信息的时间耗费,这一来一回,竟有些耽搁了,如今永泰直接夺了位纠集起了部众,要揭竿造反。密折已经在案子上摆着,最迟三天后,正式的公文会到达朝堂。
等永珹到的时候,乾隆的怒气平息得差不多了,呷了口凉茶说:“人都到齐了,那就来议一议。”
傅恒最先说:“永泰敢兴兵,说明回部已经完全在他掌控,此战在所难免。对于这些对大清有不臣之心的人,更留不得,臣以为应挥兵缴灭。”
鄂容安也附和:“兼有罗刹人从中挑拨,老毛子一直对我国北部虎视眈眈,总想着借机生事。签和约却不遵守,可见其卑劣心性,如今大清国力强盛,正是扬我国威之时。”
其余几人知道此战必打,便开始讨论起由谁率兵前去。回部全加起来才十几万人,除去老弱病残孕,能上战场的成年男子最多五万,每次朝廷要平叛,总是放出敌人几倍的军队,从战略上先压人一头。
永珹以前一直是个静静地听别人说话的人,不问到头上很少发言,几位军机也习惯了皇上常把他带在身边。今天永珹却出人意料,正色向乾隆道:“皇阿玛,儿臣请求出战!”
第66章
几人都对四阿哥的请战大感意外,因为他毕竟还是一个未成年皇子,别说成亲开府,若不是接受皇上的特别教育,就是个在上书房听师傅训戒的小屁孩。乾隆一脸讳莫如深,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这种态度本身就是一种放纵。
十个里有九个男人都做过参军保家卫国的美梦,永珹也不想一直在皇城里做个养尊处优的阿哥。天生性格中就带了军人的豪迈与斗志。永珹单膝触地,挺直脊背,下巴尖儿微敛,说出的话投地有声,让人对他的所思所想心生敬佩。不过就算这样,众人反应过来后,也有反对的声音,说战场非同儿戏,四阿哥又没领过兵,怎能担如此重任,身为皇家血脉更不能以身犯险。
鄂容安身为兵部实权者之一,琢磨了一下说:“四阿哥虽然年纪尚幼,不过对大蜀地小金川之战的真知卓见,让臣和兵部的老臣们受益匪浅,可见其对战争了解之深并非纸上谈兵,只是确实没带过兵,到是可找个稳当的人辅助四阿哥。”言下之意竟是支持永珹去。他猜皇上是要抬举自己儿子的,有什么比军功更快更好的加官进爵的好机会?
和亲王也说:“回人举族皆反,背水一战为了保护家园必然殊死相搏,我军长途拨涉,客场作战,士气必不如回部,若是能有皇阿哥坐振,可以激励士气。”
过了足足一刻钟,乾隆只是思索,没有决断,见皇上如此,众人也不敢再出言打扰,又过了好一会,乾隆才像下重大决定一样,轻轻开口:“既然你有如此志向,那就去吧。”一味的保护并不是一件好事,也不会培养出优秀的继承人。乾隆早有放永珹出去历练的心思,之前一直想儿子尚幼有些不舍,现在时机却正好。
因对回部有防备,对于备战,出兵,接洽,粮草等问题大家不至于手忙脚乱,几位重臣再议了一轮,最后由乾隆拍板定案,四阿哥这次是去定了,可因他资历尚浅,当不得统领全军的重任,主将还是让鄂容安来做,小四官拜副将,一切行军作战的问题两人商量解决,这也是间接地给了他不少于主将的权力。
众人心里明白,皇上这一战都是为了四阿哥,战事赢了,论功行赏时,四阿哥的功劳不会比任何人小。若是真有万一输了,这失职之罪也有人背。再看向鄂容安的目光不禁露出些同情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