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军的营地里,主帐从不许人靠近,亲兵都守在离帐篷稍远听不到帐内谈话的位置警戒着。帐子里集合了全军最高统领的十几名大小将军,本该积极准备最后一战的将军们却苦大大愁深,他们遇到了一个天大的危机。因为大雪封山堵路,粮草在路上出了问题,被耽搁住了,大军就快断粮了!已经兵临城下最后一击不可能彻退,就算真的退了,劳师动众,让回人知道原因,也会开城追击,到时候在这冰天雪地里饿着肚子逃跑,也会是一场灾难。
海兰察手下的参将是个直肠子的人,当下拍桌子吼道:“这仗得打,回去要给人笑死,老子不做不战而逃的兵!”
海兰察眼睛一瞪:“现在在讨论的是要怎么打,彻军是最后的办法。”
鄂容安抬手示意别吵,揉了揉眉心问:“粮食最多还能支持多久?”一个负责后勤的将领沮丧的声音敲在每个人的耳里:“省着点用,还能支持三天。”
众人一片沉寞,虽然已经在全力抢救了,可谁也不敢保证三天后被雪阻了的粮草能不能到达。大家有意无意地目光投向一直没吭声的永珹,这一路上行来,谁都不能忽视四阿哥的作用,就算了原先对他能力存疑的人也不能。大家已经有意无意地以他马首是瞻。每次他出了主意,不论是鼓舞士气,安抚黎民的,行军打仗,效果都出奇的好。
永珹知目前的情况危急,面上却如往常般沉静,看到这其中最尊贵的少年的表现,浮雕的人心渐渐安份下来。鄂容安应该是接了皇上的密旨,一路上从不让他露在刀枪相撞的地方,他的作用就是偶尔出谋划策,其他时候如吉祥物一般等着前边的人浴血奋战回来好分一份军功,他对这种情况很无奈,却只得接受,这是乾隆让他来的唯一条件。
不过,有时偶尔的冒险还是必要的,永珹环视一圈,然后说:“其实,离我们最近的粮草就在那眼前,抢过来不就好了?”
话音一落有人惊呼:“这样一座有守军有护城河的城,就算兵力充足粮草齐备十天半月也很难攻下,何况只有三天!”如果攻城可以大家也不用在这愁眉苦脸了。这句话说出所有人的心声。
永珹笑着摇摇头:“不,我不是说明攻,可以派人潜进城里,制造混乱,使城内大乱,扰乱人阵脚,再趁机除掉守城的士兵,开城门放大军进去。”
话音一落有几声重叠的吸气声,永珹知道这些人想法,必定以为他是信口开河,可是碍于他的身份没人说出来而已。
鄂容安却低头沉思想事情的可行情,与海兰察对视一眼,两位默契的主副将达成一致,他说:“虽然操作起来极俱挑战,这是目前唯一的可行性的方案。看来四阿哥是有计划了,请说出来大家议一议。”众人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开始听永珹详述,最后一个个双眼放光,看他的目光从不可置信到崇敬到深思直到复杂无比。
第68章
永珹自从数天前听说大雪封山的时候起就在琢磨这事了,给出的计划很完备。军事小会议越开越热烈,随着不断有人离开去作出准备而接近尾声,直至帐中只剩下五个最核心成员时,争执也出现了,他们在派谁潜入的问题上争执不休。永珹以为已经再清楚不过了,他得进去。鄂容安却态度强硬:“城内凶险万分,若有闪失,你让我拿什么向皇上交代!让海兰察去!”
永珹毫不退缩:“你明知道我有自保能力,身边又跟着武力高强的暗卫们,他们刚好最适合刺杀。这次的计划我是发起人,对每一环最了解,临时应对才能做出最佳方案。且今晚就得出发。若有闪失,那你真的不用向皇阿玛交代了!”
鄂容安苦笑,知道他心意已决,说什么都没用,而且,虽然收不到粮草不是他的过失,大军若是因此受创就是他也难逃其咎。只得调来全军武艺最高又机灵的人来护他周全,再深深地看他一眼,自去别处督察是否有纰露。永珹和海兰察带着人换上回人百姓的装扮,在临近黎明前最黑也是人心最松弛的时候潜进了城里,约定以烟火为号,埋伏在城门附近的人就杀了守军开城门让大军就攻城。
永珹临出京前做了最充足的准备,回都的地形也是他的研究对象之一,他脑中不停地扫瞄过每一条街道,阿里和卓下台后官员必定有所调度,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官邸没变,低声把人分成几组,交代他们去何地埋伏在最短的时间内分析情报,找到该暗杀掉的人杀掉并尽可能地嫁祸于人。所有人有条不紊地快速行动起来。
那一场激战是让人所有参与和旁观的人都铭记于心。清军背水一战,身后是皑皑白雪,身前是刀剑相加,全凭一股视死如归的冲劲才夺城成功。鄂将军的指挥若定,当机立断,四阿哥城内接应,配合无间。回军见清军攻入城中自然大乱阵脚,在加上权贵之间一夜之间闹将起来,人心换撒,相互攻讦。没有强有力的可以号令全军的人,组织有效的抵抗来反击,被砍瓜切菜般消灭,胆小的束手就擒或苍慌逃蹿,城内一时大乱,清军不费多少力气就把这个做为回军最后堡垒的城市攻战。
当乾隆收到消息,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他拿着捷报差点站不稳,吴书来眼尖,忙上前来扶住。过了一会儿,乾隆摆摆手示意没事,战争胜利了他该高兴,可是某小孩的胆子之大,也让他后怕不已。
看来回来得好好教训,竟敢只身闯敌城,他没想过只要有一点失误,他将面临什么境地?!真是太莽撞太惊险,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仗打得太漂亮了!乾隆毫不怀疑,此战会成为一个经典为后人所津津乐道,为皇家战史添上亮丽的一笔。可是这些都不能掩盖他让他心焦后怕的事实,所以,孩子还是要教训的。
至于战后扫尾工作,就不在军队的职责内了,朝庭会重新派官员来接手,如无意外,回部的自治也到头了。众将士志得意满拨营回京,途中遇到朝庭派来的负责人,竟然也是永珹熟人,是那年那个和他有几面之缘的状元何霖。他这种人在翰林院窝了两年,放到地方上必定想干出一翻大事业,比那些多年沉浮官场的老油条们有魄力又清廉。
离大军归京还有三日,却有一骑快马加鞭进了皇城,路上行走的百姓纷纷让出一条路,到城门前却丝毫没有放慢速度,城门一守军正要拦时,被另一个资历老的守军拉住,“你没看他那身装扮吗?是你我哪个能得罪的!”大军回京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京城,这人一身战甲风尘仆仆而来,猜也猜到有要事进京。
永珹一路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入了宫门,来到乾清宫门时,脚却仿佛腿被钉住了一般,看到他熟悉的殿宇时反到不知该如何是好,甚至连上前一步都觉得困难。最后一战时,两军在地理位置上完全重合,打得不分你我,鄂容安终于再管不过来永珹的安危。
事实也证明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好自己,当他一次次接近死神时,脑中的画面竟是和乾隆在一起的一幕幕,他在那一刻,就在流矢断剑齐飞的大街上,忽然明悟了。乾隆这些年来用霸道和温柔织就了一张网,而他就是落在网里的那个笨笨的猎物。逃不掉,走不了,只能等乾大蜘蛛转身看到他,然后被美美地吃掉。只是,乾隆还不知道有人落到了他的网里,如果发现对象是自己儿子的话,说不定会一脚将他踢飞。他都不知就这么脱离大军独自赶回来是为哪般。
养心殿外的小喜子见了他,惊讶极了,“四……四爷!您怎么在这!”永珹摸摸鼻子,这还真不好说。小喜子自知越矩了,忙道:“奴才这就进去通报。”永珹皱皱眉,什么时候他进养心殿也需要通报了,就跟进自己家一样,他平时除了晚上回寝宫睡觉,白天几乎都耗在这了,当下摆摆手:“不用,我自己进去。”装作没有看见小喜子的欲言又止。
他猜殿里是有不方便的情形,却怎么也没猜到是这种情形。乾隆脸上难掩震怒,一屋子的奴才都头触在地上不敢出声,正中间跪着个脸色青白的宫妃抖得如筛糠一样。乾隆侧面对着他,脸上冷得掉冰碴,看也不看他:“滚出去!谁敢来求情朕一个个治你们的罪!”
永珹嘴角一抽,“您这是唱哪出啊?难道是新琢磨出的欢迎仪式?”那个宫妃不就是他平素最顺眼的令妃吗?最是知情识趣,怎么会惹得龙颜大怒。
乾隆听到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身子一僵,慢慢转过头来,正对上少年奉上的春花般的笑颜。几月不见,竟然长高了,原本来脑瓜尖只到乾隆下颚,再在已经到了鼻子。精致柔和的面孔也刚毅了很多,硬朗的线条任谁都不会将少年郎认错,那双清亮的眸子依然灵气涌动,经历了风雨的坚韧样子更加让人移不开视线。
乾隆的复杂思绪都被掩在眼底,要不是记得还有外人在场,恨不得一下把人揉到怀里,清咳一声:“你们出去!”内侍宫女们乖乖地低头退下,还不忘把傻了的令妃拖走。令妃被人一拉,从打击中回过神来,哭道:“皇上您饶了臣妾吧,臣妾冤枉呐!”,乾隆眉头一皱,不耐烦地挥手,内侍明了地忙用一只手堵住了令妃的嘴,让她再发不出声音。
等闲杂人等全退出了殿里,永珹上前几步,轻轻地抱了他一下,一触即离,熟悉的檀香味让他终于有了踏上京城的踏实,嘴角轻勾:“我回来了。”乾隆怎么会放过某人投怀送报的机会,将人圈住,胸前是前所谓有的充实,任何人都不能给他幸福感觉,对于自己的这段孽缘,乾隆是已经做好的准备,认了命的。
两人亲亲热热地抱了一会儿,乾隆开始找人算帐,“你就这么自己回来的?脱离了大军路上危险知不知道!回部余孽若找你麻烦怎么办!”永珹干笑两声:“有皇阿玛您派的亲兵保护,到京城就让他们各自修整去了。咦?刚才那个令妃娘娘怎么回事?”
乾隆不想多提别人的事,两句给他含糊过去。又道:“……别以为你只身闯城的事会混过去,以后朕再和你算帐!”永珹嘻嘻傻笑,抱着乾隆的一只胳膊撒娇。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乾隆看他眼底一圈青黑,想他这些天,又要快马回京,必是没休息好。把他洗漱完,就扔到自己床上躺着。
永珹实再是累得狠了,在满是乾隆味道的床上滚两圈就呼吸平稳起来。乾隆修长的手指摸摸他眼下淡青的黑眼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触感太过美好,让他的手不忍离去,这个午后,青年君王像个好奇的孩子一样,带着一丝雀跃一点点描绘着少年的轮廓,直到停在他有些干裂的唇上。
可见这一路风餐露宿没保养好,乾隆真的心疼了,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从来都是锦衣玉食,何时受过这些苦。看着那轻潜呼吸的小人,乾隆像被蛊惑一般,慢慢地低下头去。
永珹这一觉睡得很沉,等他醒来已经是夜深人静,两人同是上身光溜溜,下面只着一条长裤。他正躺在乾隆温暖的胸前。嘴角含上一抹满足的笑,脸颊在他赤裸的胸膛上蹭了蹭。乾隆呼吸绵长,正在熟睡。永珹这一觉睡得久了,一时半会还睡不着,又不敢动,怕吵醒身边的人。当他对着乾隆的睫毛查了三遍时,乾隆忍无可可正要睁眼教训这无聊孩子时,唇上被小巧的舌尖轻扫而过,引起一阵酥麻。
永珹感觉他的眼睫像动了一下,吓得不敢乱动,等了好半天发现乾隆没有醒的迹象,才又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轻啄一下他的下巴。正对上乾隆豁然睁开的眼,那眼里一点睡意也没有。永珹这下真的吓着了,头脑嗡地一声不知如何是好。脑里不断转着可怕的念头,调戏皇上,多大的罪名!还是以亲子的身份调戏了老爹,他不会是继承了胡中藻的倒霉命运,成为史上最后被腰斩的那个吧。
乾隆先是不敢置信地瞅他一会,见小孩的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青,却倔强着不出言解释他的行为。乾隆忽然笑出声,那笑是从胸腔里发出,一震一震,像是发现了天下最好笑的事,颠得永珹的小心脏要受不了。难道乾隆被他刺激疯了吗?焦急道:“皇阿玛?你怎么了?对不起!我错了,你别这样!”其实,怎么死的并不可怕,他心底最怕被那人讨厌,从此陌路。
乾隆又忽然停了笑,严肃地直视着少年的眼睛,说出的话掷地有声:“你没错,我们都没有错。”然后不容拒绝地吻上他觊觎很久的唇,永珹眼睛一瞬间惊讶地瞠大,惊呼声被堵得严实,乾隆绝对是个情场高手,永珹这种菜鸟没一会就丢盔弃甲,被弄得脸蛋通红,眼神发飘。
乾隆不容他拒绝地摆正他的脸,“明白了?我的心意!”
永珹如中了彩票般狂点头,一把抱住乾隆的腰,像是怕他跑了一般,笑得见牙不见眼。“恩恩,明白啦,皇阿玛也喜欢我!”这世上有什么事是比暗恋对象向你表白还开心,永珹惊喜得仿佛做梦一样,就算是梦也是个美梦,自然抱住了就不打算撒手。他不想痛苦、嫉妒一生。再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福晋。然后,貌合神离。他们都知道选择了这条路后面临的是什么,但是一但决定,就会走下去,不管前路有多少荆棘险阻。
第二日永珹去见太后和嘉妃,自是只报喜不报忧的,两位长辈免不了抱着他一顿心肝肉地埋怨,准备了大堆的补品让他连吃带拿,足够他吃到年底了。永璋也赶来笑着捶了他一顿,几个小加伙对哥哥也很关心,小九伸着小手,摸摸哥哥的伤疤轻轻地吹气,这皇宫里的一家人,给他的远比他付出的多,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三日后大军回京,乾隆犒赏全军将士,唯有四阿哥的封赏迟迟没有下来,不久后,乾隆让四阿哥出阁讲学,仕林皆赞。
乾隆二十二年正月,四阿哥永珹在众望所归下被册封为太子。赋税减免加开恩科,普天同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