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羽道了晚安就要离去，莫清叫住他。“小羽，你是不是很烦父亲？”

“当然不是，我知道父亲是为我好。但是请父亲不要太针对哥哥了，我听到父亲责难哥哥比自己挨骂还难受。”

“我知道你夹在我们俩人之间难受，我一看到他就打心底里厌恶，本能的厌恶，因为他会伤害到这世上我唯一珍爱的人，比我生命还重要的人。”

“父亲！”莫羽动情地拉起莫清的手臂，象小时候习惯地那样脑袋亲昵地耷在他肩头。

“小羽啊，你出走前一夜说的话好像鞭子抽在我身上！你说我从来没考虑过你的想法，我自以为是对你的好对你而言却是伤害！那天我才知道，你还一直记得幼年我对你的不好，尽管我向你解释了前因后果，但这解释已经太晚，这些年来你埋在心里的疑惑和委屈而导致的误会已经伤害了你。我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莫清哀伤地抚着莫羽的头。

“不，您是世上最好的父亲。我知道您有多爱我，我心里明白。”

“你一直又乖又懂事，是好孩子，我不是好父亲。小羽，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我应该早早就告诉你预言，告诉你荀倪是一只狼，可是我舍不得让你知道这些，你明白吗？我舍不得看到你有一点点伤心和难过。你小时跟谁都不亲，我也是费了好几年心思才让你跟我亲起来，可是你对荀倪却那么喜欢那么依恋。其实长痛不如短痛，那时下狠心告诉你就好了，你不会爱上他，不会象现在这么难过。”

“父亲，其实我并没有您想象得难过。”莫羽抬起头说：“如果我不难过，是不是您也不那么难过了？你说哥哥会伤害我，可是除了他对我有所隐瞒之外，他并没有伤害我啊。哥哥因为从小便知道预言，所以他潜意识里便依照预言去亲近我，也不全是你说的处心积虑，而且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我知道您心里最担心的是非生则死，父亲，如果那是我命中注定的死劫，那也不是哥哥的过错，就像我的出生导致了母亲的死亡，那不是我的错。”

莫清震惊地望着儿子，他们父子俩这次见面后还没有如此平心静气地说过话。莫羽的最后一句话令他的心骤然痛起来。原来不止是幼年自己对他的不好，还有阿桑的死，这些都如驱不散的乌云一般压在儿子心里，压了十五年。

“所以父亲，求您不要再强行拆散我们，那样我才真的会难过、会痛苦。”莫羽双手握着父亲的手臂轻轻晃着，一如他小时候向父亲撒娇的模样，但表情却极其认真。

莫清长叹一声，轻轻拍了拍莫羽的手，无奈地说：“你已经死心塌地下了决心，我还能怎样？就算你不爱听，我还是要说，你决不能百分百相信荀倪，一定要给自己留点余地，懂吗？”

“我知道，父亲您放心，我不傻。”

“还说自己不傻？都没见过象你这么傻的孩子了！怎么能放心啊！”莫清长吁短叹。

“我知道您不喜欢哥哥，他虽然有诸多不好，又做了对不起您的事情，但我却还是恨不起来他，还是～～喜欢他，我也没办法。那天我从家里跑出来，就是想着第二天他肯定要来找我，你们又要在我面前又吵又闹，想想我就要疯掉了，便想眼不见心不烦，先跑了再说。”

“荀倪少年时看着还不错，谁知道长大后跟他父亲一样虚伪狠毒。我现在只要想起他对我背后下狠手突袭，眼睛眨也不眨断我手足，我心里就发寒。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现在或许对你有情意，但真正到生死关头，他自私凉薄的本性会让他毫不留情地伤害你来保全自己。他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狼啊！”

莫羽低头不语。荀倪对父亲的所作所为的确令人发指，他怎么能一边爱着自己，一边伤害自己的唯一的亲人！刚听到父亲说出此事时，他也是想着立刻和荀倪情断义绝，可是当愤怒略略平息之后，他便发现自己完全做不到，根本舍不得，从此和哥哥成为路人甚至敌人这样的想法令他感到撕心裂肺的痛苦。

莫羽这样想着，脸上便露出痛苦之色，莫清怜惜地抚摸着儿子的肩背叹道：“唉，我苦命的孩子啊！”不料莫羽立刻抬起头一脸毅然。“父亲，请您以后不要再哀叹我的命怎样怎样，我一定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让别人指定我的命运。父亲，我一定会幸福的，祝福我，支持我，好不好？”

第五十五章：荒漠

莫羽回到房内，荀倪迎上来担心地问：“怎么去了那么久？又挨骂了？”

“没有，这次算基本说通了，父亲以后不会再针对你了，以后他会祝福我们，支持我们。”莫羽叹了口气疲惫地靠在荀倪身上。“头一次觉得说话也会说得这么累，说得脑袋疼。”

荀倪将手掌捂在莫羽额头轻轻揉按，掌心散发的热度缓缓渗入皮肤内，令他觉得非常舒服，忍不住闭上双眼。“小羽，咱们去荒漠看看吧。”荀倪在他耳边低声说。

“好。”莫羽想也没想便说。

“那连夜就走，若让你父亲知道肯定不让咱们去。”

莫羽睁开眼有些迟疑地说：“最好还是给他说一下吧。”

“给他说了还能去得了吗？咱们给他留个信，也就三五天时间便回来了，小羽，我想和你一起踏遍西之边、东之极、南之涯、北之巅。咱们就从西之边的荒漠开始吧。”

“好！”莫羽兴奋了。和爱人牵手走天涯，是那些传奇里才有的故事呢。

第二日清晨，莫清看到儿子的留书，气得直跺脚。他向店掌柜亮了身份，让掌柜带自己去见回龙镇的镇长。镇长看到祭司大人大清早莅临非常惶然，莫清如此这般吩咐一番，要了匹好马急急追赶莫羽去了。

莫清一离去，镇长便叹息道：“祭司少爷真是太顽皮了，那荒漠是随便能去的吗？”说罢立刻召集有经验的人手，准备相应物资，赶往荒漠寻人。

莫羽和荀倪走得急，没有准备干粮饮水，越往荒漠的方向人烟越稀少，终于找到一户人家。那家的男人听说他们去荒漠便好心提醒：“你们只要看到地上渐渐没有植被就一定要返回，在边上逛逛可以，一定不要往深里去，而且一定要在日落之前离开，那里很容易迷路，没吃没喝会死人的。”

两人买了足够三日的干粮，把两个水袋装满，问清楚沿途还有零散人家及取水之处，便谢过那家男人继续上路。

莫羽与荀倪并辔而行，骑得并不是非常快，因为越往西走风越大，而且风里夹杂着细沙，骑得太快风吹得脸痛。两人边走边聊，多日来一直阴霾的心情难得如此轻松。

“小羽，你前几日去荒漠走到哪里？”

“也是走到没有植被，面前只有铺天盖地的黄沙，大叔说，好啦不能再往里走了，就让马夫把我送回来了。漫天黄沙很壮观啊，象一座座山一样连绵不绝，一脚踩上去膝盖就陷进去了，沙子热热的很舒服，挺好玩的。大叔还抓了一把沙子塞进马夫的领子里了，气得马夫直跳，我都快笑死了。”

莫羽正笑着突然啊了一声，捂住眼睛。“眼睛进沙子了。”

荀倪立刻拉住马探过身小心拉开莫羽的眼皮轻轻吹了几口气之后问：“怎么样？好了没？”

“好像好了。”莫羽眼泪被蛰出来，泪眼婆娑让人怜惜。

“哈，小羽又哭鼻子了。”

“才不是，这不算哭。”

“咱们骑一匹马，你坐我后面，我给你挡着风。”

莫羽依言坐到荀倪身后，伸手紧紧揽着他的腰，脸贴在他背上问：“这匹马儿怎么办？牵着？”

“先牵着，待会路上再有人家寄放着，等回来再骑，或者干脆送人家算了，咱们就骑一匹马。”

“骑一匹马，马儿太辛苦了。”

荀倪心道小羽真是悲天悯人，可怜马儿辛苦，其实他自己骑了这么久只怕早已觉得辛苦不已。“小羽累了吧？你坐前面来，在我怀里眯一会，马儿我会施法照顾他们。”

“哥哥不累吗？”

“不累，哥哥习惯了。”

“真是奇怪，按说骑了一晚上马早该累了，我竟然不怎么觉得累。哥哥你给我施法了？”

“没有啊，是不是因为跟哥哥一起就不觉得累了？”

“也许吧，昨晚跟哥哥在月光下骑行，很有点亡命天涯的感觉，挺刺激的。”

“真的不累？”荀倪再三确定之后说：“那咱们就一鼓作气到下午找一个能歇脚的地方早点休息。”

“大叔说荒漠的夕阳和日出特别壮美，我上次去是大白天，都没看到。”

“夕阳今天是绝对赶不到了，不过明早的日出应该可以，那咱们就继续赶路，赶到荒漠边上，等着明早看日出。”

“好啊好啊。”莫羽连声同意，“那咱们还是各自骑马，这样骑得快，早点到荒漠早点休息。”

看到莫羽兴奋的神情，荀倪不禁纳闷地想，以前这家伙那么爱睡懒觉，如今怎么精神头这么大，体力充沛得令人吃惊！

临近黄昏两人又遇到一户人家，这家人说他们大概是荒漠边最后一户人家了，听说他们要去看日出，他瞅了瞅天色有点迟疑地说：“这会儿刮的黑风，天要变，明天不一定能看到日出，你们不如就在我家休息，看后日天气能转好不。”

莫羽心想在这里耽搁一日父亲就追上来把自己拎回去了，不看日出也没关系，重要的是跟哥哥一起到达西之边。他摇了摇头说：“多谢大哥好意，我们时间有限，去碰碰运气吧，说不定风向一变，天气又好了。”

那人说：“那也有可能，荒漠刮的风是旋的，不过晚上那里非常冷，虽然有几个废弃的棚子可以避风，但只怕你们受不了。”他瞧着莫羽细皮嫩肉，荀倪也一副养尊处优模样，很是担心。

荀倪笑着说：“大哥放心，我们是练家子，不惧寒。”

那人也笑了。“我看你们也是不同凡响，这么远跑来看日出。”

荀倪和莫羽告辞离去，那人又嘱咐他们看到废弃的棚子千万不要再往里5走，后面再没有可以过夜的地方。两人到达废弃棚子时已经是半夜了，风越来越大，没有月光，星光也很黯淡，四周一片漆黑，全靠荀倪超人的眼力才看到那个棚子。

大风的呼啸声很凄厉，马儿不安地乱扭乱踩，荀倪好容易才把两匹马拴好。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打开，莫羽看到一颗珠子泛着白莹莹的光芒，不禁惊讶地问：“这是夜明珠？”

“是，漂亮吗？”

莫羽惊叹着拿起夜明珠照向棚内，珠子虽然不大，但发出的光芒足够看清里面的情况。

荀倪四处打量了一番说：“地上挺干净的，和衣而睡吧。”

两人并肩而躺，荀倪伸臂搂着莫羽问：“冷不冷？”

“不冷。”

“怕不怕？”

“不怕。”

“真不怕？你听外面的风声，鬼哭狼嚎一般。”荀倪故意吓莫羽，莫羽撇了撇嘴说：“你吓小孩子啊，我才不怕呢。”

荀倪微微一笑，支起胳膊侧身凝视着莫羽。莫羽的肌肤在夜明珠照耀下几如透明，眉目清亮得比黑色丝绒上的宝石还夺目。

“小羽真美。”

“哥哥也很美。”

的确，在夜明珠荧光之下，荀倪的脸颊轮廓分明，双目深邃，比白日看起来更加俊朗不凡。

“以后咱们晚上不点灯了，就点夜明珠。”荀倪笑着说。

“你有这么好玩的珠子都不告诉我？”莫羽撅着嘴表示不满。

“才弄到手的，本来想送给你做生日礼物，揣在身上还没来及，你就出走了。”

“夜明珠很难弄吗？”

“当然，非常少见，只有南洲和东洲的海底深处才有。”

“是哥哥找到的？”

“不是，是我从别人那里买来的。”

“那一定花很多钱吧，等我成为祭司以后，我要亲自到海底找一颗送给你。”

“好，我们一起去找。”

两人相拥而躺，轻声絮语，不觉疲倦。不知过了多久，荀倪望了一眼棚外惊叹到：“小羽，天都泛白了，咱们说了一晚上话。”

莫羽更正说：“半晚上，咱们半夜才来的。”

“小羽，你赶紧睡一会，你一天两夜没睡觉了。”

“我有点睡不着，心里总是很兴奋很激动。”

“不行，必须睡一会，快闭上眼睛，我会守着等日出叫你醒来一起看。”

莫羽听话地闭上双眼，毕竟也还是累了，不一会便睡着。

待莫羽睁开眼，早已天光大亮，他揉揉眼抱怨道：“哥哥你怎么不叫我？”

荀倪笑着说：“今晨果然没有日出，我叫你做什么？”

莫羽探头看了看天说：“这不是大太阳吗，怎么没日出？”

荀倪说：“云一直很厚，等能看到太阳的时候太阳都升到半空了，哪里还有日出，不过看日落应该没问题，咱们今晚再待一晚上，看明早能否看到日出。”

“好，咱们去沙子里玩一会儿，非常好玩。哥哥反正能卜算方向，咱们往深里走走，上次大叔就让我站在边上看了一眼就算把我打发了。”莫羽兴奋地说。

两人吃了些干粮，喝了点水，走出棚子。此时已将近正午，本来白花花的沙子在阳光照耀下呈现出刺眼的金黄色，荀倪不禁眯起眼睛。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金色，却并非他想象中如海边平坦的沙滩，而是跌宕起伏如连绵的山峰。他俯身抓起一把细沙，只觉得这细小的沙粒竟然能形成如此凌厉的峰线，真是不可思议。

莫羽拉着他的手欢笑着冲入沙地中，果然一脚踏下去沙子便淹没到膝盖，走了几步后荀倪回头，发现两人刚刚走过的痕迹已经被冲蚀殆尽，身后的来路如身前的去路一般的平整光洁，他不禁微微蹙起眉头。

第五十六章：黑风

莫羽充沛的体力令荀倪大为惊讶！

在荒漠的沙海中行走，因为每一步踏下去的深，所以拔出来就比平常走路费劲，两人走了很长一段时间，莫羽丝毫没有显露出疲惫的模样。小羽似乎有很大的变化，荀倪思忖着，昨日看他奔波一夜一日又加半夜不知疲倦已经很惊讶，今天他依然有这么大的精神头，这样的体力早已超越常人，以前不觉得小羽体力有这么好啊，难道是随着年龄增长他作为祭司传人的潜质展现出来了？

荀倪叫了一声跑在前面的莫羽。“小羽，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往回走吧。”

莫羽说：“看完夕阳再走吧。”

“看完夕阳天就黑了，不好走。”

“不是带着夜明珠嘛，而且天上有星星月亮啊。”

“还是尽量天亮时回去。”荀倪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发现西边天空泛着灰黑色。

莫羽有些遗憾地走过来，荀倪牵着他的手，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突然荀倪猛地站住，莫羽惊讶地问：“怎么了？”

荀倪扭头，一直扯在地上长长的两人身影不见了，他抬起头，发现刚才西边的灰黑色正蔓延过来，太阳已经被遮掩。那灰黑色的云蔓延得速度极快，似乎不像云行的速度。但不是乌云是什么呢？荀倪突然感到有些不安。

“小羽，咱们大概也看不到日落了。乌云把太阳遮住了，别是要下雨了，走快点。”荀倪甩开大步拉着莫羽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