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长，不给过行吗？」黑崎拍掉手上的糖粉，阿斯卡看见那些甜甜的晶体掉在桌上的评分表上。

「不给他过的话，就把你开除，反正想当黑无常的人多得很，我是没差喔。」高巽笑嘻嘻地威胁。

「我知道、知道啦。」黑崎手上拿着个木头印章，在评分表的最后一栏，盖上了「合格」的红色圈圈。

至于身边一脸睡意朦胧的红贺，则是连正眼都没看向阿斯卡，感觉相当随便地盖了印章。莉卡娃娃般的女孩就更不用说了，那态度简直就像在赌着气，以一种几乎要将木印钉入桌面的气势，忿忿地盖上合格章。

……这种评审员真的没问题吗？

「黑崎，评选会结束后，跟白川一起来找我。」高巽吩咐。

「遵命，社长！」黑崎轻佻地回答着。

接着，高巽就拉着阿斯卡出了那个大而宽敞，却又令人感觉很不踏实的房间。

第三章

高巽以下的说话内容，对阿斯卡来说，宛若异国语言般，只能从片面撷取情报。

「刚刚那个小妞……」

「像莉卡娃娃的那个？」

「与其说像莉卡娃娃，还不如说像更贵的DD人偶，而且是要漏液排队还不见得买到的限定版。」

「……」你还真清楚啊。

接收到阿斯卡微妙的视线，高巽像是为了挽回威严般的咳声，「她是隔壁公司，十王厅的其中一个王者，负责管理第八殿的平正王，名字叫做辉夜。第八殿设有知名观光景点的刀山地狱，以及其它小惩罚台。」

「那么……年轻的女孩？」

「年轻？她比未成年的你要多出很多岁喔。」

「我未成年？」阿斯卡吓了一跳。

以前他都设定自己是十九岁，不过也有设定过二十三岁。他对于该怎么把自己弄得成熟感十足很有心得，必要时还会装上假胡子。

「……糟糕、我又说了当事人不知道的情报了，真是不谨慎。」高巽摸摸下巴刺刺的胡碴，「不过年龄这种事，自己不知道也真奇怪。」

「年龄与性别是什么都不重要，这是在那个地方最无关紧要的，所以不知道自己真正年龄的人绝对不只我一个。」阿斯卡静静地道。

「辛苦你了。」高巽拍了下阿斯卡的背。

从那个动作中，阿斯卡竟觉得好像有什么令人舒服的能量传了过来。

「没什么。」

「至于那个一直在吃个不停的小混蛋啊，是我的部下，黑无常的黑崎，不过名字不叫一护。」

「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才好了。」

「想放松心情的时候，开开玩笑是不错的选择。」

「有件事情我一直有点在意……」

「什么？」

这时两人已经来到电梯前，大概是因为这里是「大公司」的关系吧，连电梯门都大得跟货梯差不多，银灰色的门上淡淡反射出交错的菱形花纹。

「你的眼睛受伤了吗？」

从五分钟前至今，失去墨镜的高巽一直闭着左眼，只用右眼看东西。但阿斯卡不是很确定，那只闭起来的眼睛是被莉卡……平正王给伤了，还是因为其它原因而闭着。

「啊、这个呢，嗯、该怎么解释……好吧，我就偷偷告诉你好了，其实这是写轮……」

「我很认真地在问你耶大叔。」在高巽把更糟糕的笑话说出口前，阿斯卡抢先道。

「不要叫我大叔啦！」高巽歪了下脑袋，「这是不太妙的眼睛，会把人拖向地狱的眼睛，会把你所有悲惨与痛苦的事一一重现，我不想让你看。」

「幻象？」

「现实。」

电梯打开，高巽领着阿斯卡进入，「我的办公室在最顶楼，有空来玩。」

最顶楼是十三。虽然是迷信，但看起来总是不太吉利。

「至于其它楼层，自己去逛逛就知道，就当成冒险一样，会发现很多有趣的事。」

「我该到哪里去？」

「……这个要你自己去找。」电梯很快就到了十三楼。「不过我可以给你提示，『一楼有服务员柜台』。」

「你希望我做什么？」阿斯卡扬声。高巽有太多事情没有向他解释，至今他对身处何处，仍旧感到不踏实。

电梯门打开，高巽把想跟着他出去的阿斯卡推回电梯里。

「我很忙。」

阿斯卡愣住，望着电梯两侧的门缓缓合上。

那句话彷佛是高巽非比寻常的告白。他没有敷衍阿斯卡，也许有开玩笑，但绝对没有敷衍，在本质上，本质中心的本质中，高巽是个相当正派、而且拚命的家伙。

（帮个忙吧，小鬼。）

阿斯卡读懂唇语，仅花了一秒，在两侧的门合上的前一刻。

被真切地需要了。

他浅浅地笑了，因为各种原因，或者没有原因，他就是想笑。按下电梯里的一楼按钮，感觉空间向下降，时间流逝飞快，立刻降回一楼。

走出电梯，顺着地面的暗红地毯行动，乍看之下，这里的确也很像一般企业大楼，大门左侧为开放式的会客处，摆了几张沙发。右侧则是柜台，有两名女性接待员，穿着庄重的白衬衫底、灰黑两色组成的贴身背心与短裙套装，头发也整整齐齐地扎在脑后，头上戴了顶小巧的黑色海军帽，这种打扮与其说是大企业的接待人员，还不如说像百货公司里的电梯小姐。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是？」服务员对阿斯卡报以微笑。

「我是刚来报到的新员工，请问我该到哪里，或是去找谁报到比较好呢？」阿斯卡客气地询问。

「好的，请告诉我姓名。」服务员把手伸到旁边一台笔记型计算机的键盘上。

「阿斯卡。」不知道假名适不适用。

服务员将姓名输入，手指转动，阿斯卡甚至没看清楚手法，一张白色卡片就插进笔电的外接插槽中。

插槽上的黄灯闪了两下，服务员将卡片递给阿斯卡，「做好了，飞鸟先生，你的识别证。」

阿斯卡接过卡片，上面出现了自己面无表情的大头照（虽然他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照的），部门：城隍府。职称：研修生。姓名：飞鸟。

「飞鸟（ASUKA）……」阿斯卡念起来，的确是飞鸟，不过他是第一次看见有人直接打上汉字。

「啊、错了吗？还是『明日香』（ASUKA）比较好呢？」服务员有些担心地望着阿斯卡。

「……飞鸟就可以了。」要是自己叫做明日香就糟了。

「这是六楼的平面图。」服务员拉开抽屉，精准地从中抽出一张纸，「你的房间与工作地点，都在粉红色的区块，请慢走。」

「是……」阿斯卡奇怪地接过一张平面图，看得出来的确大约是一层楼内的平面配置，有小房间、大厅与电梯，其中有几个被涂成黑色的空间，他想最好还是别问。至于粉红色的区块相当小，在靠近北边走廊的尽头。

话又说回来，一般告诉新进员工报到处，应该会直接说第几层的哪一间，或是找谁才对，给平面图这点令人匪夷所思。

阿斯卡道了谢，离开服务台，随手将识别证挂到胸口前。这样的确是有点上班族的味道。重新启动电梯，门很快就开了，阿斯卡想他已经搭乘电梯大约三次以上，除了高巽与他共乘过之外，倒是还没碰见其它人。

电梯上到六楼。

左右两边都有走道，这时总算看见一些人影，有的推着像超级市场的购物车在走廊横冲直撞，只是里头装的是各类不知名文件，也有的手上紧张兮兮抱着上了五、六颗大锁的公文包，更有的靠在走道边叽叽喳喳交谈。

没再翻那份平面图，粉红房间的位置他已经记得清楚。踏上廊道，路经几个房间，有些门大大敞开，员工忙碌出入，有些则紧闭着鸦雀无声。

到了，位置是这里没……

啊，走到厕所来了。

……（啊咧？）

他没走错啊？可是怎么会是厕所？

终于再度拿出那张平面图，粉红色区块……没错，真的是厕所，上面还标示着洗手间的小图示呢，真是贴心……

为什么是厕所！

回想起刚才柜台服务员所说的：你的「房间」跟「工作地点」都在「这里」哟！

退让一百步叫他扫厕所是无所谓啦、反正更臭的工作他都包办过，不过睡在厕所里也未免……并非无法忍受，而是看来有此规模的公司，真的会叫员工睡在厕所里吗……

不、这里绝不可以用普通常识来考虑，一旦松懈就会掉入问题陷阱，永远在迷宫中爬不出来，所以接下来无论看到什么，还是发生什么都不可以惊讶！

厕所的门紧紧关起，也似乎没有什么人会晃到这条走廊的尽头来，以厕所的机能性来说，使用者是少了那么点。

手放上门把，用力往内推开，在还没看清楚室内前，由于没防备的缘故，立刻被浓烟呛了一大口。

「咳、咳咳、咳咳咳咳！」

火灾？不……这味道是……香烟？

「你谁啊小鬼？」

「敢这样闯进来胆子不小嘛！」

「不好好解释清楚的话，下场会怎样你知道吧？嗄？」

唔唔、这、这种说话方式，莫非是传说中的……烟雾逐渐散去，阿斯卡分辨出那群歪歪斜斜或蹲或坐的人影打扮。

飞机头。

开敞的立领制服。

木刀。

是不良少……中年。

那几张脸怎么看都是中年吧！一群年过四十的大叔梳着飞机头，穿着立领制服叼烟拿木刀，这种学坏的方式会不会太晚了一点啊！

「……不好意思打扰了。」阿斯卡立刻当机立断地转身离去。

「喂！太没礼貌了吧？至少打个招呼啊！」

「没错、在你心中，一定很疑惑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吧？」

「快问啊、快问的话我们就勉为其难积极地告诉你喔！」

砰！

阿斯卡立刻闪了出去，并用力将门关上，如果手边有水泥的话，老早就拿来连缝隙一起封住了。自己执行出生入死的任务这么多次，头一次遇到这种光是看了就令人失去斗志的气氛，真是了不起的战术。

「喂！小鬼！干嘛逃走！」

「都是你啦、刚刚一定吓到他了，还不快道歉！」

「拜托你快问嘛！叔叔们人都很好的喔。」

哇！打开门追出来了！不过态度好像变得有点微妙……该说是那眼里闪烁着需要人关爱的光辉，还是渴望将求救讯息传达出来的执着，算了！不管是哪一种，阿斯卡都不太想响应他们就是了。

「那么……」阿斯卡想清一下喉咙，结果那声音却变成扣下地对空导弹的按钮，不良中年的愤怒与哀伤瞬间倾巢而出，简直就像捅了下虎头蜂窝似的，嗡嗡噪音和针刺似的情绪，一股脑儿地飞奔。

「全部都是洛提史顿·阿久津·尤坦的错！」中年大叔一号歪着唇，嘶哑着声音喊。

阿斯卡正想办法拿什么挡掉对方的口水。

「没错、跩得二五八万的德行，完全不尊重前辈，就是那个混蛋洛提史顿·阿久津·尤坦！」中年大叔二号激动地捶着墙壁，脸已经涨红得跟西红柿差不多。

阿斯卡默默地退了一步，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只是会用新设备就那么嚣张，那些复杂的按键简直是要整死我们这些老人家哟！肯定是他的阴谋，以为把我们赶出办公室之后，就是他的天下了吗！那个洛提……」

「那个『洛提史顿·阿久津·尤坦』。我都已经听到会背了，麻烦你们别再重复。」这么拗口的名字，亏这群大叔一直说也没咬到舌头。

「你们对于阿久津氏的诉求是？」阿斯卡双手环着胸，逼自己假装很认真地看待这件事。

「要他把那些机器全部撤走，恢复我们本来纸本作业的流程！」

「把他赶出我们的办公室，还要让他下跪道歉！」

「绑起来挂在机车后面拖行，然后把木刀塞到他的屁眼里！」

……显然是积怨已深的情绪发言。

「既然有这种气势，那就去做啊。」阿斯卡用小指掏了掏耳朵。

「……办不到。」为首的不良大叔瞬间变得垂头丧气，而后面的不良伙伴们亦同。

「因为他很强。」

「工作就算没有我们，一个人也应付得来。」

「不管我们使出什么样的扰敌战术，他都无动于衷。」

不良中年们你一句、我一句地争相形容。一个拥有菁英面孔的男人形象，逐渐浮现在阿斯卡眼前。

「所以你们才占据厕所玩不良游戏，想说会不会有谁来关心你们啊？」阿斯卡忍住叹气的冲动。跟自己所经历过的事情相比，这些状况简直就像奢侈的烦恼。

「不过，去看一下情况也无妨」的念头，从阿斯卡的脑袋里闪过。

但原因并不是对于这件前后辈阋墙的事情感到兴趣，比较大的原因是他现在还不太想进入那个充满啤酒与食物残渣、烟味与腐败臭味，混沌到可怕的厕所。

「喂！你们的『原』办公室在哪里？」

阿斯卡望着一群把厕所当成秘密基地的不良中年。

第四章

「两位有预约吗？」穿着灰黑两色制服的服务员似乎有些不满地瞪着眼前两名男子。

「干嘛预约呢？」穿着黑色衬衫的男子支着脸颊，趴到柜台前低喃，「慿我们的交情……」

服务员重重拿出刷卡插槽扔在桌上：「那请现在预约，黑崎先生。」

「不要生气嘛小唐，我刷就是了。」黑崎依旧笑嘻嘻地拔下挂在胸口的识别证，往插槽里头推入，灯亮后立刻拔出。他顺手抢过身边白衬衫男子胸口前的识别证，同样也刷了一次。

「谢了。」白衬衫男子接回自己的识别证。

「白川先生，请好好管管你的搭档，老是这么随便，万一被革职的话怎么办？」小唐生气地收回刷卡槽。

「以现在城隍府的状况，不管踢谁出去，都会很困扰的不是吗？」被称为白川的男子，拨了下及肩半长发，脸上堆着「我也拿他没辙」的表情。「所以小唐你就多担待啦。」

「……既然白川先生这么说的话……」小唐搔了下有些孩子气的脸庞。

「可恶、态度完全不一样嘛！」黑崎鼓着腮帮子，从口袋里摸出几支棒棒糖，用力插进服务台上的笔筒里，「要对我好一点哟，不好一点不行哟！」

「是是，既然是白川先生这么说的话。」小唐也毫不客气地拿起棒棒糖拆开。最喜欢吃垃圾食物的黑崎，有随时都能从身上拿出零食的特技。「白川先生，请把黑崎先生打包带走吧，好吵喔。」

「收到。」白川立即伸手拖住黑崎的后领，直接带往柜台后面的走道。

两人穿过特别助理群的办公室，六个助手看起来都忙得没空理他们，身边与桌上的公文不是已经如同雪花般散落到地上，就是以微妙的平衡不断往上方迭起。

「有谁要吃巧克力？工作疲劳时的最佳补品喔！」黑崎被白川架着，困难地喊。

两个助理立即举起手，都是女生。

黑崎从口袋里抓出两大片巧克力，分别往她们扔去，接着就听见她们娇笑的道谢声。

白川继续抓着黑崎往前，直到城隍府最高领导人——城隍王爷高巽所在的房间。

「老大、我们进来了哟！」黑崎伸腿踢了下半开的门板，以代替敲门声。

「喔、来了啊。」

高巽的衣着虽然轻松，不过却派头十足地坐在那张黑色皮椅上，面带社交性笑容地透过墨镜，望着他两名得力部下。

左首的黑无常黑崎，为现世督导处队长，专门「和平地」处理亡灵非法驻留在现世并造成各种危害的问题。

右首的白无常白川，为现世保安处队长，专门「强硬地」处理亡灵非法驻留在现世并造成各种危害的问题。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只是刚好跟名字反过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