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隐私权。」

「那你读到什么？」

「隐私隐私。」阿久津又调整了一两下脑门上的电线。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哎、好难的成语。」阿久津式的玩笑，简直就跟恶劣的装傻没两样。

「如果用电线的话，要怎么读取情报？」阿斯卡有些好奇地问。

「插到脑袋里就可以了，简单又方便。」

插到脑袋里啊……

「跟无线传输相比，哪种比较好用？」

「当然是电线，可以深入脑髓的感觉最好了，能读的数据也比较多，听过催眠疗法吧？利用放松的时候，令患者把已经埋藏在最深处的记忆叫出来，我则是直接挖到最里面，找寻想要的东西。无线的话，不够深入，扫到D6就差不多了。」

阿斯卡不知道D6的程度到底是哪种程度，不过因为听起来有点恶心，所以他不打算再追问。另外，阿久津对自己的态度没有敌意，大概是被归类到「同一区」的关系，但要谈上交情还太早，至少也等熟一点，再问问别的。

「对了、这附近有没有卖衣服之类的店？不过看其它人的打扮不少像制服，还是说有能领换洗衣物的地方？另外，可以在哪里吃饭？」因为已经把「厕所」（住所？）整理好了，接下来当然最重要的就是民生问题。

「地下室。电梯按B1，下面好像还有楼层，不过不要去比较好。」

「好像……」

「嗯、是连我也觉得不妙的楼层。」

「既然阿久津先生这么说的话……」连「这个」阿久津都说不妙的地方，那就是真的不妙啰。

「付帐的时候，把你的识别证交给柜台就可以了，里面有你的薪资纪录，会自动扣款。」阿久津压了压键盘，放在房间一角的打印机立刻开始唧唧作响，没一会儿便吐出一张A3大小的印刷纸，上面印着各层楼的简约地图。

地图落在地上，阿斯卡弯腰捡起，他知道是给自己的，便折起放入衣服的内袋。

「多谢……我一直觉得很奇怪，照理来说，应该要给新进员工一些像是职前训练之类的东西，让工作快点上手比较好吧？」

「那个不是高巽的作风，硬要说的话……他喜欢『留下来的人』，也可以说是残存者／余数／强者。」

「唔……那个大叔不是高阶管理者吗？何必在工作上给自己找麻烦？」

「兴趣吧？」阿久津看似随口回答。

「兴趣啊……」可不能当饭吃。话又说回来，本来就是不能当饭吃的，才会被冠上兴趣这艺术性的名称。

「啊、顺带给你个不错的情报，如果到垃圾场去的话，很多东西是免费的。」

「非常感谢……」阿斯卡这时往后一抓，又擒住一根扭动不已的电线，「嗯哼、智慧财产权。」

「是隐私权。」阿久津嘴里似乎啧了声。

「是你的兴趣？」阿斯卡松开手。

「我不否认。」阿久津做出个歪斜的笑容。

「唔……与其说是员工福利社，还不如说像百货公司。」阿斯卡如此自言自语。

下到地下一楼的阿斯卡与茅里两人，刚从电梯出来，就看见眼前两侧的柜台型展示台，里面放着各式设计珠宝与金银饰品。两眼视力都是二点零的他，立即注意到的就是那些饰品下除了标价以外的各种数值。

耐久值增加10％

毒抗性增加15％

幸运值增加32％

认真的吗？这是认真的吗！

「欢迎光临……啊啦、是新面孔，怎么样？要不要参考看看，都是新货喔？」站在柜台后的女服务员，一身孔雀草色的鲜艳套装，头发挽起，搭配了羽毛装饰的同色小帽，看起来相当青春洋溢。

「那个啊、那个，」阿斯卡透过玻璃，指着展示柜里的首饰，「真的吗？」

「咦？」服务员露出惊讶的表情，「什么意思呢？」

「咳……我是说，真的有效吗？」这种微妙的加成百分比，比怪异宗教会卖的「呼唤幸福的陶壶」或是「开运水晶项錬」更有种诈骗的感觉。

「当然啰，这些可是出任务时的最佳良伴哟。像这个血红之环，只要配戴的话，耐久值会立刻增加百分之十，是很棒的东西吧？」服务员捧起一只像染色玻璃做的红色手镯，满是爱怜地抚摸着。

「……耐久值是什么？」

「HP。」

简单明了。他觉得他最好找机会去玩玩勇者斗恶龙的最新一代。

「……这里不是正派（？）商社吗？为什么需要任务？」阿斯卡偷偷瞄了眼左右移动脑袋观看四周的茅里。

「即使如此，还是有人会想接点任务赚零用钱，因为毕竟是公家机关，只有死薪水的话，就不能买好多有趣的东西啰。」服务员理所当然地道。

有趣的东西……啊。

「该怎么说呢，这里跟十王厅与六司府最大的不同点在于，大家都很能自己找乐子，嗯、应该说工作总是维持在一个很勉强又能惊险过关的层次吧？因为王爷他也不太管啦，所以我们就愉快地自由发展啰。」女服务员继续把玩着手镯，「比如说，我现在这个工作就是自己找的，之前啊……就是还活着的时候啦，我是珠宝设计师，来了这里之后，因为没什么其它才能，就自己做点小生意玩，意外地受到好评呢。」

与其说是珠宝设计师，还不如说是电动游戏里面的道具店老板——阿斯卡默默地想着。

果真是自由发展。

「那么、如果想接任务的话，要找中介人，还是直接跟委托者接洽？」基于以后得在这里生活的原因，所以目前还是尽量把各类状况弄清楚比较好。

「详情请看公布栏，每一层楼都有，不过位置不一定，只要还没消失的任务都可以接，有些是完成之后去跟委托者报告就可以，有些得先去报告。」服务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商务用PDA，用感应笔点开后，画面跳转到一个密密麻麻的横式表格并秀给阿斯卡看。「任务内容也有放在共通的通讯网上，不过很有趣的是，少部分的任务在公布栏与通讯网上不尽相同，想要不遗漏任何一边的话，最好是两个都检查。」

「这个挺方便的嘛。」阿斯卡指着服务员的银色PDA，外壳上有着中国风的雕花图案，似乎不是他所认知的任何一个品牌产品，「里面就有卖了吗？」

「是的，但是非常贵，以新进员工来说绝对买不起，因为每一层楼都可以轻易地借到通讯设备，所以并不是绝对必要的东西。」服务员亲切地解说。

「我懂了，那么我就进去逛逛……」阿斯卡正要迈步，却突然又停了下来，「对了，这里有童装部吗？」他用拇指比了下茅里那身不太象样的打扮。

服务员似乎愣了一下，犹豫中带了点惊讶，最后还是微笑道：「有的，右侧直走。请慢慢享受。」

阿斯卡带着茅里穿过展示柜，两侧分别是男装区与女装区，假人模特儿的脸看起来跟茅里的有些像，大概因为都是灰色、面无表情的缘故。每区都配了一个服务员，男女不等，就跟所有的百货公司员工一样，所有人都露出和善的笑容，看来这里也不只有像阿久津那种怪胎（无贬义）在。

来逛地下室的人不少，大多也是身着制服。穿着白袍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就像个刚从医院里外出休息的医师；穿着水手服的少女不用说，自然是下课后的女子高中生；甚至还有类似盖世太保样式的黑色军服，只是因为穿的人有点矮小，所以气势不太足够……话又说回来，到底是在哪个单位服务，才会穿这么显眼的黑军服？

茅里感觉有点高兴。

这并不是指他笑了还是蹦蹦跳跳，一开始阿斯卡牵起他的手时，感觉有些畏缩，不过后来就放松地被握着。浑浊的眼睛东张西望，好像从来没来过这儿似的。

「童装部……」

虽说看得出来是在卖儿童衣服的区域，不过却完全没有摆设讨好小孩子的装饰，就跟普通的成人部门一样，利用堆栈的方形木头展示柜及圆滑的开放式展台，将衣物整齐地放在一起。

「喜欢哪件？」阿斯卡问。

茅里只是呆呆地站着，最后终于伸手，拉了下面前的一件水手衬衫。

「喔、很可爱嘛。」阿斯卡指指水手衬衫，「有跟这个搭配的裤子吗？」

正在柜台后整理衣物的服务员探出头，「有的，请问要长裤还是短裤？另外还有同款的外套。」

「全部都买的话有没有折扣？」

「啊、没看过的面孔，你是新来的吗？全部都买的话算你八五折就好。」说着话，服务员已经手脚利落地拿来整套衣服，「要送人吗？需要包装吗？」

「没关系，装在袋子里就好。」阿斯卡把别在腰上的识别证交给服务员，「这个要怎么看才能知道薪水剩下多少钱？」

「是第一次买东西啊，这个很方便就能查询，只要把手指捏在这边……」服务员用拇指与食指捏住卡片边缘，「最下面的黑色部分就会显示余额，只有你自己看得到而已，而且如果不是本人的话无法使用，但因为很多出入都需要识别，所以要小心不要弄丢了。」

「我知道了。」

识别证的使用方法就跟免签名的信用卡或是电子钱包相同，非常方便，只要在感应器上放一下就可以。

「欢迎下次再光临。」服务员对阿斯卡鞠躬。

他拿着衣物，牵着茅里的手离开，不知为何，服务员似乎完全不认为这衣服是要买给茅里穿的，连正眼也没看过茅里一眼。

接下来阿斯卡又到日常用品区，这里有着均一价百元的实惠性，他拿了牙刷毛巾与两把小水果刀，虽然并非杀戮专用，握柄也不太顺手，但因为身上的武器在之前全被高巽没收，不带防身物对他来说，就跟没穿裤子上街一样不自在。

在柜台附近摸了张楼层平面图，意外发现居然有间枪械行，难掩兴奋地，他拉着茅里大步往目的地前进。果然按照标示，很快就找到了店家。这一排走道与服装区不同，全都是有店面的贩卖处，强化玻璃柜中展示的是空警与飞行员会携带的泰瑟枪，这种枪上附有上下两个电击，一扣扳机，电流就会往前射出，是在无法击发子弹时代替来制服敌人的武器。

说到电击枪，日本也曾经研发出手枪型的防身用电击枪，不过利用气流产生电击的方式违反了枪炮弹药管制条例，所以很快就停止贩卖。之前他因为觉得有趣而买了两把，现在自己死了，也不知道那些东西会被怎么处理。

推开枪械行的门，上头挂的铜铃叮当作响，除了琳琅满目的枪械外，还有不少柜子上放着新型军用品（包括香蕉口味干粮），对军事迷来说是个相当不错的地方。此外，除了放在展示柜上的大盒达姆弹外，店中最显眼的，要说是店长莫属了。

店长身材高挑，有着一头红得跟鲜血差不多的头发，那头长发梳成四条长辫子，上下各两条，上面的两条弯成兔子的大耳朵状，固定在脑后，下面两条则是垂在胸前，招摇的感觉很像刚去参加嘉年华派对回来。

「欢迎光临！」声音是刺耳的男高音，类似喇叭被电波干扰所产生的爆音。

阿斯卡朝店长点了个头，开始专注地观看陈列在玻璃柜里的柯尔特——这是他个人爱用的枪种之一。

「消音器特价九折，新面孔对吧？告诉你，除了枪跟刀以外，其它武器都是旁门左道啦，可别被隔壁术者协会的人给骗了哟。」店长单手叉着腰，另一手从桌面拿起一张跟他髪色同样鲜艳的红名片递给阿斯卡。

名片上用白字极简地印着：什么都卖的武器商（不过还是专卖武器）　左金

文法上好像有些不对。

「术者协会？」

「你不知道吗？」左金瞪大眼。

阿斯卡摇头。

「啊啊、高老板（似乎是指高巽的样子）又干这种事啦？以后这儿最好设个给新人带路介绍的导游……算了、现在抱怨也没用，总之就是隔壁的『术者协会』，专卖些奇怪的书、鬼画符，还有银针什么的。事前准备麻烦得要死，毫无宗教根基的人要学起来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那个……术者，是指魔术吗？」唔？这里没有葛拉克塑料手枪的样子。

「啊？才不是可以从帽子里拿出兔子的诈欺师呢，是真的『术』啦……咦？不过有些术的确是诈欺一样啦……啊、算了，大概就是像道士、召唤师，还是魔法少女那样的人吧？」左金歪着头，一脸苦恼着要怎么解释的模样。

「如果是真的，不是很厉害吗？无中生有之类的……」阿斯卡说。话虽如此，他也不至于认为冥道会堕落到有魔法少女这样的职业出现就是了。

「无中生有？这位小哥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东西啦？要发动一个术得有很多准备的啦，比你想象的还要辛苦喔，所以我才说与其学那个，还不如乖乖拿枪。」左金把手掌摆在鼻前摇了摇，「唉、算了，不过就是有人爱把那种麻烦的东西当成命一样，终其一生都在钻研，连死了都还继续搞。」

阿斯卡这时拿起自己的识别证，捏住边缘，看剩下的余额（果然普通企业给的薪水也就是这种程度），要买好一点的半自动手枪似乎有些吃力，只好假装转头看看弹匣，准备抓准时机走人，下次有钱再来。

「喂、小弟，要不要吃饼干？」左金走出柜台后，手里拿了两包苏打饼，弯下腰递到茅里面前。

阿斯卡第一次看到，有谁对茅里正眼相待。

茅里退后了一步。

「没关系啦，我还有很多。」左金以极快的手法将茅里的手往前拉过，将饼干塞在里面。

「呀！」

茅里立刻把饼干丢掉，嘴里发出威吓声，而这时阿斯卡则敲了下茅里的头。「把东西捡起来，说『谢谢』。」

「……不要。」茅里把头垂到胸前。

「为什么？」阿斯卡弯下腰，将饼干拾起。

「生气……不要、生气……不要。」茅里开始用力晃动头，好像要把脑袋用力摇下来似的。

「谁会生气？你生气？你讨厌饼干？」阿斯卡不会慢慢说，所以他希望茅里能注意听。

茅里拉了下阿斯卡的衣服，「生气。」

「我吗？」阿斯卡问。

茅里则用力地回答：「是。」

「我不会生气……」阿斯卡说。

「呀、」茅里慢慢伸出小掌，盖上阿斯卡拿饼干的手，「要。」

简直就像小孩子。不、本来就是小孩子吧？

阿斯卡放松手，让茅里拿回饼干。也许在这之前，他一直觉得茅里大概是妖怪还是别种生物，所以看到对方这种孩子气的举动，才这么惊讶吧。

「呐、新人君，我可以问问题吗？」左金也抛了一包饼干给阿斯卡，跟给茅里的不一样，好像是草莓夹心口味。

「如果我能回答的话……」阿斯卡暧昧地耸肩，承认自己对这个发型夸张（阿久津头上的电线还比较朴素呢）的武器商有了那么点好感。

「你跟尸兵弟弟是什么关系？」左金支着脸问。

「尸兵是什么？」阿斯卡马上反问。是这里的官阶？还是职业名？

「……嘶……」左金发出苦恼的声音，搔了搔后脑，「基本上是犯罪者，地狱你至少知道吧？」

「是的。」至今为止，他都很清楚。

炼狱／地狱。

「有些犯罪者的力量比较强，啊、并不是说力气特别大还是头脑特别聪明，唉呀、算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你就当成隐藏参数吧？如果说这种参数特别高，就会以另一种堕入地狱之外的劳动方式接受处罚，首先要把身体切成一块一块的，听起来很痛吧？最后丢着腐烂，烂掉之后会长出新的肉体，就是那种灰灰的尸体色，最后再粗劣地把尸块缝起来，尸兵就完成了。」

「所以，他是犯罪者？」阿斯卡望了眼开开心心（应该）正在拆饼干包装的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