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面具在买完菜要回来的途中弄丢了。」

『然后呢？不要一句话就想带过去，面具好端端地戴在脸上怎么会弄丢，你最好说得详详细细，一点

小细节都不准遗漏。包括让我的式神淋湿也要交代清楚。』

「对不起，让式神淋湿是我的错。」言深很愧疚，倒是很爽快地道歉。

『那个不重要，我要听的是过程！快说！』狐狸催促，快失去耐性，摇晃着尾巴。

「好吧——」言深只能说了，「但你得保证不发脾气。」

冷哼一声，发不发脾气视情况而定，狐狸等待他的下文。从实招来——

中午十一点半出门买菜，过不久开始下雨，狐狸式神早有预料特地备伞，但只有一把。只够为言深一

人遮雨。

淋到少许的雨水对火狐的式神来说，是可以接受的范围。可当时雨下得极大，言深为了不让式神淋太

多雨，在菜市场内多待了一会。

大约在十二点多时，雨势完全没有减弱的迹象，式神忍不住请求言深赶紧回去，表示淋一点雨对它来

说没有影响。

在式神坚持之下，言深才走出菜市场。沉闷的空气中飘来一股奇特的香气，言深下意识搜寻香气。很

快地找到倒在路边的少年，少年身上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香甜气味，周遭还有淡淡黑色氛围。言深曾经

在妖怪小奎身上看过。

非人类。三个字掠进脑海。

『陆主人，我们得快点回去。』式神在一旁说话。

言深犹豫一会，没有很久，他上前抱起少年，惊觉对方的纤细瘦弱，就像营养不良一般。更坚定了救

他的念头。

言深抱着他到遮蔽处躲雨，脱下身上的外衣，擦干少年的身体。脚踝处有些腐烂的迹象，就像是植物

的根部泡水太久的模样，泛黄腐烂，甚至蔓延到小腿部分。

如果说这个少年是植物类的妖怪，那么对付植物腐烂根部的方法，在这妖怪身上也应该行得通。

言深不是很确定，但眼看腐烂部分越来越严重，也只能闭上眼睛，将少年腐烂的脚硬生折断。言深还

讶异地心想，没想到折断他的脚是这么轻易的事。后来想到毕竟是植物的根部。也就比较坦然了。

少年被折断的脚，离开主人的身体，迅速腐烂，化成一滩黄水流出，和路上的雨水溶在一起。而少年

的身体开始长出新的脚，成长过程似乎很痛苦，少年压抑着声音呻吟，言深从少年身后抱着他，安抚

着他，在他耳边小声说话。

直到少年的脚成长完全，言深才放开他。放开他前，少年拨开他的面具，扯了下来。然后，他就不放

手了。言深欲拿回，但少年紧抓不放，拿不回面具，只好送给他。

少年摇摇晃晃地自己站了起来，就要离开。

言深放心不下，上前帮他挡雨，式神提着雨伞也冲出遖蔽处。式神就是这样湿的。湿透之后，变回纸

。伞也掉了。言深想救都来不及，在短暂彷徨的刹那，少年也不见了。

回家时，全身湿透，伞也没了、面具也不见了、式神只剩下纸。全身狼狈。

洗完澡出来，马上被狐狸审判。以上就是他今天遭遇到的事。语毕，言深小心翼翼地看着狐狸，像小

学生一般正襟危坐，作好承受责罚的准备。

『我——』狐狸深吸口气，倏地出手，拉扯言深的耳朵，一连串轰炸，『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出门买

菜时不准插手管任何事。你是要我连让你出门买菜的特权都没收吗？』

「千万不要啊！狐狸大爷——」为了能够出门买菜，连狐狸大爷都说出口的言深，此时还得忍住拉耳

朵的疼痛。可恶，他怀念以前那些免疼痛的日子。

『别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过去。』口气虽然凶狠，狐狸看他眼角泛泪光，还是忍不住放松力道。

「我哪有糊弄。」言深喊冤，「明明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了。」

『那么你告诉我，』狐狸冷冷地询问，『那个途中遇到的少年，拿下你的面具后，跟你有没有面对面

四目相接？』

一句话点醒我梦中人。言深脑海里浮现出这个旋律，别过头，不太敢看他，但耳朵还在狐狸手上。

『说！』狐狸强势得不得了。

「这个嘛——」很想顾左右而言他，但耳朵还在狐狸手上。只好说实话，「跟你说你千万不要生气。

」

『我已经在生气了。』

「那我可以不要说吗？」还想耍赖的言深，话一说完，拉耳朵的力道增强三倍，痛得他马上弃械投降

，「我说我说！狐狸大爷轻点！」

『他看到了吧！』狐狸愤怒地说着，从言深的态度猜得出来，气他就算再三叮咛，还是让人看到了他

的容貌。

「他看到了。」言深承认，马上辩解，「只看到一眼，应该没那么快就迷上。上次那个古力看到我，

也没有迷上我——」

『你还说！』狐狸非常愤怒，是刚刚的三倍，『上次那个人早被栀子花妖迷上，当然不受你的模样影

响。你以为每次都能这么幸运吗？』

「但也只有看到一眼——」

『一眼也不行。也不想想你现在的体质。』全身散发出狐妖特有的魅惑气息，一般人看了都会忍不住

发情。这样的言深，哪能随便放出去到处乱跑！狐狸愤怒。

言深嘟嚷着，「我会有现在的体质，还不都拜你所赐。」

『你说什么？』耳尖的狐狸眯眼看他。

「不，没说什么。狐狸大爷请息怒。」言深卑微欠身。不敢惹怒狐狸。

狐狸还是一脸生气的模样，放开他的耳朵，双手抱于胸前许久，又问，『然后呢？』

「然后什么？」言深疑惑看他，不知道狐狸所云何事。

『你今天不是去菜市场买菜吗？』狐狸眯眼，这个陆言深越来越不知好歹，居然还敢跟他装傻。伞没

了、面具没了、式神没了，那菜呢？空手回家的陆言深，一定还遇到什么事。狐狸逼近言深，让他不

得不看着自己，『请问你今天买的菜呢？』

「跟您说，您千万不要生气——」这下陆言深连敬语都说出口。他小声交代，「我去捡式神时，把菜

给弄丢了。」

『陆言深，你把话说清楚！』去捡个式神哪会把菜弄丢！讲这种漏洞百出的话，分明是想恼怒他。

事到如今言深只能实话实说，「我去捡式神时，有辆车跟我擦身而过，菜被撞得稀巴烂，所以就没了

。」

『陆言深！』

「擦身而过而已，并没有真的撞到我。」言深连忙解释，看着变脸的狐狸，真怕他一气之下，再也不

让他出门买菜，「我一点事都没有。你不要生气了。」得先安抚这只野兽才行。

『你也会怕我生气？』狐狸埋怨。无可奈何的语气。

「怕，当然怕。怕死了。」言深伸出双臂拥抱狐狸。这情况下，要是推开狐狸或是躲避他，都是反效

果，他有切身之痛。不敢推开狐狸，那只有抱住他了。希望能让他冷静点，不那么气愤。

『别以为这样就能了事。』狐狸忿忿然。但乖乖让言深抱着。

「那该怎么办？」言深苦恼。玩弄着狐狸的长发，「不如今天就做狐狸最爱吃的料理赔罪好吗？」

狐狸沉默。

唉。果然出去放风过的孩子，比较难打发。言深感触万千。

正当言深要加码时，狐狸开口了，『那我要吃满汉全席。』

满汉全席——他最好做得出来。言深推开狐狸，看着他陪笑说，「你又不爱吃。」

『我今天爱吃。』

分明找荏。言深无言以对。狐狸又说，『我随便说说。你别当真。普通的就好。』

「好。」言深欲起身，被狐狸拉住。询问，「怎么啦？」

『让我再抱一下。』狐狸抱住他。

言深反抱住他，「你这是在跟我撒娇吗？」

『没有。』狐狸嘴硬否认，他才不承认。

明明就在撒娇。言深失笑。揉揉狐狸露出的尾巴，毛茸茸的，十分可爱。柔顺地梳毛，手感很好，也

不枉费他天天逼狐狸洗澡。思及此提醒他，「狐狸，今天要记得洗澡喔。」平常都是跟他一起洗，但

他已经先洗了。

『可以不要吗？』狐狸身体一僵。

当然不行。

常非生平第一次跷课。他不敢待在家里，也不敢去学校。坐在公园里的秋千发呆，到现在他还没办法

从震惊中醒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常非自问。但实在是想不出一个答案。

啊，手机又响了。常非完全不敢接电话。将手机关机。

老师、爸妈、还有花叔，大家都在找他。但他现在还不想去面对其他人。他的身体变成这样，自己都

不能面对自己，哪能再面对其他人。

是说，怎么会变成这样。今天以前，他明明都还是个发育健全的男孩子啊。

好恶心。常非想着想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天，又开始下雨。

常非哭着淋浴，没有起身避雨的打算。渐渐地，发现自己开始呼吸困难，意识模糊，跟昨天情况相同

。这样下去，又会——

狐狸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他站在公园前，犹豫不决，身边的狐狸式神请求他继续前进，但他的脚却不听话地伫立着。原因就出

在秋千上的那个人。

又是他。言深认出常非，没想到这么巧，今天出门买菜又遇到他。

下雨中，一个人待在公园里荡秋千，本来就很醒目。会特别注意到他，应该只是偶然吧。言深想着。

既然如此，他们还真是有缘。

要是被狐狸知道，不知道会发多大的脾气。叹息，言深向常非靠近，隐约中闻到一股香气。他们之间

仅一步距离，言深戴着狐狸新做的面具，常非根本看不到言深靠近，依旧低着头哭泣。言深正准备开

口劝他去躲雨，突然常非无预警倒下。

又是一样的情况。言深居高临下地看着常非，无言以对。

「式神，能不能麻烦你？」言深接过式神手中的伞，以及刚买的菜，「请把他的双腿折断。」

『是的，主人。』式神听话地弯下身，欲将常非的腿折断。

常非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式神视而不见，无论如何都要把腿给折断。

「等等！住手！」吓得言深赶紧阻止它。

式神停下摧残的动作，等候下一个命令。言深蹲下，伸手轻轻地折看看常非的脚，确实和上次不一样

，并不能轻易地折断。

差一点就要犯下大错了。言深觉得可怕。

这下该怎么办才好。把人家原本好好的脚给弄到骨折，总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

「带他回去吧。」他对式神说，只能带他回家了。「狐狸肯定会暴走。」言深非常无奈，开始烦恼，

得怎样才能镇住发狂的野兽。

『是，主人。』式神一把抱起常非，轻而易举，仿佛常非没有重量似的。一手抱住常非的腰，一手欲

拿言深手上的菜。常非发出不舒服的呻吟。

「菜我拿就好。你——你不要这样抱他，他很不舒服。」言深说着，他看得也很不舒服。式神听令，

改了方式，将用扛米袋的方式将常非抱起。常非依旧不舒服。言深劝说，「用公主抱吧。」公主抱应

该会舒服点。

就这样，一妖一人一式神，三个不同的生物，一起回家。

『这是怎么一回事？』狐狸挑眉，询问言深。从他们进入四周结界，就发现不对劲的狐狸，堵在大门

口，看着眼前这三个奇妙的组合。他指着式神怀中公主抱着的常非询问，『陆言深，你捡个花妖回来

做什么？』

「因为种种的原因，造成现在的局面。」言深苦笑，「先让我们进去吧。」

『你进来可以，但花妖不准进来。』狐狸警戒地盯着花妖。

闻言，言深眉一皱，「狐狸别这样。他需要躲雨。」

『要躲雨去别的地方躲。不准进我的地方。』狐狸说着。在门口设下结界。这结界除了陆言深跟式神

以外的生物，都不能进入。

安静一会，没想到狐狸连门都不让他进去。言深冷静地说着，「那我也不进去了。」转身就走，动作

太大，让他冷不防地打了个喷嚏。

『你去哪？』狐狸愤怒地询问。

「不知道。看路边有没有旅馆或宾馆之类的地方。」

『只是躲雨有必要去宾馆吗？』这不是存心气死他吗？狐狸越想越气。

「只是躲雨的话，的确没必要。但我们都淋湿了，得先洗个澡才行。不然会感冒。」言深很理智地说

话。没有故意气狐狸的意思。虽然他知道，狐狸肯定会更加生气。

『不要跟我说，你要帮他洗。』狐狸大皱眉头。

如果叫不醒的话，他确实会帮他洗。言深沉默。无声的沉默，让狐狸投降妥协，撤了门口的结界，『

进来吧。』

言深让式神先抱常非进屋，他得先安抚激动的狐狸，「别生气。你看，面具在我脸上好好的。我可没

拿下来喔。」

『那又怎样。』狐狸相对冷漠。

言深愣了一会，询问，「还是你要跟我一起洗澡？」

瞄了他一眼，依旧冷漠，『你不管那只花妖了？』

「让式神帮他洗就好，如何，要不要加入？我可以帮你按摩喔。」言深笑问。

讨厌洗澡的狐狸，偏偏很喜欢按摩，应该很受用才对。眼尖地发现狐狸扬起的尾巴，内心欢呼大功告

成。果然受用。

陆言深要是以为按个摩就能了事，那就太小看他狐狸了。非要整得他连动都不能动才行。趁言深准备

换洗衣服时，狐狸露出奸险地微笑。

另一方面，狐狸派了两只较为娇小的式神帮常非洗澡。

小式神脱去常非得衣物，内裤上垫着一堆染血的卫生纸，小式神好奇地研究了一下。脱完衣物后，接

着将常非小心地放入装满水的浴缸，接着一个用肥皂帮他洗身体、一个洗头发。

分工合作很快就洗好澡了。小式神停下忙碌的双手，这才有空注意到浴缸，没想到整桶浴缸的水，被

血染成了红色。吓得小式神在浴室里惊慌失措地绕圈子，还撞翻了一些器具。

其中一只冷静下来，和另一个讨论是否得呈报上级。一障悉悉窣窣讨论，得到的结果是猜拳输的人呈

报。

因此，当输的式神出现在狐狸房门口时，心里充满无限恐惧。

叩叩，敲门。没反应。叩叩，再敲。依旧没反应。

小式神在门口等候许久，苦恼着该如何是好。终于，门打开了。

是和善温柔的陆主人，式神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把常非的情形告诉陆主人。

陆主人一脸担心，马上跟它去探看常非。偷看到陆主人的脖子跟胸膛都有青青紫紫的点点红艳，浴衣

之下，不知道有多精彩。呸呸呸，大不敬。小式神收回视线，默默检讨。偷看四周，幸好狐狸主人没

出来。

言深走入浴室，另一个小式神在常非身边帮他擦汗。

言深让小式神退下休息，看着一桶血水，诡异万分，他问式神，「他身上可有受伤的地方？」得到否

定的答案。

更加悬疑了。上前，探入水里，将常非抱起，发现他身体异常轻盈。不像是高中男生应该有的体重。

轻轻地将他放到床上，回头望一地点点血迹。

居然还在流血。言深有些惊讶，但常非身上就如式神所说，确实没有受伤。

他决定问问同样是妖怪的狐狸，或许他会知道。让式神请狐狸过来。自己则留在房间里照料常非。

须臾，狐狸过来，靠在门边，嗅了嗅四周的空气，皱眉，『血腥味。』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流血。但我找不到伤口。」言深坐在床边，把常非的情形跟狐狸说。

狐狸走近床铺，掀起常非身上的棉被，粗鲁地翻转常非。床单也沾上点点血迹。突然笑说，『也对。

毕竟你自小不曾和女人相处过，当然不知道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