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什么?」苏讨儿把两手都放在脖子面前,扭动肩部,「你要跳西域舞给我看?」
「咦?」王锦才没见过这种动作,觉得苏讨儿扭得还挺好看的,不由问道:「这是什么舞?」
「西域的一种……」苏讨儿想了想道,「脱衣舞,边跳是要边脱衣服的,要不要我跳给你看啊?」
很想看,又不想看,王锦才不自觉脸颊发热,矛盾啊!想看又不想看,不想看又想看,看还是不看,不看还是看?
「我、我……天色不早了,我睡觉。」
看什么看!占了上风的理智大声呵斥王锦才,银子才是最重要的,过几天就能拿到银子了,银子!
可是天不遂人愿,过了几天,大内密探府里一点动静没有。
「你不是算错了吧?」零零福气冲冲地来找苏讨儿抱怨,「这几天我日夜戒备守株待兔,结果连根兔毛都没看见!」
「那是因为你眼睛不好,建议洗洗。」苏讨儿也很烦躁,王锦才半夜做梦流鼻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长途跋涉奔波久了伤身。
「那个魔教教主还来不来啊!」零零福无聊,把他的阴阳两极磁铁盘拿出来敲得匡匡响,「不然我发请帖给他算了!」
「禀报——」
守大门的侍卫进来行礼道,「门外有个自称魔教教主的人求见。」
「嗷!」
手滑,磁片掉下去正好砸到了脚尖,零零福疼得嗷嗷叫,「还真的来了?我挖了那么多陷阱他居然走正门?!」
「他是一个人来的?」苏讨儿问。
「不是,还有一个人高马大的随从。」
那就没错了,应该是叶隐江与齐劲。不过他们不是一向用抢的吗,怎么会堂堂正正的上门来拜访?苏讨儿给零零福使了一个眼色,两个都暗暗做好了准备。
「让他们进来。」
片刻,仍旧一身白衣的叶隐江带着齐劲走了进来,见到苏讨儿,两人皆是一惊。
「不用感叹冤家路窄,我是特意来找你们的。」没等零零福开口,苏讨儿就先开门见山了,「抢劫加纵火,这就是魔教作风?那天火场里别以为蒙着面我就认不出来是你们了,我的碗呢?」
「没错,是我又如何。」叶隐江的脸上没有一丝愧色,「那碗里的秘笈天外飞仙,天下皆知是我叶家绝技,我只是来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罢了。至于另外两个,我还不屑要呢,还给你!」
言罢叶隐江手腕一转,两枚铁片疾飞而出,苏讨儿伸手接过,看了两眼便递给零零福。这铁片苏讨儿之前并没有亲见过,真伪与否,只有铸造者的儿子才能看出来。
「是真的。」零零福仔细辨认后点了点头,「不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外飞仙既然已归于皇族,又怎能算你叶家的东西呢?」
「……」
叶隐江脸色铁青并没有答话,而是拿出了一个镶金嵌玉华丽非常的锦盒。
「有闻先帝曾赐给大内密探府举世无双的南海明珠一颗,然而新皇继位后却出尔反尔要求奉还,明知你是男子还赐了还珠郡主的封号给你,逼你把珍珠还给他。」
疮疤被挖,零零福面有菜色,「你不要扯远了,我们是在说天外飞仙……」
「可是,」叶隐江打断他道:「我手中却有一颗更大的明珠,但求换你一镜。」
糟糕!苏讨儿立即起身去夺,却被齐劲阻住,再要抢已是来不及,锦盒打开,一颗光华璀璨夺目的南海明珠暴露在了零零福眼前。
毫无疑问,比皇帝帽子上那颗更大、更亮、更闪耀。
「啊啊啊让我换!让我换!」零零福跳起脚来往珍珠那儿蹦,「什么我都跟你换!天外飞仙是什么,我爹从来没收过!他一定是老年痴呆记糊涂了!」
「那放大镜……」
「管家!」零零福对着门外一声大喊,「快去藏宝阁拿放大镜!」
「那苏讨儿……」
「侍卫!」零零福接着喊,「快把苏讨儿抓起来!」
立时,埋伏已久训练有素的侍卫们纷纷持着各类零零福特制的武器冲进门来,苏讨儿摇摇头叹了口气,「一颗珠子而已,你跟皇帝较了这么多年劲,累不累啊。」
「不累,这可是我一雪前耻的大好机会,你千万别妨碍我。」零零福边答边对着叶隐江手上的珍珠流口水,而叶隐江与齐劲却已被团团围住!
收了珍珠,刀剑出鞘,叶隐江并无惧意,直视向苏讨儿,「你是要报仇?」
「我和你哪有什么仇好报?有债要讨才是真的。」
苏讨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滔滔不绝,「说实话天外飞仙需要配合叶家独门轻功,或是不幸被雷劈中才能练成,我要了也没用。所以嘛,出个价我卖给你怎么样?还有你放火烧屋的事……这样吧,你拿个千八百两的来赔偿我们的房屋重建费、车马劳顿费、客栈休息费、精神损失费等等,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如何?你熔了我金碗的事丐帮也不予追究,当然,金子你还是要还给我的,折成现钱也可以。」
叶隐江怔住了。
「你……真是丐帮帮主?我听说中原人只有在朝为官的才贪图钱财,而武林人士,豪杰辈出,虽然穷得叮当响,但不为五斗米折腰,视金钱如粪土……」
「哈哈哈!」没等他说完零零福就先爆笑出声,「只有穷得叮当响是对的,后面两句太荒缪了太荒缪了啊哈哈哈……」
就因为这个他才一直跟我硬抢?苏讨儿悲从中来,所以说乱信谣言害死人啊。
「一开始你也拿个大珍珠来跟我换,我眼睛眨都不眨马上换给你!」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叶隐江的神色似懊恼又似不甘,最后还是咬着牙齿挤出了一句,「那现在是怎样?」
「有钱万事好商量嘛。」
苏讨儿和零零福不约而同地咧嘴一笑,白牙闪闪放光彩。
话说王锦才自从那天淫梦做过头夜里飙鼻血以后就被苏讨儿强制要求睡午觉。一觉刚睡醒,门口的仆人便来叩门说是开饭了,请他去正厅。摸摸肚子也饿了,王锦才应了声好就走出门去。到了地方,见他们已经正吃着了,不过……怎么多了两个人?
「这里。」苏讨儿照例给他留了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来。王锦才依言过去,还没坐定就听苏讨儿说:
「这两个就是烧你房子,目前欠你八百两银子的魔教中人。」
哈?!王锦才屁股一歪差点从凳子上滑下去,什、什么?
「不过他们身上没有带那么多现银,所以打了张欠条,回魔教后自会派人送来。」零零福接口道,「由我作保,你不必担心。」
拿过欠条,看见白纸黑字上,自己原本预期的五百两竟真的涨成了八百两,王锦才喜出望外,简直想向这两个烧了自己房子的人说一声——欢迎再来!
第七章
天高云淡,日朗风清,北雁离南飞还远,但待在京城的王锦才已经想回他的南方小镇了。本来嘛,他是来要债的,现在债要到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怀揣着价值八百两的欠条,王锦才乐滋滋地跟苏讨儿说了回去的事。两人一合计,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天就走。
离开的时候王锦才把从客栈里拿出来的那一大包送给了零零福,当做是打搅了这些天的谢礼。虽说他爱财如命,但也不是不讲礼数的人,白吃白住了零零福的,他并不想欠他。
不过零零福却不想收他的东西,「要谢我的话你就让苏讨儿别再来了就好,对了,你们谁上谁下?」
「啊?」王锦才还是把包袱硬塞给了零零福,不然再拿在他手上,他恐怕真的不想给了,「什么谁上谁下的?」
零零福凑向他耳边小声道:「就是那个……」
「哪个?」
一道声音突然插入,王锦才扭头一看,原来是苏讨儿。
「没有没有,」零零福赶忙改口道,「两位慢走,恕不远送,路上多多保重!」
说完还没等王锦才反应过来,他就跟火烧屁股一样退至门后,匡地一声关上了大门。王锦才不解地问苏讨儿,「他怎么了?」
「内急呗。」苏讨儿说。
从大内密探府里出来,王锦才和苏讨儿一路出城。这次他们只买了点干粮,并没有去租马车。原因很简单,苏讨儿带的银子在来时的路上已花得所剩无几,再坐马车恐怕就不够用了。
「你有偷偷带钱的吧?」
城外的官道上,苏讨儿边啃着烧饼边说,「要不拿出来用用先?」
「我、我没带!」王锦才有点心虚,为了以备不时之需他确实偷偷藏了一点钱在身上,不过苏讨儿是怎么知道的?看来以后得再隐蔽点了,「马车有什么好坐的?大好河山山明水秀,我们用走的也是一样嘛。」
「好啊!」
想不到苏讨儿痛痛快快地一口答应了,还过来拉他。
「我本来是怕你走不动的,既然这样,那跟我来!」
这不就是回去的路吗,王锦才不明所以,「去哪?」
「另一条路。」苏讨儿神秘地冲他一笑,「你不是要看山明水秀大好河山?我带你去见识见识真正的。」
说得老爷我好像多没见识似的,王锦才不满地哼了一声,还是跟着苏讨儿转向走起了山道。
山高路陡,危峰兀立,悬崖峭壁上云遮雾绕,疾风凛冽。
王锦才翻山越岭了半天,累得精疲力竭,结果看到的竟是这般景象。
「你怎么带路的,这明明是死路!」气得脸红脖子粗,王锦才嚷道:「这要怎么走啊,难道跳下去不成?」
「够聪明,」苏讨儿赞许地点头笑道,「就是跳下去啊!」
「……」
不是吧,王锦才倒退一步,「你看破红尘了想自杀?」
「当然不是,有你在我怎么舍得死?放心啦,不管何时何处何种情况跳悬崖都是不会死的,跳出武功秘笈、世外高人、金银珠宝的可能性还比较大哦,」苏讨儿笑容满面,眉眼弯弯,一点也不像是在骗人,「难得有此机会,要不要试试看?」
有金银珠宝又怎么样,带去阴间用吗?王锦才再贪财也没到这个地步,吓得连连摆手摇头,坚决表示不同意。
「那我们走吧。」
完全无视他的意见,苏讨儿过来抓了人就往一处悬崖下跳去。
「啊啊啊啊你这个倒霉鬼要死也要拖着我?!」王锦才失声尖叫,一瞬间生出死不瞑目之感:不行啊,我还不可以死,我的八百两银子还有没有切实收到呢!
耳旁风声呼啸而过,悬崖下是一片林海,他们直直坠落下去,眼看就要粉身碎——嗯?好像没碎?
轻松收住身势,踩在树尖上借力跃起,再落下便已到了另一棵树,苏讨儿正在几丈几丈地跳跃式前进。这情形跟他原来在人屋顶上跳来跳去的动作没啥大分别,就是从城镇转移到了山林,有点像猴子。而王锦才被他夹在胳膊底下,双目圆睁,口水横流,一愣一愣的。
这样看去,满山苍翠,竟是美景绝伦。
「我说……你要跳多久?」
视野忽高忽低,整个人忽上忽下,再绝伦的美景也经不住这样看啊,王锦才头晕目眩,「我快要吐出来了。」
「坚持住啊!」苏讨儿鼓励他道,「坚持就是胜利!听见前面的水声了没有?这下面的林子里不少毒虫毒蛇,只要到了那条河就好了,我马上把你放下来。」
好吧,王锦才竭力忍耐。
果然到了河边苏讨儿就把他放下来了,还跟他说这是捷径,顺着这条河走就能回到镇上。王锦才半信半疑,要是真有这么好的捷径他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起过?
「因为食物多吧?」苏讨儿谈笑自若,「豺狼虎豹野猪黑熊之类的,想吃什么有什么,正好我们干粮也不太够,走这条路是正好啦。」
王锦才浑身一个激灵,这……能确定是谁吃谁吗?
奈何开弓没有回头箭,都到了这里了也只能跟着苏讨儿继续走。还好顺着水流,路上摘点野果打点野味的,吃喝还不成问题。累了就在岸边歇歇,脏了就下河里洗洗,白天在苏讨儿手掌上烤肉吃,晚上生起火堆来睡树下。
这样靠天收靠天养,一文钱不必花的日子,实在是太爽啦!
从最初的愤懑到如今的开心,王锦才不知不觉顺着水流和苏讨儿走了十多天了。
刚开始时一天路程走下来,王锦才是全身散架,疲惫不堪,苏讨儿一边嗤笑他一边帮他敲敲打打捶捶揉揉,到了第二天酸痛减轻许多,便接着上路。这样反复几日,王锦才渐渐习惯了,走长了也不喘气,腿脚更有力。下河洗澡的时候苏讨儿戳戳他的胸前,「你好像长了二两肉耶,胸——肌变大了!」
正好被戳到乳头,王锦才低哼一声奋起反击,也揪了一把苏讨儿的乳头,「要戳戳你自己的,你的比我还大!」
「哎呀你个死相……!」
嘴巴上是恶心死人的娇羞语气,手上却一掌把王锦才打到了水里,还按着他的脑袋使劲揉。呛了好几口水的王锦才气急,连踢带打双手乱挥,挣扎之间一把扯住了苏讨儿脖子上的红绳。
苏讨儿乖乖不动了任他重新踩水浮上来,「放手放手,别给我扯断了。」
「叫你按我!」王锦才偏扯着红绳把苏讨儿脑袋拉过来,狠敲了一爆栗才松手。
说起来,王锦才注意这红绳已经很久了,因为上面穿着一枚铜钱。见过人戴珍珠玛瑙,见过人戴金银玉石,可还真没见过人戴铜板的。苏讨儿平日里也并没有多么宝贝这个东西,有时会拿下来把玩,随手放在一边。
王锦才趁机拿过来掂量,确确实实是最普通的铜板没错,只不过老旧了些。想不通为什么这样的东西会一直带在苏讨儿身边,王锦才不禁有些疑惑——莫非他是羡慕人家穿金戴玉,于是弄个次点的模仿模仿?
这么一想就伤感了,饶是王锦才这样的铁石心肠也对苏讨儿有了那么一星半点的同情,看他的眼神不由得添上了几分怜悯。
「啊!」王锦才痛叫一声,「混账!你干什么打我?」
「你在那里擅自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苏讨儿额角上青筋乱蹦,「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王锦才好奇地问。
「唉……」长长舒出一口气,苏讨儿半靠着岸边缓缓道,「事情是这样的。」
十年前,作为丐帮帮主的继承人,十四岁的苏讨儿开始独立出门,走南闯北地要饭。那时候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一没有他爹的御赐乞食碗,二没有装瞎子的西洋遮光镜,三没有老奸巨猾的骗人手段,所以经常讨不到东西吃,只能上山找食物,顺带砍点柴下来换钱花。
日子过得贫苦,苏讨儿不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可怜兮兮。所幸拜这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标准造型所赐,解囊施舍他的人日渐增多了起来。
某天他来到一座开满桂花的南方小镇上,都说这里民风淳朴,果不其然,不到半日苏讨儿就收获颇丰。拿讨来的钱买了个大烧饼,苏讨儿蹲在街边正准备开吃,一个声音却打断了他。
「给,少爷我打赏你的。」
看起来比苏讨儿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掏出一枚铜板,站在他面前咬牙切齿地说道。
一文钱还给得这么不甘不愿的,苏讨儿暗忖,这是多么小气的小气鬼啊。不过能让这种小气鬼掏钱,也证明自己有多么成功了。
道了一声谢,苏讨儿伸手接过。
「等等!」少年有点扭捏地说,「我没想给你那么多,找、找钱我啊。」
「啊?」苏讨儿呆了,一文钱还要找钱?怎么找,用大力金刚指掰两半分你一半?可那武功我还没学会呀!
「没钱找的话……」
眼馋地盯着苏讨儿手里的大烧饼,少年吞吞吐吐道,「烧饼给我咬几口怎么样?」
「嗯?」一时摸不清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苏讨儿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烧饼。
当他这个动作是同意了,少年毫不客气地拿过他手中烧饼,连啃了好几口。那模样跟三天没吃饭似的,苏讨儿脑子里一片混乱,庄生梦蝶,蝶梦庄生,他是乞丐还是我是乞丐,我是乞丐还是他是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