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往后跳开一步,只见十字架与魔法球在空中撞击,爆开。
余惊还未定,怪事却继续发生着。
纯白的骷髅魔杖竟然自动立了起来,慢慢上浮,最后停在了半空中。
我停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一步。骷髅嘴一开一合,魔杖上方出现一排紫黑字迹——我的主人。
我一脸莫名,朝四周环视一圈,屋内只有我一人。
我指着自己,开口问魔杖:“你在叫我?”
又是一排字——是,我的主人。主人有何吩咐?
我语塞,半晌才放映过来我此行的目的:
“我想知道解封古城的咒语。”
过了很久很久,骷髅魔杖都没有动静,直到我决定离开,才又有紫色字迹缓缓出现——
泯灭之心。
我不解:“什么意思?”
又是良久的寂静,才出来七个字。
拜狱的心头之血。
心跳彻底乱了,我不可置信地继续问:“你说的,是咒语?”
——不。
“……那是?”
——方法。
“你说的是……得到咒语的方法?”
——是。
这一次字迹显示出来后,魔杖渐渐褪去了光彩,躺回原处,变回最初的绛紫色。
我又跑上前去拿起它,想要再问个清楚,魔杖却完全没有了动静。
我放回魔杖,离开古藏书阁。狄讶问我有没有找到,我告诉他没有。
一路上都在思考魔杖告诉我的那些线索,字面意思表达得再清楚不过——得到拜狱的心头之血,就能
拿到解封古城的咒语,但此时此刻的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些话,确切的说是不敢相信。
那只是个会发光会吐字的魔杖而已,在我看来这样神奇的事情在这个世界或许再也平常不过,而拜狱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就算他做了再多愧对天翼的事,就算我再恨他,再想他死,他的性命也不该由
一把骷髅魔杖来决定。
一路思想斗争无果,无奈之下我还是把藏书阁里发生的事向狄讶全盘托出,狄讶托着腮想了想,告诉
我:“这根骷髅魔杖可能是灵杖。”
我疑惑:“灵杖?”
“是的。”狄讶点点头,“灵杖里注入了死去之人的灵魂,可以通晓现在与未来。如果它不是与拜狱
有仇或是其它目的,应该不会骗你。”
“可它为什么会叫我主人?”
“可能因为你是第一牧师吧,它在你用神圣之光的时候探测出了你的魔力,正好它又只认第一牧师为
主人。”
“那万一它说的是假话呢?”
“灵杖不会对自己的主人撒谎。”
“所以……事情真的如它所说,取了拜狱的心头血,我就能知道解封咒语?”
“应该是这样。可现在的问题是,你忍心杀他么。就算你忍心,你也杀不了他。”
我不说话。
“你还是放弃吧。做这种让人后悔一辈子的事,不值得。”
以前有一次和拜狱坐着聊天,我问他如果让一切重来一次,你还会走这条路么,我觉得你这么活得很
辛苦。他笑着回答我说他不辛苦,也不曾后悔。我又问他为什么,有什么东西力量那么强大,让你这
样甘之如饴。他只回答了我简简单单两个字:地位。我很好奇,又继续问:地位那么重要?还是说,
地位可以让你活更久?
他摇摇头说:不是,没有地位,我反而能活更久。但这样一来,没有人会记得我活过。
我又说:那现在你还这么想么,只要我记得你就好了,要那么多人记得做什么?
他只是笑笑,没有回话。
到现在我渐渐可以理解拜狱的想法,他不是不曾后悔,而是不能后悔。
他曾说过:选择越多,就越难以做出抉择;岔路越多,就越难下定决心走定一条路。所以,还不如只
有一条路,永不回头,永不后悔。
人生弹指几十年,有人平平淡淡地过,有人轰轰烈烈地过。但无论过程如何结果如何,时间都是短暂
的。我们能做的,只是在短暂的时间里找到一个方向,倾尽所有把路走到最完美。过去的一切无法挽
回,我们能做的,要不就是埋葬它,要不就是继续走下去。
有人一生轰轰烈烈,却什么都没做成;有人一生平平淡淡,最后却得到了自己所要的一切。
而拜狱不过二十三岁,就已达到了很多人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高度。不过二十三,就已尝尽人世悲欢
,荣辱胜败。我真的很难去想象,在他之前的人生中,他到底埋葬了多少情感,背负了多少连我都不
知道的过去?
35.约定
在普隆德拉度过了看起来还算充实的一段时间:大大小小的公会战无一缺席,有朋友要出门修炼我也
会跟去辅助,并且一空下来就在教堂图书馆里泡着。别人看来我整天庸庸碌碌,实力也强大到能够让
第一牧师的头衔名副其实,但自己却清楚得很。我不过是在逃避现实,不愿去思考下一步的计划而已
。
一松懈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想的内容当然和拜狱有关。但我不愿让他占据我的全部思维,只能把时
间放在别的事情上。
身体上越是忙碌精神上就越是浑浑噩噩。如果可以永远都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活着,似乎也比清醒得
深陷痛苦要好得多。
不知道拜狱是不是也会这样想。
本以为这样真的可以淡忘很多事情,晚上却再次做了与天翼回忆有关的梦。
冲天的火光,艾斯恩魔女,邪恶使者,牢笼与囚室,处处震耳欲聋的爆裂声。
无数火箭从一个方向四散而出,我极力躲闪,差点被飞来的火箭烧掉袖口的衣料。
艾斯恩魔女近乎疯狂地挥舞着银鞭,被打飞的根根火箭撞到墙上,瞬间消失不见。几只邪恶使者将银
发刺客团团围住,不留一丝缝隙,却被一一击杀。
不过片刻,围在拜狱身边的邪恶使者就已全数消失,而与他正面交锋的艾斯恩魔女虽然依旧高举着银
鞭,却无法再做出任何攻击。她失声尖叫着,嘶吼着,倒在地上,除了不停的抽搐再也动弹不得。最
后化为星星点点的银沙消失在监狱潮湿的空气里。
我迅速闭眼念咒,瞬间移动。再次睁开眼,却看到手握混沌密刃的拜狱站在我眼前。
我极力想要挪开自己对上他清冷紫眸的视线,可他离我那么近,梦中的我无法闭上眼。
那不再是我依赖的眼神。
……
嘭,嘭嘭,嘭——
我猛然坐起,原来是敲窗户的声音。
我翻身下床,只见一只猎鹰正用钢喙敲击着窗玻璃。走过去,打开窗,一封信留在了窗台上。
信封上什么都没写,我拆开信函,大致浏览了下信纸上的内容。
没有署名,也没有落款,但那大气且优雅的字迹我再熟悉不过。
我曾亏欠过你。
也曾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很久,很久。
但,你能点破我所有的过错,又怎能让过错成为错过?
寥寥几行字,却写得十分含蓄。我把这几行字翻来覆去读了几十遍,又回想起那些令我印象越发深刻
的梦境,总算是看出了点什么。
但感情如此脆弱,哪里经得起少不更事的人们这样蹉跎?
而拜狱的话,竟更像是在诉说一个结局。
我重新把信件叠好收起来,继续重复着一天该做的事。
而第二天,我又收到了拜狱的信。
不知道你还是否记得我们的约定?
我等你。
我把这张信纸和上一封信收在同一个信封里,藏在抽屉的最下面,想要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然而事实是我错了,我没有办法无视拜狱写的那些字,更加无法无视我和他的那个约定。我尽量让自
己更投入战场,但一颗心却在被越来越多的烦躁和担忧占据着,犯的错误也越来越多。
休息的时候狄讶对我说:“有些事情可以犯错,有些就不可以了。”
即便知道自己的挣扎是无谓的,我依旧没有放弃那些执念。
这是我最后唯一能做的。
回到普隆德拉那么久才发觉,夜晚入眠需要的时间可以越来越多,对一个人的想念也可以那么远,那
么绵长。
大半夜的时间我都蜷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可最终还是钻出被窝,借着月光看着拜狱写的信。一个字一
个字,一遍又一遍,像是能够烙进心底最深处的刻印。
以前听别人说过,想哭的时候只要把眼睛睁大,眼泪就不会流出来,同时也能看到眼前清晰的世界渐
渐模糊。而当泪水真正夺眶而出的那一刻,世界又能再次恢复清明。
可现在,看着信纸上的水迹化开来,最终只留下一个凹凸不平的印迹,眼前的世界怎么还是模糊一片
。
离约定好的日子越来越近,拜狱也不再寄信过来。
我裹着厚厚的大衣坐在南门外的长椅上喂疯兔。
草地总是绿油油毛茸茸的,像是有用不完的活力一般,而饱经了沧桑的古树早已落光了叶子,真的像
是步履蹒跚的七旬老人。
眼前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反反复复,就像这个缤纷绚烂的世界。
兔子一只只地紧挨在一起,啃食着草地上的红萝卜。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往手中吹了口气,又把圣
袍的领子扣得更紧一些。
普隆德拉的天,真的是非常冷了。
我继续往草地上扔萝卜,忽然听到有女子兴奋地大喊:“中央水池附近有个银发美男,快去看快去看
!”
“你那么激动做什么,美男有什么稀奇,又不是没见过。”
“不是不是,那个美男……他……”这个女子明显是跑过来的,说话上气不接下气,“我从来没见过
有人穿那样的衣服,就是,就是……我也说不清楚,反正看了就知道了。我们快去吧,晚了他就要走
了。”
另一个女子将信将疑地跟着走了。
世界又恢复了清净,但女子看到拜狱后产生这样的反应一点都不奇怪,反而如果淡定地像在看一个路
人,那才叫不正常。
但,反常的事情总会发生。她们走后,我竟然也跟着去了。
诺大的中央之城,人本就少得可怜,现在城内城外所有人都在看传说中的“银发美男”了,其它小路
乍看之下就像空了一样。
但场景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么夸张。所有人都像往常一样行走在路上,只是速度要比平时慢下许多,
并且时不时瞥一他眼,却又立即像触了电一样收回视线,再偷偷摸摸地和小声议论两句,或许是认出
了他是第一刺客,或许是惊叹于他的容貌。
但拜狱的眼里看不到这些。
我靠在一座小屋后看着他。
拜狱依旧身着他的十字刺客银盔,丝般长发被寒风吹得翻飞起来,风过又倾泻而下。
隔得太远,就连最熟悉的紫眸现下也有些难以辨认。
他走得很慢,手上没有拿着他最常用的刺杀拳刃,也没有戴任何护甲,手指放松地垂在那里。微微有
些泛紫。
以前和薇拉聊天的时候我曾问她说:“拜狱是不是经常杀人?”
她说:“是的,但一定是任务需要才会杀。我转职成刺客以后他会帮我杀,他从不让我的手上沾血,
所以他会比其他刺客累很多,却也强很多。”
我笑笑说:“你哥对你还真好。”
她低下头:“但我不希望他这样,我情愿去做那些事情的人是我。你知道的,以前他还是盗贼的时候
用的是最普通的双刃短剑,那时候他从不杀人。后来哥哥成为了刺客,他开始用拳刃。刀有刀鞘,剑
有剑鞘,但拳刃没有,可这从来没有成为哥哥乱杀人的理由,他不会多杀,一个也不会。”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心里堵着一口气,说不出的难受。
突然地我想起了芷纱,那个死于拜狱剑下的牧师。
那时的他对着冰冷的尸体那么淡然,就像在面对一地破碎的花瓶。
更早以前的他在古城逼着天翼放弃自己的性命,不曾皱过一次眉头。
而我向来清楚拜狱的性格,究竟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
良久的沉默之后,薇拉突然叫我:“天翼哥哥!”
我一开始先是一惊,薇拉和原来的天翼认识很久,对我讲话也是没大没小惯了的,现在突然这么喊我
,我难免有些不自然:“嗯……怎么了?”
“所以我希望你能成为哥哥的鞘。如果可以,最好他只为你一个人出手。”
当时我脸上是笑的,但我知道肯定笑得很难看,也不知道怎么回应薇拉突然的煽情,只好岔开话题:
“你啊,总是为别人考虑。现在我觉得这个如果大概永远不可能实现了,因为他也会保护你的。”
然后薇拉重重锤我一下:“我没有为别人考虑,我只为哥哥考虑。”
正好这时拜狱做好晚饭叫我们去吃,手上还拿着油光光的锅铲。我看着他的眼眸,特别亮,特别有神
,一时间心疼地不得了,竟然不受控制地走过去,搂着他的腰轻轻吻了他一下。当时不只是拜狱,连
我也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冲动吓到了,分开之后两个人的脸都红得像餐桌上的番茄似的。
但心里却很满,很满。
那时的我把拜狱当成天,当成地,当成一切。
只是时过境迁,沧海变成了桑田,一切早已不复存在。
那些美好纯粹,心无旁骛的日子,早已不复存在了。
回过神来拜狱已经走远。
围观的人群依旧里三层外三层地跟随者拜狱移动,用艳羡和痴迷的眼光偷偷看着他,叽叽喳喳地讨论
着些什么。
渐渐的,走远了。
变小了,看不见了。
而双脚竟像生了根,再也无法挪开一步。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拜狱的背影已经变成了这样。
36.重逢
短暂的日子转瞬即逝,转眼就到了约定的日子——卢恩公历1027年12月13日。
一整天我都没有出过门。或许是因为怕听到别人议论有关拜狱的事情,或许是害怕看到他,又或许是
害怕被他看到……总之一日闭门不出。
而夕阳西下,我第三次收到了拜狱的信:
直到14日零点,我等你。
读完信后发觉信封的一角内有东西,我倒出来一看,竟是颗钻石戒指。
意图再也明显不过。
但这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光幻陆离的梦一样。梦里的一切都那么让人满足,让人欣喜,而倏然间大梦
初醒,该走的路还是该继续走下去。
镜中的花,水中的月,梦,终究不是现实。
此时夕阳的余晖正好照在教堂的尖顶上,只要一想到那栋建筑里有个人在等着我,一颗心就难以平静
下来。
如果我能多花点时间和拜狱好好道个别,现在也不至于花更多的时间想起他。
我把信纸收紧口袋,正准备动身前往教堂,公会的集合铃声却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这时我才想起今晚在青林湖泊的公会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去见拜狱的缘故,今天守城时我竟紧张起来,一个不注意被敌方猎人的箭雨击中
右手大臂,导致光耀之堂光耀之堂和各种颂歌没能接上,第四大败。
处理完伤口之后,就连从不关心战果的风狙也召开了紧急议会。
只不过是因为我的一个小小失误而已,就使阵型打乱,华丽房被攻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