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传授功夫呢。
即使他只是个小跟班,三哥动不动就颐指气使,令他端茶送水,他也甘之如饴。
偶时,武师瞧见高颢像颗肉包子似的挨打,心想他们是自家兄弟练练拳脚玩玩,也就没阻止。
高颢为了耐疼、耐揍,每每回到小苑内,就央求老嬷嬷多端几碗饭菜来给他吃,一心只想快快长高、
长壮。
一日,教书的夫子实在瞧不下去这孩子身上经常带伤,遂问:「颢儿少爷,你做了什么错事遭罚是不
?」
「没有。是三哥教我武功呢。」夫子连这个也不懂,切磋武艺会受伤,他的个子比三哥小,打输了也
是应该。
手拿小楷笔在半空中挥啊挥的比划,夫子在一旁气得吹胡子瞪眼。
「胡闹!」
「才不是胡闹。」高颢咕哝,自己认真得很。
夫子摇了摇头,据他观察,这孩子心性不定,不够稳重,镇日活蹦乱跳,是否该找个年纪相仿的少年
伴读,好转移他习武的心思……
暗自决定后,夫子当日就禀告老爷,所求获准。
高颢右眼圈瘀青,左手也划出一道伤口,坐在房内的桌案前,喃喃念着之乎者也……呵欠连连。
夫子不在,他对面坐着一位同龄的少年,时不时盯着自己;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面无表情。
「欸——」叹了气,高颢丢开书卷,一头趴在桌案,伸长的两手压住了对方的书卷,兀自闭上眼睛睡
觉。
黎生直挺挺地坐着,半个时辰过去,眼前人睡得可熟了。
夫子打从老爷的书房回来,瞧见这副光景,脾气顿时冒了上来。
「颢儿少爷!」他疾言厉色。
高颢眨眨眼,语气慵懒地问:「什么事呀?」
「还不打起精神!」夫子又吼。
黎生顺势踢了他一脚。
「唉唷。」桌案下的小腿胫骨抽疼,高颢怒目横眉的瞪他,「敢偷袭我。」
黎生面无表情,眼底却流露一丝轻蔑。
高颢又趴上桌,双眼上吊地凑近他,「待学习完,你我到院子里打一场。」他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好。」黎生惜言如金,接受了他的挑衅。
连连被人摔到地面,高颢吭都不吭一声。
再度从地上爬起,他打从心底窜出的傲气袭卷了一身,「呸!」吐了一口含血的唾沫,他以手肘抹了
抹撞破皮的嘴角,越挫越勇地放话:
「我一点儿也不怕你!」
黎生歪着头,眉皱了皱。他是疯子吗?怎么也打不怕是不?
高颢趁他失神,一古脑儿冲撞过去,「碰!」两人摔个四脚朝天,高颢的身下压着他。
「呵,这下子换你跌跤。」话落,他眼一花,领子被人给提了起来又放下,傻愣愣地坐在地上瞧着黎
生已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尘。
「你……好大的力气。」这半个多月来,他好歹也长高长肉了,黎生高高瘦瘦的,打哪儿来的蛮力?
他没解释自己天生就力大无穷,仅是说:「你学的功夫很别脚,打不赢我的。」
高颢顿时泄了气,恼羞成怒:「你胡说!我学了好久的功夫,才不会别脚!」
「只会挨打,不懂防身,这不是学功夫,是学耐揍。」
他反驳:「三哥说了,耐揍也是功夫!」
黎生耸耸肩,不与他在嘴皮子上逞英雄。
高颢也闭上了嘴,未脱稚气的表情仍充满倔气。
「我们也别打了。」黎生伸手将他拉起,也许是一时同情心作祟,主动提出:「我教你小擒拿。」
「啊,真的吗?」高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听错?
「真的。」黎生露了一套招式演练,又抓又掐的,三两下就将他摔个四脚朝天。
不过这回,没让他跌疼了屁股。
「看清楚了吗?」
高颢躺在地上,连连点头。
黎生仍抓着他的衣襟,说:「从明儿开始,你只要乖乖的读书,夫子教什么,你就得学什么,我自然
会教你更多的功夫。」
「不骗我?」高颢瞠大着眼,内心充满了惊喜。
「当然。」他把人给提了起来,催促:「进屋去吧,夫子罚你抄写书卷,要我盯着你呢。」
「噢……我不要!」他哀号。
第二章
日复一日,高颢渐渐稳定了心性,坐在椅子上一时半刻也忍得。到了午后,他就往三哥的南苑去练拳
脚,一旦挨了打,翌日就缠着黎生教新招式破解,就这么一来一往,拳脚功夫大有精进,渐渐挨打的
次数少,能还手的次数多了起来。
高虎并非草包,逐日察觉颢弟不再蠢笨得打不还手,原本也没多在意偶尔挨了颢弟几拳,次数一旦多
,他派人打听之下,恍然明白原来颢弟的伴读也会两手。
久而久之,他懒得教了。
「颢弟,以后你别再来南苑,爹要我们适可而止。」
高颢一听之下,颇失望。
处在府邸内,十天半个月也没能见着爹几次面,娘就更不用说了,压根不需要他日日去请安。
他不喜与女子纠缠,府中的丫鬟都嫌他衣裳脏呢。
此刻,偷觑着一名丫鬟和三哥眉来眼去的,人端了茶给三哥,离去时,三哥在她臀上捏了一把。
高颢懵懂无知,对男女情事一窍不通。
「你还不走?」高虎回过头来,看他愣着像傻瓜似的。
「哦,走就走……」
高颢神色黯然地回到小苑内。
黎生瞧见他,问了句:「又挨打?」
他摇头,「三哥不理我了。」
「哦。」黎生向来不过问他的闲事,尤其是夫子时时耳提面命,身在官家,要懂得明哲保身。
高颢的爹是当今太后的外戚,虽不掌权,但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
他当伴读好一阵子了,暗自观察高颢在府邸之中,毫无地位,说穿了是爹不疼、娘不爱。颇纳闷,手
足之间的待遇怎差这么多?
「你也不想理我了吗?」高颢见他不说话,像个闷葫芦。
「我是没法子理你。夫子授命让我来陪你读书,这阵子你表现得好,再也不需要我陪了。」
「啊?」他惊愕不已。
黎生拍拍他的肩头,「明儿,我不会再来了。」
高颢呆若木鸡。
黎生转身进房,愿意陪他最后一段时光。
高颢在原地顿足,气恼。三哥不理他也就算了,但是黎生……长这么大,他是对他最好的同龄玩伴,
可是也要弃他而去……
他将再度面临苦闷、无人搭理的境地……就因为表现好!
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抡紧拳头,幼小的心灵汹涌澎湃,他立誓:再也不学好了!
高颢仗着自个儿会拳脚功夫,出门在外不用怕再遇上盗匪,不过银两有限,总不能每次都去帐房偷银
子。
三更半夜,身无分文,究竟要上那儿找银子?
张望着房内,突然灵机一动,他从衣柜搜了几套衣裳,「嘿嘿……多亏了曾被洗劫一空的经验,才知
衣裳可以典当呢。」
他赞叹自个儿真聪明,找来一块布,打包了衣裳,藏到床底下去。
「明儿,我就偷溜出府外,拿去当铺换钱。嘻嘻……」
他乐得躺上床,翘着腿,好半晌都睡不着。好不容易挨到快到天亮,眼皮子终于沉重地合上,直到夫
子找上门了,他才醒来梳洗、念书。
晌午,吃饱喝足,他故意在床上撒泡尿,旋即一溜烟的出去喊:「老嬷嬷……我尿床了。」
老嬷嬷吃了一惊,「颢儿少爷都几岁的人了,怎还尿床?」
他故作心虚样,低着头乱瞄地上,「我……昨夜喝多了水……」
「哦,不碍事就好。老奴这就去拆被子来洗。」
「嗯。」他一翻白眼,贼头贼脑的瞧老嬷嬷迳自去忙,而他也不闲着,待人走得远了,立刻捞出床底
下的布包,跑到墙边挪开几盆花,钻啊钻地爬出府外。
为防别人发现他失踪,他伸手将盆栽给挪回洞口,再拔些杂草遮掩,安了心,蹦蹦跳跳地逛大街去了
。
读书识字也是有好处,他搂着布包放眼搜寻各店家的幌子,找到一家「日升」当铺,他揭开帘子钻入
内。
踮起脚尖就喊:「我要当衣裳!」他将布包塞入柜台上的洞口,等着人家给银子。
掌柜的瞧他半大不小的模样,人生得挺俊的,浓眉凤眼,一对耳珠子比常人大得多,看起来也颇机伶
。
「这位小兄弟,衣裳打那儿来的啊?」
「我的啊。不然会是谁的?」掌柜问啥废话。
「哦……」他又瞄了一眼小少年,穿着不俗,是富家子弟。怎拿衣裳来典当?
「不能换钱吗?」高颢有点紧张。
「不是不能,只不过换不了多少。」掌柜存心坑他。
「喔,能换多少就多少。」高颢不计较。
掌柜从抽屉内拿出一串文钱,开立收据后,一并交给他。
高颢眉开眼笑的,钱到手,收据一扔,一溜烟的跑出当铺外。
「呵呵……」从小到大,他没吃过外边的零嘴儿,拎着铜钱就往摊贩边跑,一会儿买糖葫芦,一下子
又买蜜饯,瞧见了新奇的玩意儿,他就买来玩,整路上叮叮咚咚地敲响手中的波浪鼓,看见街边围拢
着一群人,吆喝声、拍掌声,吸引着他驻足围观。
高颢低头钻入最前头,瞧着一名壮汉耍刀弄棍的好不精彩,片刻后,换上一名妙龄女子在抛圈圈,五
颜六色多花俏啊。
他瞧得双眼发直,一时不察,系在裤头边的铜钱给人摸了去。
待表演结束,群众们纷纷打赏,他才惊觉自个儿的钱不翼而飞!
「有贼,我的钱不见了!」他高喊好几声。
周围的几个大人们看了他一眼,有人说:「小兄弟,这市集上来往的人潮多,身上的钱得自个儿保管
好,你说有贼,没人有法子帮你哪。」
「是啊。」一名妇人也说:「钱不见了,找你爹妈要去。」
众人瞧他身上的缎子少说也得花几两银子买,人分明是富家公子哥,八成不谙世事、不懂人情世故,
才这般大惊小怪。
高颢不是傻瓜,见多了人们无动于衷的神情,当下也不再说话,自认倒霉地走了。
垂头丧气,浑然无觉有一人紧跟在后。只闻那人忽地冷笑:「我知道是谁偷了你的铜钱。」
他愕然回头,说话的人是一名少年,五官生得真好看,可惜予人阴沉之感。
「你叫什么名字?」对方问。
他老实地说:「高颢。」
「耗子是吧。」嘴角微微勾起,孟焰摆明着嘲笑他在阴沟里被人给坑了!
「来吧,我带你找人晦气。」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的眼可尖了,这耗子一身穿着太过显眼,说不定
和自个儿的身分不相上下。只不过人有点蠢笨,没本事混在龙蛇混杂之处,难免吃闷亏。
高颢压根不知对方的身分,三个月前册封为王爷,心高气傲,出门都是找人晦气。
他跟着人走往愈渐偏僻的道上,两旁都是矮房,巷弄窄小,邻近有几条野狗,不禁忐忑不安,他究竟
要带他去哪儿?
孟焰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怕什么,有我在,没人敢动得了你。」
「哦。」高颢半信半疑。
两人转入一条死胡同,前方的宅子破落,屋瓦七零八落的。远远地就听见了人声、笑声。
孟焰大摇大摆的走进破屋,一竿子人等脸色丕变,登时逃的逃、跑的跑。
他擒贼先擒王,逮住了一个名叫焦三的小子。
「哎哎哎……爷——」焦三被人给勒住领口,心想这下子完了……
双腿一软,被人扔到地上,一抬眼,瞪得跟铜铃一般大。「这……位爷是……」
高颢不明所以,询问:「你抓了他,莫非我的铜钱是他偷的?」
孟焰使个眼色,「你搜他身上不就知道了。」他一脚踩上了焦三的背,以防人跑了。
「哎唷……爷轻点……」
高颢蹲下身来搜,东摸西摸了一阵子,终于在对方的衣襟里面捞出了一串铜钱,还有玛瑙坠子等等。
他只拿属于自己的,站起身来,说了句:「谢谢你。」
「甭客气。」孟焰皮笑肉不笑,挑高了眉,说:「我帮你找回铜钱,这份情,你记着了。」
「当然。」高颢很感激他哩。
孟焰大发善心放过焦三,「你走吧,别再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下回落在我手上,可不会便宜你!」
「当然、当然,小的这就滚得远远的。」焦三吃过这人的亏,连滚带爬的逃命去,已管不着偷来的东
西还没分赃妥当。
孟焰瞧都不瞧地上的小玩意儿,哼了句:「一些破玩意儿也值得拿命去偷,这群贼真不长进。」
高颢一听,如当头棒喝。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姓孟,单名焰。」
他神情一亮,立刻缠着他问:「要偷些什么才值得拿命去玩?」
孟焰怔了怔,这小子的脑子错乱了吗?
「我这人什么都干,就是不干下三滥的偷盗把戏。你吃饱若太闲,自个儿去打听、打听偷什么会掉脑
袋。」孟焰当他是疯子,丢下话,迳自走了。
高颢杵在原地,一脸苦恼地思索,该上那儿打听?
高颢很安分地待在小苑内,手捧书卷,压低着脑袋瓜,听夫子不断教诲要堂堂正正的做人、男子汉将
来要干一番大事业……
他一一抛诸脑后,差点儿脱口而出:放屁!
现在,他也是堂堂正正的做人呢,可是没人肯搭理。至于干一番大事业,嗯,这是要的,只是他还没
想到该干什么大事业才叫做不学好?
三不五时就偷跑,压根不会掉脑袋。
偷钱嘛,能力有限,所得不多,也不会掉脑袋,了不起是被爹给罚抄写经书。
忽地,他想起了爱书成痴的二哥,一定懂得犯了什么戒条会掉脑袋!
一脸贼兮兮的模样落入夫子的眼中,他猛地一喝:「颢儿少爷!」
「啥?」
「魂飞那儿去了?」
「没呢,我回魂了。」
高颢端正坐好,将注意力放在书卷上头,大声念:「孔子、孟子、老子、庄子、……没半个是我儿子
;夫子、学子、呆子……没法儿替我挣银子……」
夫子登时气炸,满头白发倒竖,追着他打!
高颢跑得快,绕着屋内东躲西闪的,他什么都肯学,就是不学一个好!
打定主意去找二哥,高颢晌午后直往西苑走,来到书房门前就被两名丫鬟给挡下。
「颢儿少爷,今儿是什么风将你吹来了?」
高颢哪知这时令吹啥风,不禁一翻白眼,向两位丫鬟明说:「我要找二哥。」
「庆少爷没空呢。」
「怎么会,他搁下书卷就有空了。」
ㄚ鬟掩嘴偷笑,「呵呵……」颢儿少爷依然是孩子心性,没长心眼儿,听不懂她话中的意思。
「我就挑明说了吧,庆少爷正忙着,没空见你。」
高颢放软了声调,央求:「好姐姐,帮我求二哥开门嘛。」
另一名丫鬟双手叉腰,摇头哼道:「不可能的,庆少爷没空就是没空,我们若打扰,会挨罚的。」
软的不成,高颢索性来硬的,「我偏要开门找二哥,你们让让!」他作势上前了一步,两位丫鬟也不
客气地动手推他。
「不准开就是不准,颢儿少爷择日再来。」
三人在廊下拉拉扯扯之际,高颢忽闻书房内传来一声恐吓:「颢弟!再吵,我就向爹禀告去,说你扰
乱我读书!」
他退开了些,眼看两位丫鬟挑眉瞪眼的,鼻孔轻哼着气。
「看吧,我们可没骗你,庆少爷生气了哦。」
高颢憋着一肚子鸟气,悻悻然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