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 帝恋(第三卷)+番外——暝夜殿
暝夜殿  发于:2013年09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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泷药寒丝毫不介意,真的大大方方让出了主屋,任由他鸠占鹊巢。

云听笛素来是风餐露宿的人,况且闲极无聊地等了一夜,此时一沾床,就沉沉地睡了。

泷药寒方挑暗了灯芯、掩上纱帐窗棂,一回头,却看到云听笛已经蜷缩在锦被中睡着了。

“当真是心胸宽广,睡得这样踏实。”

无言地摇摇头,泷药寒轻笑着自语道。他上前,将床罩的纱帘一半放下来,然后久久地站在窗前,凝视着那个酣甜的睡颜。

这样毫无防备的的睡颜,他只在两个人的脸上见过,一个是湫洛,一个便是这位公子。

这二人虽可谓性格南辕北辙,这番模样却是如斯相像。想及这里,泷药寒忍不住又近了些,细细地将此容资观察着:

云听笛因为常年不受日光,皮肤较常人更为白皙,然却不是那种病态,只是看起来更如月华流水,透出吹弹可破的光色。他此时合眼,那对桃花眼没了往日的轻浮盛气,只是隐在晨光的暗影里,偶或牵动微颤,让人心动不已。

云听笛虽然面如月华,却不是那种柔弱公子,他有着并不突兀却线条匀称的长条形肌肉;那副身子,将月色之美和男人的气息巧妙地融合,当真唯有“月白公子”,才可描述他的气质。

清晨的王府甚是安静,泷药寒侧耳倾听榻上人匀称的呼吸,竟许久许久挪不开步子。终于,他下定了决心——

他要这个人!

这个与夜色为伴、丝毫不含尘世的浮华的人。

31.

泷药寒敛了气息,凑上前,为熟睡的人掖好了被角,又看了许久,方才恋恋不舍地退了出去。

刚刚掩上门,正欲离开,回头的那一刹那,泷药寒被突然出现在旁边的人吓了一跳——扶涯依靠在门前庑廊的柱边,一脸高深莫测地正看着他。若是往常,泷药寒自是会注意到门外有人,可他刚才心思不在这里,这一回头,顿时回了魂。

“吓死人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听墙根!”泷药寒扶额叹道。

扶涯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不着边际地瞟了眼掩上的门扉,似乎是穿透了这扇金漆的大门,将泷药寒方才的心思一并亏了去。泷药寒就是心里没鬼,被他这么高深莫测的一看,也变得浑身不舒服。

“我觉得,”扶涯声线平缓缓缓,说得不徐不疾,“你可以试一试。”

“哈?!”泷药寒吓了一跳,心说不会吧,自己才刚这么想了,这死人脸就看出来了?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扶涯直视泷药寒,淡淡道,“你若真心想要,便放手去求。”

“哈?……死人脸,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本王了?”泷药寒深知扶涯是只狐狸,他但凡所为,必是对秦国有所裨益,今日平白的来关心他,总让他觉得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你们若成了,陛下也可得一神医相助。”这是扶涯的回答。

果然……泷药寒黑着脸,一副“就知道你最势利”的表情,在心底将扶涯鄙视了一百遍。扶涯视若无睹,只淡淡留下一句“祝顺利”,淡墨色的长衫在眼底一晃,便泰然而去。

泷药寒再次被扶涯这只死人脸老狐狸算计,虽不是什么让人在意的事情,说到底还是心里万分不爽。从小到大,什么事情与扶涯搭上关系,那都多了几分让他不舒服的阴谋味道。最主要的是,他从来都是被算计的那一个!

心里极度不爽,泷药寒“耍”地展开折扇,跨步而出。

眼见随行的小僮没了影儿,泷药寒的小王爷气性顿时起来,将怨气都发在他身上:“死哪里去了,快跟上!”

“奴才在……在呢……”小僮委屈地连忙跟上来,为他披上罩衫。

“磅”。折扇毫不留情地敲在小僮头上,泷药寒骂道:“没用的东西,快跟上,本王还得去神武殿呢!”

******

神武殿的灯光是亮了一夜的,秦王一回来,便与蒙恬将军开始议事。早些时候池影去奉过两次茶,便被秦王遣了回去。

虽然心里担心,可主子不让去,池影也不好留着。

世人都说秦王冷冽残虐,只有池影知道,秦王亦有着别人不知的温柔。那份温柔,被帝王不得不背负的事业压在心底,偶或流出,也不为人所见。但池影侍奉秦王多年,却是明明白白将这种独特的温柔看在眼底。

就拿彻夜的批阅奏折来说,秦王总会板着脸让下人都出去,起先池影还会惧怕秦王的冷眼,可时日久了却发现,秦王是为了让他们早些去休息。

她的陛下,是一代帝王,所谓柔情不是帝王能拥有的。所以,他用了特有的方式,默默守护着他的子民。

秦王,或许手段毒辣、对敌人毫不留情,却比谁都更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悠悠地叹了口气,池影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湫洛公子能够明白陛下的苦。

“陛下他不是圣人,他亦有自己的艰辛,”池影如是对天祷告,“湫洛公子,池影知道你也有自己的立场。这些国仇家恨,池影一介婢女不懂,只是,若真的有朝一日,尘埃落定,公子你可否,再给陛下一丝失落的温暖……”

在喃喃的祷告中,池影恍然睡去,再次醒来时,竟已经天亮了。

她连忙整理一番,刚往殿内去,就听到蒙恬将军的声音:“这楚国一线,若真如陛下所言,明年便可拿下!”

池影略一顿,心道,陛下舟车劳顿,竟是商量了一夜不曾休息。她心里担心万分,又不好贸然打扰,忙悄悄退了出去,命人弄些温补安神的清淡早膳来。

刚吩咐完,池影远远就看到小王爷泷药寒也赶了过来,身后的小僮一脸的丧气像,一看就知道主子今日心情不好。池影是秦王身边的大丫鬟,平素里倒是没有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宫女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此时施施然地上前,冲泷药寒请了安。

“王爷长乐。”

“嗯。”泷药寒往里面瞥了眼,看神武殿门掩着,问:“没醒?”

“要真是没醒,奴婢反而安心了,”池影眉黛微颦,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陛下一宿地没睡,奴婢真担心陛下的身子……”

32.

“放心吧,陛下身子骨好着呢,听说不久前还把燕将杀了个屁滚尿流!”泷药寒提及打仗这等酣畅之事,一抖折扇,好不快意。

总算主子不再计较自己起晚了,那小僮感激地冲池影使眼色。

池影极有眼色地趁机道:“王爷,奴婢这就给您禀报,请稍等片刻。”

“好。”

池影进去少顷,便出来:“王爷,陛下请。”

泷药寒理了衣衫,跨步进去,蒙恬已经和秦王停止了议事,此时坐在侧首喝茶。见他进来,蒙恬放了茶盏,大笑:“多谢小王爷帮老蒙挡了那个神医啊!这一路好是折腾!”

泷药寒心里百般滋味,只是报之一笑“已经睡下了。”

“睡了?哦对,他是蝙蝠,晚上活动。”蒙恬自言自语地点头,“睡了好哇!睡了,不粘人。”

他倒是粘你,我们,只有挨骂的份。泷药寒在心里说。他转向秦王:“陛下之意呢?”

秦王思考军国之事整整一夜,此时根本不想管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神医。他用食指敲着太阳穴,沉声道:“别让他想起了枢的事。”

“别想起来?那要怎么个别想起来法啊?”这样一匹拴不住的马,连行动都无法预测,他要怎么让他顺着自己的意思来?泷药寒只要一想到云听笛满眼嫌弃地骂自己“丑八怪”,就觉得前途灰暗。

池影见秦王似是累了,连忙帮他揉着太阳穴,轻声劝道:“陛下,略歇息一下吧。”

“嗯。”秦王显然是乏了,此时已经有了困意。

泷药寒可怜兮兮地看着秦王:“陛下倒是给支一招啊。”

秦王这时已经站起来,要往里间去,听到泷药寒的哀鸣,停下来瞥了他一眼,毫无怜悯地道:“扶涯已经承诺,你一人足已。”

言罢,不再理会他,兀自歇息了。

“又是那个死人脸老狐狸——”

泷药寒泄了气,胯下肩膀,一副斗败的公鸡相。蒙恬走过来,很是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步伐情节、开心地擦肩离开。

“蒙恬,连你都这样!”泷药寒追着出去,可蒙恬似乎得了扶涯真传,早就消失不见了。

自己刚来,这人却散了,泷药寒觉得今年一定是流年不利。他摸了摸下巴,只好回王府去。

此时已经入了秋,王府中不知名的树种都换上了金黄的叶子,与火红的枫树交错相差,现出别样的层次来。

只是这景再美,没了赏景的心思,看在眼里只有烦。

泷药寒在自家王府转了大半天,眼见着连晌午饭的时间都过了,却还是没想出来怎么“把云听笛搞到手”。

小僮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看看天色,再看看自家王爷,来回徘徊。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王爷……该用膳了……”

不待他说完,一柄金骨的折扇便利落地敲在他脑袋上:“用你个头啊!你要是能想出个招,降住了本王的师傅,本王再吃饭!”

“可您想不出来,也不至于饿死吧……”

脑袋上又是一下:“你想不出来,本王不吃!”

“反正想不出来,惩罚的也是您自己……”小僮小声自言自语,一抬头,刚好对上泷药寒气得火冒三丈的圆眼,连忙抱着头躲到一边去。

“没用的混账东西!”泷药寒一扇子下去,打了个空,更是气得大声骂起来。

不过话虽这么说,到底饿了只会让人更烦躁,泷药寒还是命人送了几块点心来,并一碗甜粥喝了,也就作罢。

百无聊赖地想着心事,泷药寒踱着步子在府中乱走,连平日不常去的地方,都转了个遍。停下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居然又转回了云听笛就寝的主殿。

******

夕阳最后一丝光线落尽的时候,云听笛就像穴中的蝙蝠,敏锐地感觉到了环境的变化,从沉睡中缓缓苏醒。

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映入眼中的第一样东西,便是依着红木桌独酌的泷药寒。刚睡醒的人,神智都有些迷糊,云听笛的第一反应,便是双臂划出了一个优雅的弧线,连同白玉杯,都透出雅致来。

泷药寒一直静静守着床上的人,将云听笛醒来的每一个细节都看在眼里。那双初醒的眼眸,先是微微有些迷离,透出让人说不出的自然风云,继而慢慢有了光彩,聚焦到自己身上。

紧接着,舒缓的眉色顿了一下,露出厌恶来:“一醒来就看到丑八怪!连喝酒都喝得这么娘!”

泷药寒发誓,自己绝对听到了心底美好的幻想破碎的声音!

他垮着脸,对这个毫无理由的指责甚是无奈。泷药寒看了眼自己握着杯子的手——只是很平常地饮酒,一杯,一壶,没有兰花指,也没有矫揉造作,相反还算得上几分洒脱,怎么到了云听笛这里,味道就不一样了?

33.

“师傅倒是说说,本王‘娘’哪里哪里?”

云听笛细长的食指凌空劈下,直指玉杯:“男人喝酒,就该大碗灌下,一饮而尽,这小杯小口的,分明是姑娘家用的!”

“哈?”这叫什么理论?

泷药寒唇角抽出:“第一,这玉杯已算大杯,又是烈酒,哪家都姑娘不会用它;第二,你家蒙恬将军,也是这么着喝的……”

“不可能!蒙恬将军这番帅气,一定是大酒坛子一饮而下!”云听笛只道他是嫉妒,愈是鄙视。

泷药寒不禁失笑,这“醽醁”可是烈酒,就算是蒙恬,让这大坛子灌上一坛,也该消受不住了。可是,说了云听笛也不会信,泷药寒何必自讨没趣。

云听笛方才说话间已经从床上翻起来,他是惯于在野外生活的人,根本不用别人来侍候,也没什么多余顾忌,当着泷药寒的面便“唰”地退了亵衣。

泷药寒被他突然脱衣吓了一跳,明知直视不礼貌,眼神忍不住地去瞟那副白皙却结实的身子。当目光触到云听笛胸前的突兀的两点粉红时,泷药寒像是被电击到,浑身血液都涌了上来。

泷药寒正怔忪地移不开目光间,一双手却伸到了自己面前。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发呆了,讪讪地收了目光,抬眼,却看到云听笛精赤着上身,一脸不满地冲自己伸出手。

“啊?怎么了?”泷药寒用尽力气,让自己不去在意云听笛结实的胸膛,呆呆地望着对方的脸,问。

“把你里衣借我穿啊,快点!冷死了!”云听笛理所当然地吼他,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啊?啊,好……”泷药寒终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去给云听笛翻衣服,连唤小僮来做这等事都忘记了。

总算是找到了新的亵衣,云听笛一脸不慢地自己穿整了衣衫。一边系腰带,一遍说:“喂,说好了,快带我去看‘琥珀夜珠’!”

总算对方有求于自己,泷药寒心道不能总被他骑在了头上,不然日后更是没有出头之日了,便故意吊他胃口,打了个哈欠:“师傅睡醒了,本王却是困极,待本王小睡一会再去。”

“现在就去!”

“本王困了,睡过便去,否则免谈。”

说着,合衣倒在床上,闭上眼睛,故意不再说话。

“喂,不许睡,快点起来去看‘琥珀夜珠’!”云听笛不满地站在床边,嚷嚷道。

泷药寒刻意不理他,继续假寐。

云听笛嚷了很久,连泷药寒祖先都问候了个遍,泷药寒就是不理他。云听笛眼底凶光一闪,服下身,贴在泷药寒耳边,阴测测地小声道:“你若再不起来,我就用毒了!”

“你最好毒死本王,这样再没人知道那存着‘琥珀夜珠’的门怎么打开。”

“你!”

云听笛不敢拿美玉做赌注,只好闷声闷气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风水轮流转,泷药寒在心里一个劲地偷乐,谁让你昨夜嚣张,这叫一报还一报。

终于,云听笛还是妥协,极不情愿地道:“那……说好了,只睡一会,今夜一定让我看!”

“嗯。”

泷药寒翻了个身,似是当真要睡了,实则是实在憋不住心里的暗爽,转过去偷笑。

屋子一下安静下来,一点声息都没有。泷药寒躺了一会,再听不见云听笛的声音,即使竖起耳朵,也当真没有丝毫动静,心下便开始好奇云听笛在做什么。可他又不好转过身看,只得静静躺着。

一段时间后,一个极其憋屈的声音忽然贴在脑后响起来:“……睡醒了吗?”

泷药寒忍住笑,没有回答。

又是一片安静。没多久,云听笛果然又问:“睡醒了吗?”

如此反复,每每泷药寒当真要睡着了,云听笛便问一句,又将他吵醒。

终于,泷药寒翻身起来,一脸苦笑:“好好好,咱们这就去,你这样问,鬼才能睡着!”

“这才对!”云听笛一下来了兴致,也不管对方是自己口中的“丑八怪”,一把拉过泷药寒,就往外面推。

泷药寒哪里顾得上无礼,在两人肌肤相亲的那一刻,他就心脏忽地漏掉好几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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