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永均手拉飞龙缰绳，让坐骑稍微离开队伍。

似乎是不希望让其他骑士听到两人的对话。

「回您的话，能养育国王成长，在下就很满足了。」

「……是……这样子啊。」

永均在冴纱耳边自言自语。

「在下没有妻儿。一辈子都为了国家尽心尽力……不过最让在下深感光荣的，莫过于担任太子的剑术指导。」

啊啊，这个人果然是抱着如此深情的想法陪伴在罗刚王身边。冴纱能够理解。

永均接下去说。

「国王不只强悍，也有着人类的深厚情怀。」

话题开始夹杂奇妙的色彩。和方才无忧无虑的笑声不同，似乎带有些许涵义。

「只是……抓着……国王的心不放的人……没事。」

永均说到一半又把话止住。

「说了会让人难受的话，还是别说了。因为冴纱大人听了也会难过吧。」

冴纱身体陡地一震。

果然是跟自己有关。冴纱缩起身子。

永均吐出一口气后告知。

「后天——峥崄国的美优良公主就要嫁过来了。」

周遭……不，是所有的声音全都消失。

只有刚刚听见的话，不断回响。

……嫁过来……？和罗刚王共结连理……？

自己也搞不清楚。

该怎么做，身体才会动，嘴巴才会说话呢？

「这是为了国家。」

这是对谁说的呢？永均的这句话，似乎不是对冴纱而是对其他人说的。

「我们只剩下这个手段。」

永均说话的口气像是在割舍。

「宰相、重臣、所有的人，都这么盼望。」

冴纱终于能够发出声音。

「……是说……美优良公主……和您说的那位大人……的婚姻吗……」

「其实跟谁结婚都没关系。」

永均的回答带着愤怒。

「我们非常了解这种事极为勉强。国王已经是被禁锢之身。我们根本解不开束缚他的咒语。如果……真如星预见所言，这个王国就会动摇。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所有臣子都一同使用苦肉计。」

知道对方是在讲非常恐怖的事情，冴纱不禁发抖。

「……那么……那么重要的国家大事……我根本就没有插嘴的权利。」

「不，只有冴纱大人有权利。」

永均停顿了一下。

「不……不行……我被其他人叮咛过，不能让冴纱大人知道这种事。」

冴纱忍不住回头。他想看看骑士团长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在说话。

永均一脸苦恼。

「美优良公主——芳龄十六，听说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

他边说边避开冴纱的视线。

原来如此……至此，冴纱已完全理解。

众人果然都注意到自己的心情了。

看穿冴纱对国王的思慕，所以才像这样暗中警告吧。

警告自己：别再接近罗刚王了！

冴纱下定决心，开口说：

「……非常抱歉……」

「是。」

「……我不舒服……」

之后，什么都不需要说了。

永均大声地表示道。

「冴纱大人因大雨而身体不适！接下来由我送大人回神殿，你们继续朝回王宫前进，向国王传达这消息！」

如此告知部下后，永均拉扯缰绳让飞龙旋转，往神殿飞去。

回到神殿后也没办法专心工作，冴纱辞退众人直接回房躺在床上。

有雨真是万幸。天气成了绝佳的借口。

……国王要娶王妃了……

后天——是那么接近今天的日子吗？

没有时间哭泣。甚至连疼痛都感受不到。

人类在受到过于强烈的冲击时，心灵就会死去。

那是因为心情脱离不愿相信的现实，到处游荡之故吧。

冴纱恍恍惚惚地陷入昏睡。

……如果能永远不要醒来，该有多好。

如果这副身躯能和心灵一样腐朽、化为尘埃就好了。

振翅声。

远方传来振翅声，而且逐渐接近。还旋转好几次，像是在找东西。

半梦半醒间，冴纱听到这样的声音。

是方才骑的飞龙的鼓翅声吗？

那声音已经牢牢进驻耳内了吧。

冴纱睁开眼皮。

啪沙啪沙。好像是什么被风吹动的声音。

……这不是……梦吗……？该不会又是骑士团的人……？

可是，声音听起来距离冴纱的个人房很近。如果是骑士团的飞龙，应该会降落在屋顶的龙场才对。

而且，从振翅声听来，只有一头飞龙。

冴纱连忙下床，冲到窗边。

他拉起窗帘，隔着夜晚的昏暗看过去。

……那是……！

窗外确实有个人骑着飞龙。

是名身上的外套被掀起的风吹得啪答作响、浑身漆黑的男子。

冴纱不自觉地倒退数步。

「……罗刚王……」

是听到他的低喃声吗？男子的视线转过来。

「在那吗！冴纱，你退后！」

国王说完，便身轻如燕的从龙背上跳到窗台上。

冴纱摇摇晃晃地退后。

因为他觉得飞跃进来的国王，简直就像来威胁自己的魔物。

看到冴纱害怕的表情，国王不快地说：

「你不像平常一样打招呼吗？」

虽然过于狼狈，但在这不能触怒国王，所以冴纱拼命挤出词汇。

「……您看起来精神饱满……」

身体止不住战栗。

应该死去的心灵，似乎又发出声音开始运转。

「你在……休息吗？」

猛然想起，今天虽然被传唤，却没有前往王宫。国王是在气这一点吧。

「万分抱歉。」

冴纱低头致歉。

「因为下雨，我突然身体不适。」

「……对不起。」

意想不到的回答，让冴纱抬头。

「干嘛这么吃惊。你以为我是那种会在大雨中硬要传唤你的人吗？」

冴纱轻轻摇头。

「不……您不是。国王是个情深义重的人……我听说今天王都是个大晴天。」

「可是，却要你在雨中飞过来。」

冴纱垂首。

无法直视国王的眼睛。

胸头苦闷，冴纱咬唇。

「为什么……你不看我的眼睛呢，冴纱？」

因为看了的话，泪水会涌出来啊，国王。

可是低头也没有用。泪水依旧沾湿了脸颊。

「你哭什么？」

声音好温柔。

你才是，为什么要来呢？

你不是后天就要拥抱可爱的王妃了吗？

「请您……别再管我了！我求求您。如果您怜悯我……就请您别出现在我面前！」

冴纱双手掩着脸痛哭失声。国王激动地责问。

「怜悯你？应该是你怜悯我吧！」

「……您说什么……」

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国王正瞪着冴纱。

「焦急和渴望……搞得我都快发疯了。」

「……国王……」

「我确实不聪明！可是……我可以向天地神明发誓，我对你的心，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冴纱打从心底困惑。

「您对……我的心……」

蓦地，国王伸手，将冴纱紧抱在胸膛。

「……冴纱……」

意识似乎远离。

国王的呼吸、国王的气味，缠绕着冴纱。

「请您……住手。请放开我。」

吐出微弱的拒绝，但国王的双腕却变得更牢。

「你在责备我吗，冴纱？在耻笑我的愚昧吗？……可是，我受够了。自从和你分开，栖息地狱之苦也比不上我的苦痛。你可以尽管怪我。拜托……原谅我，冴纱。」

混乱过于剧烈。脑袋无法理解国王在说什么。

由于冴纱始终不回应，国王又焦急地说：

「还是说，你已经是其他男人的人了？你对王宫的愚蠢之辈绝望，转而和哪个神官相爱了？」

总算是听懂这些话的意思了。

冴纱忍不住扭动身躯，挣脱国王的手。

「您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其他男人的人……虽说我总有一天要成为圣虹使，但现在好歹也是个男人！我不懂您到底在说什么！」

国王哑然不语。

然后，突然高声大笑。

「哈！那些老头子只有这点没有违背约定呢，真该表扬一下！」

被嘲笑的冴纱，怒气有增无减。

「有什么好笑的！」

笑声嘎然而止，国王转而扭曲嘴唇。

「因为我想笑。因为安心到我不得不笑。」

再度伸出火热的手捉住冴纱的身体。

「国王！」

抱紧冴纱后，国王在他耳边低语。

「你不懂变成男人的人的意思吗？」

不可思议的震颤，涌向身心。

「那个……我当然是国王的人……」

冴纱怯生生地回答，惹得国王一阵低笑。

「冴纱，虽然我不信神，但现在要我感激神也无妨。」

接着——

国王的唇瓣接触冴纱。当然是贴在他的唇瓣上。

「……您在……做什么！」

惊愕过度，冴纱疾言厉色。

「国王您……我和您的性别相同！即使是开玩笑，也过头了！」

「……开玩笑？」

国王的笑容，不知为何让人感到恐怖。

他的大手捏住冴纱的下巴。

「你还真的……什么都不懂……而相信自你口中说出的话的我，还真是个愚蠢之辈呢。什么我是国王的人。你所说的话，才全都是小孩的戏言。」

自己尽是被揶揄。

冴纱拼命挤出道歉的词汇。

「我完全没那个意思……我连心，都是国王的……」

又一次。

嘴唇再度交叠。

第二次的吻非常激烈。

「乖，冴纱，我不是在责备你。我只是很高兴。」

国王的手从披毯的缝隙潜入，抚摸冴纱的侧腹。

「……啊……」

视线下滑，注意到自己只穿一袭薄衣的冴纱惊慌失措。

国王心荡神驰地说。

「你好美，冴纱。这四年来，我只能看到戴着面具的你……连我都佩服自己竟然能够忍这么久。」

那是……在称赞自己吗？

国王凝视着冴纱，害冴纱说不出话来。

「你美得不像人类。」

指头撩起虹发，伸手承接然后亲吻。

「纯洁的……不只是你的外表。你连心灵都是个稚子。」

国王痛苦地蹙起眉头。

「可是……你允许吗，冴纱？我可以现在就在这里玷污你的身躯吗？你愿意……成为我的人吗……？」

虽然不懂玷污身躯是什么意思，但只要是国王希望的任何事，冴纱都愿意承受。

隔着衣服，也能察觉到国王的中心部位逐渐热起来。

国王热切的昂扬贴着冴纱的身体摩擦，结果搞得热度似乎也转移到冴纱身上了。

冴纱害臊地扭动身躯。

「……但是……」

突然说出口的，是内心一直惦念的事。

「后天，王妃就要……」

脑袋蓦地清醒。

……现在这是……

肌肤交叠、互相拥抱、嘴唇相合。这些不都是……该对王妃做的事吗？怎能对自己做呢……

「不行！」

冴纱用力推开国王，像要把人撞飞。

「我听说峥崄国的公主即将成为您的王妃，后天两位就要成亲了。」

国王瞪大眼睛，立刻不屑地说：

「哼，是有这回事。」

「您怎能这么说……那可是您的人生大事啊！」

一道危险的光芒自国王的瞳孔中闪过。

「方才也说了，我想要的就只有你，冴纱。其他人我根本不需要。——不管臣子们做出多愚昧的蠢事，关键的我想这么做，他们也拿我没辄。」

这是为了国家——

冴纱突然想起永均的话。

国王不能轻忽政事。娶了虹发公主做王妃，侈才逻王国的未来就会安泰，国家的繁荣也就有了保障。

……哪像我……只会让国王患了心病……

冴纱后退。

为了扼杀心情，转瞬间咬紧嘴唇，并如此告知。

「能让您这么说，让我感到无上光荣，但您贵为一国之君，还请做出正确的判断。」

说完，抬起眼帘——国王一脸茫然，呆立在原地。

紧接着，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

「……正确的判断……？说那什么话！你以为是谁害我发狂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就是你啊！」

冴纱拼死顶回去。

「可是，国政……」

「我才不管什么国家！想要的话，就给皇叔好了！虽然他现在在坐牢，但我可以马上放他出来，把王冠丢给他！」

冴纱对大步逼近的国王感到恐惧。

当国王走到伸手可及的距离时，嘴巴缓缓吐出几个字。

「——「统驭世界之人」啊。」

冴纱大吃一惊，尖叫道：

「别叫那个名字！」

国王抓住冴纱的手腕，在他耳边再次低语。

「服从我，真名为「统驭世界之人」的人儿啊。」

冴纱捂住耳朵惨叫。

「请住口！不要再说那个名字！」

父母已不在人世，现在知道自己真名的人，就只剩下国王。

国王以挑衅的眼神俯视冴纱。

泪眼婆娑的冴纱破口大骂。

「请回去！您就是这样……像这样束缚人心的吗！？我是为了表示对您的忠诚，才告诉您真名的！」

国王立刻回话。

「我几时束缚过你的心了？我何时做出那种事？」

从一开始就是啊，国王。

但是——

这些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国王凝视冴纱的脸好一阵子。

「既然如此，我也说出我的真名，这样你就会相信我？就会接受我了吗？」

「……咦……？」

冴纱以为自己听错了。

「根本……没必要告诉我不是吗？一国之君的真名不就是「金色的太阳」……王妃则是……「银色的月亮」……！」

听完，国王自傲地告诉他。

「那你听清楚了，冴纱。我的真名是——「为虹疯狂者」。」

V　决心

冴纱动也不动。

一直看着窗外。

那真的是现实吗？会不会是我在梦中看到自己衍生出的妄想？

一直以为自己是被疏远、被憎恨。

才不是那样，我想要你……那位大人这么说。

「下次，我会来掳走你。」

以指头抬起浑身颤抖的冴纱的下颚，深情地重叠唇瓣，仿佛两人已经互许终身。

「看在你纯洁无垢的份上，今天我就先忍住。但是下次……我可就忍不住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