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恋花街(出书版)BY 米洛
  发于:2012年07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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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容许他逃避了。就算在梦里,也会被一张张贪婪淫凶的脸,一只只抓向他的手臂而惊醒,吓得浑身

冰凉,缩成一团。

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离开这里,多么想要回到过去,可是不行,在充分了解到自己只是玩物之后,楼

绮筵仍在提醒。

——「你也不过是一个娼妓,记住了么?」

用狠劲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的哭声被人听见,他讨厌楼绮筵!而且越讨厌,胸口就越压抑难受,连

气都透不过来。

第二天一起床,眼睛还肿着,他就被叫来洗刷地板,楼绮筵没说一句话,甚至看也不看他。

再过几天他也是优伶,彼此是激烈的竞争对手,所以无话可说?本来,他和楼绮筵之间,又能说什么

呢?

要不是在花曲楼相遇,只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而已。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在这个扭曲又机关算尽的世

界里,他为什么会这么介意楼绮筵?

不明白……

盯着跟前的一大桶脏水,秦若希精神恍惚,文君以为他不舒服,伸手抚住他的额头,担心地问,「你

不舒服么?」

「不是。」文君的手软软的,还有一点冷,但是放在额头上却很舒服,秦若希朝他微笑了一下,「肚

子饿扁了而已。」

「呵。」文君浅浅一笑。

「你们在干什么?」不知什么时候,楼绮筵已经站在后面。

两人都吓了一跳,文君更像受惊的小鸟一样,猛地收回了手,不敢动弹。

楼绮筵挑起眉,冷冰冰地来回扫视着他们,那目光令人毛发直竖。

「我们已经把地板擦干净了。」尽管气氛怪怪的,秦若希还是站起来说道。

「你们?」楼绮筵从鼻尖上冷哼一声,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连眼睛都是红的。

「是啊……」到底怎么了?秦若希莫名其妙地嗫嚅,整个茶室的地板都像一盆清水似的干净,简直可

以当镜子,他还有什么不满意?

「重新擦一次,脏死了。」楼绮筵尖锐地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可是已经很干净了。」秦若希不由提高声音。

楼绮筵慢慢转过身,低头看着木桶,突然一脚把它踢翻,脏水哗啦泼溅了一地。楼绮筵一字一顿,冰

冷至极地说:「现在,擦干净它。」

文君吓呆了,回过神来后,赶紧蹲下去,拿拧干的抹布吸着那汪洋般的污水。

「你太过分了!」秦若希却不买帐,生气地大吼。

「只知道吃的米虫有资格抱怨么?」楼绮筵无情地讥讽。

「你说什么?」

「也不想想是谁在养你?不能赚钱还勾搭别人的侍童,眉来眼去,打情骂俏!」楼绮筵每说一句,脸

色就愈加难看,「把勾人的招数省下来,留给你的客人用吧!」

秦若希的脸色由苍白转为惨白,嘴唇微微哆嗦,他似乎想说什么话,最后还是低下头去,弯腰捡拾起

木桶,和文君一起趴地上,拼命抹着地板。

「你们两个,都干了什么?!」

「哎呦!少爷,您的衣服都湿了,赶紧换一身吧,小心着凉。」

明明看见一切的跟局,却大声斥骂秦若希,惊慌失措地簇拥着楼绮筵走向卧室。石榴也慌慌张张地跟

了进去。

余怒未消……楼绮筵站在红木更衣镜前,被跟局伺候着穿上直拖到地板上的锦缎华衣。

为什么会这么生气?自己也不明白。光是看见秦若希轻浮地向别的少年微笑,心里就像浇了一瓢油,

火冒三丈!

这难道是……嫉妒?想起金展泰早上说的话,楼绮筵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才不会爱上一个优伶,

这是给自己找麻烦!

可是,为什么……秦若希的眼神,眼角噙泪,咬着嘴唇,那委屈的,好像随时会哭出来的表情,让自

己那么难过?好像再也不会快乐了,心里沉甸甸的。

为了不让自己再迷失下去,一瞬间楼绮筵想彻底毁了秦若希,可又变得犹豫、彷徨,想要强占他的念

头疯狂地涌现,就像洪水决堤,想要立刻抱他,吻他……楼绮筵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闭上眼睛,

深深地呼吸。

第二天一早,楼绮筵就和侍童、跟局以及保镖一起,去一家五星级酒店顶层餐厅,参加一名议员女儿

的婚礼。

西式婚礼通常会请牛郎做宴会上的招待,这个新娘却邀请花曲楼的优伶,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好奇

。按照花曲楼的规矩,女客是不能登楼的,就算名声再好的熟客,带着女性朋友登楼,也会被拒之门

外。

所以,上流社会的名媛们对神秘的花曲楼充满了幻想,尤其是艳名远播,排名第一的楼绮筵,到底他

是什么样子?怎样的美貌才能让男人都神魂颠倒?好奇心越大,花曲楼的名声也越响。

要是以婚礼酒筵的名义邀请优伶出局,掌班就会答应,不过费用却是一般「叫局」的一倍,同时优伶

和侍童为盛大场合而准备的新衣服,也得由客人买单。

轻快悦耳的小提琴声,洒满白色地毯的玫瑰花瓣,小天使般可爱的花童绕着香槟酒喷泉跑来跑去,落

地窗洒进耀眼的阳光,每个角落都洋溢着一股喜气洋洋的气氛。

楼绮筵的身边聚集着七、八个年轻的公子哥,个个都像追逐著名花的蜜蜂,高谈阔论,大献殷勤。虽

然他们都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可没有足够的资金可以包养花魁,听说楼绮筵要来,当然争先恐后想与

其亲近。

绛紫色的汉服,腰带用丝线浮织出霞彩图案,十分鲜艳夺目,及地的衣摆上绣着海棠花样,把楼绮筵

洁如凝脂的肌肤,烘托得更加完美。

高稚的气质,俊秀的轮廓,优美的身材,一颦一笑间充满着诱人的风情,让人心驰神往。

对男色不感兴趣的人,也频频偷看楼绮筵。

「你知道燕歌楼吧?就是一直和花曲楼竞争那家,听说就要被查封了。」一个穿着prada花衬衫的青

年,八卦道。

「嗯?」楼绮筵微侧过身,当作认真倾听的样子,其实心不在焉。

燕歌楼开张了才四年,最初时挂灯结彩,比花曲楼还铺张华丽。也有很不错的优伶,但是它的老板却

不会管理,不但让优伶接很多客人,还让三教九流的人上门。很快,只剩下水手、瘾君子等花曲楼绝

不会接待的客人登楼。

「利用男妓贩毒的事情被卧底员警发现了,整家店都完蛋罗,只有花魁被人赎身了……对了,花曲楼

最近多了好几张新面孔吧?是从燕歌楼买回来的吧?有一个特别漂亮呀。」、楼绮筵经过庭院时,见

过那六、七个十到十五岁左右的孩子,印象里并没有特别漂亮的,只能说清秀。

「……是叫秦若希吧?」青年喃喃回忆着,他在花曲楼有一个叫瑶琴的相好,前天去喝酒时,在大堂

里看见了秦若希。

「他不是燕……」

楼绮筵才开口,左侧一个吊儿郎当地晃着香槟酒杯,戴铂金耳钉,全身上下都是名牌的青年,打断道

:「他不是燕歌楼里卖的,我认识他。」

「不会吧?许少,你已经搭上他了?」

「动作可真快啊。」

「哪里,他是我表弟的同学。」许仁杰喝着酒,故弄玄虚地说,「也快是我的人了。」

楼绮筵不由盯着他看,浅色的瞳仁像冰一样冷。许仁杰的名声可不怎么好,他喜欢玩弄优伶的感情,

一脚踏几艘船。等对方死心塌地的爱上他之后,又狠狠羞辱折磨一番,将对方抛弃。

秦若希初夜的对象是他?老板决定的么?楼绮筵不悦地眯起眼睛,但是他却不能开口询问。在外应局

的规矩,就是不能随意提问,打探客人的隐私,不然会显得很失礼,还会让宴会的主人扫兴。

「许少,你在吹牛吧?你表弟的同学?那可是英伦书院耶!十个学生九个都是精英,还有一个就是体

育天才,怎么会跑去当男妓啊?」花衬衫的青年哈哈笑道,一点都不信。

「哼,就知道你们不信。」许仁杰放下酒杯,倚靠着酒吧台说道,「他是海鑫集团的少爷,家里破产

了才被卖掉的,反正我是不关心他的『血统证明』啦,让我开苞就行。」

又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楼绮筵的脸色凛若冰霜。

「而且上他一次很便宜哦,只要二十万。」许仁杰炫耀般说着。

「二十万?怎么可能?」

「是两百万吧?!」

「二十万,我是他第一个客人,后面还有两个,掌班是这么和我说的。」

经常出入花街柳巷的公子哥们,登时就明白了,心照不宣。当一个侍童的初夜费用很高,或者有什么

不好的名声很难卖掉时,就由几个客人一起出资,帮助那位侍童顺利挂牌。虽然名义上是帮助,但很

少遇到自给钱的客人,侍童仍然被要求交欢。

在花曲楼,这是少见但绝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楼绮筵知道庄麟佑非常讨厌逃跑的男妓,但没想到

他会这样惩罚秦若希。

「哇,那你可要怜香借玉哦。」

「那也得看他听不听话啊,比方说……」

许仁杰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楼绮筵却听不见了。很奇怪,他不仅听不见,还只能看见许仁杰的

脸,一张极端丑陋的脸孔,恨不得把他的脸撕碎,手指甲深深地扣进掌心里,不可名状的刺痛在全身

扩散,他不能保护秦若希么?

初夜是妓院投资、栽培的顶点,是优伶最无力控制的,一切由老板说了算,就算他拿出花魁的身分要

胁庄麟佑,后者也不会理睬,楼绮筵忽然感到绝望,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么?

一阵迷惘中,许仁杰奉承般靠过来的脸,令楼绮筵的胃部一阵抽搐,实在忍无可忍,楼绮筵毫不客气

地用力推开他,大步流星地离开。

将最后一桶污水倒进后院的沟渠后,秦若希提着木桶,疲惫不堪的回到楼绮筵的厢房。

已经晚上七点多钟了,楼绮筵还没有回来,大部分侍从都跟他出局了,剩下的一个寺童,也不知道跑

到哪里去玩了,结果只有秦若希一个人打扫房问。

楼绮筵离开时,并没有吩咐他们干活,还留下了零用钱,但是秦若希还在生气,像是故意作对似的,

把三个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红漆雕花的格子窗,都晶莹得像一片湖水。

秦若希放好木桶和抹布之后,走进内室,这是紧邻卧室的一个房间,是楼绮筵梳妆打扮的地方,摆放

着一套古雅接金的苏式家俱,客人一般不走进内室。

榆木衣架上挂着一件菘蓝色织锦深衣,雄雉的花样,作工精致栩栩如生,秦若希轻轻抚摸着那鲜艳美

丽的花纹,银灰色的长尾散出金属般的光泽。

如果优伶没有出色的容貌,那一定会被衣服的气势给打压下去。可是,楼绮筵非常适合这样华丽的衣

服。

不仅如此,真丝的腰带,由琥珀雕刻成的花簪,沉香木的手柄梳妆镜,都很适合楼绮筵。

越讨厌一个人,结果却越在乎一个人,一件小小的玩意,一个簪子上的流苏,都能让秦若希浮想联翩

虽然优伶有照顾贴身小侍的义务,可通常都只把侍童当作佣人看待,任意颐使,非打即骂,而且不准

侍童有任何反抗的表示。这也是一种训练,将来伺候客人时,就不会因为客人的粗暴而失态。

仔细想想,楼绮筵并没有任何错,就算他第一百次把水弄翻,自己还是得跪下去擦拭干净。

虽然悲哀但却是事实,自己就像是缺氧的金鱼,在湿漉漉的地板上挣扎着以保持最后一点尊严,楼绮

筵完全有权力惩罚他,把他重新丢进地牢里去。

到现在为止,秦若希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楼绮筵要救他,一开始就把他交给打手不就好了,反正,下

场也是被毒打。

等等……

秦若希触摸着簪子的手,突然停住了。

如果那天晚上立刻被抓住的话,他会被强行灌下春药,然后五花大绑地塞回「紫园」,继续举行未完

成的初夜,客人是不会介意他额头上有些小伤口的。说不定,还会因为他的逃跑而恼羞成怒,变本加

厉地凌辱他。

难道说,让他留宿的楼绮筵,是真的救了他……

「不可能……」秦若希愕然。楼绮筵才不会这样好心,他目中无人,脾气又臭,说话刻薄得要命,一

天到晚对客人假笑,明显到秦若希都忍受不了,客人却相当受用,在花曲楼大把大把的花钱,沉溺其

中难以自拔。

即使对嫖客毫无好感,秦若希有时候也会想,到底是怎样的金山银山,才能让他们在风月场中长期坚

持下来?挥金如土,无数的排场,就不会让他们厌倦?

冷不防的,林少谦的脸孔突然闯进秦若希的脑海。他是楼绮筵最大的客人,从来没有拒绝过楼绮筵的

要求。

听说,在初夜的第二天,林少谦就提出要为楼绮筵赎身,还开出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天价,但被老板

一口回绝了。因为从一开始,楼绮筵就是被当作花魁培养的,无论他开价多高,花曲楼都不能没有头

牌。

金融危机让很多人遭受损失,为什么那个林少谦一点事情也没有?还经常送礼物上来。秦若希非常讨

他,希望他的钱都被花曲楼榨干,这样,他就是想为楼绮筵赎身,也做不到了。

「我到底在想什么?」映在手柄铜镜中的脸孔,眉头紧蹙、满面愁容,几乎忍不住要哭的样子,看来

他不仅讨厌楼绮筵,更讨厌楼绮筵的客人。

至于原因……秦若希困惑地想,是他根本不能接受卖春生涯。

如果有一天,能离开就好了,可自己能不能挨到那一天,完全是个未知数,一时冲动答应接客,明天

,就是初夜了……

把楼绮筵的簪子、梳子一件件收进黑漆描金梳妆奁里,秦若希关掉灯,转身慢慢走开了。

魂不守舍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秦若希在绣墩上坐下,桌上放着令人眼花缭乱的缠头(给娼妓的绫罗绸

缎、首饰财物等),喜气洋洋的鸳鸯荷包说不出的刺眼。强烈克制着把所有的东西都毁掉的冲动,秦

若希猛地站了起来。

总有这么一天的,被卖进来后要做什么事,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不可能再逃第二次了,对男妓来说,这是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花曲楼是不会允许它的优伶做什么清

倌的。庄麟佑在他身上押了三千万,只有履行了自己的义务,初夜之后,庄鳞佑才会放过他,不把他

卖掉。

倘若花曲楼是地狱的话,位于风化区北侧,低级的青楼就是炼狱了,秦若希不想沦落到更凄惨的境地

,而且,如果能选择命运的话,他又怎么会在这里?!

明天一早,孙奕就会带着跟局、侍童以及退休的优伶,为他做初次接客的准备。先不说让人屈辱的洁

身,还有一大套繁琐的仪式,不要再多想了!秦若希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床榻,和衣躺下了,像小猫

一般蜷缩起身体。

紫园——

雕刻着金色凤凰的红烛静静燃烧着,从窗户外传来喧闹嘈杂的声音,纨绔子弟们在比拼酒力,哈哈大

笑,闹成一团。秦若希无力地坐在床榻边上,宛若一个精致的人形娃娃。

乌亮的黑发整齐盘绕,在烛光下闪烁着锦缎般的光芒,右侧点缀着绚丽的珍珠花簪,花簪上优雅的垂

下纤细的银链,映照着秦若希绝美的脸孔。

微微下敛的细密睫毛,掩去一双乌黑水灵的眼睛,紧闭的双唇仿佛施了胭脂,透出淡淡的红润。被严

格控制饮食,精心保养的肌肤,光滑细致得犹如瓷器。

从沐浴洁身开始,一大堆杂事就逼着他前进,根本没有时间犹豫,回过神来时,已经端坐在房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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