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恋花街(出书版)BY 米洛
  发于:2012年07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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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知道花曲楼的规矩么?请立刻离开这里。」

骚扰未挂牌的侍童,是花曲楼的大忌。如果嫖客对侍童出手,就要付一大笔赔偿金,差不多是初夜价

格的一倍,另外,这个嫖客也会声名狼藉,被各大青楼唾弃。

「……我们只是开开玩笑嘛。」才不想赔钱的狎客,强笑地应付着,推开秦若希,抓起桌上的钱包,

灰溜溜地走掉了。

几乎和楼绮筵同一时间出道的斗雪,轻蔑地翻着白眼,孙奕苛责地瞪了他眼,「你是怎么照顾后辈的

?」

斗雪支起白皙的手肘,坐在绣墩上不吭气。

「本来就长得不好看了,心肠再扭曲的话,就像鬼一样可怕了吧。」楼绮筵不屑地插话,「看到你的

脸,客人还能睡得着么?」

「楼绮筵!你什么意思?!」斗雪气得咬牙切齿,好象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其实斗雪的外貌不算难看,圆润的脸庞像牡丹,细眉秀目像带露雏菊。淡红的双颊上还浮着两个甜蜜

的浅浅的酒窝,鼻子小巧。他的头发比较细,因为曾经染色而不那么柔软,但是,也绝对是一个可爱

的优伶,只是在花曲楼,这样的男妓太多了。

「不要吵了,你们两个!」孙奕大感头痛,楼绮筵和斗雪,从侍童时候起关系就很差,经常吵得不可

开交。

「斗雪,到门口去站着。」孙奕下令。

「是他打了客人,为什么罚我!」斗雪气呼呼的,不服气。

「因为错的是你,快点出去!」孙奕沉下脸来,「要我通知老板么?」

斗雪的脸色由白转青,腾地站了起来,「我知道了!哼,花魁有什么了不起,我早晚比他更有名气!

」说完,便一拉浅青色的外衣,愤慨地迈出了大堂。

「你也是,快点把衣服穿好,太难看了。」孙奕的眉头皱成一团,厌烦地看着秦若希,「虽然是斗雪

的错,但你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么?又不是第一天——」

「掌班,让他跟着我吧。」楼绮筵倾过身子,一手轻轻撑住八仙桌的边缘。

「跟你?」

「对这种不开窍的木疙瘩,你有更好的人选么?」楼绮筵微笑着反问。

有头牌潜力的侍童,当然应该跟着现任的花魁,学习他左右逢源的本领,秦若希一直是个麻烦,如果

没人带着,还不知道会怎样。

「好吧,你带着他。」孙奕点点头,「金社长已经来了,我让月桂先招待着他,你转几个台,就到楼

上去吧。」

「是。」楼绮筵轻颔首。

秦若希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成了楼绮筵的侍童。

「我不会感谢你的。」

在楼绮筵应酬完大堂的客人,带着侍童和跟局,华艳的、浩浩荡荡地走向东面厢房的时候,秦若希在

他身后,压低声音说。

「你也不用感谢我。」楼绮筵头也不回,朦胧昏黄的灯光下,乌黑光亮的头发扣着茶花形金簪,一身

复古的绛紫色衣裳,衣摆上绣着逼真的梅花。

「我可不是出于好心救你的,你最好机灵一点,自求多福吧。」

楼绮筵脾气很坏,一不顺心就拿下人出气,几个年纪小的侍童,被欺负得号啕大哭。

秦若希都忘了,他原来是很怕楼绮筵的。

「不就是值夜么?我不怕!」秦若希小声强嘴。

优美的唇角微微上挑,楼绮筵突然觉得秦若希的性格很有趣,加快步伐穿过了庭院。

「哦,来了啊。」挑起珠帘一走进茶室,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立即站了起来。

男人穿着灰色条纹的西装。和楼绮筵差不多高,花白的头发打理得很整齐,眉阔额广,眼中露出和气

的微笑。

「让您久等了,真不好意思。」楼绮筵笑着迎上去,请男人坐下。

代班的月桂站起来,一鞠躬离开了。

「哪里,你是很忙的吧?今天在饭店看到你的车子,就突然很想喝你泡的茶了。」金展泰笑呵呵地说

,「你看起来精神很好呀,遇到什么好事了?」

「好事呀,嗯……因为金社长您来了吧。」楼绮筵灿然一笑。

「哈哈,说得好,我就是喜欢你啊。」男人精神焕发,方脸膛上,皱纹都似乎少了许多。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挽着长袖子,扎着短短的马尾辫,和另外一个孩子……好象是叫斗雪吧?

在泥地里打成一团。」

「金社长,这种丢脸的事情就不要说啦。」楼绮筵笑吟吟地拿起雕花茶叶罐,打开,给客人嗅闻茶叶

的香气。

「好茶!是安溪铁观音吧?」

「是。」楼绮筵又是一笑,拿小镊子夹出色泽砂绿的茶叶,放进梅花形的骨瓷茶壶中。

「我还记得,几个下人都拉不开你,掌班气得脸部青了,老板出来了,另一个孩子吓得立刻就趴下了

,你呢?天不怕地不怕,老板一把拎你起来,你一口就咬住了他的手,呵呵,好象小狗一样。」

「我哪有这么粗鲁……」楼绮筵冲开茶,用壶盖轻轻刮去表面的茶沫。

「我那时候想——我就要这个孩子!可惜你初夜的价格被炒得那么高,我这个老头子,就不和年轻人

掺和罗。」双手接过楼绮筵递上来的茶杯,悠然地品茗「唔……醇厚甘鲜,满口生香,不错。」

在楼绮筵沏茶应酬的时候,秦若希就站在桌子旁边,他进花曲楼才两年,其实对楼绮筵了解得很少。

只知道他人气极高,初夜竞价时,整个风化区都轰动了,他的照片一天就卖出了一千多张,为了看他

盛装挂牌的样子,万人空巷。

那一晚,花曲楼大堂都挤不下人了,营业额突破了二十多年来的纪录。

原来以前的楼绮筵,也是很顽劣的啊。

忍不住想笑,秦若希悄悄低下头去。

「若希!」

「啊?」

「洗干净。」楼绮筵的目光,斜刺里射过来。

「是。」急忙走前一步,秦若希接过茶壶,在大碗形状的「茶洗」里,用热水烫洗。

「喝了热茶,就更想念你笑起来的模样了,到卧室去吧?」金社长站起来,眼神依然是和蔼的,从他

的动作上,看不出一点迟钝和衰老的迹象,腰杆挺直,硬朗得像一棵树。

「你可不要使坏心眼哦。」楼绮筵嫣然一笑,风情万种。

「哈哈,把我的钱都赢光的,是你吧。」金展泰拉着楼绮筵,两人一同走进卧室。

清洗茶壶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秦若希看着卧室雕着山水画的隔扇门,被侍童石榴轻轻拉上了。

说不出的反感,只要一想到楼绮筵在做什么,他的胸口就像窒息一般,呼吸困难。

「明白了么?」石榴轻拽秦若希的衣袖。

「什、什么?」秦若希猛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在发呆。

「少爷说,今天让你值夜,你别睡着哦。」石榴高仰着头,眼睛里忽闪着可爱的光芒。

「站在门口,用耳朵听房里的动静,客人睡得好不?要不要宵夜?早晨几点醒?反正你的动作一定要

快哦,我先回去了。」年纪小的侍童都统一睡在下房里,由专人照顾(宿管)。

「好……」

头牌的客人都非富即贵,所以一直有侍童负责值夜,有时是两个人,有时是一个人,全凭楼绮筵的一

句话,决定谁留下。

秦若希洗干净茶具,就到卧室门口笔直地站着。

凌晨三点,跟局也离开了,通常这个时候,侍童会偷懒,蹑手蹑脚地给自己泡杯热茶,来块糖饼,或

者坐在地上,靠着门打盹。

可秦若希觉得,要是他偷懒就输了。尽管腰酸得发抖,双脚发麻,好象有针在脚底扎着,一阵阵地疼

,他还是维持着笔直的站姿,一动不动。

叮,卧室里突然传出一点小动静,像是有人起床喝水,咚,茶杯放下了,然后,一切又趋于平静,秦

若希松了一口气。

吱嘎——

隔扇门忽地拉开了,秦若希吓得心都要蹦出来了,他完全没听见脚步声!

「哦,你还在啊。」耳语般的揶揄,楼绮筵慵懒地一手撑着门扇,靠近秦若希。

楼绮筵的身高是一米八,秦若希是一米七十二,六厘米的差距使楼绮筵看起来,在欺负着秦若希一般

「不是你叫我值夜的么?」秦若希蹙眉看着脚下的磁砖地。楼绮筵只穿了一件白色的浴衣,腰带松松

垮垮的一系,领口大方地敞开着,好象随时就要从肩膀上滑下来,连乳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有么?」楼绮筵轻轻束拢头发,光着脚走了出来,顺手关上门,「我还是喜欢让石榴服侍我。」

秦若希暗暗咬牙,站在原地未动。

楼绮筵径直走向朱漆雕花的窗户,推开,吹了一会儿夜风,然后打算回卧室。

秦若希盯着他看,厌恶的心情露骨地现在漂亮的脸孔上。

「你这是什么表情?」楼绮筵皱皱眉头,停了下来,「你要是不喜欢站在这里,我可以让你站到院子

里去。」

「……」秦若希低下头不说话。

「头抬起来。」楼绮筵冷冰冰地下令。秦若希把心一横,高高地抬起头来!

眼前的灯光突然被一片阴影笼罩,楼绮筵的脸孔像忽地放大了数倍,那低垂的、深而密的睫毛都异常

清楚。

秦若希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还有渐渐靠近的暖暖的体温,嘴唇被某种柔软的物体覆盖住,轻轻

地吸着。秦若希茫然地站着,听见心脏急促地怦怦跳动着,吻……?

秦若希立刻想推开楼绮筵,蹒跚着后退了一步,脚跟「砰」地踢到了隔扇,差点摔进卧室里面去!秦

若希吓得心跳都停顿了,楼绮筵却是满不在乎的,干脆直接抓住秦若希的手臂,一手抵着门扇,重新

迭上嘴唇。

「你疯了么?」强硬地撬开牙关的舌头,一丝犹豫也没有地攻城掠地,秦若希的舌叶被缠住吮吸着,

摩擦到隐隐疼痛,上颚的部分也被抚弄了,然后舌尖又被纠缠住,轻舔勾弄,转换角度忘我的吻。

膝盖发软,好象快要站不住了,秦若希不得不抓住楼绮筵的手臂,纤眉絮蹙。楼绮筵的气息匀调而略

带急促,扣住肩膀的手,渐渐变成搂抱的姿势,用力托住了秦若希的脊背。

「咕!」一阵轻微的麻麻的感觉遍布全身,结束深长的吻后,秦若希被动地咽下两人的唾液。

「……老板说,一旦让你挂牌,你就能成为花魁。」楼绮筵若无其事地拉好滑下肩膀的衣服,「老板

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你确实有名妓的潜质。」

刻意重读名妓两个字,吃人般鄙夷的目光,像匕首直刺进秦若希的心脏。

拉起衣袖拼命擦着嘴唇,眼角慢慢变红,秦若希愤怒地瞪着楼绮筵。

「你也不过是一个娼妓,记住了么?」轻飘飘地扔下这句话,楼绮筵推开门扇,走进了卧室。

天气晴朗清新,太阳斜斜的射在街道上,砌着花纹的青石台阶聚着隔夜露珠,微风柔和清凉的轻拂着

,是一个十分美好的早上。

身着华服的楼绮筵,独自在大门口送客,金社长坐进劳斯莱斯房车的后座,硬实的手掌拄着一根贴金

的乌木手杖。

「下个月就是正月,您有时间的话,请务必光临。」楼绮筵微笑着鞠躬,礼貌地关上车门。

「好。」金展泰大方的点头,又神秘兮兮地说,「我看到了哦。」

「什么?」楼绮筵一怔。「你吻了那个小侍吧?」

「这个……只是恶作剧而已。」楼绮筵的脸庞一阵发烫,略显局促地说。

「可是你从来不这么做吧?」男人温和地笑了,摩挲着手杖,「不用介意,恋爱又不是坏事。」但是

发生在优伶之间的暧昧关系,搞不好会让那个优伶身败名裂,因此花曲楼是严令禁止的。

「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开口,对我来说,你也是很重要的人哪。」功车窗缓缓地合上了

,楼绮筵再次鞠躬,直到房车驶进清晨的车流之中,看不见了。

第四章

对秦若希的感觉是恋爱么……?

根本不可能,楼绮筵暗叹,他从没想过和谁发展恋爱关系,林少谦也好,金展泰也好,在他眼里都只

是客人而已。他十岁就跟随着前任花魁寇湄,对引诱客人的伎俩,假情假爱,简直是了若指掌。

他也可以一眼就看出初次登楼的客人有钱没钱,是会大大方方的打赏,还是很吝啬,好像摆了花酒,

不折腾个够本就是冤枉。

楼绮筵只想赚到足够母亲颐养天年的钱,为自己赎身,然后母子二人回北海道,重新开始。

按照他目前的身价和积蓄,大概再过一年就可以离开,二十岁的年龄能够很快融入社会。花曲楼对侍

童的教育也很好,除了礼仪和汉字,还有英语、日语、数学和书法。

未来的计划里,楼绮筵想开一家酒吧,或者和式温泉旅店,因为母亲就是旅店家的么女,总是念念不

忘儿时快乐的日子。

九年来,他一直向着愿望稳步前进,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一概不关心、不在乎,完全没感觉。楼绮

筵记得,庄麟佑坐在古董扶手椅里,盯着他缓缓地说:「你真是个可怕的人。」

他将客人——或者说人揉捏在手掌之中,熟知人性和媚人之技的结果就是,越来越无情,变脸比变天

还快。

仔细想想,已经不记得什么时候,是出自真心的笑了。

「你还在这里啊,东福酒楼送了局票过来,有时间的话,过去一下吧。」孙奕迈出红漆门槛,身后跟

着两个新买进来,战战兢兢的小侍。

楼绮筵点了一下头,转身回去了花曲楼。

黄昏时分,画彩描金的灯笼便一盏盏点亮了,预约了楼绮筵,原本要住局的熟客,由于有急事而爽约

了,不过这个客人很豪爽,仍然让秘书送来了夜度资,此外还有用桧木礼盒包装的清酒和北海道的特

产。

既然没有客人,时间就可以自由支配,楼绮筵拆了所有的东西,摆了一桌子,和房里的小侍、跟局一

起,很没形象地大快朵颐。

楼绮筵喝了一杯又一杯酒,跟局及时给他斟上新的,年纪最小的石榴,惟妙惟肖地演一个「跳蚤」客

人(平日只打茶围,一到节气大典就不见踪影),其它人在拍手,哄堂大笑。

秦若希就没那么好命,和一个新分配进来的少年文君一起,拿白色绸布带子扎起衣袖,提来一大桶井

水,跪在茶室里擦地板。

茶室的地板是质地非常坚硬的象牙色磁砖,冬暖夏凉,一天要擦两次。花曲楼是十分注重形象的,尤

其是花魁的厢房,房间里不许有一点灰尘,地板要光可鉴人,穿着白袜走上几圈,也不会脏。

哗啦,在冰冷的清水里挤干净抹布,秦若希和文君分成两组,一个由西向东,一个由东向西,头也不

抬地擦拭着地砖。

桌子腿以下的地方都是他俩负责的,所以砖缝和墙角也要抹得很仔细。从中午起床后,他俩就只吃过

一碗稻米粥,很快就饥肠辘辘,虽然是冬天,一滴滴汗水却顺着额角往下淌,莲红色的衣服也有些潮

湿。

平时由四个侍童负责的工作,现在却交由两个人做,显然很不公平。文君生得清秀文静,连大声说话

也不会,很快就接受了被养父母卖进花街的事实,当然也不会有丝毫怨言。

秦若希比他大两岁,自然想多干一点活,他替文君拧干抹布,擦干净四面墙角、桌椅板凳的脚,又帮

文君搬动放置着山水盆景的花架,擦拭最脏的地砖接缝。

手指冷得通红,膝盖痛到快站不起来,秦若希仍在忍耐,只要一想到楼绮筵昨晚的行为,就怒气冲冲

,恨到极点!

不用楼绮筵提醒,他也知道自己是什么身分,难道他还有逃开的余地么?已经没有任何地方,任何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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